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不管身在何处。清兰没有一技之长,最后开了家团子店,这是个好主意,铃瑚的团子店便开在了清兰隔壁。
开店要先租房签合同,装修进货,再把名声打出去。清兰尚在浑浑噩噩之中,而铃瑚早已悉数打点好了。开了两家店……铃瑚又不是她的亲人,再说,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村民们蜂拥而至,提货就走而不过多交谈。清兰的笑容被那些焦黑、无动于衷的脸庞敲碎了。傍晚,炊烟由所有家庭升腾而起,像烟花的轨迹,鸡鸣犬吠牛哞鸟鸣人喊,震耳欲聋。入夜无灯,有闲的夫妻们就埋头犁田。蛮夷的民众!
至于乡里的妖怪呢,月都的人反成了受蔑视的一方……不说也罢。
而东风谷早苗常来找铃瑚,一聊就是几小时。清兰揉着面团,留心她的领域的关键词,而内容里只有什么什么定律、什么什么序列,也就一句话没插上。很快早苗不来了,铃瑚说转向了墨子,清兰成了她的唯一听众。
开业花篮列在门口,大丽菊、木芙蓉和一串红,招牌下,“开业大吉”红布因冬风而猎猎作响。那会儿顾客甚至比隔壁多,清兰每一锤子砸下去都更有分量,翻几次面都更遵循公式。不过她本人哪会想到这一层,只埋头墨守古法。
至于生意好,估计是铃瑚店花篮是满天星、鱼尾叶和丹桂的缘故,灰蒙蒙不抢眼。
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同伴亏本,透露给铃瑚这个大发现。铃瑚望着她温和地笑:“是地上人的眼光不行,我都选的是莫兰迪色系,在外界已经复兴了又复兴的那种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清兰隐约觉察了一些错误,但她发现自己没法阐明,只好说:“是吗,那没事了。”
花的影响微乎其微,那些青松般的茎干被日日泼洒的冬雨腐蚀,萎焉下去,接着被胡乱抛进了沟渠深处。没有过垃圾站,一切交给土地和牲口处理。
老花沉入水流,跟上面的清兰遥遥对望。一种感觉萌发出来,好像她自己也被从天上降落的洪流裹挟着冲散开,碎裂于嶙峋的尖石。她和所有认识的人一辈子都说不上话了,生活是一场无期徒刑,而且是一桩冤狱。
幻想乡大宴宾客时,她坐在纪念合照的边角,远眺着主角们大面积的欢歌笑语,除了一个逃兵,其他人的名字都叫不出。而另一个边缘人,坐在身旁,铃瑚,她在哪?……她现在在哪,她为什么不在!她关心我吗?她爱我吗,我还能跟谁说句话吗?
她爱我吗,有能看见的东西爱我吗?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剥夺了所有社会关系,变得没个人样。轰然一响,清兰的脑袋仿佛被劈成两半,胳膊则像是扎满竹签。明天要休息吗……这才刚开业!
天旋地转着犹如刚刚揭棺而起,她颤巍巍地回到房子。糯米还在灶上蒸着,热气腾腾……唯一值得宽慰的东西了。
清兰肯定睡着了。
再从藤椅上醒来,她呼吸平缓,心脏也放松下来。手边有杯茶,铃瑚下垂的长耳朵擦着她的脸,暖意传过来,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裹了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非常诡异,跟重活了一次一样。”
“是重生了一样吗?”
“差不多,你先等等,我去找个东西。”
翻箱倒柜后清兰冲出来,攥着铃瑚的手,把一块玉石塞进手心:“谢谢你来照顾我,这个是我捡到的,长得还行就送给你吧。应该也不值钱!”
“那我收了哦,谢谢。”
又不是行外人。它的俗名叫沁血玉,古代月之民把玉石埋进月兔体内,血会渗成丝丝缕缕的花纹,作为精巧的装饰,也赏给亲近的月兔当传家宝。后来嫌不人道且损失太大,改埋普通兔子。
是谁带它来的,她门儿清。这种剔透殷红的石头,没有小女孩不会当做珍爱的首饰,铃瑚拈着玉,像捏住了喉咙。
从清兰醒来的那天,两店的生意局势突然逆转过来,铃瑚卖的不再是团子,是“幸福的味道”。清兰的店铺逐渐门可罗雀了。她彻夜不眠,搞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整整一个月,白天,她耗光了想象力钻研口味,到村落的街上逮住人就问:“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团子?”
