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正义的博丽巫女扛着制御棒赶到租书屋“铃奈庵”时，椅子上宽三十厘米的爪印依然清晰可见，塌陷的木板还在吱呀作响。阁楼的巨大裂缝外是万里无云的夜空，密布的树木黑影一动不动。巫女抵达的下一秒，骑着大扫帚的黑帽魔法使就随风而来，悬停在破损的墙体旁。 “没事吧，小铃？”巫女对坐在书堆里的橘发马尾少女喊道。 小铃喊道：“我没事，只是撞到头了！”令人庆幸的是，除了小铃额头上的磕碰伤，现场没有一丝血迹。她很快在灵梦的帮助下包扎了伤口。 好巧不巧，此时房间里的三人都是与妖怪经常打交道的人类。和平日里负责退治妖怪、维持秩序的博丽巫女与魔法使相似，租书屋的女主人本居小铃也常常被卷入妖怪事件，不过主要是以受害者的形式介入。 魔法使透过摇摆的窗户对巫女说：“灵梦，我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灵梦摆手：“不用了，魔理沙。你看那边的书桌。” 一滩墨黑色的液体正在木制桌面上扩散，沿着桌檐滴答下落。灵梦摸出一张符咒，贴到黑色液体正中央，那滩液体瞬间蒸发成一股黑烟。整个屋子充满刺鼻的臭鸡蛋味。 灵梦捏着鼻子说：“这是宵暗妖怪的排泄物。这种妖怪藏匿于黑暗的本事已经屡见不鲜了，你我都是人类，大晚上的出去连个身影都看不到。” “是妖怪的血！我用拖把奋力抵抗过的！”小铃尝试着展示自己的二头肌，“我很厉害的！” “这是今年第几起宵暗妖怪伤人事件？”魔理沙没理小铃。 灵梦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回神社拉露米娅去？” “回神社拉露米娅过来帮忙。”灵梦松了口气，“哎呀，被攻击的人是小铃可太好了。“ 小铃一扭头：“啥？” “我是说，小铃你惹妖怪上身的次数比星星还多，碰到危险的时候也多少会懂得避一避风头了。对妖怪与人类关系的理解也和我们在同一层，不容易走漏风头，多方便。如果是个普通人类，我们还得手忙脚乱地解释一通，那样特别浪费时间。” “这可不是赞美！”小铃气得跺脚。 魔理沙耸耸肩，向小铃伸出了手：“小铃，我们带你去博丽神社住一晚，等明早这里修补好了再送你回来。” 小铃脸上惊恐的表情迅速褪去。她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向书架下的凳子走去。 “别带你那些妖怪书去神社，就住一晚上而已，我可不想在退治妖怪后还得处理着魔的道具。”灵梦叫住了已经拿起一本书的小铃。 “哎呀——别这样！”小铃懊恼地叫道。 灵梦还在护送小铃时，魔理沙就先一步飞上了山丘，穿过鸟居来到了博丽神社。她将扫帚摆在门口，脱下黑色大衣，然后掏出一串备用钥匙，打开了神社地下室。一对红色的眼睛在前方亮起。地下室的黑暗很快褪去，影子里只有一个矮小的金发少女。她眨了眨眼，对着魔理沙甜甜地笑了起来。在她的脖颈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丝带。 “露米娅？该换衣服了，今晚有工作。”魔理沙说。 被称为露米娅的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凌乱的睡衣，说：“露米娅想穿裙子。”她转身去拽鞋柜上摆着的连衣裙。 “我来帮你。”魔理沙走上前去，为露米娅解开扣子，戴上红色领结。露米娅伸直双臂，静静等待。穿上裙子之后，露米娅看起来精神多了。 “啊——”魔理沙示意露米娅张嘴。露米娅分开双唇，露出一排干净的臼齿。魔理沙摸摸露米娅的头。 “有在坚持好好刷牙，真乖。” 当魔理沙用丝带牵着露米娅准备出门的时候，灵梦正好带着小铃回到神社门口。 小铃看到穿着黑色褶皱裙的露米娅时，愣了一下。“这是……” 灵梦上前捋了捋露米娅的头发：“这位是露米娅，曾经的食人妖兽。现在她已经是人类村落的‘守护神’之一了。这几年来宵暗妖怪在争抢地盘、为了决出森林之王而决斗，村落附近非常危险。伤人事件的大幅减少都是多亏了她。” “我听说过，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小铃张大了嘴。 露米娅见到陌生的面孔，先是有些困惑，转头看了看灵梦和魔理沙的脸。或许是发现小铃并非异类，就热情地凑了上去，做出拥抱的姿势。小铃见这架势，反倒被吓了一跳，一个酿跄差点从神社的台阶滚下去。 “别怕，露米娅不吃人。”魔理沙尴尬地笑笑，“我要带她去追今晚的‘凶手’，你们在神社先准备休息吧。准备好了吗，露米娅？” 露米娅说：“露米娅准备好了。” 小铃望着月亮好久，直到露米娅和魔理沙消失得没影了也没缓过神来。灵梦拍她肩膀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来神社的目的，问：“灵梦小姐，我该待在哪个房间呢？” “除了我和魔理沙常用的房间以外，博丽神社里有四间客房，选一间你觉得方便的就行。记住了，到明早之前都不要出神社，有什么问题找我就对了。” 小铃在房间门前停住了一会，若有所思。 灵梦看出了小铃的疑惑：“小铃是在想露米娅的事情吗？” 小铃点点头：“是啊，几年前听你们说露米娅是穷凶极恶的食人妖兽，不像天狗之类的聪明妖怪至少能用语言交流。今天看到的‘露米娅’，却举止温和顺从，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一点也看不出食人妖兽的影子。” “‘食人妖兽’是会改变的，小铃。像露米娅这样的妖怪也能成为人类的朋友。小铃不也是‘妖怪侧’的人类吗？对于这样的事实应该能轻松接受吧。”灵梦笑了笑。 “我知道妖怪们其实也很看重人类，大家都是以维持平衡为先的，但无组织的妖怪没有这种传统吧。”小铃摇摇头，“你知道宵暗妖怪吃了多少人吗？” “露米娅自己的话，这个村子里就有四十个人因她而下落不明。” “如果是我认识的灵梦，会一直退治这种妖怪，来一次讨伐一次。”小铃歪着头说。 灵梦把手里的毛巾和被褥递给小铃：“别担心，我可是退治妖怪的专家，很了解妖怪的习性。