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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11 01: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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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宇佐见莲子向车窗外看了一眼,迷蒙的水雾糊在玻璃上,不知要奔向何处的旅客依偎在一起,彼此的体温通过紧扣的十指传递着,两人无言地靠在一起,身体贴合在一起的同时却避免着任何眼神的交流,车厢晃晃荡荡地前行着,露娜萨蜷缩在对面的座椅上,微闭的双眼时不时张开一条缝,匆匆偷瞥一眼便又假装睡去,城市上空的霓虹灯火从不透明的玻璃窗中掠过,如同芸芸众生的视线,冷漠而清晰,在昏昏欲睡的流浪者的心中刻下瞬间的烙印。
车厢沉默着,机器和齿轮唱和着不属于它们的独角戏,梅莉的长发滑落在莲子的指尖,干燥、褪色的发丝让莲子的心颤动着,梅莉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震颤,松开了莲子的手,任由莲子攥住失去了光泽的头发,那一缕金发随即脱落在莲子的掌中,沉默刹那间破碎,一颗心灵尚未做好分别的准备,尽管她对这个词的重量再了解不过。
“梅莉……我不想看着你在我面前死掉啊……可我更不愿意看到你的身体不再属于你自己……我是不是很自私……宁愿我的挚友死去,也不想和她分别……我太脆弱了,梅莉,我根本无法保护任何人,月兔也是……你也是……”
“别这样。”
梅莉的声音衰弱而坚定,伸手擦去了莲子眼角的泪水,啜泣声在车厢中游走,淹没在齿轮的嘈杂之中,无边的寂静即使是莫大的痛苦与快乐也无法动摇,世间最令人绝望的无过于没有回应,一个人可以被打倒,被撕碎,被毁灭,可倘若在奋力一击之后半点回音也没有,那生存的意义又何在呢,余下的只有慢性的自我毁灭了。
“莲子,没有必要为此感到痛苦,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对自己的命运已经做好觉悟了,无论是哪一种结局,哪一条道路,只要和莲子在一起,就连……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生命的质量不在于广度而在于深度,我认为的确是这样。”
莲子把梅莉拥入怀中,露娜萨悄悄挪到窗边,借着玻璃的反光,看着紧紧拥抱着,似要永不分离的友人,曾经的普利兹姆立巴三姐妹也是这样,从某一天起失去了骨肉的骚灵再也演奏不起令人如痴如醉的乐声,无法分割开来的事物是客观存在的。
“我……还是想让梅莉活下去……即使活下去的梅莉……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玛艾露贝莉·赫恩了……”
梅莉的面孔渐渐和头脑中八云紫的幻象重合在一起,忒修斯之船的难题浮现在眼前,从来就没有什么梅莉,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八云紫故意留下的分身,即便如此,莲子还是深爱着她,向往着那个从遥远异国而来的女孩子,理论的物理学者最终所得出的是一个实证的结论,生存就是一切。
梅莉温柔地抚摸着莲子的额头,她的所思所想全都融入海洋般深远的眼中,莲子颓然地放开了梅莉,她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别忘了我,梅莉……或是紫。”
莲子咬出了最后一个字,星星的光茫从她的眼中散去,回归无垠的夜空。
“我不会忘记你,宇佐见莲子。”
莲子闭上眼,呼吸的流动随即被阻断,窒息般的柔软嵌入了嘴唇,搅动着理智的残余,羞耻的意识消失了,亚当和夏娃或许也曾在这样一个夜晚深沉地对视,在场的第三者会怀着怎样的想法见证着纯粹的情感在此刻交融?人类的关系不再是非此即彼,旧日的道德在沦丧中获得新生。
良久之后,她们又回归了沉默。
一发爆弹划过夜空,在车厢的另一侧炸开。
今夜注定不会再沉默中灭亡。
在车厢旁伴飞的天狗消失在火光中,断了线的身体直勾勾地跌下云层,落入钢铁的森林,街道上埋伏的防空车精准目击了这一幕,就在第二发弹药准备锁定目标时,来自月球的命令打断了月兔们的计划,苍穹之上,一道高速投射的光束击穿了车厢,月兔士兵们呆滞地看着天空,它们的任务结束了,过去的敌人,如今的叛徒化作了除灭对手的武器,击落广重三十六号不在预案之中。
人类,月兔,妖怪,自从降生在这颗充满了污秽的行星上时,它们的命运就在暗中决定了,三十八万公里之外的月球如手艺精湛的傀儡师,每一个随着丝线舞动的人偶都无法逃离月都的手掌之中。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了。
现在,保持冷静,直到一切都回归计划之内。
一切。
“看来你赶不上和人类小姐见上最后一面了,我亲爱的妹妹,看样子,就连眼前的这家伙也解决不掉呢。”
丰姬的声音从大脑中内置的地月通讯器中传来,依姬没有回应,也来不及回应,她的眼中现在只有面前一个敌人,花田的大妖精此刻已经伤痕累累,血污染黑了她绿色的发梢,刀刃留下伤痕遍布全身,她的血不再流出,如同干涸的泉水,再也涌不出一滴,四肢与身体连结的部位看上去像要断掉一样,现在的她不是人类,也不像是妖怪,只是一个被顽童摧残过后将要支离破碎的人偶而已。
“……在和谁废话呢……来吧……你的对手只有我……难道你们月人连区区一个失去的力量的妖怪也战胜不了?别搞笑了!来!把刀举起来!你对待战斗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吗!你可真是个混蛋!”
幽香摇摇晃晃地举起手中的洋伞,嘲讽似地狂笑起来,只剩下伞骨的洋伞成了一把形态古怪的武器,依姬举起剑刃,摆了一个架势,即便她的知觉告诉她这样没有必要,垂死的大妖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破绽百出,不出一合便可将其直接斩杀,但依姬却选择了更为保险的战斗方法,不仅是因为她在和地球人打交道中培养起来的谨慎作风起了作用,在之前的交手中断掉的肋骨同样迫使她不得不小心应对。
如果有必要的话,招引神灵附体的战法也在考虑之中。
依姬按着剑柄,她几乎不呼吸,最大限度避免外界的影响,尽管如此,她的心依然无法彻底冷却下来,姐姐带有嘲讽意味的来电扰乱了依姬的思绪,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斩杀过无数妖物的宝剑一次又一次地扎入了幽香的身体,却依然夺不走她的性命,依姬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韧性,月面的宁静海中生长着几亿年前便从地球上销声匿迹的植物,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便会成片地倾倒,在无风的月球之上,适应了人工环境的生命已然失去了生存的本能,在来到地球之前,依姬从未想过生命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潜力,事实证明,即便是被围堵在钢铁森林之中的向日葵,也绝不是可以被轻易扼杀的存在。
不过那也只是偶然罢了,杂草再怎么说也不过只是杂草,蟑螂的顽强不值得歌颂,反而只会令人恶心,下一剑,一定能斩草除根。
依姬沉着气,怀揣着园丁一样残忍的耐心,幽香敞开双臂,毫无防备地向着依姬走来,若不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提醒着依姬,她可能真的会以为幽香在散步,将死之人正悠然自得地漫步在未来的坟墓之上,恐惧,莫名的恐惧在依姬心头萦绕,无法理解的事物最终化为了强烈的恐惧,这是淡漠了生死的月人也无法超脱的污秽。
“你的气势去哪里了?刚才的两招还像那么回事……不要想太多了……我对你们没有仇恨……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地打过一场了……符卡战斗限制太多人了……但是对你……我没有一丝一毫留情的顾虑!”