“梅菜扣肉吧。”
“那种幸福的味道具体是什么?”
“是说你隔壁吗?……面团很香,吃了就很幸福。”
“是面团很香让你幸福吗?”
“是吃了有精神,下地也有力气,腰也不酸。”
清兰尽力综合了采样的成果,标牌由青草味到鸡胗味一应俱全,结果呢杯水车薪,吃东西毕竟是为了幸福。她坐在门槛上,有意无意地瞟向隔壁满柜子的幸福,始终看不到它的实体,只知道它被论斤出售着。
往往是中午,灰尘在光束里升起来,像幻想乡这个滴胶方块里的一串气泡。她想到幻想乡,月都,铃瑚,想到自己没生意了……这个卑贱的月都人一事无成,团子也做不好。像地上人一样游手好闲喝茶赏花吗,这也不可能。没有手机玩她要死了!
继续一成不变,就会继续一成不变。
当晚她只得敲响了铃瑚家门,怯懦得胜过任何青春文学女主角。人物最起码有一天是真心相爱的,她俩没有。
“进来说吧——算了要不我们上屋顶去吧?”铃瑚轻声说,她的发梢在漆黑里通体金灿。
在屋顶上,那里有流萤,有黛青色的山峦和星河。往前看进妖怪之山里,一丝细光蜿蜒着自视平线而下,熄灭于地平线。夜晚伊始的时候,两个人的交谈只关乎花和树。
铃瑚揪起手边的直立草,递到清兰跟前:“看这个,叫问荆或者木贼。挺好看的。”
“还有人给野草分种类?这有什么意思嘛。”
“佛教讲究的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众生有灵。你不能不敬畏它们啊。”
清兰没这个想法,但月色太美了使她不忍辩驳。
“永远亭种的都是竹子啊,看得闷不闷。”
“毕竟人竹子里捡的。”
铃瑚想起她们,都是黑色的长发缠住瓦白的头皮,好比清兰扣肉团子里的梅菜。她从顾客处套来了清兰的消息。
太适合发挥了,她又说:“你知道为什么竹林里没其他植物吗,竹子会分泌毒素阻止别人生长,天上全是竹叶,地上全是竹鞭,一点点生存空间都没留下……诚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后悔没去永远亭?”
清兰整个人陷入惊慌之中,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不是,我之前……——我不后悔!”她竭尽全力地呐喊。
万变不离其宗的台本闪过脑海,在此刻,月色与风都成了布景。清兰的眼泪又上来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坐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她是这么认为的。等露水结成滴之后,清兰便告辞了,忘了最初是为何而来。
还是铃瑚提醒说:“你可以做一个团子套餐,把热销单品放在一起,又比总价便宜,这样大家都会买套餐的。”
这一晚,清兰越发认识到了自己是浅薄的失败月兔,一问三不知,连敬畏自然之心都丧失了。那颗光芒万丈的金星这么指责时,她记得自己是没有辩驳的。
小技巧并未成功,铃瑚又从早苗那里搞到了一台磨面粉机,自此生产效率大增。清兰雪夜上妖怪之山想买到同款。细细的光带由河童的路灯编成,为了降噪,山里推行夜晚禁飞令,她一脚一脚地爬上山去。
神社亮着灯,早苗吃惊地问:“你们大晚上都不睡觉的吗?怪不得是红眼睛。”
磨面粉机是最后一台,清兰大失所望:“那你有书从外面带来吗?课本也行”
“哪有人不读书了还带课本呀……科普图册要吗?”
“这我不要,都是图,没用。”
早苗不置可否,两人仍是一团和气。
“你如果水土不服,可以试试把太阳花田的陨石磨粉喝掉,地球人都是这样做的。哎哎,其实我不清楚是不是月球陨石,骗过你自己就好。”
“你主动进幻想乡来是怎么想的?外边什么都有。”
“外边的享受要花钱啊,或者花努力,努力赚钱。这是免费的乐园,谁不喜欢不劳而获呢?”
