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原创】学生时期的爱情

水木华君

作者：稗田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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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初一的学生，什么都不懂，文言不识两个却一个比一个狂。在初一实习的同事们当天晚上守自习就遭到这群熊孩子的群嘲：你不过就是一个实习老师吧。我不忍去想象那无地自容的感觉。每每这时，我们这群不是成年人的成年人，就像以前的老头子们一样感慨一代比一代狂。是不是一代比一代狂，这种主观臆断多少有点我那些老师当年的风范。我爸读书时他们那块儿还发生过校级别的群架，而那些老头子也跟我爸一代的。所以对比起来就会觉得这可能不是代代的问题，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血气方刚，要怎么管，成了老师们的问题。以前教过我们的老师，师范学校一毕业就能排队领教师资格证，至于苏霍姆林斯基说的要用爱去教育学生要在教学过程中带动学生的情绪和积极性，杜威要求的三中心论，他们有没有真的去领悟，我不知道，但我怀疑是没有的，有也会被他们所谓的妥协和现实黑暗给反讽回去，理想主义者的末路只有死路一条云云。



    我后来看过一部电影，《帝国的毁灭》，电影中元首收到鸡农向盟军议和的消息，当场暴怒，举着拳头咆哮大骂，我截图下来跟我同学说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初中班主任P，他说真像。确实像，有一个学生午餐时间去买了包薯片给P逮着了，P龙颜大怒，吼得比野兽先辈还要大声，把零食砸在讲台上示众，从买零食出发批判此人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之类的大字报用语。我在下面被吓得够呛，于是知道了在学校不能买零食。虽然那时候的我胆子又小，又是早期社恐，做什么都谨小慎微，说话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最后还是给P撞见课间和别人聊天，于是我又成为全班典型被拉着批斗——他一个人批斗，我当时羞愧得想找一口井栽下去，丢脸死了，尤其是在一位女生面前。



    P把我们班级氛围打造得肃肃杀杀，稍微有点纷纭他就躁郁症发作一样劈头盖脸地骂全班，把讲台当鼓来捶，隔了一栋楼的老同学都说听得见我们班主任在大杀四方。因为买一袋零食都可以被当成废物，成绩退步、课业不佳这些架在他神经线上的东西也不必多说，更不用说所谓的早恋。那时候的男生屌字不识两个，嘴里却满是怪话，看见English书上的“yellow”一词都要相视一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平日里拿来做作业的生物课开始讲生殖了，前排满满当当坐了一堆，不亚于当年的菜市口。我后来觉得这种猎奇般的恶趣味，多少跟家长们的避讳离不开干系：嘴上谁都不说，大家都是充话费送的，暗地里面就开始了对潘多拉魔盒无止境的自学、探索，看个本子，video，碰到一个熟人偶然一问发现诶嘿嘿你也看？下半身蓬勃发育的瘙痒，就这样在日常中懂得都懂的黑话里发泄出来。某天还真有男生跑去问一位女生：make love是什么意思。那位女生被气笑了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轰走，捣乱的男生们也都嬉笑着跑开。那位女生是男生们暗地里公认的班花，平日里文静少语，眼眸古井无波，她后来把刘海系了上去露出了白白的额头，我当时想的是他爸爸可能觉得女儿太好看了会招来个什么就让她系的——那时候自己总爱无端揣测。



    某天P把“班草”喊出来劈头盖脸地骂：因为班草喜欢那位女生，有时候还要拉出来在男生面前夸耀，久而久之满城风雨。大家也就形成了一种懂得都懂的默契，好像谁喜欢谁是班上一个看似浪漫的常识，于今看来其实不过都是在享受八卦的恶俗趣味。这些蜚短流长最后飘入P的耳朵里，然后那个男生就遭了殃。



    当时的我还不理解爱情究竟是什么，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而且和内心的萌动混淆在一起，漫漶开来就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那时候的自己，连她的侧脸我都不敢多看一眼，好像我偷了什么东西，又像被偷了什么东西一样茫然地左顾右盼。低下头来，眼前是成堆教辅习题模拟卷，杀天杀地学到死的拼命口号，映入眼帘的却都是English阅读理解里面的Love and beauty，仁厚而黑暗的地母，小红和小明在学校门口“分手”的相对运动，大约的确死了的孔乙己……那时候的我已经近视，也没配眼睛，就会借我的朋友L的眼镜来戴，抬起头来，大家都在埋头做作业，风和蝉鸣都停了，她也在那里，隔着三排座位，如此清晰：上天不仁，她那束美丽的刘海从来不肯散落下来。我怅然垂下头来，阅读理解里面是一个人的赎罪：For God so loved the world.