幽香举起伞骨,一束虹光随即迸射而出,依姬侧身闪过,以不可置信的速度闪到了幽香身前,手起刀落,霎时间,一朵血花从幽香的胸口炸开,刀刃刺穿了她的身体,伞骨从幽香的手中脱落,依姬看着幽香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如同猎人欣赏着将近断气,却仍不停止挣扎的猎物,幽香张大了嘴,喉咙中传出嘶哑的杂音,依姬握住刀柄,用力抽了出来,一道血色的喷泉从幽香体内涌出,然后,这追猎已久的猎物,难以去除的杂草,终于要结束毫无意义又令人厌恶的生命,为这片清明世界腾出一点空间了。
直到那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依姬的肋下,折断了月人钛合金般坚固的骨骼,这一拳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依姬根本没有防备,直接被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面残存的水泥墙壁上,一口鲜血从依姬的口中喷出,剧烈的疼痛让依姬感到恶心,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抓起落在一边的剑刃,顶着剧痛站了起来,幽香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先前的痛苦被一扫而空,依姬恐惧地看着幽香被血污覆盖的双眸,她在笑,她深感愉悦,杀戮对她而言不是强制的本能,而是一种兴趣,依姬终于明白,幽香所说的都是实话,她炮制了这场暴动并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一场对等的杀戮,事实真是如此吗?依姬不敢想,她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你为什么……还能继续战斗下去……”
依姬摆着防御的架势,故作冷静地压制着内心的战栗。
“在我尽兴之前,可不能就那么简单的结束啊。”
幽香扭了扭脖子,关节碰撞的声音在依姬听来如同催命符,握着剑柄的手渗出点点汗水,她隐约看到附近的废墟之中隐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幽香的身上,月人的头脑飞速运转着,试图破译其中的联系,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浮现在依姬脑中,信仰。
太荒唐了,这不可能,在这个断绝了人类与妖怪的关系的时代,有谁能给她供上信仰呢?给这个多数人根本不了解,甚至意识不到其存在的妖怪。
不一定要是人类。
答案呼之欲出,依姬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尚未逃跑的月兔就藏在工厂的断壁残垣之中,还有那些河童和不知名的妖怪,它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走,而是充当了这场生死决斗的观众,每一个旁观者都摒住了呼吸,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伤痕累累的幽香一次又一次从死亡的边缘站起,在它们的眼中,最后的大妖怪是向着月人发起进攻的最后手段,平日里压抑的愤怒与不满在这一刻得到倾泻,就算幽香输掉这场战斗,月人也绝对不可以胜利,这样的想法,甚至谈不上什么愿望,却化作了短暂而微弱的信仰,如同把干枯的树枝投入将要熄灭的火苗之中,就连那些跟随依姬前来的特遣月兔,也在这时怀着些许的期望看着越战越勇的幽香,它们只是需要一个出头者,一个反抗月人的象征,英雄在这里毫无意义,只要是能在月人的脸上打一巴掌,也足以获得它们的信仰,在这片由废墟构建的斗兽场之中,受到青睐的角斗士就算仅存一息,也要在敌手的身上用自己的生命刻下不屈的意志。
“这些叛逆……我怎么早没有发现……”
依姬把刀刃对准藏在一边的月兔,吓得它们四散而逃,但没跑几步便又转身回来,渴望看到月球人受挫的愿望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畏惧,依姬深知它们的习性,不见到血是不会后悔的。
那就杀掉几个,断掉这股愚蠢盲信的来源就好了。
“喂……我说过自己要的是对等的战斗,你的对手只有我,欺负兔子可算不得是战斗!”
不知何时,幽香已经走到了依姬的身前,用手死死地握住了剑刃,廉价的血液从幽香的指缝中渗出,在月兔和妖怪们信仰的加持下,幽香的死亡被延后了,依姬想要挥动剑刃,但在幽香恐怖的力量面前,这样的尝试不过只是徒劳罢了。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依姬困惑地呢喃着,她的手不住地颤抖,刀柄差点从手中脱落,依姬的心中萌生出强烈的憎恶感,她憎恶着如此懦弱的自己,在幽香的面前居然和人类一样软弱,难道昔日的丰功伟绩都是幻觉吗?那些被斩杀的大妖怪的血液还凝结在剑刃之上,可这一切都无法为自己开脱,为月人中的堕落者脱罪。
“我?说实话,我想过很多,我曾经想过复仇……也许吧,可我到底有什么好复仇的呢?因为你们把那个地方毁掉了?这我倒没什么感觉,就算你们把人类都杀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把我的花田弄得乱七八糟,的确很让我恼火啊……”
幽香的声音迟钝了下来,她思索着今天之前发生的一切,腥甜的污血从她的嘴角渗出,幽香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手搂住依姬的脖颈,慢慢地松开了对刀刃的桎梏,等依姬回过神来时,幽香轻柔的呼吸声已经贴在耳边了。
依姬没有动手的意志,任凭血渍粘在裸露的皮肤之上,一股淡淡的花香从身后袭来,简直是要把自己吞掉似的,幽香双手抱住依姬的脖子,失去光泽的眼神中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随着信仰的力量如阳光下的水滴一样消散,最后的大妖怪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露娜萨……?是你吗……啊啊,我记错了……梅蒂欣……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小的一个人偶……”
幽香用手攥起依姬的一缕头发,细细抚摸着,依姬能察觉到,她的眼睛已然看不清当前的世界,过往的影像依稀残留在幽香恍惚的脑海中,依姬死死握住刀柄,却再也没有挥动哪怕一下的力气。
“你马上就要死了。”
依姬轻声说道,如同月面平静的风。
“我想要……不……绝不是复仇……我想看到……她们……我……”
“像花一样美丽啊……”
依姬的左肩猛地一沉,幽香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来,她的身体顷刻间便化作了干枯的藤蔓,缠绕在依姬的身上,数不清的向日葵花从藤蔓的枝节上冒出,幽香的温度尚未从依姬的皮肤上散失,依姬丢下刀,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肋骨断裂的剧痛刺激的她想吐,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将瘀血和秽物排出体外的力量也没有了,她所能做的,只有靠在结实的藤蔓上,闭上双眼,在向日葵的暗香中休息片刻,依姬累了,不管是身体还是思想,都在流淌着生与死的藏污纳垢之地被折磨的精疲力竭,月球人的职责,斩杀妖怪的喜悦,通通抛之脑后,她需要的是休息,一场最好永远不需要醒来的睡眠。
若是那个罪人的话,一定能满足自己永恒而须臾的安眠吧。
无所思,亦无所想,依姬就这样闭上了眼,期望看到月球人失败的兔子和妖怪们在夜幕中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月兔特遣队到来之时,此地已经空无一人,只余下腐败的花蕾和陷入梦境的公主而已。
有什么东西破开了广重三十六号的车厢,在车厢的两侧贯穿出一对缺口,高空中的气流迅速吸走了爆炸残留的尘埃,莲子拼命抓住座椅,避免被卷入车厢之外,短促的耳鸣和眩晕冲击着她的意识,一时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家乡,但有些事情是必须想起的,身边的空缺不断提醒着她一件事,一件绝不能遗忘的事。
梅莉。
这让她骤然间清醒过来,抬头向前方看去,一个被银灰色枷锁束缚的身影急促地呼吸着,莲子一眼便认出了它的身份,叛逆的天邪鬼如今被当成了排除异己的工具,月人特制的锁具遥控着它的行动,最后一点下克上的意志隐约闪烁在血一般深红的眼眶后,似乎在寻求着反抗的余地,那样愚蠢的念头很快就在束缚的刺激之下被彻底压制了。
“莲子!小心!”
