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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0646字。有校园霸凌表现。有超展开表现。有邪教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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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交对于那颗星星的描述
东风谷的校园
“啊,我听别人说你很会打架,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你有多能打?”后桌的男生从书本中抽身,扭过半截身子,伸出指头敲点了前桌女生的背。 “徒手的话,勉强最多可以同时和四个人对峙吧……” “厉害,我能跟你混吗?” “你不嫌和女生混很丢人的话,倒也可以。” “那我有事就报你的名字啦。” “嗯。” “宇佐见。” “嗯。” 几日前,这个叫东风谷的转校生在入夏之前的尴尬时节来到了这个小镇的中学。他难以应付这一变化,在急切地寻求朋友以及庇护。 老师似乎是忘了给他安排自我介绍的机会,宇佐见只突然发现:她本在最角落的座位后边,多了个瘦弱小只的人。后座这可怜家伙妨碍了宇佐见抽拉椅子的自由。他胆小沉默,宇佐见对他的看法稍有改观,还是他给宇佐见买了瓶饮料。 她怀了些好意收下了。 “那我们是朋友了吧。” “嗯。” “我叫……东风谷。” “听起来有些耳熟,你和东方不败是什么关系?” “呃,可能我俩都比较太监?” 她哈哈笑了一下,宇佐见非常满意自己的笑话。 班上的二流子想要挖出转校生的秘密,二流子认为东风谷一定是在原本的学校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转的校。这自然是一种恶毒的臆测,所以也非常有市场。在评估了套话技巧的可能性之后,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恐吓。 东风谷独坐在食堂的角落,一条臂膀勾搭上了他的颈脖,散发着打完篮球后的腋臭。是那个二流子。 二流子讲:“做个朋友吧。”东风谷只能支支吾吾应答。 “是朋友就该分享秘密。”二流子夹紧了胳膊,“我有个知心秘密只告诉你,我杀过人,就埋在粪坑里。” 东风谷脸色有些许泛白,下嘴唇砰砰抖动,咧着嘴来抽着凉气。 “是朋友就该分享对吧,东方谷,你又有什么故事告诉我呢,在你以前的学校。” “……”他终于是咽下了口水,呜咽道,“没有。” 二流子很是不悦,随即扇了东风谷一巴掌。明显那声不足够响亮,只能换得周围人的沉默。 二流子讲:“我和你说,是真心换真心。” 东风谷站起来,立马就五六人围了上来,他这次识得抬举坐下了。 二流子揪住了东风谷的耳朵,东风谷犟着,头一动也不动,直到血管都隆起。 “宇佐见。” 宇佐见刚打完饭,晃悠着把餐盘放到东风谷对面坐下,撒了点汤水出来。 立马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紧盯着宇佐见把汤匙优雅地送入口中。 “你要插手吗,宇佐见?” 她只是继续吃饭。 见宇佐见不说话,二流子等人没了趣,一掌把东风谷的头按进了餐盘里,各自散去了。 东风谷缓缓把自己的头从盘子的油腻中拔出来。 “你为什么不帮我?” “打架是不对的,没有意义的事情。” “……” “你要坚强起来,你要反抗,告诉老师,告诉家长,比打一架有用的多。” “你在对着落入水中的人大喊:‘你应该学会游泳。’” “不然呢,你要溺死吗?” “……” 宇佐见抽出来纸巾,抚到了东风谷的额头上,捻住了他的刘海,帮他沥出头发里的油。 “最要溺死的那一刻,我会救你的。” “谢谢……” 东风谷稍稍理解了一点,二中的七条传说的第一条——宇佐见是全校最能打的人,但没人见过她出手——的含义。 小镇的二中,有那么一丝升学的希望吊着,不至于让人绝望的学校。比起一中底蕴确实差了很多,除了女生宿舍有翻新,其他的楼都破破烂烂,破烂的地方往往滋生传言,教师们和校领导都狂热地热衷于抓秩序。 往后的教训往后再说。 转校后的东风谷养成了一个习惯,他买什么都买双数:两包薯片、两支笔、两顶帽子,还有两包烟…… 他会买两瓶可口可乐,一瓶放去宇佐见的桌上,直到宇佐见声明了她更喜欢百事。 宇佐见拧开了新买来的雪碧,倒进腮帮里,一点一点缩小口腔,将气泡和糖水压进喉咙。 “你吃过冻梨吗?” 东风谷向宇佐见问,“你一定没吃过冻梨吧,这边冬天不冷。” 当他咬到“冻”字的时候,恰巧有了凉爽的风越过楼道,让他们在炎热的课间打了个寒颤。 “那有什么好吃的。” “一口咬下去,全是冰凉的汁水,细胞壁全给冻烂了,口感会是沙质的。” “啊,”宇佐见应答了一句,“那应该很好吃吧。” “你想吃的话,下次寒假我从北方给你带过来。” 