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zafattokyatto 于 2022-5-22 11:59 编辑 
 
 (五) 环视四周,崚泉突然注意到一丝异样,房间本就狭小拥挤,此时突然少了点什么。 
 岚汐的遗体不见了。 
   崚泉看到一串逸散的血迹印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刚刚落下的,血迹延伸到了房间的气密门就断了,而气密门还关着好好的。   
 崚泉回忆起刚才的打斗混乱中,自己并没有留意到有其他人进来,况且来到裂谷的除了第18分队以外,哪里还有其他月兔。既然没有外人,那唯一可能的就是露川的链锯铲没能杀死岚汐,岚汐不知道自己爬起来,打开气密门,走到了外面去。   
 崚泉这样推断着,她着急探查岚汐的状态,戴好头盔后就顺着血迹来带房间外。血迹到了外界就凝结成冰霜,如此一来更难以发现,但崚泉在地上注意到了一串鞋印,从痕迹的样式来看,与工程服的靴子纹路一模一样。   
 崚泉顺着鞋印追查着,不知不觉就再次来到了裂谷附近。鞋印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穿着亮黄色的工程服,也没有戴头盔,正在背对着崚泉。   
 “岚汐你竟然还活着?”,崚泉下意识地惊声喊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崚泉忘记岚汐没有戴着头盔,在真空中并听不到她的呼叫。但是岚汐似乎听到了崚泉的召唤,身体缓慢而僵硬地向崚泉转过来。岚汐的脸色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她的双瞳上蒙了一层雾气,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光辉。   
 崚泉没有提防,突然见到岚汐的样子,看上去明明就是已经死去多时,立刻被吓得浑身一颤。   
 在崚泉愣神的片刻,岚汐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过去,她的头颅从颈椎上断裂下来,无头的躯体掉下裂谷的悬崖,岚汐断落的头颅掉在了悬崖上,滚了一圈,也落入裂谷的深渊中。   
 崚泉颓然跪在地上,她的头脑此时一片空白, 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自从到达裂谷以后,崚泉就不断亲眼目睹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以血腥的方式丧命,每一只月兔死亡都在不断蚕食着她的理智,把她推向距离疯狂更近一步的边缘。   
 崚泉这样胡乱地思想着,她的手不小心在身前揪下一块触感柔韧的东西,崚泉把那块东西拿在手里望着,那东西是暗红色的,外表因为室外的极低温结了一层冰霜,但是捏起来还是有一点弹性。崚泉又在同样的位置摸了摸,这次掉出了一团更大快的东西,是半块切碎的肝脏。   
 崚泉伸手向自己的腹腔探过去,摸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碎的内脏。崚泉没有注意到的是,刚才露川在黑暗中挥舞链锯铲已经不小心划开了自己的身体,切碎了腹腔里的内脏。崚泉来到室外,裸露的伤口暴露在真空中,便很快就结了冰,才使得内脏没有继续从豁口流出来,但崚泉的肝脏已经脱离了膈膜组织,只是被冷冻的血液粘在腹腔里,方才她揪住肝脏的一部分时,剩下的肝脏也顺势从腹腔中被扯了出来。   
 呕……,崚泉忍不住死亡带来的恐惧,双手撑着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但是胃袋已经被划烂了,血液又因为超低温冻结,只有细微的碎肉被崚泉从嘴中吐出来。   
 崚泉望向了远方的营地,营地内因为月兔们的打斗失去了电力,现在漆黑一片,孤零零地伫立在月面的荒原上。即是崚泉成功返回营地,也没有工具或能力独自处理这么恶性的伤口,她根本不可能支撑得到部队的救援。   
 看来这里就是终点了,崚泉这样想着,她衡量了一下渺茫的希望后,索性放弃了自救的念头,瘫倒在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崚泉太累了,她的灵魂已经被恐惧锤击得千疮百孔,就这样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也未尝不是坏事。崚泉没有体验过濒临死亡的感觉,但她的生理学知识 告诉自己,首先四肢的肌肉开始僵硬,然后意识开始消散,最终迎接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崚泉的身体并没有迎来预计的终结,她的意识依然顽强地存在着,没有任何变化。崚泉打开手臂电脑的生命体征监控,映入她眼睛的数字如入冰窟:自己的心跳早已停止了,而且二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停止了。   
 “我早就应该死了”,崚泉慌张起来,她腹部的伤口此时就像一张巨口,咧开着裸露在外,但她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恰恰相反的是,自己双手胡乱在身上按着,却没有任何触感从手指传来。   
 崚泉想起了岚汐死而复生的诡异一幕。作为士兵,崚泉并不是没有见过月兔尸体,她很清楚的一点是,月兔死而复生是根本不可能的。真正的岚汐也许在头颅被斩断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亡了,而后重生的“岚汐”并不再是岚汐本身,甚至不是任何月兔,而是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   