梅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遥远,莲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去,梅莉和露娜萨站在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梅莉紧紧抱住瘦小的露娜萨,若不这样做,从车厢缺口涌出的疾风立马就会把骚灵吹出去,即使是健壮的成年男性,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行走在车厢中,保护乘客不受侵害,享受旅行的列车车厢突然之间成为了炙烤罪人的铜牛刑具,可供呼吸的氧气正一点点被气流卷走,人类的本能在这里即将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求。
“快走!我来拖住它!”
莲子的呼喊转瞬间便吹散在稀薄的空气中,梅莉犹豫着,对于莲子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只是作为秘封俱乐部的一员,绝无抛下同伴独自逃生的道理,如果那么做了,这个世界上不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探索神秘的空想家了吗,到那时候,这份独一无二的喜乐与悲伤又该与谁分享呢?塔斯马尼亚的袋狼在灭绝时只剩下一只,而这一只袋狼在彻底灭绝前经历了长达数年的孤独,除自己之外,再无同类的忧郁并非脆弱的感性生命可以承受的。
玛艾露贝莉·赫恩选择与宇佐见莲子并肩而行,不仅是作为秘封俱乐部的唯二成员,更是与莲子朝夕相处的友人,复杂而模糊的感情或许不是“挚友”可以概括得了的,理性所无法描摹的事物,便只能通过直觉的感性来感受。
因为我们是二人一体的秘封俱乐部,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两人的心意瞬间相通了,莲子张开双臂,挡在鬼人正邪前方,天邪鬼向前走了一步,合金构成的枷锁碰撞在一起,诡异地发出了悦耳的乐声,似乎枷锁中被束缚了一整个交响乐队的灵魂,数个世纪的艺术瑰宝顷刻间败倒在月人的无心之举上,莲子的头发被汗水粘合在一起,就算自己下一秒被撕成碎片,她也不会有什么畏惧,只是一想到梅莉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贪生的念头。
还有远在东京的父母,已经多久没有见面了呢,传统的道德虽然在新的经济基础面前被摧毁的一塌糊涂,血肉的链接却仍残留了几分,直到此刻,宇佐见莲子才发现自己仍然眷恋于这个不甚完美的世界。
天邪鬼沉重的气息几乎要喷吐在她的脸上,在铁链的颤声中,一道淡蓝色的光束从枷锁之上投射而出,手持折扇,留着金色长发的女人出现在光束中,虽然脸上挂着深沉的微笑,但依然无法掩盖眉间的愠怒,超乎常人的气质表明了她的身份,远在月球遥控人偶的傀儡师。
“人类小姐,你已经见过我那有些笨拙的妹妹了吧?鄙人绵月丰姬,幸会,幸会。”
月人晃动着手中的折扇,来自月球的声音空洞地回响在缺损的车厢中,附着着真空的危险。
“不必惊慌……我们并不是两位的敌人,这场没头没尾的混乱想必和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人类受到妖怪的蛊惑一时迷了心智,这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好了,请让一下路,好结束今晚的闹剧吧,宇佐见小姐?”
月人的虚影闪烁着,天邪鬼不断地喘着粗气,不只是鄙夷还是应和,她的嘴唇被束缚住了。
“不……绝不可以!”
莲子鼓起勇气,没有片刻的思考,斩钉截铁地回答到。
“莲子!”
“宇佐见小姐!”
身后的梅莉和露娜萨担忧地看着莲子,莲子示意她们远离自己,月人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继续着与莲子的谈判。
“我们好好谈谈吧,你究竟想要什么,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商量的,我们从不和妖怪谈判,但人类则不一样,你们不像妖怪那样无可救药,说吧,什么价码才可以换取你的回心转意?不要顾虑,尽管说吧。”
丰姬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扇面上空无一物,月人将自己的面孔遮挡在扇面之后,多余的感情被吸入虚无的白纸中,谈判不需要多少感性的成分,压抑感情到最后的一方会有更高的胜算。
“我想让她……让梅莉活下去,这也能做得到吗!”
“治愈绝症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不要骗人了!你们全都知道,梅莉她是八云紫的一部分,幻想乡消失之后,她的生命迟早会走向终结……我必须带着她离开这里,请不要再阻止我们了!”
没有退让的余地,亦没有可退让的理由。
丰姬没说什么,把扇子收了起来,扇骨收缩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指示,天邪鬼一把掐住了莲子的脖颈,把她提了起来,尖锐的爪牙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莲子踢蹬着双腿,痛苦地挣扎着,人类的力量即使在弱小的妖怪面前也不值一提。
“不要!”
