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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我杀死了我的女仆兼爱人。 我杀死她的时候她已卧床不起数月,她气若游丝,被长期的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她死时才二十六岁,正是如花一般绽放的年龄,却瘦的不成样子,只剩一层皮覆盖在骨架上。我爱她,但我无能为力,她的痛苦撕咬着我的心,令我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昨晚她罕见的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想要离开屋去,面带微笑的说她已经睡了这么久了,也该出门去走走活动活动了,轻松的的样子仿佛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不幸不过是一场幻梦,但我从她虚弱的语气和颤抖着的身姿中看出这不过是她走向终结前的回光返照,我什么也没说,也什么也不用说。 我牵起她的手,仿佛牵起一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搀扶着她走出门去,时至深秋,正是万物歇息的日子,广阔的山野间一片宁静,天空的一轮皓月为大地披上一层薄霜。我们慢慢的向离屋不远的一处湖泊走去,在她还没有显露出致命疾病的征兆前,我们也曾在这样的夜晚,在同一轮月亮之下散步,那时活泼的她搂着我的臂膀,成为天地间又一对幸福的情侣。 约摸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抵达湖边,清澈的湖水、丛生的野草仍和以往一样点缀着世间,但她却再也找不回这个年龄理应拥有的美好青春。她静静的站在湖边,身影倒映在面前的湖水上,我看着她的侧颜,尽管无情的病魔为她的脸上添上一道道皱纹,夺取她美丽的秀发,却也没有熄灭她那双眼睛中闪烁着的光芒,看着她,我不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的那双眼睛如此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暗蓝色的天空,如此摄人心魄。她捡起脚下的一块石子,奋力向湖中掷去,“噗通”一声,月亮便破碎成了几块。 “我很痛苦。”她说的很平静。 “我知道。”我也平静的回答她,为了治疗她的疾病,我竭尽所能,耗费了无数个日夜四处奔走,却没有缓解她越来越严重的病情。 “我已没有别的方法,但只要你喝下我的鲜血,就能获得无限的生命,病痛也会随之消除。”我向她提出我最后的建议,如同每一个日日夜夜向她恳求的一样。 “我拒绝,我将永远是人类,怎样出生就怎样死去。”她摇了摇头,虽然我与她心意相通,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她在这方面的固执,也许不是人类的我永远也不会懂。 在无尽的岁月里我曾亲历无数场战争和无数次死亡,曾见证了数不清的离别与伤痛,我曾杀死过盘踞在深海的蛟龙,曾战胜过居住在山洞森林里的半人马,曾游历怨灵聚集的阴曹地府,也曾在众神的宴会上大展身手,我力气过人,从没有背对过敌人逃跑,我以为自己已经无所畏惧所向披靡,却败给了眼前瘦弱无比,日日消磨,慢慢步向死亡的倔强的她。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强忍悲痛,勇敢的战士差点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哭出了声。 “做你最擅长的,为我亲自献上死亡。”她微笑着说,温柔的声音好像一阵凛冽的冬风吹打着我的心。 我摆起一个战士应有的姿势,召唤出我的武器神枪冈格尼尔,它原本的主人众神之父、雷霆之主奥丁在一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中逝去,作为他最亲爱的战友,我继承了他的得意武器。这柄枪的尖刺由纯金打造而成,其上早已因沾满了敌人的鲜血而变得暗红,它的枪柄由大理石制成,罗马的皇帝曾将其拿去作为他宏伟宫殿的基石。我对她行了一礼,以对待最尊重的对手的态度拉弓蓄力,随后重重的将其投掷了出去。 我抱起她,觉得轻的仿佛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已经达到一切痛苦的终点,在她的脸上重又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我抱着她走向屋后的山顶,在她生前我曾向她许诺,要带她走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只是未能实现,至少,在她死后,能在坟莹里俯瞰整个世界。 我将她放下,在山顶一片罂粟花盛开的空地边挖起她的坟墓来,我将她放入挖好的坑中,将一把把的土覆盖在她身上,我看着逐渐被埋入土下的她,希望着这活计永远不要结束,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衷心的期盼着她会突然睁开眼来,告诉我这一切不过是她想我开的另一个玩笑。 然而这样的想法也不过是个玩笑罢了,我看着脚下新生的她的坟头,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浇上一层黄土,和她一起埋葬了。 我走下山去,回到屋子里,屋内一片静悄悄,和离去时没有什么两样,我像是着了魔似的打开每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仔细寻找每一寸角落:床下、仓库的隐蔽处、厨房的壁橱里,甚至连房梁间都没有落下,结束了一切的寻找,我颓然的倒在椅子上,这才得出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的结论:她不在这里,她走了,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觉得屋外有动静,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连忙跑去窗边向外看,“她回来了,回来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却透过窗户看见无数小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花雨落了一整夜,这寂静的风暴覆盖了房顶,堵住了房门,森林里都盖上了一层绵密的花毯,我不得不用铲子耙子清理出道路才能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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