宇佐见没有在听他的话,等风停止的时候,她感到了一丝燥热,忽然有了一点的愧疚感,于是她补偿似地向东风谷搭话:“你知道二中的七大传说吗?” “宇佐见最能打,就知道这条。” “一、呃……跳过。 二、男女厕粪水相连的东北角厕所,有人试图从粪道潜过去偷窥女厕所,那人在中间处溺死了。 三、上一届军训有九名女生恐吓教官,假装自己的父亲是军中高官,但其中有一名是真的。 四、学校的多媒体教室中有一台电脑是可以拨号上网的,但是试出密码的那个人因为抑郁症而自杀。 五、小卖部出售天文望远镜。 六、和七大传说相关的人都无法从学校毕业。 七、七大传说只有六个。 就这些。” “感觉有一些像是凑数的。” “版本各有不同,偶尔数出来八九个也是正常的,像是——快上课了,回去吧。” 铃声如丧钟响起,他们回到教室之中。 宇佐见从不怀疑自身的学习能力,也懒得去质疑教师的教学能力,于是她在课堂上获得了沉稳的安眠。而东风谷在愈发的焦急中玩了几十分钟的手指头。他有那么一点担心他买的那瓶汽水二氧化碳变成气泡破灭的声音会吵醒宇佐见,但在迫近的尿意之中这丝想法立马消散了。 他必须去上厕所,了。 还需煎熬三分钟后才能下课,此刻东风谷在思考,他要是是女生就好了,最好是樱花女子高中生,多么美妙啊,这样他就能跟着宇佐见进女厕所。最痞最坏的男学生未必敢进女厕所,那是一道屏障竖在了女厕门口,一旦从此进入就会有成串的顺口溜歌颂此般“功绩”。 该从那些甜蜜的思绪中抽身了。铃一响,他便箭似冲出门,球似滚下楼,飞踹进厕所,对着便池胡乱画完,拧开龙头洗了手,回头往外走。 他感到一堵墙突然迎面拍来…… 当他出门的时候,撞上了人,一双湿手瞎揩了一下。那人笑嘻嘻抓起东风谷的手,问: “洗手了吗?” 东风谷被拽进了厕所中。随后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裤兜,连摸带拧,牵出了两包烟。他站在那没有动,忽然周围就有了熙攘的人群,充填了厕所。 他们把烟拆开了分了,在厕所中歆享这阵雾气——来自东风谷的上供。东风谷尽量闭上耳朵,不让那些秽言流入耳朵里。 忽然的手抓住了东风谷的领口,钩他过来。 “你在干什么,开心点啊。”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你不来一根?” “不会……怕上瘾。” “上瘾?这东西也,确实害人啊,我们都抽不起了。” “那些奸商,烟为了让人上瘾做了不少功夫呢,烟和奶头一样粗细,让人吮吸,就是为了让人上瘾。” “真和奶头一样大?我瞧瞧。” 手扒开了东风谷的单衣,闪烁的烟头抵到了东风谷的胸膛上。 “你奶子好小。” “你猪啊,当然是说和女人奶头一般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错怪你啦!” “把烟头收好,快上课了。” 人群很有礼貌地把烟灭在了洗手池里,予了东风谷捡烟头的方便。 他满身烟味地出了厕所,这是这里每一个高中男生要经历的腌渍。 那么,继续上课吧,今天才是周二呢。 教导主任是一副狗相,在上哨时就会露出他最为尖锐的鼻子,在周三他便出动了。很可惜转校生并不知道这一规律,他被教导主任咬住了。 教导主任从他兜里搜出来两包烟,于是他被带到了训导处,办公楼三楼最深处幽森的地方,据说他们选这个房间当训导处,最初的目的是保护学生的脸面,而不是进行一些隔音而恰当的折磨。 电话递到了他脸上。 “你家长电话多少。” 他接过电话,按下七个键,这次不用加区号。他想把电话还给教导主任,但他瞄了一眼,发现教导主任并没有来接,是不是想让自己跟妈妈通话,那样的话…… 教导主任命令到,“把免提打开。” 嘟,通了。 “喂,哪位?” “妈妈。” “啊,东风谷,你在干什么呢,现在不是上课吗?” “我,弄出了点事……要……” “怎么啦?” “我……” 机敏的教导主任已然寻得了合适的切入时机,他观察完东风谷的表情,夺过了电话,“请问是东风谷的家长吗?” “我要听,我的孩子说话。” “我是……” “我要听,我的孩子说话。” “不是,你先听我说。” “我马上就过来,马上。” 长久的滴声,在几次回拨之后陷入了尴尬。 “你妈叫什么名字?” “她……” 他们听见了不可思议的鸣叫在窗户上爬行,回眼望过去的时候玻璃已经布满了裂纹,随后是爆裂,喷射。此刻,只好用眼皮夹住碎片吧。 东风谷被人挽入了怀中,一阵暖息吹拂着他的眼皮,一股子泪涌出来,带着玻璃片被抹去了。 “你还好吗?” “妈妈……” “我们快走吧。” “……”东风谷顿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校规还是重要一点,于是对妈妈说,“妈,我没有被绑架,你弄错了。” “那这里是。” “这里是学校啊,训导处。” “啊啊啊,我直接就过来了,比较急。嘶——你怎么在训导处,犯事了?老实交代。” “我……身上有烟被老师抓到了。” “你抽烟了!” “我没有……有人,找我,呃,要烟抽。” 教导主任终于是揉开了眼睛,“你不抽身上会带两包?” “他们人多。” 