梅莉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海边传来的一样,浪花拍打着海岸,那细微的响动便吞没在汪洋之中,海的深处有什么,划着小船,孤身一人前去探索的话未免太过无趣,所以出海才需要两个人结伴而行,是,确实如此,莲子的双手无力地松弛下来,黑色的波浪已经将眼前的世界覆盖,熟悉的人和物远去了,侥幸逃过风暴,来到大海中心的船只无声无息地侧翻,这便是“秘封俱乐部”的终点了。
还真是,没有一点波澜,枯燥乏味的糟糕结局。
通讯器发出沙沙的噪声,莲子的身体随之从车厢的缺口处被抛下,埋没在了稀薄的云层中。
“该醒醒啦,想起我了吗?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再不醒恐怕就要长眠咯……”
眼皮疲倦的睁不开。
“哎呀呀,这可不行,四季,帮我弄醒她。”
一根坚硬的物体毫不留情地砸在头上,莲子捂着脑袋坐了起来,八云紫正站在面前,她已不再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成熟的身体将女性的魅力显现的淋漓尽致,实在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美人,不过在莲子眼中,更像是大号的梅莉,迟早有一天,梅莉也会成长成这样的女性吧。
“我这是在哪……我记得自己明明是被从车上扔下来了……难道说……”
“不完全对,确切地说,你现在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缘。”
严肃又悦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少女正认真地盯着莲子,绿色的头发像爬山虎一样从她小巧玲珑的身体上爬过,她的手中握着一块令牌似的木板,就是这东西差点把莲子的脑袋开了瓢。
“还不清醒吗,简直和小町一样无药可救了。”
少女略带无奈地看着一脸迷糊的莲子,把扬起起的木板又压了下去。
莲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云雾弥漫在四周,如同置身云中,浩瀚的星空与云雾相连,在地平线上延展着,毁灭与尚未衰亡的星体散逸出横跨数千光年的微光,在云雾构筑的平原之上,矗立着数不清的柱状物体,即使如此,空旷寂寥的感觉还是萦绕在心头,多么清冷的一场梦境,没有任何生命的孤独之梦。
“等等!你是说我死了吗!可……梅莉她们该怎么办!我……是我害了她们!”
莲子如梦初醒,无助地自责着。
“还有办法呢,四季映姬小姐不久在这里吗,只要她通融一点,是不会带走你的魂魄的,更何况我们还有办法,四季小姐,麻烦你带路咯。”
“我叫四季映姬,曾经是审判死者的阎魔,现在不过是一缕残魂,就和你一样,宇佐见小姐,生前要多做好事啊……哎,我说这个干嘛,我早不是什么阎魔了……”
四季映姬自言自语着,转身向远处走去,八云紫拉着莲子,快步跟了上去,在一根柱子面前,四季停下了脚步,莲子揉了揉因泪水而湿润的眼眶,才看清这不是什么柱子,而是一个透明的匣子,足以将人体收敛其中的盒子,巫女打扮的少女安眠着,她的神情无比安详,也许比起尘世,这里才是更为合适的归宿。
“博丽灵梦,她以前可是个退治妖怪和解决异变的高手,真让人影响深刻呢。”
八云紫有些怀念地说到。
“这是谁?”
“历代博丽巫女中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位,每一代博丽巫女寿终正寝之后,她们的灵魂不会进入轮回,而是凝结于此,汇聚成下一任博丽巫女的力量来源,即使下一任巫女是个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人,在这股能量进入体内之后也能迅速成长为一个足以匹敌大妖怪的强者,这股力量现在就附着在你的身上,宇佐见小姐,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四季映姬把手背到身后,一副老教师的做派,和孩子一样的身躯格格不入。
“莲子,就当是为了梅莉,与博丽巫女的力量融为一体吧。”
“哎?”
莲子惊讶地看着八云紫,突如其来的请求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凭着记忆中残留的文娱作品的情节,莲子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设定,科学世纪的人类拥有超强的学习能力,即使多数情况下只是邯郸学步一样粗劣的模仿。
“主人公在濒死中领悟某种超能力……这不是很常见的情节吗?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要怎么做才能和“博丽巫女”的力量结合?梅莉她们还在危险中,我得赶快去救她们!”
就算有什么副作用也在意不了了,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去阻止月球人的暴行。
“结合?它一直就在你的身体中啊,难道忘记了吗?八云紫和博丽巫女的力量在八卦炉破碎的同时便寄居在你的身体之中了,就连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人都知道,博丽巫女的力量,已经属于你了。”
“就当是为了梅莉,只是为了她一个人就好,释放这股力量,让博丽巫女的身影重回蓝天吧。”
四季和紫不约而同地向莲子伸出了手,莲子不再迟疑,将手掌放了过去,指尖却传来了水晶冰冷的触感,紧接着,眩目的彩光从水晶中流出,汇入掌心之中,陌生的记忆顿时冲入脑中,恍惚之间,莲子仿佛看见博丽巫女漂浮在浩渺的星空中,向着自己敞开了怀抱,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刻,濒死之人的梦境宣告结束,死者复活的神迹显现于荒芜的科学世纪,同幻想诀别之日来临了。
重新睁开双眼时,博丽巫女的身影再度翱翔于天际。
“说到底,你不还是马上就要死去了吗?”