露米娅的欲望非常纯粹。只需要稍加引导，她在黑暗中追踪气味的能力可以帮我们找到危害人命的其他宵暗妖怪，从而保护更多的人类。我和魔理沙选用了一种封魔丝带，粉色的那条，使得她就算有心害人也无力下手。合力教育她一段时间过后，她就慢慢变得温顺了。” “真是不可思议。”小铃用脚拨开滑动门。 “如果小铃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摸摸露米娅。露米娅是我们的朋友啦。”灵梦微笑着说。 小铃似懂非懂地，又点了点头。 据说露米娅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找到了那只妖怪的老窝。在露米娅的帮助下，魔理沙仅用了一个晚上就退治了袭击村落的宵暗妖怪。凌晨三点钟，灵梦已经呼呼大睡的时候，魔理沙带着露米娅回到了神社。 小铃本就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听见魔理沙的脚步声，她忍不住起身，将耳朵贴在墙上听。 “露米娅，乖。你好好休息，我要回家啦。明晚我会回来这里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红豆粥。” “露米娅不想吃红豆。露米娅想跟魔理沙玩。“ “诶，没关系的啦，明天就要再见面了。乖，好孩子。” 地下室的门板被掀起，发出长长的吱呀声。 “别吵了，露米娅！” 之后是一段寂静，可能是地下室的声音没法再传到上面来了。几分钟后，魔理沙应该是帮露米娅处理好了睡前事项，又能听见她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呼，明天也要继续加油！” 小铃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眼镜和提灯。 正门滑动的声音过后，小铃不再能听见魔理沙的话语。她点亮提灯，蹑手蹑脚地踏进昏暗的走廊。夜晚的博丽神社有点凉，即使是室内也有阵阵寒意，小铃捂紧了身上的睡袍。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到地下室去看一看昔日的食人妖兽露米娅。 神社的门逐渐近了，地下室的门板也慢慢变得清晰可见。小铃咽了口唾沫，将提灯摆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活板门的封闸。这扇门的锁在外侧，而不是里侧。掀起木板时发出了一些吱呀声，小铃大气不敢出，没敢现在就关上门板，直接带着提灯往台阶下走去。 地下室里，一双血红色的双眼亮了起来。用提灯一照，左侧的墙上挂着一面醒目的锦旗，“守护村落的神兽”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格外显眼。蹲坐在地上的露米娅举起手臂，试图遮挡光线。她脖子上的粉红色丝带开始周期性地闪烁。 “啊，不好意思。”小铃急忙熄灭提灯，改打开地下室原有的带状小灯。微弱而温和的灯光充斥了房间。 露米娅眨了眨大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披着绿色睡袍、头发散乱的女孩子。 “嘘——”小铃将食指贴在嘴唇上。 露米娅紧闭着嘴巴，好像理解了小铃的意思。 “打扰了？”小铃试探性地挥了挥手，脚下还是没敢靠近。 露米娅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于是小铃开始踮着脚尖走近这个少女模样的妖怪。露米娅还是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认真看着小铃的动作。 愈是靠近，她愈是大胆起来。小铃伸出手指去碰露米娅的脸颊。露米娅顺从地把脸凑了上去。她的脸是温热的，像人类一样的光滑皮肤。带点婴儿般的赘肉，富有弹性。用手捏一捏也不会轻易变形。露米娅的牙齿已经磨平，看不到妖怪专属的獠牙利齿。 “灵梦，魔理沙……你们真的是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不用暴力就能把食人妖怪变成乖巧的孩子……”小铃喃喃道。她轻轻碰触露米娅的金色短发，体会着洋娃娃一样的触感。她坐到露米娅的左边，从睡袍里拿出一本书。“这是我藏在裙子里偷带过来的，别告诉灵梦。” 露米娅的视线被书吸引了过去。封面上是两个踢球的男子画像。 “你也喜欢书吗？”小铃的心中升起一股兴奋感，“我最喜欢的就是书了。我在村子里有一座租书屋，平时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书。村外的世界、奇特的天外来客、古老而又禁忌的传说，都在这些薄薄的纸张里头记着呢。” 露米娅看着小铃，说：“露米娅要书。” “如果灵梦和魔理沙可以教你变得不再吃人，那样的事情都做得到……那么，我能教你如何识字吗？”小铃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自认为不得了的念头。 几天后，小铃捧着一叠高高的旧书在村落的街上走着。看不到脚下和前路的压力迫使她每迈一步都要添上几滴汗。终于在手臂和腿脚的双重罢工下，小铃决定坐在路边休息一会。 她刚放下书堆，就看见一个身穿茶色风衣、头戴贝雷帽的高瘦女子。这人的脸凑得出奇的近，好像再多走一步就要撞到她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看起来很眼熟，小铃恐怕已经尖声惊叫起来了。 女子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笔和小笔记本：“又见面了，小铃妹妹近来可好？” “原来是文小姐啊，您好您好。如您所见，我现在正忙着呢，有什么话等到了租书屋再说吧。”小铃擦了擦汗。面前的这位射命丸文是一名天狗记者，喜欢扮成人类的样子进村里取材。