 令崚泉毛骨悚然的是,那样的事情似乎正在自己身上发生。崚泉说不好岚汐最后化作了什么东西,但与其那样相比,崚泉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躯体被附身夺舍。   
 崚泉挣扎着站起来,想蹒跚着回到营地,但是远处的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她摘下头盔,扔在了地上,用力揉了揉眼睛,但营地原本的位置除了一片灰蒙蒙的月面荒原以外,什么都没有,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崚泉用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掀开左手臂上的电脑,原本想查看电子地图,寻找最近的一个前哨站坐标,却一眼看到了屏幕正上方一串跃动的数字。   那串数字是时间,但是年份变成了负数,小时,分钟与秒钟在快速随机跳动着。   
 变为负数的时间。 
 接着,崚泉听到了一丝笙的声音。   
 没错,就是笙,每当月都创办盛大的月祭典礼,神乐师就用笙来吹奏供奉天神的神乐,这种具有特点的声音崚泉怎么可能认错。一刹那间,崚泉又听见了“咚”的一声,这次是羯鼓被敲响的声音。   
 笙和羯鼓的动静都是从裂谷那边传来的,她实在忍不住,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了演奏神乐的人。   
 裂谷的上空并排悬浮着两个影子。其中一个穿着月兔工兵服,手中抱着一个羯鼓,头盔却瘪进去了一大块,面罩内衬什么东西糊住了,暗红色的一大片,看不清楚脸。另一个也穿着月兔工兵服,脖颈上却空荡荡的没头颅,双手中捧着一个笙,放在已经没有头颅的地方吹奏,却不知道为何能发出声音。   
 崚泉听出来了,两只月兔的尸体弹奏的是採物之歌,岚汐的尸体在吹奏笙,声音越来越高,依圲的尸体抱着羯鼓,每当节奏到了,就不紧不慢地用手掌拍着鼓的蒙面。   
 使得崚泉越发崩溃的并不仅仅是依圲与岚汐的尸体死而复生。採物之歌本来是庄重神圣的祭奠圣乐,用来奉纳佐出云国的神祇,这个时候却被两具月兔的尸体弹奏这,这出诡异的情景更一步加重了崚泉的疯狂,这会儿崚泉已经全然忘记真空中不可能传导声音的事实,她用手指拼命堵住耳朵眼,拼命尖叫着,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理智恢复一点,但是依圲与岚汐的声音依然悠扬地刺入她的脑袋。   
 依圲与岚汐的身影都浸没在黯淡的星光中,她们身后的夜空里开始陆续出现一些根本不应该存在于太阳系的天体与星云。 
 恒星、矮星、不知名的彗星……原本在太古时期就已经消亡在宇宙中的天体,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在了漆黑的宇宙中,闪耀着陌生而邪恶的光芒。   
 崚泉用双手在身体上胡乱抓着,她无法分辨出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现实,就本能地通过疼痛来感受自我的存在。但是崚泉的指尖与皮肤都早已失去触感了,情急之下用的力气大了点,就不小心将冻结的腹腔伤口再度撕扯开,内脏碎块从腹腔飞出来,四处飘散在空中,内脏散开以后,崚泉的腹腔就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 
   崚泉已经感受不到害怕或者恐惧了,她茫然地望着四周一切,除了那条幽深的裂谷,前后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月壤,在陌生的太阳下反射着惨白色光辉。崚泉望着裂谷,心中突然诞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在想,会不会坠落进那片虚无的黑暗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崚泉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她现在又听见了裂谷中有什么声音在向自己讲话,发声呜咽着,崚泉听不清楚,她想听得更明白点,就忍不住地要向着那深渊走过去几步。依圲和岚汐的尸体见到崚泉一步步蹒跚着向着悬崖走过来,两只月兔的尸体好像变得很高兴,都向着崚泉转过身去,依圲手中的笙吹得越来越响,岚汐也顺着节拍一下一下地敲羯鼓。   
 崚泉发现自己已经离悬崖就有几步远了,她方才感到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驱使着自己,拼命地想退回去,但是崚泉已经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动了,裂谷的深渊就出现在崚泉的眼前,她还有一步就要掉落下去。崚泉说不清楚为何自己在强烈地抵触着裂谷,她不知道操控着依圲和岚汐尸体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变得同她们一样,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崚泉宁可死亡也不愿面对的境地。   
 死亡!   
 在这万念俱灰之间,崚泉知道该怎么做了。崚泉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在时间与空间的都失去意义的地方,或许生死的界限已经不再分明,但她总归要赌一把试试。   
 “如果死亡能让我解脱,也未尝不是坏事”,崚泉自言自语着,她举起了右手,工程服上安装的射钉枪正对准自己的头颅。   
 “如果是更糟的情况,那死亡也不会是终点吧”,崚泉左手拉动枪栓,一枚钢钉填入枪管中。   
 崚泉闭上眼睛,扣动了射钉枪的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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