金色头发的孩子坐在走廊下,面对午后的阳光,随意抛掷着黑白两色的八卦炉,她一次也没有直面过我。
下一任巫女的人选,紫已经定好了,希望你多多指导她,让她成为出色的博丽巫女吧。
“又在说那种无聊的话了……我倒希望死在你前面。”
成为魔法使的人,还会轻易死去吗。
“没别的事了?我要走了,过两天雾之湖要开一场宴会,到时候你能来吗?要是不来的话,准备的酒和点心可就全浪费了,真是可惜。”
请答应我的请求吧。
“知道啦知道啦,看在你放过我一马,没有像退治妖怪那样把我劈成两半的份上,我会对那个小家伙好好关照的,反正,你死了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四季管不着你,是吗……”
博丽神社的一切,也都拜托了。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口,抬起头望着天空,良久之后,做出了最后的告别。
“无论要耗费多长时间,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让博丽巫女,博丽灵梦回来,我要亲眼看到她,翱翔于天空中的巫女。”
阳光和煦,岁月的痕迹淡漠在数个世纪的尺度之中,待到诺言践行之时,乐园的故事早已落下帷幕,现在,是彻底结束这段故事的后日谈的时候了。
魔理沙,我回来了。
“从高空坠落身亡可真是一场悲剧,但对被污秽沾染的生命来说,悲剧是必要的。”
狂风越发猖狂地灌入车厢,丰姬的衣角随着月球上不存在的风轻轻晃动,虚像与遥远的现实被风挤成一团,格外扭曲。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飞速从丰姬的耳边划过,丰姬惊讶地接住被打断的几根碎发,那东西超越了虚实的界限,让以虚像显露于此的丰姬颇感意外,但她很快便回复了冷静,锁定了攻击的来源,和八云紫有些相似,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一样让人嫌恶的妖怪,玛艾露贝莉·赫恩正支撑着身体,勉强站起身来,用一根手指死死地指着丰姬,在她的身后,无数细小的缝隙缓缓张开,在无形的空气中留下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先前的攻击物就是从那里射出的,她的眼神令丰姬不快,即使是八云紫本人,对自己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手段的妖怪罢了,眼前这个少女的力量完全无法同八云紫相提并论,可她居然和八云紫一样,一副轻蔑的样子,对丰姬来说,弱者的轻蔑比仇恨要难以忍受的多,没有力量的仇恨无法危及自身,但鄙夷和轻视,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妖精也可以对远强于自己的大妖怪做出,乞丐一样可以拥有比国王高贵的魂灵,即使是厌恶污秽的月人,也绝不能否认这一点。
“去死……”
诅咒般的憎恨,毫不掩饰地从全身的每一寸部位流出,那样强烈的恨意,恐怕不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情感了,在复仇之心的操纵下,梅莉透支着尚为人类的身体,生疏地召唤着异界的通道——八云紫遗留的隙间。
梅莉再次抬起手,高速旋转的小型物体接连不断地从狭小的隙间涌出,飞向丰姬的幻影,在将要透过幻象触及本体的刹那,身负枷锁的天邪鬼闪身挡在了丰姬身前,凌厉的弹丸击打在天邪鬼的皮肉和锁链上,却无法伤及它分毫,密集的餐刀无力地衰落在地板上,被疾风裹挟着坠下万里高空,神隐的刀叉,这就是隙间弹药的真面目。
“你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在我妹妹的刀下连一回合也撑不到,但却是那么让人讨厌……就像苍蝇一样,现在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你们!和那个人类不一样,隙间妖怪的任何痕迹都要被抹去,最好是我亲手解决,一点一点撕成碎片!就像我们抹除八云紫那样!渴望恃强凌弱的天邪鬼,现在是你证明自己的时候了,把她们都撕碎,来为你的自由铺路吧!”
丰姬举起折扇,一股电流随即穿过枷锁,灼烧着天邪鬼的神经,本能和驯化的意志驱使着正邪向前走去,赤红的双瞳中,天邪鬼所看见的只是两个弱小到无法称之为猎物的生命,可她们没有丝毫恐惧,所有的只是仇恨,那样的情感可以支持人生存下去吗?正邪的脑中闪过一丝回忆,深藏于连月人的枷锁也探测不到的潜意识中一瞬的念头,是的,仇恨可以是使人苟活下去的理由,小人族的末裔在自己的手中死去的时候,天邪鬼发誓要向高高在上的月人复仇,此后的多年中,并肩作战的友人接连死去或是逃跑,来自月球的缰绳越发巩固,即使如此,天邪鬼也从未想过放弃,她的身上已然寄托了太多的希望,甚至是那位最后的魔法使,在化为灰烬之前也将视为至宝的八卦炉托付给了她,无非是希望她可以走得更远,更久,可她失败了,软弱的失败了,沦为了囚徒,为残忍冷血的月人玩弄的工具,恨火在炙热的眼眸中烧灼,在枷锁下冷却,眨眼之间,那点自我的意志便落入潜意识的深渊了。
鬼人正邪,它又称为了一台机器,一台蒸汽压路机,要将挡路的所有人撕成碎片。
“赫恩小姐……您还好吗?我来拖住它,请您快点到驾驶室去!”
露娜萨用弱小的身体撑住体力不支的梅莉,紧握住幻化而成的小提琴,对准了蹒跚而来的正邪,梅莉努力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只能用手挡在露娜萨身前,示意她后退,露娜萨的毅力比看上去还要强,既然谁都无法说服谁,也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自己的良知,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毋需多言,隙间和小提琴合奏的最后乐章,将要在此落下帷幕。
“就让我们为宇佐见小姐复仇吧!”
“嗯……”
“不是!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这辆车要漏成筛子了……嗯?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河城荷取猛地把驾驶室门撞开,气冲冲地举着高压水枪冲了出来,差点把站都站不稳的两位撞到在地,在看到杀气腾腾的天邪鬼时,她还有些惊愕,但河童凭着运转飞速的头脑很快就认清了形势,不需要多说,弱小的河童永远会站在……
但在这种无路可选的情况下,只有一种结果了。
“这还有一个河童呢,捡垃圾的食腐者而已,杂碎再多也还是杂碎,通通碾碎就好。”
面对新入场的河童,丰姬的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喂喂,这不是让我根本没有选择了吗!真实的,本来不想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啊,那个大妖怪给我的报酬不过只有几袋子黄瓜而已……”
河童无奈地举起水枪,对准了天邪鬼,迈出一步,护在了两人身前,几只机械臂从她身后的背包中伸出,每一根机械臂的末端都附加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多数是对人类武器的模仿,经过河童天马行空的改造之后,已经呈现出后启示录的艺术风格。
“算啦,权当我做个亏本买卖,看在花田妖怪的份上,就帮你们一回,这辆车有自动驾驶,请不用担心,只要把这怪物打倒就好啦!三比一,怎么看优势都是在我们这一边的!”
“我没能保护住宇佐见小姐……从现在开始,绝不会让它们碰赫恩小姐一根毫毛!”
“…………”
空气顿时沉寂了下来,只有止不住的狂风还在呜咽。
滋滋滋。
战斗的信号从镣铐中传出,正邪猛然向前扑去,隙间发射的弹药,河童的水弹,无形的音波如雨点般打在天邪鬼的身躯上,但它却感受不到疼痛,镣铐以全速运转着,给正邪的身体注入超额的能量,并阻断了它的感知,不管是什么生物,在这副刑具的驯化之下, 都可以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兵器。
代价便是生命。
铁链在发热,发烫,烧红的合金如奴隶主的鞭子,抽打着狂暴的野兽,河城荷取操控机械臂,试图将天邪鬼击退,却被飞至身前的正邪一爪击飞,落入了驾驶室中,在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后就没有了回应,只听得锁链微微一颤,露娜萨手中的小提琴便应声被击碎,梅莉的嘴角渗出黑色的污血,她的体力到达了极限,隙间接连闭合,连带着梅莉的内脏一并收缩,梅莉咬着嘴唇,体内涌出的污血和嘴唇上新鲜的血液交汇在一起,从脖颈上流下,仿佛切开了血液的主干道,点点血丝点缀在紫色的连衣裙上,人与非人的界限恍然间模糊了。
“很多年以前,那个讨人嫌的隙间妖怪也是这样被逼入了穷途末路,两次,我可以毁灭她一次,也真的毁灭了她一次,现在则是将她粉身碎骨一次,你们的把戏该结束了,说实话,我不懂那些老古董为什么要饶过那些人类,他们和你一样肮脏……紫,我希望你能死在我的手下,可惜这一次不能如愿以偿了,我的工具,将会替我把你们一点,一点扯成肉碎,你们根本没有回归虚无的资格,反复在生死轮回就是对你们永远的折磨!”