教导主任不能接受这无端的质疑,他厉声道,“校规上明确写了,不准带违禁品进学校。” “老师——”妈妈说,“我的孩子肯定没有抽烟,他是好孩子。” “现在是抽没抽的问题吗?带进来就违反校规了!” “我的孩子有没有被欺负?” “是他扯谎,抽烟不敢承认”教导主任切了一种柔和的语气,“按道理来讲是要记过的,这处分书我先给你扣着,看后面表现嘛,塞不塞进档案里,啊一切都好说,只要……” 妈妈牵起了东风谷的手,朝门外走去,只撇下一句“我连修玻璃的钱都不会给你。” 从校园生活中得闲,母子二人可以在小镇的步行街中小憩,难得家长允许的旷课。 “要吃棉花糖吗?”妈妈指着那边的小贩说到。 虽然听起来很怪,东风谷的妈妈的职业是探险家。她面庞已经被风蚀了,但仍是清晰的,蛙服蛙帽,头发都盘起来,适合在炎热的天气下活动,腰间挂着粗细不等的绳子,和一把割绳刀。 东风谷接过递来的棉花糖,问:“你什么时候走,这次去哪,去沙漠里找古庙吗?” “是荒漠,不是沙漠。” “区别很大么?” “很大,我是去找钾矿,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妈妈,我有个故事要跟你讲。” “讲。” “从前有个寡妇,她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调皮偷了邻居的针,邻居找上门来,妈妈包庇了他。后来儿子长大,偷金块的时候被警察逮了个正着,最后法官宣判了他死刑。行刑之前,妈妈去探儿子的监,他对妈妈说,他死之前还有个愿望,再想喝一口母乳。妈妈流泪答应了,当乳房伸过来的时候,儿子一口咬下了妈妈的乳头,对她叫喊:‘要是小时候你有管教我,我就不会落得这副田地。’” 妈妈弹指向东风谷的脑瓜去,东风谷没有发出预期的尖叫声。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听的都是咬掉耳朵的版本。你到底想和妈妈说什么呢,以后你的文明点,不许讲这个了。是,妈妈忙。但是东风谷是乖孩子对吧,答应我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嗯。” “学校里受欺负了就跟妈妈说。” “嗯。” “好吧,快吃吧。然后去上课。” 妈妈买了更多的零食,让东风谷回去发给班上的同学吃,这样能让他更受欢迎一些。 回到教室的东风谷趴在桌上想,如果把自己在学校的事情告诉她,可能又会转学。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色,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宇佐见。 “你怎么了?上午没见你。” “啊,没事,被狗咬了。” “打针去了?” “嗯。” 东风谷还想在这里多待会儿。 因为他终于是获得了一个非亲人的关心。 像是一切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宇佐见的星空
小卖部确实能买到天文镜,这个传说是真的,据说是因为某一年考试作文的题目是“仰望星空”,后面引发了天文热,这些天文镜的存货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当然校园传说都会添加些许的恐怖色彩,天文望远镜能位列其中自然也有着原因。 因为东风谷的家长是探险家,所以他也学得了一丝探险的习性。 东风谷向小卖部老板询问天文望远镜的事情后,被请入了不买下它就出不去的房间。老板狰狞的脸挤弄着,眼球越来越凸鼻梁越来越塌,皮肤失去血色而变灰,一遍又一遍向他介绍星空的美妙,就好似他会用它发现新的银河,命名他的星星。 “啊,我知道了,你对辨认星座不感兴趣,你想找到外星人是吧。我这里有一块玉佩,他能让你听懂外星人说的话,你现在买下天文镜,这个就送你了。” 那玉佩是两只青蛙叠在一起,散发着荧光玩具的质感,飘轻。最终东风谷还是付了钱。老板假惺惺感叹了高中生的消费能力,把玉佩塞进了东风谷的口袋。 这所学校抑郁而自杀的孩子们没有选择过跳楼的方式,所以窗户没有上防盗网,顶楼也没有挂锁,整个学校都很开朗。东风谷带着天文镜上了实验大楼——全校最高的楼,把它架设在楼顶。今天是大晴天,希望晚上也是这样吧。 他得去约宇佐见,我为你准备了星空喔,那样太土了吧,天气预报也没有说有流星。于是他在小卖部老板的启发下,撒了一个极其愚蠢的谎言,他坚称自己看见了外星人。 宇佐见十分不解,问他不是十台看多了,搅浑了梦?东风谷露出惊恐的神色,好似他刚刚编纂的故事里被抓走的不是奶牛而是他。东风谷擅长在自己身上弄出匪夷所思的伤口,那规整的灼烧痕迹让宇佐见也皱眉。 “诡异的光柱照到我身上,他们取走了我的一块皮肤。” 他对于外星人有什么价值,没有编出来,总之他试图用恐惧侵染宇佐见,可怜他自己对此种情感也未理解完全,软磨硬泡之中,宇佐见答应了和他一起于夜幕中探索。这小小的冒险从床铺开始,要绕过学校的眼线,抵达实验大楼的顶层。东风谷潜入到女生宿舍楼下,用三声猫叫的约定,让宇佐见从楼里出来。到这里都还很传统,她要二楼跳下来,该用什么姿势接住她?