“嚯,我们每个月兔生下来就有配套的娱乐设施,地上人太——不容易了。”
“不错的呀,整个社会共有、统一、安定,应该尽快实现月兔的社会化繁殖。还有,今年妖怪之山要办社区中秋晚会,你可以争取一下糕点供应商。”
下山还是走,山麓梯田里有个金色的人影。次日,铃瑚说:“我去永远亭山上的地里看过,她们这个时节还在种花,罩了一个升温结界。太小资了。”
“有没有可能是药材呢?”
“不会的。”声音沉下来。“你有这个想法就很奇怪,支配自然规律的观赏罢了,没有一点意思。以你来说,图册当然也是能学到东西的;还有那台机器……你猜我会怎么做?我可以打出天然手作、不被化工污染的旗号。”
话里的冰锥扎得她刺痛,清兰走掉后逃到屋顶上,凭栏远眺,魂不守舍。她想起那晚的星星,古典电影般的宣誓,不可遏制地望向铃瑚的院子。打面粉机还在隆隆作响,细白的粉尘漫天飞舞,像地上人的月亮,那样无暇,仿佛是用宝石的碎片铺成。
场院里陈着石皿木器,它们的表面全都覆上了宝石尘,因而身价不菲。
白日的村里永远是人声鼎沸,当时正是年关,一拨一拨的人经过她的门前,走进铃瑚店里。鞭炮好像是在同一瞬间打响的,小孩们上蹿下跳,挥舞着仙女棒,火花亮得像浮世图景的留白,相当刺眼。
她不敢主动找人说话了,点起煤油灯,一个人吃掉了年夜团子。
元宵那天,她终于不能忍受了。元宵是要喝红豆汤的,铃瑚早早起来煮,她见到清兰进门,笑了,明知故问:“一大早就过来。”
“对不起!”清兰揪着衣襟,泫然欲泣,“我不该……”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是我话说重了,我后来太难受了……一直不敢求来你的原谅。你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我不该那么说的,我千刀万剐。”
打了几招太极,清兰就释然了。
铃瑚抛出了绝杀:“我考虑了很久,不要中秋晚会的供应商名额了,但你一定要上。一是作为道歉,二是你真的需要帮助。”
清兰又泫然欲泣了,接着打收红包式太极,红包进账。她们挨在一块儿喝了红豆粥,铃瑚给清兰的粥撒了几粒孜然状香料:“我从家里带来的,记得永远亭也有这个。香料可讲究啦,古代地上人航海就净带这些回国,黑胡椒当货币用。”
清兰盯着粥面看,却不动手。铃瑚哑然失笑:“怎么着,看傻了?”
她被一语点醒,咧开嘴角,端起碗,幸福地大口喝掉了热气腾腾的粥。
开春住院时,清兰去了一趟药房,那里没有看守的兔子。
雨淅淅沥沥落入土壤,翻出无数草芽。清兰的胳膊仍裹在绷带里,但歇业拒客是不可能的,每一锤打下去,始终标志着伤口的痛和沉甸甸的分量。
她不再想现在,她想着未来,所有人都会发现村落里的月球妖怪的团子有幸福的味道,妖怪之山的人们拉起彩带,把她端起来,抛到天上。到那时,铃瑚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铃瑚没有真正鄙夷、轻视她,周边所有人轻视她,说明她确实不行。尽管她捣药、农业和糕点制作都考了A+,在这里是不顶用的。不能怨天尤人!一切靠自己!
朝作暮息的规律比起接受更像习惯,偶尔清兰熬夜,看着月亮想事,偶尔上山找早苗聊天。听她抱怨她的外界,她的朋友们朝五晚九的苦难,这是一种慰藉。
“法律很严苛,但在这你尽管打架。如果惹到大妖怪会被她们绑起来凌迟挑脚筋哦——月球如果学习地上,你留在那儿说不定也这么惨了。”
“月球怎么可能学习地上!你现实一点!
但由衷地讲,这话太中听了。
她向早苗借来科普图册,准备细细研读。扉页印着:人们要想向土地讨生活,必须先学会和植物们相处。
没翻过十页,所有文字坍缩成墨鱼汁,糊在眼睛上。敢情这图册只是有图啊?