    她是如此有魅力，在豆蔻年华就长好了整个青春的美丽容颜，以至于我那新搬来的上铺也动不动就在床上yy，当着我们老寝室四个人说想和她做。某天早上他起来感觉下面温热，大声宣布自己遗了，xxx（她的名字）准备好怀上我的孩子吧。其实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些话当时听在耳里，我自己却没什么波澜，大概自己的自尊和自信的确死了，我却不能回归到仁厚而黑暗的地母怀里。



    借给我眼镜的L，我跟他玩得很好，虽然他平日里有些上纲上线，喜欢较真（难怪理科成绩好）。大三的某天，我情绪崩溃跑公共阳台上跟他打电话说了一堆怪里怪气的话，其中包括对那位女生压抑多年的情绪，他听了两个小时，倒没有像那种古板的理科人一样说我想太多，是矫情。他一直在电话那边对我说不要想不开，你走了我们都会难过，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就去追。他虽然是个理科人，却没有除却青年人的那股浪漫主义。初二的时候他喜欢我们班年轻的地理老师，给她发短信，写信，上面刻了很多初中生表达的天真爱意。那位地理老师把他叫出教室，耐心地跟他说我们现在有这些想法很正常，但是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我后来问L当年那位地理老师的事情，他就笑笑跟我说了这些大概，那位老师有没有说更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大三时候的自己已经开始有点偏激和魔怔了，但这样的好处就是想做什么就真的有欲望付诸行动。于是有了L的鼓励后，我也尝试过突然跑过去祝她生日快乐，跟她有的没的聊了一些，她在聊天框里一直很礼貌，有时好像会被我的一些怪话吓到了，言语之间却还是礼貌性的热情。她是个很有教养和胸怀的女孩，在那群男生们问她make love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是装着要闹然后把他们轰走。后来我如自己生命中女性永远缺位那样，在这些笨拙到不可思议的行为中绊手绊脚，漏洞百出，对她的爱慕和积累多年的思念暴露无遗。于是她很也很礼貌地找我说了很多，像L的那位地理老师那样，只是说不合适罢了。



    她真的是个很有教养和胸怀的女孩，人生数千个光怪陆离的梦中，她经常戴着光环出现在我梦里。她当时婉言谢绝了我，我瞬间魔怔说了难以置信的话，让她尴尬到下不了台。但我当天夜里没有去思索这些，我只是哭，恨，恨自己小时候就润了的亲妈，打骂我五年的兽师，接过兽师棒子的P，家里面那个动不动对我yygq的后来的，以及高三崩溃成绩一落千丈的黑暗时期。这些于今看来都没什么了，并不是说我立地成佛了，以往整天整夜的怨念、入骨的憎恨，现在都变成了平静的杀意，本能的憎恶。至于那些放不下的，大概是我之前一系列笨拙的操作搞砸一切的过往，还有最后扔给她的那句话。



    高二还没崩溃的前一阵子，我和L经常跑附近玩，把必胜客当庆祝考试胜利的高级餐厅。L在初中毕业之后考到另一所重点中学，我就只有周末能见到他。我了解到他和他们班名个女生Z玩得很不错，经常交流学习，也互相发短信，似乎有种飘飘然的暧昧了。我们寝室四人出来一起到处逛到处玩，玩到后面L跟我们说其实他现在要去见Z，还写了信准备交换的，但是有点不想去，我们问为啥，他大概说的是不想谈恋爱，而且感觉两人间有种无形的隔阂。我们三个男生哪懂这些，都一个劲儿起哄甚至把他裹挟到约会的地方，和Z隔了一层楼梯。我能感觉到L其实并不是完全抗拒这种内心暧昧的萌动，可能他和我一样，更多的是无知和不安。在阳光灿烂的日子，他还是会把Z给他的短信给我看，有时候还要我帮他上QQ回复她（当然是回复他预先组织好的语言）。某天我们在新华书店见面，他上来就给我看Z的短信，Z问他是不是和女朋友见面，L说我和男朋友见面。我当时手里揣着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于是L给我现场直播短信：



“他还带了一本马尔克斯的《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



“这本书很有意思的，你男朋友肯定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他问你也喜欢马尔克斯吗。”



“嗯，我把他当大神来看。”



“嗯。”



“我要追你男朋友。”



“他说他好害怕。”



“我就是要追他。”



“他说他想孤独终身。”



“那我陪他孤独终身。”



“我不准你追他。”



“我准我追他。”



    ……



    L后来毕业去了南方，我问起Z的时候，他说慢慢没有多联系了。后来他遇到了另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医学生，我们老寝室另外两个人都在假装yygq他，第一个脱单必须请客什么的。我忽然想到，她也是学医的。



    在高一跟着班主任带学生，孩子们都很天真浪漫，只是周记摘抄和随笔总是些伤春悲秋的文字。虽然这些磕磕绊绊的用语和行文看着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能明显感觉到他们静下心来收拾情绪和人生时的那种痛苦和迷茫，每个孩子都会有。某日课间碰到一个学生埋着头看东西，我凑上去瞧，他赶忙收起来，一脸无辜，不过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经典禁书《十宗罪》。我跟他说不要怕，我不跟你们班主任说。顺道给他安利了阿加莎克里斯Q（我真的凭印象写的克里斯Q），他一听是推理悬疑作家很兴奋，还跟我聊起希区柯克。其他几个学生看到有点热闹也聚拢过来，一口一句老师老师。这时有人突然说：



“老师我想听你的罗曼史。”



    周围的孩子也都跟着起哄，仿佛回到了我跟另外两人一起裹挟L的那个夜晚。



    我苦笑着说：“老师没有罗曼史，老师给你们讲我同学的罗曼史。”



    一个女生趴在桌上端详着我的脸，突然说：“老师，你看着好小哦。”



    我说，老师不小，老师21了。

怒海客

总感觉……不敢放开使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