东风谷这样想着。 啪嗒,门锁开了,宇佐见用指头转了几圈钥匙环,顺溜装进兜里。 “我们出发。你昨天见到外星人的地方在哪?” “教学楼顶。” 楼道很黑,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登上楼顶的时候,星星多得出奇。九成人声称自己小时候用肉眼看见过银河,只是大气污染了,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实际上他们的星夜从来没繁过,但不能否认他们记忆中确实的场景:星星汇成河状,被黄昏色遮蒙,少年用手指认北天极。 邪恶的外星人都来自猎户座,东风谷向宇佐见解释,这幅天文望远镜是捕捉外星人必不可少的东西。他开始摆弄起来,不清楚是他的方式不对,还是这入门级的天文望过于劣质。 “别摆弄那玩意了,夏天找不到。” 宇佐见拍了拍东风谷的肩膀,给他一点星星的位置。 “接下来?” “监视一会儿其他星星吧。” 这令东风谷陷入了长久的尴尬,这个也用不上,那个也用不上,好像宇佐见也不太愿意把眼睛伸进天文镜里……他无计可施,终于说了那句老土的话。 “我为你准备了星空。” 刚一说出去,他就后悔了。 “不是,那个……呃,我是,没别的意思。” “谢谢,其实也挺有趣的。” 纵使星空亘古不变,但乐趣就在其中,虽然缺乏刺激,再想到那些星星是几千上万年前的景观就更无聊了,祂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东风谷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他认为此刻的静谧或许恰到好处,配合星空产生某种优美。他们倚靠着栏杆,看着星轨旋转。 宇佐见向东风谷提问:“你有什么鬼故事可以讲吗?” “没有。” “你现在看那颗开阳星,下面十厘三毫的位置有一颗星星,名字叫做‘尤拉斯’,我的祖辈一直都沉沦于观察这颗星星,有关亮度的描述一直在变化。荧草的磷火、暗燃的煤、风中的烛光、晨昏的露滴……后来有了更加现代的描述:尤拉斯是一颗视星等为负1.45的星星。我觉得这些描述比起以前退步太多了。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鬼故事,因为我的爸爸,他不准我去看这颗星星,纵使祂的蓝色愈发明亮。学者们认为这是恒星某个生命周期里发生的变化的光明,我们家族的人才晓得是祂在靠近。他带我迁到这个小镇,就是为了不让我走上盯着那颗星星枯死的家族宿命。但我最后还是发现,我喜欢看着尤拉斯,再看下去的话,或许我爸就会带我搬到南半球去了。” “你还得罩着我呢。” 虽然还想再彻谈下去,楼道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是不是教导主任在夜巡。” “巡到楼顶来干嘛?” 那脚步声靠近了,是要直冲楼顶层的。这空旷的顶楼也没遮掩的地方,下楼肯定会逮个正着。东风谷抱着天文镜,把门虚掩了起来,在门框旁藏好。 他给宇佐见打了个手势,让她准备好。门被推开的一瞬,东风谷抡棒槌似地,用天文镜的末端猛击了那人的面门,满天星斗坠到他的眼中,令其目眩。他们俩趁机夺门而出。 东风谷欣喜着,总算找到了天文镜的用处。 “以后还能一块探险吗?” “以后再说。” “分头跑!”出了楼道,东风谷叫喊着,他也不确认那个人追上来没有,只好不停绕圈。他检查了一下天文镜,末端的镜片似乎在那击中飞溅出去了。他把天文镜的尸体扔进了草丛,最后悄摸回到了宿舍里。 对于昨天的冒险他们二人心照不宣。这天快要上课的时候,从天上飘下了传单。一大团纸在空中漂浮,然后散开,成片飘下,为学生们模拟了一次毕业后撕书泼洒的场景。 东风谷从风中捻来一张,那是一张夜空的图片,用白色的打印字体写着: 众人都是孤独的。 所有人都是朋友。 你知道吗? 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患有心理疾病。 你是否不清楚自己的抑郁。 在这集合吧,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心理诊所 地址:桥西路41号 他把这个拿给宇佐见看。宇佐见说:“挺新潮呢心理疾病,拿个过去有优惠吧。” “你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我不去,我不信这个。” “不信?” “心理疾病的本质是懒,无论是抑郁症还是精神分裂,他们会骗你这是脑部的病变,然后让你买昂贵的药。” 东风谷有些闪躲宇佐见的目光。 “你不会想去吧。” 东风谷岔开话题,“传说里我们学校不是有一个得抑郁死掉的吗?” 宇佐见对死者存有尊敬,这么评价郁抑症患者有一些不妥,她只好尴尬地翻看传单的两面。 随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传单的背景图,是在我们学校拍摄的。” “嗯?” “星星,看这个传单上的星星就知道了。” “好厉害,怎么做到的,算经纬度?