丰姬的投影漂浮在正邪身后,享受着绝对的胜利,来自月亮的地缚灵至今仍纠缠着苦恼于生老病死的生命,这样的痛苦对个人来说只有一生的长度,放在文明的历程中却是永世遗存的诅咒。
“休想伤害赫恩小姐!”
露娜萨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衣物被干脆利落地划开,接着是皮肤和骨肉,从百年前死者的遗愿中创生的骚灵,失去了自己的右臂,那只手臂在离开身体的瞬间便融入了空气,无情地留下拟真的伤痛,一并终结了骚灵乐团漫长而无人知晓的历史。
梅莉愕然地看着正邪,它的身旁浮现着透明的结界,刀刃一般锋利的结界边缘斩断了露娜萨的手臂,正是结界的存在为天邪鬼阻挡了致命的伤害,这同样是枷锁的馈赠。
梅莉把露娜萨搂入怀中,似乎这样就可以为她缓解些许痛苦,露娜萨只是轻微地颤抖着,她说不出一句话,也没法睁开眼,断臂处连一滴血也没有,她除了残缺的生命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正邪伸出手,月人的意志凝结在利爪上,倒映在梅莉失去光泽的眼眸中,刺向了她那依然流淌着温血的胸膛。
丰姬展开了折扇,残忍又令人盼望的一幕迟迟没有发生,垂死的哀鸣,内脏被撕裂的声响被寂静覆盖,无比耀眼的光亮取代了世界万般嘈杂,从车厢正下方贯入,天邪鬼的爪牙转眼间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束熔化,正邪本能地向后闪退,只见一个人形轮廓从光束中走出,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披挂在来者的身上,一条御币如长蛇一样拖在身后,黑色的长发摆脱了身体的束缚,自由地飘扬在高空的气流之中,最醒目的是戴在头上的,那顶缠绕着白色丝带的爵士帽,沾染于其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任谁都能明白却不敢相信的是,几分钟前被判了死刑的人类又回来了,但只有隐匿在月球之上的阴谋家知道,一并从死亡中回归的还有另一个熟悉的灵魂,那个身为人类的博丽巫女,在几个世纪以前就已深埋黄土之下,任蛆虫在腐烂的尸骨上蠹食、爬行了。
可她确实站在自己面前,不可否认,这不是幻象。
锁链在气流中颤动,丰姬攥紧了折扇,如果自己在现场的话,只要稍微挥动手中的扇子,便能将地上的生灵毁灭殆尽,可自己终究失算了,没有人会想到,愚蠢虚弱的妖怪可以做到这一步,更没有想到死者会从万古的长梦中苏醒,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棋差一手,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莲子?”
梅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和莲子朝夕相处的挚友,她对于莲子的身体再熟悉不过,巫女的每一寸肌肤都和莲子那么相像,最主要的特征还是那顶爵士帽,即使身着幻象中的巫女装,形似莲子的巫女还是戴着那顶帽子,如同钢筋混凝土之中诞生的一抹绿植,格格不入的同时又暴露出事物的本来特征,若不是这有些故意的突兀,梅莉或许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你还好吗,梅莉?我又迟到了,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巫女把御币抗在肩头,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转头看向梅莉,天邪鬼看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却撞在了无形的结界上,像破碎的布偶一样飞了出去,一连撞破了几个车厢,终于在列车的末尾处落了下来,趴在地上失去了动静,丰姬的投影剧烈闪烁着,枷锁的极限和天邪鬼的生命都在向着极限靠近,看样子,这件趁手的工具是无法完成预期的目标了。
“怎么会……你究竟是谁?是博丽灵梦还是那个人类?难道说……博丽巫女的世代相传的力量在你身上?不……这不可能!为什么依姬没有发现?……就算你复活了又怎样?在我的手下,还不是统统回归虚无?天邪鬼,替我把她们都杀了,这是你身为武器唯一的作用!”
丰姬的悔恨要多过惊愕,若是自己亲自出手,局势恐怕不会落入这个地步,胜者和赌徒不过一线之隔,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斩尽杀绝,虚伪的仁慈毫无作用。
“我嘛,既是灵梦,也是莲子,拥有莲子的思维和灵梦的力量,但不管是谁,退治你起码是绰绰有余了!还有,不要在我讲话的时候搞偷袭,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灵梦,抑或是莲子,把御币指向了丰姬,这是不折不扣的宣战布告,在此之前,地上的生灵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挑衅月球人,因为一成不变的秩日常早就冷却了他们的思考,月人所做的事情,和人类统治者所作的并无不同,这就是最大的残忍。
在月球的指引下,枷锁又一次啸叫起来,将束缚其中的妖力注入正邪的身体,天邪鬼的身躯痉挛着,强行唤醒了陷入昏迷的大脑,正邪从地上缓缓爬起,血红的双眼为月人植入的思维模板完全控制,锁链取代了思考,杀戮鞭笞着肉体,正邪张开锐利的爪牙,在纯粹暴力的驱使下冲向莲子,锁链的每个关节都已开至最大功率,被依姬斩杀,封印的妖力得以重见天日,如潮水般涌入正邪的体内,枷锁不再是拘束,它让鬼人正邪获得了从未料想过的力量,却唯独失去了天邪鬼独一无二的能力。
“反逆”的力量。
无数妖魔的魂魄在正邪的体内翻滚,溢出,在她的身后形成一道有形的尾焰,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分割着车厢,天邪鬼每踏过一寸空间,身后的车厢便会在顷刻间化为齑粉,宛如无法捉摸的刀刃,裹挟着恨意向巫女杀去,被壅塞的眼眸只想看到博丽巫女被切碎,杀死,除此之外,她能看见的就只有自己那濒临死亡的躯体了。
然后,御币劈了下去。
世界在此刻戛然而止,仿佛被冻结,不易察觉的缄默后,冷却之物爆发而出,死亡的丝线在喷薄的光辉面前化为乌有,御币好似无坚不摧的利剑,从天邪鬼的头颅之上无情坠下。
恐惧?天邪鬼的神经早已麻木,她所能感受的只有即将解脱,如释重负的轻松,巫女的利刃早该将自己劈成两半,好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看不见一点希望的牢笼中遭受无止尽的折磨,金丝雀的结局要么是自由,要么是死亡,别无其他选择。
血肉横飞,筋骨尽断。
死亡的解放迟迟没有到来,天邪鬼疑惑地睁开了双眼。
铁链的碎片飞舞在空中,如同被施加了慢动作一般,迟钝地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曲线,永恒的须臾从铁链的残骸中得到释放,无限接近于一分钟六十秒,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正常”时间凝固了下来,刹那漫长的如同永劫,无数可能性在微不足道的瞬间诞生、寂灭,月球人的面庞扭曲着,蓝色的影像湮灭在了曾经束缚罪人的枷锁之中,随着最后一片合金从天邪鬼的身上剥离,永劫的牢笼破碎了,高空的疾风吹打着从停滞中惊醒的大脑,御币从天邪鬼的发丝上轻轻拂过,有那么一瞬间,鬼人正邪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博丽巫女。