曾经与自家的租书屋有多次合作，自己被妖怪袭击的时候也多次出手相助，但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和莫名的压迫感。 “没事，咱们可以在路上聊嘛！”文异常地热情，甚至主动伸手帮小铃搬起了书。 “好吧……”小铃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皱着眉头与文肩并肩地走着。 “听说小铃你接过了博丽神社的活儿，要教宵暗妖怪识字，是不是真的呀？”文小声问。 “是的……文小姐不会是想找新闻素材吧！我先告诉您，露米娅被驯服这件事对于村里人来说已经不算新闻了。我左右问了问，一半以上的人都知道露米娅是有益于人类的宵暗妖怪，早就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值得报导的。” “哎呀，我可没打算报导已经过时的事情。我对于快要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呢，小铃妹妹。博丽的巫女和那个魔法使已经同意你去教识字了吗？”文动了动尖耳朵，微微俯下身问。 “这个嘛……”小铃略有顾虑地皱起了眉头。 “已经同意了，但还提出了别的要求？”文按捺不住喜悦，迅速追问道。 “灵梦说她们没法每晚护送我从神社回到村落，毕竟路上人迹稀少，有点危险。她们要我自己找合作伙伴，但我除了她们以外就没认识哪个愿意帮忙的人。” 文抛了个媚眼：“你猜怎么着？今天你可遇上好运了！我，幻想乡的最速传说，可以为你保驾护航！两个月以内完全免费！” 小铃耷拉下脑袋。毫无疑问，文肯定在打着小算盘。这件事情本来只是三个人类之间的私事，不知道文用什么方法打听到了约定，连两个月的期限都给猜到了。 “虽然是谢谢您的好意，但护送只限于往返的路途，灵梦不会允许您进神社。当记者很忙的吧，要麻烦您特意把取材时间拿出来做这种重复的工作，感觉很过意不去。” “没事的，不冲突，送你的路途就是取材时间呀？再说了，能和你这样有趣的人类‘学者’结伴林中漫步，对我来说也是一大乐趣嘛。”文没有收敛，笑得更开心了，“以前小铃妹妹被妖怪书困扰的时候，我也帮过不少忙，让我再关照你一回吧。” “我算不上是学者啦……” 明明不能入室拍摄，却依然坚持要护驾，文的过度热情洋溢反倒让小铃更加怀疑。但是天狗记者虽然狡诈，却意外地诚实，不然也不会从事新闻行业。再说了，比起村落附近的妖怪寺庙和谜样圣徒，小铃更愿意相信这位熟识已久的天狗记者。 小铃告诉文，她很乐意让文做自己的“护卫”。 小铃与露米娅的第三次相会是在灵梦和魔理沙的陪同下进行的。她们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小铃精心挑选的书本移到博丽神社，还专门订做了两个书架来渲染氛围。露米娅看到三人搬着一大沓书走进自己的地下室，有些不知所措。 “对那个天狗记者还是要提防提防，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心思。” “文小姐很守诺言的，以前就帮过我很多次了！”小铃回嘴。 “她再怎么对你好，也是个无良记者。”灵梦说。 “小铃你就喜欢这么大的书架吗……露米娅身后的整面墙都被覆盖了。”魔理沙推着书架来到地下室口，“不用点魔法还真没法从台阶上送下去。露米娅，让让路吧？” 灵梦走近露米娅背后的柱子，在柱子上捻起了一条粉色的东西，往自己的手腕上绕。 小铃问：“那是什么？” 魔理沙回答：“是封魔丝带。还记得露米娅脖子上的粉色丝带吗？它可以把露米娅的活动限制在十五米的范围内。在黑夜里追捕宵暗妖怪时，露米娅可能会用黑暗覆盖自己，在我们手上绑着这条丝带也可以防止她迷路走丢。” “像狗链一样。”小铃小声说。 灵梦把柱子上的丝带解开后，露米娅的活动中心就变成了灵梦的手腕。灵梦拉着她离开地下室，魔理沙才开始把书架排列到墙边。几张凳子和小桌子也移进去后，地下室的灯光仿佛也变得柔和，变得像个大户人家的书房一样。 “多谢二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小铃对着灵梦和魔理沙鞠躬道谢。 魔理沙笑笑：“我们才应该感谢小铃呢。如果宵暗妖怪真的能像人类一样学习进步，那对我们也有好处。比如说，露米娅要是能识字，她就可以更好地辨认路标、追踪逃跑的危险妖怪啦。” 灵梦把丝带重新结在柱子上，然后解开自己手上的丝带。“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想法能否行得通吧，小铃。” 小铃走下台阶，到书架上取出两本书。它们本是寺子屋的幼儿教材，以露米娅表现出来的智力，或许正适合从这些给五岁小孩写的识字书开始。 露米娅看到小铃终于拿着书过来了，有些迷茫。 “稍等我一下……”小铃翻动着书页，找到了“颜色”的那一章。“这是——‘黑’！” 代表“黑色”的图形在插图里正是一个黑球。这是宵暗妖怪最常用的形态，也是立刻让露米娅理解文字意义的最合适的起点。看到露米娅瞳孔里的光亮后，小铃的自信心又开始渐渐提高。 “黑。”小铃指着黑色的圆念。 “什么？”露米娅抬起头。 “黑——”小铃用手指点了点书上的字。 “黑……”露米娅缓缓张口。 “这是黑色，露米娅的黑色！”小铃把书页贴在露米娅的黑色裙子旁边。 “露米娅的黑色。”露米娅说。 “黑——“小铃用钢笔在空白的稿纸上勾勒出大大的字，然后把笔交给露米娅。 露米娅饶有兴趣地随着小铃的手把手教导，开始形成握笔姿势。 “你们看到了吗？”小铃兴奋地转过头，看见灵梦和魔理沙赞许的表情。一切都很顺利，露米娅比想象中的聪明。她不仅不是人类的敌人，还能成为更加有用的伙伴。 在一次返回人类村落的途中，小铃激动地对同行的文说：“文小姐，您听我说，露米娅今天认识了五十个词，而且已经能握笔写字了！” “真了不起。” “文小姐，您不记录吗？”小铃注意到文虽然将笔记本捏在手里，手里的笔却没有动过。这十四天以来都是如此，文似乎真的只是想护送小铃而已。 “啊，我只是聊天就可以了。”文轻快地答道，“说起这个，小铃已经教露米娅认字写字两星期了吧？接下来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呢？” “这个嘛，有！我从村里订了一批镜子，想通过镜子来教露米娅自己整理卫生和打扮装饰。文小姐可以帮我搬搬吗？”小铃不好意思地问。 文看上去根本不在意，依然是那么热情：“搬东西呀，乐意效劳！我可是全幻想乡最快的天狗。” “那太好了，多谢文小姐！请您明早日出时分到铃奈庵来与我会合行吗？还有……” “没问题，还有什么需求吗？” “然后呢，我想教露米娅更多的知识，在识字的基础上。她在被灵梦和魔理沙收服之前似乎什么也不懂，对于村子周围的环境也没有自己的想法。也许在她懂得更多一点之后，可以去寺子屋学习，变得更正常……” 文突然皱起眉头：“呀，这个是不太可能的。” “为什么？露米娅已经可以看懂图画书，再多教一些别的东西不行吗？”小铃对这突如其来的否定感到十分不解。到目前为止，在教露米娅这件事上，她还没收到过灵梦、魔理沙还是文的任何一条反对意见。 文很快又摆出了微笑，轻拍小铃的右肩：“不是说教得更多的问题，我说的是去寺子屋的程度。我知道小铃你可能一开始会有这种想法，毕竟给露米娅稍微伪装一下就可以轻松混进村子，而且她还有些学习空间。但她要达到人类的水平，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听课……并不现实。” “虽说我也有所预料，不过文小姐的反应这么快……有点吓人。”小铃说。 “是这样的，我们天狗比人类更清楚妖怪之间的差距。我们天狗有自己的城镇，在许多方面都能超越人类，算是非常了不起的妖怪；河童虽然在智力上稍逊于人类，但也有自己非常擅长的技能，有一定话语权；兔妖中有智慧的头领并不多，能有组织地行动已经很不容易……而宵暗妖怪，常常被称为‘食人妖兽’，完全没有思考和群聚的能力，能像狼一样决出一个狼王已经很是了不起的了。露米娅是一个比你还要年长的妖怪，但她的心智依然不到五岁人类小孩的水平。再怎么好的老师，也不可能教会一头老虎写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小铃听到这么一席话，心里几乎已经打消了念头，只是嘴上还说着：“虽然文小姐这么说，但试一试总归是可以的。等露米娅更懂事了，解除掉她的丝带，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总行了吧？” “恐怕也不太合适。对露米娅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博丽神社，不仅对她自己安全，对其他人类和妖怪也安全。以我的经验，妖怪内心的本性一定是不会消亡的，解开丝带就意味着让她变回食人妖兽，万万做不得。那个‘本原’的露米娅，哪怕有一丁点复现的风险，都是你一辈子都不会想遇到的噩梦。” “这么严重？”小铃有些害怕。 文郑重地点头。 “而且啊，比露米娅聪明的人类小孩子多了去了，他们也不见得能上好学校、自由出入村子。你咋不去关心那些人，而要把注意力放在露米娅这样的死胡同上呢？”文最后问道。 明明只是友人对自己毫不避讳的批评，小铃听罢，除了自责以外，竟感觉有些害怕。 “杜鹃花。”小铃指着书说。 “杜鹃花，杜鹃花！在哪里呢？”露米娅叫道。 为了营造书房的气氛，地下室所有的墙壁和柱子都被刷成了白色。两面折叠镜子已经搬进了神社的地下室，因为空间不够而没法展开，只能叠着当单面镜子用。这里对于一个正在读书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点拥挤了，小铃有时会想。 “露米娅想照镜子。”露米娅向墙边的镜子爬去。 小铃这才想起露米娅并不是人类孩子。 自从得知镜子中的那个金发少女就是露米娅自己后，露米娅看书的时间变多了。或许宵暗的妖怪常年在黑暗中活动，或许魔法森林里的水洼太少，露米娅这样的妖怪从来就没有什么机会看到自己的样子。多亏了小铃带来的镜子，露米娅发现自己和周围友善的人类长得差不多——但粉色的丝带和血红色的瞳孔还是重复着她本是食人妖兽的事实。 露米娅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领结和裙子。 小铃忍不住问：“露米娅知道脖子上的丝带是哪里来的吗？” 露米娅点点头：“是灵梦给露米娅的礼物。” “礼物？” “只要戴着这个丝带，灵梦就会很高兴，魔理沙也会很高兴。她们会陪我玩，带我出去打猎，给我吃好吃的。”露米娅说。 打猎？小铃这才发现，自己竟还没询问过露米娅平时的工作。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在猎杀自己的同类，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吗？小铃看了看四周，灵梦正在中庭扫地，魔理沙不知所踪，犹豫着是否要转换话题。 露米娅自己回答了：“露米娅帮灵梦找到坏的妖怪，就能被夸奖。坏妖怪对大家不好，露米娅不是坏妖怪，露米娅很乖。” “坏的妖怪吗……”小铃松了口气，露米娅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对付的是同类。想想也是，当一个小孩子想用力所能及的方法对付坏人的时候，大家首先也会夸奖他的见义勇为，不会有人不合时宜地说“对方也是个人啊”这样的事。 但新的疑虑慢慢涌上心头。小铃确认灵梦离得远了，小声问：“什么样的妖怪是坏的妖怪？” “灵梦和魔理沙说是坏的妖怪，那就是坏的妖怪。露米娅很乖，很听话，不是坏的妖怪。”露米娅有些不耐烦。 “这样啊……”灵梦和魔理沙非常成功地把露米娅培养得像真的小孩子一样，虽然想法还有些幼稚，但也和文所说的不同，此时此刻的露米娅确实给小铃一种“打破宵暗妖怪与人之间的鸿沟”的感觉，很难不把她看成四五岁的小孩。 “露米娅以后想当什么呢？”