就算是用六分仪……六分仪不是要看太阳么。” “可能,大概,超能力,被星星选中的超能力?” 东风谷的脸上并不是怀疑或者不相信的表情,而是一种模拟出的复杂微妙的恐惧。 “你怎么了?” “我在想我的妈妈是不是也有超能力,她总能知道我在哪。” “还蛮好笑的,这个笑话。” 忽然,学校的喇叭响了,电流麦把所有人耳朵揪了起来。它召集师生们去礼堂。宇佐见把传单揉成一团丢向了垃圾桶,和东风谷一块儿挤向礼堂。他们议论校长又要说什么屁话,反正开口第一句一定是“肃静。” “肃静!今天,镇公安局长来为大家做教育,大家鼓掌欢迎。”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今天有幸来给各位同学来上法治教育,主要的目的是犯罪预防。我从看守所里提出一位青年罪犯,首先我们来听他的忏悔。” 叭叭叭叭—— “不准鼓掌!” “我17岁,因入室抢劫强奸被捕入狱,我在此悔过我的罪行。最开始我是去网吧打游戏,后来……” 东风谷思考了一会儿此刻应当用什么情感面对,但他观察周围人嬉笑似的表情有了些困惑。最后他模仿周围人的脸,一同嬉笑了起来。 最后犯罪者声泪俱下,被铐到后面去了。局长又上来,他拿出一张大鼻子人头像,有塑封的膜,泛着光让宇佐见看不清全貌。他说:“邪教在我镇有抬头趋势,他们宣扬末世论,骗你把财产身心供奉出来,摘器官卖钱,不要相信他们的骗局。他们会在钱上印字,如果你收到这种所谓的‘法钞’,请交给银行。这是邪教主的照片,现在我要求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每人踏一脚照片,再离开礼堂。”校长又插了一嘴,回去要写自我反思,大几百字。 东风谷有些不解,他问宇佐见,宇佐见告诉他,邪教徒对教主很是崇拜,是不会去踩那照片的。 这样……他胡乱想,会不会这个公安局长就是邪教徒,教主用自己的脸刻满咒文,踩上去就会被下某种降头,从而达到控制青年的目的。他折中虚踏了照片,表演了一下踩空气台阶,过去了。 他非常好奇,那个强奸犯是怎样的人。他溜到了礼堂后面,校领导们不在这地方,该是哪吃饭去了。他小心翼翼咳嗽了一声,想弄点动静。 仓库紧锁的门突然晃动了几下,里头传来声音。 “外头有人吗?” “有……” “饭几点送来啊。” “我是学生,我不知道。” “唉,又是什么新的教育吗?我不想当杂技猴子。” 东方谷觉得这个人的口气并没什么凶煞之处,便壮了些胆子问:“你真是强奸犯吗?” “……” “我不是!那份悔过书是看守所让我念的,不念回去遭罪,我只不过是靠算命骗了几个老头子钱而已。” “这样啊。” “你能帮我捎一瓶饮料回来吗?我受不了泔水了,可乐就行,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从门缝下面递来几张皱巴巴的纸片,东风谷想去拾。二流子突然窜出来,把那几张钱收进口袋里。 “这些事让小弟去办好了。” “我不管谁都行。” “不对,他一定是想拿走你的钱而已。” “你给我闭嘴,待会再收拾你。”二流子恶狠瞪了东风谷,将东风谷逼入墙角。 “小弟我想认识一下大哥,大哥以后办事能想起来我来就够了,我以后也想去社会上闯荡闯荡……” 心理疾病的本质是懒,无关于脑部的病变,如此的话,他是不是心态上做一些变化就能回到正常了呢?东风谷想起宇佐见的话,他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堕怠。 于是他暴而起挥拳,砸向了二流子的脸。 “你干什么!” 东风谷毫无悬念地被一脚踹倒,在短暂的折磨之后被请入厕所喝茶。门内的人听得了哀嚎,不少尖叫穿过他的脑子,他想,他或许能够喝止外面的欺凌。但是这与他何干呢,想要喝到可乐。 东风谷终于是挣脱了出来,他浑身湿漉,有如从深潜中解放,减压症的血栓堵塞了静脉,苦痛着喘着粗气,他扭扭曲曲跑到了宇佐见面前。 “我求你了宇佐见,并不是非要等到我溺死的时候吧。我求求你,为我出头,我按你说的去做了……我求求你,等到寒假的时候,我会带回来冻梨给你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为朋友做一些不正确的事情好像也可以吧,我求求你,宇佐见……” 毕竟宇佐见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不是那么偏执的正常人。她点头了。她把头发扎起,发带一捆成马尾,降临到了二流子面前。 二流子一吹哨,摇来班上的男生,他们抄起板凳圆规钢尺朝宇佐见重砸穿刺劈砍,她轻盈滑过,在他们之中穿梭,为他们左边的睾丸献上一蹬。几十个男生在操场打滚,像扭动的蛆。随后不断有新的挑战者加入,来见证宇佐见的出击,他们无一例外被放倒。宇佐见撵着他们打,他们只得钻入男厕躲避,不一会四四方方的厕所的每一立方填满了人。 他们叫嚣,让宇佐见进男厕所和他们展开男子汉一般的对决。宇佐见攥住的拳头,在充分握实之后,昭示了所有传说皆有起点。这一拳崩裂了墙壁模糊了界限,让人们在塌方中尖啸。