入夏,天空湛蓝。铃瑚翻到了图册,把清兰叫过来:“你从早苗那借的?她一直去永远亭玩,是什么成分不用讲了吧。这种地上人的知识……太简单了,其实对我们也用处不大。”
清兰应下来,减少和早苗的交往让她多少有些失落,但她已经出师,善于自我说服了:一个是外界进乡的妖怪之山现人神,一个是月球进乡的人类村落小店主。她们合力造就了私有的安逸乐园,让村民们封闭而绝望;在月球,所有月兔都得到社会基础保障,享受着神明的科技。她们理念相悖,因而在原则上不能好好相处。
风刮起来,图册翻了页。
这真是灵山之上神风起,是命运的一页,清兰坠崖惨死的罪魁祸首。彩图印着一根直立的草,叶子张开,像兔子的耳朵,恰如铃瑚在屋顶上揪下来那根问荆,或叫木贼。而标题赫然写着:两耳草。
清兰马上翻光了整本书,问荆的图在后面。
好比发现老师讲错、父母也会哭的小学生,她惊骇不已。人非圣贤,道理都懂,但消化道理尚需时日。其间,她把册子留在了家里。铃瑚问起来,她说:“当然还回去了!”
秋天终于来了,层林尽染。霏霏秋雨一阵一阵地抛下来,天始终是水泥状,好一个莫兰迪色系啊。
离中秋节近了,她紧锣密鼓地准备起糕点来,关了店,天微微亮就醒来,睡得比狗晚,也睡不沉。这么劳作不辍,浑身却洋溢着无限的精力。她每每想起月球,跟朋友们嬉闹的生活,好日子就在前头!
地上是不用工业色素的,在和村民们别扭的相处中,清兰学来了拿草木染色的方法。天不怎么晴,她就戴着斗笠上山,一把把捋下红蓝草、紫番藤、枫叶,买来生姜,浸出五颜六色的汁液,和进面粉和糯米粉里。
粉是找铃瑚打的,其它不想麻烦铃瑚太多,自己做出来也更有意义。
集市的模具不多,她便戴着手套,自己一个一个把月饼捏出花式来。特殊图案的有二十来个,点缀在常规款上,那不艳惊四座都难。
还有年糕!老熟人了,略过不提也没关系。
团子要照顾大众口味,并没有梅菜扣肉。但有青瓜的,河童专供。她去过永远亭,上次拿的香料又满回去了,可见用量之大。到晚会前一夜,她加完了手上所有的香料。
做到浑身散架的时候,清兰会暂时卸下黏糊糊的手套,拿起图册翻两页。一本植物学科普肯定要图文并茂。
最后一条年糕扔在砧板上,清兰把自己摔进竹编小矮凳,伸出了脖子仰天长啸。左手忽地疼起来,皮肤像被开了花刀做鱼生一般撕裂。她这才惊觉伤还没好透,可能是刚拆线就干活的缘故。不管了不管了。
最后一次,清兰捧起书,翻到了命定的一页。开头是一张大红花图片,下面字不会读,写作罂粟。这种草:
“多种镇静剂的来源,如吗啡、蒂巴因、可待因……并标注了可能添加的主要食品:火锅、火锅底料及小吃类,还可能用于卤味制品,甚至饮料中等。罂粟壳中的生物碱含量较少,但普通人长期食用容易成瘾。长期食用含罂粟壳的食物,还会损害人体神经系统,可能造成慢性中毒。
...... 2013年4月7日报道,在中国南京,有一家火锅店的生意特别好,但是市民吃完后,尿样毒品检测立刻呈阳性。位于南京长虹路的长虹大市场一家调味品店的老板表示,‘一般火锅调料都放罂粟壳的,不然肯定不好吃,没有回头客的,我看人家都放这个东西的。’而在隔壁的一家调味品店店老板也给出了同样的意见,‘你做火锅生意的话,里面配点罂粟壳子合适,火锅几乎没有不用的。’”
再一看图片,好家伙。
书从膝盖上滑下来。哗啦,咚,两声闷响过后,堆积的面粉溅进清兰的鼻子和耳道,在眼珠子上绕圈游移。
一大批的糕点啊,那是整整几百人要吃的东西啊。为什么那群傻逼不多找几个供应源,他们是不是有毛病?她怎么办啊。她还有明天吗?明天还有希望吗?铃瑚。她在哪里?