小铃拿起一本以“职业”为主题的书。 “露米娅想当妖怪猎人，就像灵梦和魔理沙那样。” “对于老师，消防员，建筑师之类的没有兴趣啊。其实现在的露米娅就已经是妖怪猎人了，比我还厉害。”小铃放下书。 露米娅笑了，不知是因为自豪，还是纯粹地觉得小铃说话的样子很好玩。她胡乱挥着双臂，不小心戳破了皮。从她的指尖流出难闻的黑色粘稠液体。她一怔，眉毛缩紧，把指头含进嘴里，强忍着要哭的样子。 小铃耐心地帮她包扎起来。 太阳即将下山，无聊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小铃向露米娅做暂时的告别，并在中庭找到了灵梦。 “不要再拿那些和村子没关系的外界杂书来了，多教她点有用的技能吧。”灵梦听说小铃又拿了些好奇心爆棚的材料，无奈地抱怨道，“还有，不要给她看有‘肉’的书。” “我会注意的。” 闲聊了几句后，小铃提到了自己对文的顾虑：“露米娅已经会自己看书，能写点字了。文小姐一直说宵暗妖怪的智力远远不及其他妖怪，还说露米娅内心的野性是不会消失的，听得我头皮发麻。一直以来和妖怪打交道的灵梦应该对这种说法有独到的见解吧。” 灵梦抿了口茶：“当然！不要听那个无良记者的话！或许射命丸文说的是自己内心的想法，但妖怪之间的利益牵扯很多，她们并不理解我们人类的思维。我告诉你呀，露米娅是我们人类的好伙伴，不要再把她当成食人妖兽来看待。” 说起这个话题，灵梦就有点来劲，继续讲了下去：“妖怪种族之间的差距没那么大，反倒是妖怪个体之间的不同作用更明显，在宵暗妖怪中找到能亲近人类的露米娅绝非巧合。残暴嗜血的狼可以被驯化成狗，宵暗妖怪又为什么不能成为人类的警探？文文就是在强词夺理嘛。还说什么‘妖怪本性不会消亡’，妖怪变心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我可以向小铃你保证，露米娅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是‘新一代’的宵暗妖怪。” 小铃听到灵梦的鼓舞，心里的火又有燃起来的迹象。“妖怪侧”的人类也有自己的想法，文的主张虽有道理，但也不是绝对的！“灵梦说得对！”她问灵梦，“两个月过后，我可能就不再负责教露米娅。她‘学成出师’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呢？让我也听听呗。” “那还用说。露米娅可以继续留在我们身边，为村子的安全做贡献。多亏了小铃你，她现在能认识路标、报告天气、使用指南针，我们退治妖怪的效率也大大提升了。至于书架之类的，地下室其实有点挤，我打算把它们搬回去，换成一个小一点的架子就好了。”灵梦说。 “啊？不考虑给露米娅一个更大的房间，或者让她去上学吗？” “唉，小铃，这就有点奇怪了。你应该是和我们站在同一阵营、反对无良天狗记者的吧。” “是这样的。”小铃的语气里多出了一点不确定。 灵梦端来新的茶，放在小铃面前。“那不就很明显了吗？露米娅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她的工作，已经没有必要读更多的书了。为人类的村子做着这么大的贡献，衣食不愁，安全有保障，其他的宵暗妖怪一辈子都难有这种机会。保护维系妖怪存在的人类，就是保护妖怪为主体的整个幻想乡，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吧。” “再说了，如果让她去更远的地方，我和魔理沙就得绑着丝带随时监护，要是在这时候遇到需要退治的异变就麻烦了。那个出了大事还幸灾乐祸的天狗记者可不会在意这样的风险。”灵梦补充道。 小铃不死心，又问道：“可以解开那个丝带，让露米娅自己行动啊。她已经这么乖巧了，灵梦也相信她不会干出坏事，那……” “你是妖怪退治专家吗？” “不……”小铃的声音小了下来。 “丝带不是束缚露米娅的东西，小铃，丝带是保护她的东西。露米娅是‘人类侧’的妖怪。有这条丝带，露米娅才能把自己和魔法森林里那些坏的妖怪区分开来，才能得到人类的接纳。如果让露米娅一个人跑到远处去了，以她那无差别吸收光线的能力，很容易跑丢的！没有丝带的话，她出了事谁来负责呀？” “好像也是。”小铃摸摸头。 灵梦说的也有道理，小铃再次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只是这些对话中总有一种违和感困扰着她，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离两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三天了，小铃捧着厚厚的百科全书，坐到露米娅面前。看着面前的金发少女吃力地用手划过一行行文字，一边的稿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露米娅的名字。 “露米娅呀，我在三天后就要回归租书屋的繁忙日程，很难再有机会来看你了。”小铃小声说。 “露米娅喜欢小铃。”露米娅伸手去摸小铃的辫子。 “我知道的，我也喜欢露米娅。但我只是临时的老师，露米娅的归宿终究还是和灵梦、魔理沙一起，保护人类村落，这比我自己的想法重要多了。” “露米娅喜欢灵梦和魔理沙。灵梦和魔理沙喜欢露米娅。”露米娅说。 小铃捋捋露米娅的头发。 “我会把那些有用的书留下，没啥用的杂书带走的。以后陪你一起读书的就是灵梦和魔理沙了。” “灵梦不喜欢书。魔理沙的书看不懂。露米娅想看大王花。”露米娅似乎是在抱怨着。 原来是讲植物和花卉的那本书。但是这些东西在村子周围根本不存在，灵梦和魔理沙都觉得不需要保留那本书。 “如果要看大王花，我们得去很远的地方。灵梦不会允许的。露米娅也不想让灵梦困扰吧。” “露米娅知道了。” “不过露米娅你真的想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吗？” “想去看，但露米娅会听话，不让去的话就不去。”露米娅点点头。 “你说谎。” “说……谎？露米娅不懂。” 小铃解下头上的铃铛。 “露米娅知道‘学校’吗？” 露米娅睁大了眼睛：“露米娅不懂。” “‘游乐场’呢？‘祭典’呢？‘烟花’呢？“ “露米娅不懂。” “你只要在这小屋子里吃着千篇一律的豆子食品，晚上再跑去黑漆漆的森林里捕杀妖怪，第二天再回来重复同样的日程，就满足了吗？她们是这么教你的，只要‘乖’就能开心，就是好孩子，这就是你的全部价值吗？即便你再怎么乖，她们把你的血当成排泄物，把你视作锁链上的猛兽，你就甘心这样吗？回答我啊露米娅！”小铃一拍桌子。 话刚说出口，她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强忍住身体里的冲动。这只是最后一天而已，自己没有什么能做的，露米娅只是一只妖怪。 “抱歉。” “露米娅会乖乖的。”露米娅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样子。 小铃摇了摇头。 天色已晚，文小姐一定在外面等着吧。她拉起裙摆，站了起来。这时，露米娅爬到楼梯下，伸手拉住了小铃的袖子。 “小铃别走。” 小铃狠下心，挣脱露米娅的手臂。 “露米娅要怎么做，小铃才不会走？” “明天再见，露米娅。” 次日傍晚，本居小铃从租书屋失踪的事情迅速在村里传开，当时在采购食材的灵梦和魔理沙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小铃应该是在博丽神社教露米娅读书。但随着流言蜚语不断增加，二人慢慢也产生了怀疑，直到她们在街上撞见了看似游手好闲的射命丸文。 “小铃吗？今天她并没有出现，我还想问你们呢。”文竟然是这么回答的。 “啊？可是以她的性格，总不会露米娅这边的事情还没弄完，就去找新的冒险了吧？只剩下两天了呢。” “确实。不过对于小铃来说，再怎么冒险都不奇怪。” 魔理沙把手中的纸袋递给灵梦，骑上扫帚：“文说得对。灵梦，我去神社看一下露米娅的情况，如果小铃不在的话，我会发射一枚信号弹幕到天上。那孩子惹事多少年了，真的不让人省心。” 灵梦目送魔理沙离开，对文说：“我去租书屋看一眼。” 铃奈庵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异样，除了少去的小铃以外，所有的书和工具都完好地摆在店里，之前被妖怪撕裂的墙体也没有崩坏的迹象。 “小铃肯定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去神社——” 灵梦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博丽神社山丘上绚丽的星星弹幕，那是魔理沙的信号。 本居小铃确实失踪了。 “喂，看这里！” 文提着一只棕色长靴出现了，靴子上沾染着墨黑色的液体。“我在魔法森林前面看见的小铃的靴子！” “被宵暗妖怪拐走了吗？！”灵梦大吃一惊。 文点点头：“恐怕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看足迹是体型相当庞大的一只妖怪。” 灵梦皱起眉头，立即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回神社拉露米娅过来帮忙！” 露米娅就是黑暗中的守护者、追寻气味的猎犬。她不仅能锁定产生“排泄物”的宵暗妖怪，也能寻找见过的人。要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去魔法森林里追寻本居小铃，再快的天狗、再厉害的巫女和魔法使都不行，只有露米娅才能做到。灵梦还没进神社的门，就看到魔理沙带着露米娅飞出来了。 “露米娅很乖。露米娅要去找靴子。露米娅很乖，露米娅要去找靴子，露米娅会很乖……”露米娅的嘴一直在叨叨。 “露米娅，别念了！魔理沙，跟着文飞，我们去她发现线索的地方！” 文像子弹一样弹射了出去。巫女、魔法使和黑色的雾球紧随其后。 “露米娅会听话，露米娅会听话……” “往这边！”文一边感受着翅膀上的风力，一边暗暗感叹那巫女和魔法使令人恐惧的强大。自己飞行的速度已经达到八成功力，就这样也甩不掉那两人。 小铃竟想从这样的两人手里抢东西，用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形容，也显得太过保守。 时间回到昨天日落的时候。 小铃关上地下室的门那一刹那，文就从旁边的树丛里钻了出来，一脸精神：“小铃妹妹，今天又有什么进展？我可是等不及要听你的故事了！” 小铃犹豫了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故事很快就要结束了。露米娅不会再读更多的书了。” “灵梦不是说愿意保留一个书架嘛。” “文小姐……您在偷听吧！灵梦和魔理沙知道了的话会发火的！” 文只是坏笑了一下。 “唉，总之露米娅的今后生活计划还是由灵梦和魔理沙来安排，毕竟她们二人才有决定的权力。能为原先不识字的露米娅带来一点新的色彩，我应该已经挺满足了。”小铃说这话的时候，看见文悄悄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笔记本。 “满足了吗？”文问。 小铃终于意识到，文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一个襁褓中的“大新闻”。 她看向文的双眼，深吸一口气。 “我不明白……文小姐和灵梦她们明明对于露米娅的地位、观念和价值都持有针锋相对的立场，为什么却会在结论上达成一致呢？永远不解开丝带，不再读更多的书，一直留在神社的地下室里就是露米娅一辈子逃不开的命运吗？” “虽然不太好听，但那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文回答。她在小铃身后踱步：“你要知道，如果不是那个丝带和地下室，她此时要么在吃人，要么就已经被巫女退治掉了。说话小心点，小铃妹妹。