她站在废墟之外,说: “现在谁想道歉?” 她花了些时间等待二流子从土砾中匍匐。 东风谷从二流子手中夺回了那几张钞票。他如约买了可乐,但不知道对方要的是百事还是可口,他就买了两瓶。宇佐见稍一摆手,说自己不要了。 “非常感谢。” 东风谷回到了礼堂后头的仓库。 “我要怎么给你送进来呢?” “就放门口吧,待会送饭的人开门的时候,我会拿的,谢啦,你叫什么?” “东风谷。” “以后再见吧,我刑期也不是特别长,现在外头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我外地的,今年才搬过来,我就知道新开了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吗?好潮喔,我也想去看看。” “……要不要现在就去?他们把你锁在这里完全不管,仓库钥匙我记得门卫室有备份的。”东风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点太不考虑后果了,“算了,你当我没说过,快要上课了吧。” 主任们忙于领回自班的混混,一整天下来教学秩序都极为混乱,学生溜进了广播室,作息的铃声也被拨乱了。隔壁班爱穿洋装的少女敲了敲东风谷他们班的门,探头进来,宇佐见抽开凳子跟着出去了。 东风谷意识到,这位可能是一个比自己要高一级要好的朋友。他也跟出去,想挤入她们的谈话。洋装女孩撑起阳伞,阴影下她的皮肤煞白,就好像吸血鬼一样。她说:“很出乎意料,一个女子高中生一拳打碎混凝土墙壁,比建筑质量有问题引起坍塌在大人们那里更有可信度。接下来他们会抓你去打拳击机,然后测你的握力,最后把你拘留,送进地下打黑拳。” “啊,对不起。” “我说宇佐见,你能不能收着点。” “是,大小姐。” “我可丝毫没听出来悔过。” “我去卖肾还你钱。” “不用啦,让我爸去说一嘴就好了。” 东风谷挥了挥手,“你好。” “你朋友?” “他叫东风谷,东风谷你叫她大小姐就行了,她好这口。” “死鬼。” “大小姐。” 洋装的女孩没有应答。东风谷的笑容变得僵硬。 本以为这件事能平稳度过,第二天和挖掘机一块来的,还有警察。 他们在厕所里挖到了一副尸骨。警察们封锁了学校,在强调了传唤学生只是为了了解情况之后,从广播里叫人去训导处。宇佐见被第一个叫进去了,她对被传成是杀人魔这件事很习惯。 东风谷在训导处门口等着她出来。 “啊,他们问你什么了?” “没营养,走个过场。” “二流子他曾经恐吓我,说他杀过人,就在厕所里埋着。” “你要干嘛?” “我希望伸张正义。” “你有证据吗,还是单纯因为报复做出这样的揣测?” “所以才需要收集证据啊。” “那是警察的事情。” 她说得很有道理,除非万一,警察都是饭桶。 这是小小的探险家们出场的先决条件。
异变
某个恶毒的谣言在学校里传递,是基于一种报复的心态。他们说,宇佐见在和东风谷谈恋爱,这对于中学无疑是极端危险的恶行。 东风谷一开始对于这种绑定感到欣喜,此谣言反而给予了他某种启发。 宇佐见则是不晓得怎么去也是懒得去澄清。后来这般谣言发展到一定地步,说怎么要闹出人命,至于教务参与了进来。他们的审问是无端的,在东风谷被定性为屡错叠加的恶性学生之后,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最后他们被下达了休学的处分,在家长们缺席的情况下。宇佐见不太好意思再欠大小姐什么了,对于这种处分没有进行抗争。东风谷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 他应该去赔罪。 该买点什么礼物?他再乱花钱的话,生活费不够,就只能去翻妈妈的衣柜了。他向隔壁班的大小姐要了宇佐见的地址,倒了趟公交车,空着手去了。 那是一幢非常古典的大宅,纵使小镇的地皮非常便宜,它也宽得过分,栅栏围了一圈,砖块水泥刷腻子,红房顶。可惜缺少藤蔓,有着持续而精细的打理,异常的干净赋予了它现代化的特质。就连外门上的门铃电话也不容他怀疑是否能运行——虽然东风谷从小没见过完好的。 他按了下去,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谁?” “东风谷。” “你来干什么?你不清楚我们俩是被怎么休学的吗?” “我知道,可我感觉是我连累了你,我想给你道个歉。” “……进来吧。” 啪嗒一声门锁开了,他问,“大人不在家吗?” “不在。” 他穿过去,把铁门掩上,走过鹅软石铺的足底按摩小道,敲了敲正门。 “那门是开着的。” 他一推,果真如此,玄关有一些用旧的蓝色塑料鞋套,他挑了俩套上。一种摩挲的质感在脚上滑行,他踩着褐色光亮的木制地板,朝声音的源头去。 整个屋子都干净得异常,木制的楼梯也没有发出想象吱呀声音,漆面也像是最近补过。东风谷很是好奇,那个沙发底下会不会一点尘兔都没有。 “宇佐见?” “我在。” 东风谷拧了那卧室的门把手。只是拧了一下而已,强劲的风抚开了门,刺眼的光透过阳面的窗户照映着,灰尘在乱荡,地上摆着三十六本书,听见书页滚动的声音,比风铃还要清脆。