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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芙兰》 红魔馆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内,一只青白硕鼠悄然经过此处;用天生灵敏的嗅觉辅以小而黝黑的眼睛寻找着任何食物的香甜气息,只可惜此处除了巨大的木制造物和光滑冰冷的铁器之外别无他物;它失了望,有些懊恼的仰头尖叫两声后就朝着略微光亮的方向前进,离开这里去到别处。 “小小的生灵,何故急着离去?”突然黑暗中一个从天而降的声音将它叫了住,它立马慌了神,四脚一同迈开大步,紧贴地面飞速朝着墙壁滑去,不料一双柔软的大手将它捧起,抬升至离地万里的高处,于是在惊慌中它感受到了些许温度,伴随着一起一落柔和的气息传到它皮毛深处。 “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我正在研究如何将这座我栖身的牢狱和整个世界两相比较;可是因为世界上充满了人,而这儿除了我,和偶尔和你一样的家伙光临之外,没有其他存在,所以两者无法比较;但我还是再想想吧,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相同的地方。我要由此证明我的思想和灵魂犹如一对夫妇,两者结合孕育了这些期待,而正是这样的期待占据了我的脑袋;期待总是好高骛远,谋划着不可能的奇迹,比如凭着我这些脆弱的指甲,或许能在这囚室上凿出一个口子,贯通这坚硬的石墙让我逃出这里,可是指甲做不到,只能草草结束。” 这说话的人顿了顿,她身旁被刷满红油漆的墙上满是一道道指甲扣划而留下的凝固血污痕。 “期待总是自以为是,安慰我说命运也曾奴役过其他人,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听信这话的我就像个愚蠢的乞丐,坐在一堆破烂里逃避活生生的被囚禁的屈辱,想着以往不少人也像这样由此借以得到宽慰,把自己的不幸遭遇,扔给曾有相同处境的人去承受。” “这样我一个人就在这无人观赏的悲情戏剧中扮演了诸多心有不甘的角色:有时我是吸血鬼领主的妹妹,而有时身居地下室的屈辱让我宁可自己是个乞丐,于是我就扮演了乞丐。但心中对姐姐的爱压得我想成为个好妹妹,于是我又变成姐姐的好妹妹了;但渐渐我又想起我已被她囚禁,然后迷茫和无助就把我变成了一阵烟,一束光射向虚空,什么都不是了。可是无论我是谁,只要我还在思考和呼吸,这处境就不能使我宽心,除非我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她将它放下,两只手擦去眼角的泪花,她在轻声啜泣。 仿佛嘲笑她一般,一阵悠扬欢快的音乐穿过大地和水泥板,传入她的耳中。 “音乐?从哪里传来的?”,她有些惊奇,随即放声大笑,苦中作乐般侧耳倾听起这来之不易的享受。 “注意节拍!” “昔日美妙的音乐竟能如此讨厌!只因乱了拍子音色失和。” “人生的音乐也同样如此”,她说,“我曾打乱了我命运的节拍,现在节拍混乱的命运潮流般将我卷走。” “这音乐快让我发疯了,给我停下!”她突然怒不可遏的站起来向着天花板大声嘶喊,惊的那只伏在她脚边做听众的硕鼠急忙跑开,“音乐虽能帮疯子恢复理智于我却能把智慧逼疯!” “但还是祝福那为我奏乐之人,因为他毕竟是一番好意”,她重又坐下低头盯着昏暗房间内空洞的地板,“而对于可怜的芙兰朵露,在这满是敌意的世界上,好意无疑是件珍奇的宝物。” 突然吱呀一身地下室的门开了,一位芙兰从没见过的,满脸胡渣的男人端着蜡烛走了进来。 “你好啊,二小姐。”混浊的声音里带着轻蔑和不屑。 “您是谁?这里除了每天有个妖精女仆来送饭延续我这苟延残喘的性命之外,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进来;而看您的样子,也不像是馆里人。” “馆里人?馆里人!我厌恶这个词!就如同我痛恨地狱,痛恨每一个红魔馆里的人一样!”他突然开始咆哮,把小小的囚室里震的微微摇晃。 “你还不知道红魔馆发生了什么吧,可怜的二小姐!你的姐姐,也就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那个妖怪,在人类反抗妖怪的战争中战败,已被我们处决,绑在人里广场的石柱上经受阳光的折磨已经化成了灰烬。而与她一起的幕僚,不是掉了脑袋,就是被驱逐出幻想乡,红魔馆已经完了,亲爱的二小姐!” “而至于你,也别想逃脱!虽然你是你姐姐的滔天恶行那浩如烟海的受害者中不起眼的一位,但本着你与她的关系,我们不能轻易放过你,你也要被绑在石柱上和她一样下到你们姐妹俩早该下的地狱!”男人愤怒的说,“来人,把她绑了!”于是从他身后钻出两个大汉绑住芙兰的手将她压出地下室。 “放开我,你们这些恶人!”芙兰挣扎着想挣脱,但也是无济于事。 芙兰朵露终于重新回到了地上,虽然囚禁她的已经不是四壁,而是一群群情激昂的人类。她被三个人押着送往人里广场等待死刑,一路上受着围观的群众唾骂。 “她就是那名饿鬼的妹妹吗?看起来和我家闺女一个年纪,真是人不可貌相。” “别看她那样,说不定松开绳子就会和她姐姐一样,叫您想想’战争’这饕餮正张开着血口等待着可怜的苍生,想一想那寡妇的眼泪、孤儿的哭泣、阵亡者的鲜血还有那断肠的姑娘为了牺牲的丈夫、父亲和订婚的情郎而发出的悲哀啼哭,全都是她恶魔般的姐姐一手造成。” 人里广场上一片空旷只留下一根满是红袖的铁柱屹立在正中央,刚刚还在下的小雨停了,泥泞的地上杂七杂八布满车轮驶过压出的坑辙。芙兰望见星期三拂晓的曙光闪现在地平线上,留恋之情便随着晨雾散去。当那个胡渣男人用套马的缰绳将她绑好后,她看见天边的云层逐渐散开,太阳拨开云秽重整威严,听到耳边响起地下室听到的音乐在她耳边呢喃,这才想起那是小时候,在她和姐姐还没有成为吸血鬼时姐姐为哄怎么也不肯入睡的芙兰而唱起的摇篮曲,走调的声音混杂入不和谐的拍子,却总是能让芙兰得以安睡。一时间,阳光将它金黄的丝带洒在她身上,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和逐渐碎成片的身体化为粉末飘扬在虚空中,她与姐姐与红魔馆的大家一同度过的时光组成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在她眼前闪过,无奈、怀恋、哭恨等情绪一齐涌了上来,支配了她的舌头叫她咒骂这世间:“你们也跟着随我一起下地狱吧!” “芙兰,芙兰?快醒醒!”芙兰听到有人在叫喊她,揉了揉稀松的双眼做了起来,“是什么让你这样在梦中惊慌的喊叫喊,额头上冒出的脏汗如同湍急河流中激起的泡沫一样污秽?” 芙兰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那是姐姐的脸,她立马拥入她怀里,用泪流不止的眼把悲伤洒在她的衣裙上。 “没事了,姐姐在这。”蕾米莉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身后的落叶窗外是一个个拿着火把全副武装的人群,朝着红魔馆巍峨的城楼叫喊着污言秽语。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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