不知道那晚上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摸索到铃瑚家里……她不在,但香料在,她带着那个冰凉的小瓶子一起回家。香料里边的那什么东西……说是可以镇痛,不想管了。她抓住一把就咽下去,整张嘴都是干枯的,颗粒在口腔里血肉横飞着刮擦喉咙。玻璃瓶摔碎了,她也绊倒了,手掌整个压在碎玻璃和砾石上……
清兰真不记得了。她醒来时,眼前是自家的天花板,淡橙色的方形光格印在上面,要不是凌晨要不傍晚……没机会挽救了,原来就没有。
她出了房间,货物不翼而飞,整个院子空得像个蝉蜕。灶台上有张字条:干活辛苦啦,天狗们已经都搬走了,早苗写的。睡一觉起来稍微能冷静些,她出了房门一看,满空气都是雨水味,那些玻璃碎渣和香料壳子已经被冲开了。交由土地处理。
到了会场,久未谈话的早苗正兴奋地上下飞舞指挥大家干活,清兰想到铃瑚痛骂的对象,空指挥的月之民们……而铃瑚仍然不在。她叫停了早苗的飞舞,把她拉到角落:“幻想乡有检测东西成分的仪器吗?”
“没有诶,河童她们不兴这个。你要搞试验了吗?”
清兰不答话,摆摆手走到了远处去。她又忘了怎么熬到晚上的,眼神有了焦距时她发现自己身陷晚会的座椅里,手边摆着团子。这个量,大概过会儿就有人心跳加快了吧,一个无知的或明知故犯的人会被揪出来,而铃瑚大可抵赖,这里的科技还不够验村民的屎尿……还有个转机,铃瑚千夫所指,走投无路;无辜的她幸免于难,走投无路……还是前者好。
不觉间她吃完了三个顶端的月饼,为惊喜多放了香料。台上的人载歌载舞,但服化道都未免落于流俗了,在月都,这样的演出开不到一半。月都的朋友们还在帮她打榜吗?
镁光灯左闪右晃,清兰逐渐头晕起来。边上好像也有人跟着晕起来了。她还是忘了怎么出场地一路走到湖边的,秋草枯黄,遮住泥里的脚印。集装箱还原原本本待在那儿,这也叫前线?叫基地?
离灯光越来越远,清兰只剩下个灰蓝色的影子,漂流在密林、枯草、河流之间。到了高处,风大得人站不稳,气流急遽灌进她干燥的喉咙。当初她和铃瑚坐在屋顶上,月色是美的,风也温柔。可那时候分明是冬天,屋顶上的杂草全是灰褐色,或者灰白色。
清兰彻底清醒过来了,无与伦比地平静与幸福。她摇晃着向前走,一脚踩进月光,一脚踩空,整个人哗一下坠了下去。
当早苗发现她时,清兰躺在溪水里,浑身如同漏馅的团子。绕湖一带是她家的管辖区域,集装箱是搬神社带进来的,曾经装满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比如她的课本,后来烧掉了。
清兰究竟怎么死的?葬礼上,她哭着抓住周围的人质问了很久,清兰的团子里放了东西,整个晚会的人都食物中毒,她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铃瑚抽噎着:“那是毒品……她或许自己吃了,意识不清就跳下去了。”
一个黑头发兔子没有哭,但红着眼圈,说:“是在地上太苦了吧。”
早苗猛地想起她的玩笑:惹到大妖怪会被她们绑起来凌迟挑脚筋哦。畏罪自杀吗,天晓得她会把这句话当真……她怎么会以为这是真的?在幻想乡,这种小事只配占文的报纸的第二版......在幻想乡里。
待流程结束,屋子空空落落。斑斓的布花满地零落着被风吹开,和铃瑚的声音一同绊住墨子的鞋面。“在地上苦,你在月都又是怎么个享受法?寄生在永远亭不是好好的吗?”
她转回身,与铃瑚对视。她的头发亮得如黑檀,红眼睛浸在经久不散的雨湿气里。顿了很久才说:“我在月都没有享受……我爸妈很不满,想要反抗,他们的饭菜里就被加了引导老年痴呆的药。疯疯傻傻地活着不如死了,顺理成章地安乐了。后来我被我主人收养,他把这些告诉了我,我就逃下来了。”
“那你还‘地上苦’叫得出来?”
“那毕竟是家。”
她们笑了,彼此对望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选择条件:1-人,3-人,3-妖
必选条件: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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