少女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她穿着黑色的裙子,单薄的白衬衣并不怎么贴身,边缘泛着柔和的光芒。 这间闺房和这幢房子其他地方似乎格格不入,因为它凌乱。或者是家长给予了少女足够的尊重,不曾进入她的房间所致。又或者是这是一间牢笼,家人实施了某种孤立,整个大宅只是牢笼的外壳,用外部的整洁掩盖一些可怖的事实。那些散落的书本都缺乏收拾,页边的空白处用蓝色的笔,图画着星点,笔墨像是沁入了水,化作深浅不一的圆环,这种描述方式既不专业也不通俗,只有少女自己能明白它代表了星星如何变化。想必是少女禁忌的爱好——有关于一些家族的艰辛,可以供东风谷去臆测。 东风谷踌躇良久,说出了那预谋的话。 “我喜欢你。” “啊?” 少女被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她勉强稳住了姿态,确认这种心悸只是来自惊吓。她说:“你脑子有病,唐突来这一出干什么?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良久。 宇佐见先打破了沉默,毕竟她是这里的主人。 “你要喝饮料么?” 东风谷感到有些不适,他完全没考虑过之后的事情,他想做一些无意义的询问来消磨时间。他问:“你爹呢?” “忙着呢。” “你妈呢?” “不知道。还有不要你爹你妈这么说,你就不能叫叔叔阿姨么?”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尊敬他们。” “嗯。” “不对,你不该说他的好话……你被他控制了,他都不准你看星星。” “你怎么敢这么评价他,我给你一分钟从我家滚出去。” 他没料到是这样的的结果,他磕绊一下后退两步,连忙退了出去闭上了门。 他走下楼梯进入厅堂,看见那强劲的261升立式冰箱夸耀着他的存在。某种逻辑涌上他的心头,好似苦痛和憎恶,原来是某种靠近嫉妒的东西,最终得出了愤懑。 东风谷将冰箱倾倒,扛上了他的背,他解开衣物裤子连在一块,兜住冰箱的底,把自己和冰箱捆在一起,爆发出牛马似的力量,背着冰箱穿过了宇佐见大宅高而阔的门。光天化日堂而皇之地偷走了它。 这个贼闯入树林,倒出其中的剩菜水果,在侥幸检视没有梨子之后,对冰箱进行了下贱的侮辱。之后一阵虚空包裹了他,他沉寂良久,将自己塞入了冰箱里,合上了门。 冰箱磁条的密封品质,是它除制冷外保鲜的保证,会使人极速地昏沉而窒息。冰块还在里头,并不能令人安详地合眼,只是……突然没了力气。 体温在下降。 “东风谷——你在这吧!” 妈妈永远炙热的手伸了过来,伴随着清新的空气,那并不是幻觉。 “你在干嘛?” “和朋友捉迷藏。” “不要藏在危险的地方,东风谷。” “妈妈,我不想被你注视。” 所幸今天是放假,他可以隐瞒休学这件事。他闭上了嘴,决定什么也不说,也闭上了眼,假装昏迷。 “我还得回到队员身边,我不能陪你太久,他们可能会出事,乖一点吧孩子。” 这位传奇一般的探险家,用尽一切来平衡家庭与事业的关系,她已竭尽所能。她抱着孩子前往镇上的医院,在和医生确认好孩子的情况后,她离开了。 东风谷拨开消毒水的味道,从病床上跳下,他看着护士正把针头插入隔壁床病人的血管里。 “我可以走吧?” 他这么问护士,护士没有回答,算是默许了。 他走上大街,漫无目的游荡。路过宽阔的河,从桥东路走到桥西路。他想起来那张心理诊所的传单,或许是自己的那个部位有些严重了吧。 那巨大的白色的十字镶嵌在红色的心里面,黑色的广告牌伸出来,挂在细小狭窄的楼梯间外头,地板上用胶布贴出了字:心理诊所,请上二楼。 门口有个戴着墨镜的人,一条板凳坐着。东风谷想要上楼,忽然一条竹竿伸过来抽打了他的腿。 是那个戴墨镜的人,他说:“喂,我比那个强多了。”随后点了点挂在胸口的瓦楞纸板,上面画着八卦,写着算命。 东风谷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带了墨镜有些不敢确定,于是问:“强奸犯?我给你送过可乐的。你怎么出来了?” “嘘,莫开口。” 他让东风谷把手伸过来,东风谷迟疑了一会儿,照做了。 “三日之内,你和你的家人将会有血光之灾。我可为你指点一替身之法,将灾祸转移,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我得使点钱打点城隍,好庇荫你改命。” “骗子。”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那个墨镜男忽然站起,一大片阴影压下,他看起来比在学校礼堂忏悔时要高大。 “他快要应验了,他快要应验了!” 他叫喊着,声音越来越大,如某种威胁在迫近。他伸出手,如熊一样敞开胸口,挤压过来,东风谷只得连连后退。 “他就要应验了,他就要——” 他的叫喊随着一记闷棍而停止,忽有十几人围了上来,是他们中的一个出了手。他们各式的着装能让人辨得出来:这是卖炒货的小贩,那是打腻子的匠人,这个是搬饲料的劳工,那是超市的售货员……唯一能把他们和一般的热心镇民区分开的,是他们无比一致的眼神。