| 【听我怒吼】 
 少年看了一眼荧幕映出的讯息,便继续咀嚼着口中尚未咽下的食物。因为不管怎么说,新闻所述说着的前线与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面前摆着的碟子里,装的是少年自己烹饪的炸鸡配蔬菜。
 四季映姬·夜摩仙那度只是站在一旁盯着他。
 其实同行者原本不止四季一位,不过八云紫在打开隙间把四季和少年送来这里以后,就径自离去了。至于时间旅行悖论什么的,显然不是隙间妖怪、阎魔以及无知的人类当下要去思考的内容。
 炸鸡的鸡皮被炸得蜡黄,仿佛少年的肤色。内里却又苍白,宛如一名骑士。唯独蔬菜是鲜嫩多汁且可口的。尤其是玉米粒,它们是那样的灿烂与甜美。
 令人感受到世界的温度。同窗外播撒入的阳光一起。
 “这菜真好吃。”少年说。
 他拿起了一块面包片,放在一边。
 “是的。”四季也拿了一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从早就知晓之后将要发生什么的绿发阎魔口中飞出的是问号之锥。不是像,这就是拷问。
 明知故问的拷问。
 而先前就被告知真相的少年的回答如下:
 “鸡皮炸得真脆。”
 说完这句话的他伸出舌头舔舐着指尖上残余的味道。假如单独拣出这一场景来看,任谁都不会想到这个少年正是媒体集中报道的骚动的源头——尽管这场骚乱对他来说,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应该没多少人会关心这等小事。
 当然,四季并非是漠不关心的“大多数”中的一员:“鸡皮的感想我听着呢。”
 “鸡肉好好烹饪就能变得好吃,我觉得接下来能做的事不言自明。”
 大概是手指沾着的油味被舔完了吧,他开始撕咬起刚拿来的那块面包片。
 “如果这是一场梦,梦终将醒来;如果是现实,那它需要的是暂时的休战。”
 他吃得很快,四季亦不慢。
 他将两手一拍,掌中的面包屑淅淅索索地落下。这是自抵达“未来”以来,少年所做过的最阔绰的事之一。
 “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他望向【】。
 
 “超能力者与普通人该如何相处”永远是值得讨论的一个话题,至少在某些世界的某些人眼中便是如此。他们无须考虑超能力者的派别之分,他们无须考虑自己对超能力者做过什么,他们亦无须考虑自己身边有没有超能力者。他们无须考虑的还有很多。
 他们却只需要知道你是超能力者。说到底,将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先以一种极其简约的模式概括,再用一把相当简单粗暴的钥匙开锁之类的做法是我们的拿手好戏。
 啊,是我,不是我们。更非他们。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媒体播送的有关反叛者的信息的少年在心中连连摇头。
 我连宇宙的尽头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少年时的自己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未来的自己兴许考虑过了。可考虑过又能如何?考虑过这问题的怎么可能只有自己,点燃过反叛之火的又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人都是会变的。说不定在成长的过程中,未来的自己自我意识变得过剩了。
 还是说,应该被这般形容的是当下的自己呢?
 面朝断垣残壁的少年隐约能窥见穿梭其中的战士的身影。天地如斯辽阔,可依旧容不下他们与自己。刚出门没走几步路,便即将到达终点,这难免让人感到有些为难。
 “我记得前线与这里尚有一段距离。”他冷静地说。
 四季用悔悟棒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那是媒体告诉你们的。”
 “嘛,也无所谓了。”
 无非是自己的期待又被背叛了一次。一切如旧,合情合理。
 他拾起了不知是谁遗落在瓦砾堆旁的摩托车头盔,一把扣在了自己的头上,好像自己戴的不是保障自己安全的头盔一般。这也算戴上了不是?
 “我想你会有很多话打算和他说。”
 “反正下一秒就会忘的。”
 “你那是什么记忆力啊。”
 “不是记忆力的问题——”
 远处不断传来的悲鸣截断了少年准备说下去的话。
 仔细想想,死人没有在乎记忆的必要。
 在四季的注目下转而向战场进发的少年如是想。
 尽管自己只要自害就理当能结束此刻的荒谬,但送自己来此地的八云紫以及陪他到终点的四季映姬很明显是想阻止自己这么做的。无论是自恋也好,事实也罢,情势都已演变成这般境况。
 
 不久前,那边有一个英雄在。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正的英雄。”少年说。
 自穿越隙间至今,他用的最多的词估计就是“不清楚”与“不知道”。你很难想象这个人究竟能知道些什么玩意儿。
 正如这时的他。
 头盔遮蔽了他大半的世界。
 原先的英雄不在了。徒留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尸体的簇拥下流泪。
 他不知道哪些是英雄的战友,哪些是所谓的“敌人”。唯有野兽尚存。
 虽然头目还活着,但在外抛头露面的干部基本上全选择了于此地奋战至死。与之对应的是,没有人能够去追击那些残余的丧家之犬及他们所保护的同情他们的民众。只不过,失去了主心骨的暴乱不用多长时间,便会化为一盘散沙,自然而然的平息下来。
 这是以必然会败北为前提而打造出的格局。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伪善。只有这一点还像自己。
 “这年头,脑子里就不要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了吧。”少年艰难地翻越士兵们修筑的工事,确认起未来的自己,“哪怕你有一个梦想。”
 “那同样是你的。”未来的自己嗓音沙哑而又老迈,透着一股惨白。
 理想的彼岸,总会有触及的一天。哪怕自己死去,也终将有人能够抵达。
 ——无奈,少年说不出这种漂亮话。准确的说,“互有默契”的两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单纯的漂亮话罢了。
 他只能一步步的接近失去了所有同伴的人。
 毕竟,英雄的代价还未偿还完毕。看看周遭的尸体,理由显而易见。
 “你的心情。我并非不能理解。”
 年轻的自己来到了未来的自己跟前。
 ——“但你的愤怒,是时候该停下了。”
 ——“那就用我的败亡,来彰显正义的威风吧。”
 未来的自己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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