你依然是一个人类。” 文从耳朵背后拿出一根圆珠笔。 虽然用词谨慎，小铃依然感到文的话语里存在一种慢慢上扬的兴奋感。她很熟悉这种语气，每当射命丸文真想取材的时候，她永远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小铃停下了脚步。 “文小姐，您去过幻想乡的每一个角落吧？我想问一下，幻想乡里有没有适合露米娅的妖怪聚落，一个能让她这样的‘孩子’上学、自己生活、看更大的世界的机会？” 文邪魅一笑。从风衣内侧拿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那是天狗侦察兵所使用的地图。 “有！我可以告诉你十几个地点。从天狗的前哨站、河童的水帘洞、到冥界的遥远角落，都有容纳一个小妖怪加上一个傻傻的人类女子的空间。但是，小铃妹妹，你不会是打算把露米娅从博丽神社带走吧！” 小铃抿着嘴唇：“嗯。我要救她。” 文微笑着摇摇头：“呃，不对。现在的宵暗妖怪们依然在用暴力的方式选出丛林之王，森林居民依然是人类的敌人。你不是要救露米娅，你是要从灵梦和魔理沙手里偷走人类村落的温顺警犬，解放一头伤人的猛兽，甚至等同于从父母手里偷走他们好不容易管教好的孩子。和其他‘妖怪侧’的人类不同，你是想成为秩序的破坏者，成为灵梦她们要退治的对象。” “我知道。”小铃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觉得文小姐说的也没错，灵梦的说法也没错……但露米娅她也许不是用这样简单的话语就能概括的……既然她有五岁小孩的智力，不如想想，谁会用一根丝带把五岁的小孩绑在房子里呢……如果要把驯化的妖兽像狗一样锁在房间里，又有哪只狗会穿人类的衣服，说人类的语言……” 文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小铃。 “食人妖兽，驯化的狗，从属于人类的妖怪……用再多的简化名称，都不会改变那些基本的事情：露米娅能识字，能写字，像一个人类的小孩一样。我知道大家都会考虑各种长远的深明大义，我只是一个小书屋的管理人，没有资格插话。但在这些高谈阔论中，似乎没有人把露米娅当成一个五岁的孩童来看，考虑她自己的想法吧。如果五岁的我受到和露米娅相同的待遇，即使没有被虐待、被监禁，但被当成一份纯粹的工作力来训练，文小姐会来救我吗？” 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希望文小姐能理解，露米娅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小铃妹妹和露米娅是不一样的。”文立即说，“就连小铃妹妹你自己也不相信宵暗妖怪的判断力。我猜猜，当你问她的时候，露米娅一定会说‘乖乖留在地下室，继续重复捕猎追踪的工作就好了’吧？按她的选择，那就是维持现状。” 小铃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露米娅确实以为自己应该留在地下室。但她还是咬咬牙，为自己的观点收尾。 “虽然我也不敢说自己就是对的，但起码要给露米娅一个学会判断对错的机会。灵梦和魔理沙应该没有使用打骂、没有虐待露米娅，但我感觉她们用了一样东西，比封魔的丝带还要坚固、比食人妖兽还要可怕。那种东西能够吞噬露米娅的自我、消化她的未来，还将一切都美化成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许文小姐也是这样东西的一员。小铃只是在心里想着，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对着文深深地鞠躬。“为了打败那样的东西，实在抱歉，我需要请求文小姐帮我一个忙。” 文沉默了一会。她的嘴角慢慢上扬，脸上的肌肉无法抑制地抖动，随即眉飞色舞、滑稽地鼓掌起来。 “好，我就喜欢这种发展！即使你的想法再怎么荒谬，我还是会帮你！但是，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你，要如何应对幻想乡最强的二人组合——灵梦和魔理沙呢？就算是拥有风神之力的我，也拿巫女的封魔丝带没有任何办法，就算再叫来十个天狗哨卫都做不到，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小铃松了一口气。文依然是一个身体比立场更加可靠的人。 “必须克服那个封魔丝带，否则露米娅无法走远……丝带只会绑在三个地方：灵梦的手腕，魔理沙的手腕，还有神社的柱子。如果能把柱子割下来，就可以带着柱子一起离开了。” “文小姐，我需要一些能够锯开木头的工具，将它们藏到地下室的书架后。” 小铃的嘴唇凑到文的耳旁，“除了这个，可能还需要文小姐您替我去引开灵梦和魔理沙，为我拖延一段时间。” 文摆弄着手指。“我会帮你做一些事，但不保证成功。如果你失败了，没有人能帮你逃脱巫女的裁决。而且，这还算是一个额外的人情。” “我已下定决心，文小姐。请协助我。无论成败，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报答你。” 小铃犹豫了一下，又说： “如果我不回来了，想向书屋的爸爸妈妈报平安，希望天狗能助我投递信件。” “一言为定。” 现在的文却偏偏管不住嘴，问了一句话。 “灵梦，魔理沙，你怕不怕露米娅会逃走，或者说被别的妖怪偷走？” “你在想什么？”灵梦面露凶光反问道。 文急忙摆手，说：“没什么，我只是好奇，既然你们在交换露米娅丝带的时候要把它解下来，有个人从中间截过去咋办……” “你想试试？”灵梦当即开始和魔理沙交接丝带。 文吓了一跳，她并未预料到灵梦会如此没有防备。这样的话，自己亲手从巫女手里抢走露米娅，不比小铃可靠得多？她瞬间开动最快速度，从灵梦和魔理沙两人之间擦过——却像撞上了铁墙一样笔直栽了下来，还被勾掉了几根羽毛。 “啥？”文强忍住肩膀上的疼痛，猛地抬头，看到露米娅还是被牵得好好的。 