无论遇上什么麻烦都会一边抱怨着一边完美解决的巫女,从她的眼眸中看不到失落与悲伤,也许这就是她成为巫女的理由。
“果然……是博丽的巫女啊……”
列车仍旧向前奔驰,冲破了笼罩在京都上空无形的障壁,喧嚣的都市渐渐归于沉寂,人类第一次从月球的注视中逃离,尽管前路迷茫,但希望的火种已然植入了人们的心灵,总有一天,腐朽的钢铁森林会滋养出花朵与嫩芽,即使在月光下头晕目眩的人类看不到那一天,他们的子孙后代总归有人能够看见,人类会一直承载着痛苦延续下去,这是失去了时间概念,生活在永远封冻的月之都的住民所无法理解的。
列车响了一声汽笛,坠入无边无际的黑夜。
整理衣服,排好队列,调整情绪,准备,再准备。
秘书长深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他在地月联络处工作了三十年,从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变成了死气沉沉的老人,地球的生物技术没有多少进步,人均寿命依旧是八十岁左右,岁月的伤痕沉重地刻在衰老的骨骼上,时刻提醒着秘书长血肉之躯的脆弱,他偶尔也会羡慕那些淡漠了生命概念的月球人,但却不希望真的获得和它们一样的寿命,人类总是渴望自己得不到的事物,秘书长深谙此道。
“奏乐!敬礼!”
欢迎乐队奏响了“友谊天长地久”的曲调,把秘书长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今天是迎接新任月都驻地大使的日子,他当然不敢忘记,虽说名义上是为了维系地月和睦关系而设置的职位,但是大家都清楚,所谓的驻地使者更像是地球总督,那个紫色长发的月人将这一点表现的淋漓尽致,联合政府的大小事务都要听从她的意见,简直没有半点自由,秘书长胡思乱想着,不知为何,他的精力一直集中不到欢迎仪式上来。
不过,她的意见总是正确的。
人类各方面都比不过月球人啊,和被圈养的仓鼠没有区别。
匿名用户在社交媒体的角落发着牢骚,维持着智慧生命自以为是的自尊。
随着一声巨响,大使的飞船稳稳地落在停机坪上,乐队演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更换成“欢乐颂”的曲调,纯白色的起落架缓缓放下,似乎是厌恶肮脏的地表似的,下降的速度尤其缓慢,秘书长维持着僵硬的站姿,等待使者的到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银色头发的女性戴着呼吸过滤装置走下舷梯,精致的容貌仿佛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神像,有着地球各民族神话中女神的共性,庄严而不可亵渎,一只白色的翅膀从身后探出,展示出不对称的自然之美。
“大使女士,鄙人是地月联系处秘书长,代表全球人民向您表达诚挚的欢迎。”
秘书长端正地行了礼,大使微微点头回应,由机器生成的音波从女人的喉咙下方传出,出于某种原因,月人并不想让她用自己的语言表达些什么,口舌的威力往往胜过刀枪,杀人于无形。
“很高兴来到地球,秘书长先生,看到地球的发展如此迅速,我真是深感欣慰。”
与美丽外表丝毫不匹配的机器音无情地吟诵着,正如月人对地球的态度,无意识的厌恶,却又用虚伪的善意将其掩盖。
没有缘由的爱与恨,深入骨髓,如痴如醉。
“这都是月球人民的无私奉献,时间不早了,请允许我带您前去使馆休息吧。”
“麻烦您了。”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与例行公事的欢迎仪式,虚情假意固然令人厌恶,但正是这种伪善维持着人与人之间,文明与文明之间的和平,最低劣的谎言也远远胜于赤裸裸的仇恨。
秘书长为使者打开车门,马车形状的载具表面刻满了月相浮雕,马和飞鸟结合孕育而出的奇美拉威武地牵引着马车,这是人类绞尽脑汁为月人打造的专车,今天还是它的首次亮相。
京都市早已焕然一新,鳞次栉比的巨型复合建筑群从女人眼前掠过,炎热的城市群岛被更加合理的规划取代,以太阳能为动力的汽车奔跑在强相互作用材质铺成的道路上,钢铁和水泥败给了人类研发的新兴材料,妖怪的传说淡出了年轻一代的头脑,昔日覆盖在城市上空的桎梏被真正的天空所取代,人们可以在周末的时候乘坐城际铁路前往郊外,不过城市之外的环境仍旧没有改善,多数人的生活和几十年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即便时代日新月异,人类还是那个人类,以不变应万变。
唯一值得担忧的改变,恐怕已经无法阻止了。
月兔和人类的关系越发密切,这不是什么秘密,欢声笑语的青年情侣从车边走过,露出了一对跳动的兔耳,日复一日忙碌无为的上班族趁着休息约上长耳朵的同事去小酌一杯,担当幼师的娇小月兔领着一群孩子穿过马路,一旁的大厦显示屏上播放着巨幅动态海报,一人一兔满怀憧憬地看向屏幕外的人群:“地球合伙人,诚招商业伙伴。”梦想家川流不息地在城市中奔走,享受着黄金年代的余温。
月兔在地球拥有完全的公民权利,这期间有过血腥斗争,但更多的是相互之间的理解,虽然目前还没有人类与月兔诞生出下一代的先例,可谁又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呢。
月球对此仅仅是眨眨眼,它无所不能,却又什么也不做。
马车奔驰着,来到了月人的行宫。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月球使馆的确有些寒酸了,这栋建筑奠基时还是全地球最壮丽的奇观,可现在已经泯然众人,若不是它代表着月球人的权威,人类估计不会用正眼瞧它,月球遏制了地球人的幻想,可他们仍然存在无限的可能性,女人这么想。
“我先告退了,大使女士。”
“再见,秘书长先生。”
女人打开氧气护罩,轻轻呼吸着自月球移植的气体,一只月兔领着女人前往驻地大使的办公室,一群仆役月兔匆匆忙忙地搬运着各种杂物,旧主的离去意味着新主人的到来,在这之前,打扫干净屋子是非常必要的。
“稀神探女,它们让你来接替我了啊。”
掌控地球数十年的月人正站在一副油画前,小心翼翼地添上了最后一笔,画中人有着和她相同的紫色长发,眼神坚毅地握着刀柄,一侧的眼罩更增添了一分杀气,猎杀妖怪的行家也有失手的时候。
在前往地球之前,探女就知道了这件事,依姬的眼被抹去存在的大妖怪重伤,她不喜欢别人揭自己的伤疤,最好还是谨慎行事。
“怎么,不高兴?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到月球,摆脱地球的污秽吗。”
机械一字一句地翻译着稀神探女脑内的话语,将多余的情感榨干揉碎。
“没这个意思,我才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下一次有人来接替你,应该是两百年之后的事了吧。”
绵月依姬转过脸来,挤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画中的眼罩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月人从不会对着伤痕长吁短叹,它们有太多时间,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消磨。
“我的眼睛早就好了,只是……想要回忆一番。”
依姬好像看出了探女的心思,主动解释到。
“根本不成理由呢,依姬。”
“啊,随你怎么想,被你这个和平主义者刁难真是难受,我问你,你真的相信它们的那一套吗?”
“我只是觉得地月之间,人妖之间有共生的可能。”
探女站到窗边,看向一望无际的城市群,很久以前,月球的某位公主和贤者背离了月之都的道路,无悔地陷入污秽之中,探女从不洁的月色中看到了异质的情感,深沉的爱是否能够超越污秽与纯净的境界,这需要时间来验证。
所幸,月球人最不缺时间。
“你迟早会把我们带到绝路上,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依姬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手中的画笔换成了锋利的尖刀,探女的目光停留在窗外,曾经的人类什么都畏惧,自然界的万物在他们看来都成了神明,好奇心就这样在对未知的幻想与敬畏中萌生,可现如今的人类已经抛下了愚昧和恐惧,太阳落下,它终究还会升起,没什么是值得恐惧的。
“即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
“你还真是个怪人。”依姬叹了口气,她已经能熟练地接受无力感的侵袭,用某些月人的话来讲,这应该是污秽戒断反应的一种症状。“我要走了,这片污秽的土地和我从此没有任何关系,祝你好运。”
“等等,你知道那两个人类的下落吗。”
依姬愣在原地,看着一脸认真的探女,不情不愿地说道:
“你问这个干嘛?我如果把你说的话透露给它们……不要再问了,我会当作没听见的。”
“我必须知道。”
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这是……背叛!我……不能说……”
依姬咬牙切齿地说到,她几乎算是低吼出来的。
“幻想乡和妖怪都还存在着,对吗。”
依姬顿时泄了气,把刀仍在地上,颓然地靠在展览柜上,玻璃展示柜中堆满了斩杀妖怪的战绩,正如喜好狩猎的人类一样,自以为无瑕的月人同样有着不能被察觉的心思。
只是柜子早已被灰尘堆满,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不明白,真是一点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你的道路比我更有可行性……我只能这么解释。”
在那之后她们又说了什么,现在已不得而知了,负责收尾工作的月兔抬走了依姬的油画,唯独把展示柜留了下来,新上任的傀儡师久久注视着不再神秘的夜空,松开了手中生锈的丝线。
白日,映照于逐渐沉没的城市。
幻想消逝之后的第一个百年,从此落下帷幕。
“你在看什么呢。”
“太阳,太阳要落下去了。”
身着巫女服的小女孩坐在台阶上,看着远方的夕阳落入群山,台阶下的村落逐渐点起灯火,一缕炊烟盘旋在空中,转眼间便在清凉的夜风中消散了。
“不害怕吗。”
机器模仿的声音冰冷而聒噪,但女孩并不反感,自她记事以来,长着单片翅膀的银发女人就经常来看望自己,女孩对此已经习惯了,她更多地把女人当作又一个熟悉的知心朋友,经常和她聊着些不能透露的小心思,女孩很快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可在对时间不敏感的女人看来,她始终都是那个坐在台阶上哭泣的小女孩,从未有过改变。
“它明天还会升起来的啦,探女阿姨,从我六岁开始你就这么问我,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少女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
“我比较无聊吧,整天没有正事可做,对了,今年的秋收祭快开始了吧,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呢。”
“那是肯定的,不过,在那之前得先祭拜一下先代呢……毕竟是她把我捡回来养大的。”
少女的神情变得落寞起来,像是想到了伤心的事情。
“你还有她的印象吗,我倒是知道一点关于先代巫女的事情。”
“在非常遥远的过去,那时的先代巫女还不是巫女,她是生活在京都市的大学生,为了帮助自己的朋友,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拯救幻想乡的道路……”
“又在讲这套故事啦,探女阿姨,这故事连现在的小孩子也哄不到的,不多说了,我要去准备祭拜用的东西了。”
探女望着少女离去的身影,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解开了脖子上的音声合成器,悠扬的小提琴声从身后的神社中传来,红色的鸟居挺立在夕阳的余光中,星空和橙色的阳光在群山上空的天际线出交汇,荡漾出一杯富有层次感的秋夜鸡尾酒,许多年前,她曾在这里和先代巫女促膝长谈,只是那时的神社还没有建起,火红的鸟居和村落还是一片荒地,巫女尚未拥有博丽之名,她还是那个为了友人愿意付出所有的少女,宇佐见莲子。
“哪怕余下的生命中再也见不到梅莉,就算梅莉再也不会记得我……我照样要拯救她。”
如今的你在哪里呢,宇佐见小姐。
待到幻想乡破土重生之日,她是否会记得你的名字呢。
已经到秋天了啊,冷的刺骨。
探女站起身,最后一次望了眼身后的博丽神社,一个人的骚灵乐队在月下演奏着不知名的曲子,金发少女骑着扫帚从夜空划过,径直落入庭院,少女们的欢笑声在清凉如水的月光下此起彼伏,月亮疲惫地闭上眼,沉睡在又一个寂静的夜晚。
“灵梦,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呢。”
“欸?春天下雪才算反常吧,你太敏感了,魔理沙。”
“据说有人看见了个金色头发的妖怪……”
“金发的家伙也太多了!”
“去问问露娜萨阿姨和荷城阿姨吧,她们指不定知道些什么。”
灯火阑珊,人类和妖怪谈兴正浓,调侃着鬼怪妖狐的荒诞传说,地球和月球,人类与月兔,少女与少女的往事渐渐成为口耳相传的轶闻,今夜月色仍旧清澈,同样的月光下,幻想与现实交织的故事永不终结,永不消逝。
幻想消逝之后,幻想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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