灵梦指了指仍在自己手腕上的粉色痕迹：“丝带可不止一条。我和魔理沙交接的时候都是先往对方手上绑好备用丝带，确认身份无误后才解绑自己的手腕。柱子上也一样，丝带永远都会绑在固定的东西上面，没有乘虚而入的空隙。神社里还有对付狸猫妖怪的符咒，用化形伪装来接近我们也没有用。” “那把丝带剪断呢？你们的手砍下来呢？或者把柱子锯下来呢？”文又问。 魔理沙不屑地说：“她可是博丽巫女，这种封魔丝带的韧性超过鬼的肉体，一旦系在身上就不会脱落。神社的那根柱子也是精心选择的，那是神社的承重柱之一，整栋建筑物的灵力都会作用在上面，要想打断它，必须砸掉整座神社。还说什么废话呢，赶紧一起找小铃为重！” 文垂下脑袋，丧气地说：“不用了，小铃很安全。” 露米娅也正在此时停了下来。原来在树林深处的是小铃的另一只靴子。 “其实我在凌晨就送小铃去神社了！相信我！小铃叫我把带有她气味的靴子和宵暗妖怪的排泄物混在一起，用来把你们支开。此时此刻的她应该在神社里试图锯断那根柱子吧。” 文直接向灵梦和魔理沙说明了缘由，从小铃的内心挣扎，到露米娅问题上的观念冲突，一五一十全都给巫女和魔法使讲完了。 “好你个贼眉鼠眼的天狗记者！喜欢编故事是吧！小铃跟我们是一伙的，同样是人类；露米娅也是我们的伙伴，为人类在出生入死。你这天狗又懂什么！”灵梦挥动制御棒打来，文俯身躲开了。 “实话说，我本来是想搞个大新闻报道‘博丽巫女大失败，家中妖怪被拐卖’，没想到你们的防护措施这么严，小铃那丫头根本就没机会！空中抢夺、割断柱子、破坏丝带……全都没有用！” 魔理沙向灵梦使了个眼色：“回神社去确认一下小铃是否安全。射命丸文，你也过来。” 三人急忙飞回神社。折腾了这么一段，灵梦已经大汗淋漓，一心只想着要把射命丸文整一顿。她连忙把露米娅绑回地下室中心的柱子上。魔理沙揪着文的耳朵去向小铃的房间，“要是小铃出了啥差错，你这家伙负全责”，魔理沙用唇语这么说着，轻轻拉开了滑动门。 地下室隐约传来声音：“露米娅很乖，露米娅是听话的好妖怪。露米娅靠着柱子站着，露米娅一动不动。” “你给我闭嘴。”灵梦正在气头上。 “晚安灵梦，晚安魔理沙。”地下室的声音消失了。 文傻眼了。本居小铃盖着被子睡得正香呢。橘色的头发，格子睡衣，微微起伏的胸口，从眉毛到嘴巴都是本居小铃，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看来只是教书一整天，累得睡着了。”魔理沙轻声说。 这丫头根本就没执行计划！文用唇语向魔理沙诉苦，表示自己被背叛了，但无济于事。魔理沙的嘴型很明显是“给我滚出去”。忙活了一个晚上，没想到自己是最大的输家。文耷拉着翅膀，慢悠悠地飞走了。 今天的空气格外潮湿，大清早的一缕阳光都见不到。小铃的房间空无一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昨天还回来的一双靴子也不见了。地上没有血印，没有妖怪食人的搏斗痕迹。这里干净整洁得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唯一的痕迹就是靠在窗台边的一本薄薄的《外界花卉手记》。 “小铃，小铃？” 本居小铃还是离开了。与她一同离开的是露米娅，那个被拴在地下室的“人类的伙伴”。当灵梦和魔理沙掀开地下室的活板门时，她们什么都明白了。 “昨天下来的时候，灵梦你没有发现异常吗？”魔理沙指着房间中央的两面镜子问。 “当时吗，我光顾着盯那只无良天狗记者了。” 那些因为太大而不得不叠起来的镜子似乎被拆分开了。承重柱在竖立着的镜子后方，借着镜子的反射隐匿着身形。而昨晚在它跟前的是假柱子，两段残躯还在地上跟天狗的手锯一起躺着呢。 “不对呀，房间中央一定是承重柱，要做假柱子的话就必须把原来的柱子砍掉……这承重柱怎么会离墙那么近？它应该在房屋中央才对。”灵梦走到靠着墙壁的跟前。她推了一下书架，书架往后倒去，发出“哐当”的巨大响声。 原来书架并没有靠着墙壁。 “小铃把整个房间的家具都往前挪了一小段。过去的两个月里，尺寸太大的书架一直挡着后墙，在灯光昏暗的情况下，看不出书架从墙边挪了一小段距离，就想当然地以书架为参照去找房间的中央了！”魔理沙一拍脑袋。 “别再推理了，魔理沙，都是些没用的论断。你想想，无论小铃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对我们下套，她的力量足够将假柱子锯开吗？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能拿得动天狗的手锯吗？”灵梦愈发激动起来，她用双手试图搬动那根手锯，“这还是给成年天狗工兵提供的尺寸呢！” 两人停顿了一会。 “食人妖兽才有那种力量。”灵梦补充了一句。 魔理沙拍拍手。 零碎的水珠从空中坠落，无规律地打在窗子上。屋外狂风大作，一道黑影随着闪电一起降落。 “早上好呀，灵梦，魔理沙！” 文拿着小笔记本和圆珠笔冲了过来，她一进门就看到巫女和魔法使盯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发呆。宵暗的妖怪和橘发的少女早已无影无踪。 她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捧腹大笑。 “人类顶点的失败！昙花一现的妖怪驯化奇谈！完美的新闻素材！没想到不仅是我，连你们两位无敌的超级人类组合竟然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虫给骗了！哈哈哈哈！” 狂笑着的天狗在空中一边盘旋一边拍照，魔法使拿起魔炮对天狗咬牙切齿地射击，巫女双手叉腰在原地思索。许久过后，当大雨浸湿屋外二人的衣袖，真正的闪电落下，照亮整个地下室时，灵梦才仰起头。想说些什么，但又咽回了肚子里。 【全文完】
| 
发表于 2021-12-4 12:31:39
染红的潜规则
帝爷的潜规则
变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