东风谷很难形容这种诡异的协调,这种眼神并非刻板的复制。眉毛弯斜的角度,紧促眉头所用肌肉的力量,随眼白和瞳孔的大小做出了某种数学上的变换调整,才得到了如此统一的眼神。就算是阅兵场队伍,用并非人道的来训练他们的脚步,也比不上这眼神的齐整。东风谷猜测,这是某种精神上的控制。 “基于你对我们教主的尊敬,我们已为你免除了一道试炼。你知道尤拉斯吗?或者说是阿萨,恩吉兰莫……” “星星,祂是星星。” “快带这位子民去见父亲。” 在惊恐之中,东风谷被蒙上眼,他感觉一些黏滑的东西抚着他的脸。他们的呼吸带着一些鼻涕似的水声,令人不悦。 东风谷被拖去了一个山洞,他在那里听见了不熄的蛙鸣和某种扑哧而啪啪的跳动声。他的衣服被剥去,一丝不挂,东风谷会害怕他们会摘他的器官去卖。这出于一种传统,邪教徒们分享他们的财产还有身心,他和他的都放在那里被等着被享用,在胴体嵌套着胴体的洞窟里等待被溶解。 “欢迎加入我们的家庭。”那位“父亲”说到,“他们说,你知道尤拉斯的……” 东风谷抬头望去,那父亲似乎散发着昏暗的慈光,肥大的脸庞,豪横的肉,突兀的圆镜片,插在左眼上,镶嵌在颧骨里。 他实在没有保守秘密的勇气,就和盘托出了。他见过尤拉斯,那时他就在开阳星下方十厘三毫的位置。 “下方是什么方向?” “不知道?” “十厘三毫是什么距离?” “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十几天前吧。” “祂是何相?” “蓝色……是红色也说不定?” 显然他没有满足这位父亲,但父亲并没有迁怒于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旁边的教徒递来一块蛙形的玉佩,东风谷对于那个东西还揣在他的裤兜里很是惊讶。 “这是你的吗?”他们问。 “是我的。” “很好,诚实的孩子,你可为祂代言,成为安抚祂的吹息的风祝。” 父亲把那玉佩扔入了他脚下的水池中,那漪澜展现出了近乎凝胶状的质感,蛙似的头颅钻了出来。 “去吧,他会为你解答,让你在迷津中解脱。” 让东风谷站到那蛙面前,蛙伸出舌头,柔顺地引导,让他把脑袋伸进去,探入蛙的咽喉,在那声囊之内。 一声鸣叫在声囊之中跳射,悉数让东风谷的耳膜吸收,那种节律是一种言语,包涵了他想要的答案:东风谷完全知晓他的妈妈,还有妈妈永远的视线。 当他在耳鸣中苏醒时,他衣着齐整的出现在大桥上,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他的内衣有一种粘液般温暖的质感,若不是那风吹来,他不会发现这异样。他忽然跳上了大桥的护栏,匆忙的人们也鲜有抬头去看他的,他大喊大叫,每一阵嘶吼都接近ma的发音。 他总算是坠桥了。拍起丑陋的水花,气泡呛进肺里,比起上次的窒息经历是过于粗暴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死亡在逼近。 总算是要到了,溺死的最后一刻,来拯救他的是——妈妈! 妈妈潜入了水里,那不懂事的孩子如索命一般怀抱了过来,她也投以怀抱。就像在三途的忘川上怀抱了鬼婴的石像,是那么沉重,又无法挣脱的襁褓。妈妈意识到,这是一场谋杀,来自儿子的谋杀。 她踩不到地面,也浮不出水面…… 妈妈是传奇一般的探险家,在妈妈还不是妈妈的时候,妈妈已经捞出了沉船的宝藏,截取了某个王朝复活的资金。这些发现都没有见诸报道,毕竟妈妈也足够自私,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偷偷享用。 在妈妈怀上东风谷的时候,妈妈被东之东的土人收留。啊,是不是没聊过他们,他们是质朴的、未开化的、未曾享用人造光的、崇拜多子青蛙的、封闭的、乱伦的、生下畸形儿的…… 妈妈在那个地方躲避了风雪的劫难,诞下了东风谷。妈妈觉得那个地方的土人应该被文明荫泽。当政府的人给那里接上电线的时候,妈妈遭受了土人的咒骂。 妈妈听得懂土人言语,晓得那一个单词的近似的意思,他们代表畸形的词汇是那么丰富而准确。 他们骂妈妈是反咬一口的、冷血的、没有情感的、仅模仿人类行为的、两栖类的、可怖拟态怪物。 你的子嗣会是这种怪物,他们要么暴毙夭亡,要么啃噬寄生。 妈妈害怕了,妈妈向土人的神像请罪和祈祷。不知神是否原谅了,妈妈在那祈祷之后,清晰感到了某种相连的脐带。 东风谷的脉搏会传递过来,那与人类无异。 为了将世上的一切珍宝留给东风谷,妈妈成为了最传奇的探险家。自那之后,妈妈的永远不会迷失方向,因为那脐带的链接,妈妈会知道你的位置,并由此可以走得更深。 妈妈在荒漠的风暴里标记的矿盐使得农业有了长足的进步。 妈妈在地下火山推下了灭隆石阻止了惊天的爆炸。 妈妈在大洋的迷宫里发现的某种食人怪物指挥国防的部署挪动了几百公里。 …… 气泡。 只是希望你能更好的活下去。 在历经艰难的搏斗后,只有一个生物上了岸。 一位母亲,也是传奇探险家的陨落。 至少她的儿子活下来了。 啊啊,请原谅他吧,他不是杀人犯,也不是什么拟态怪物,他只是一个性格古怪的早产儿罢了。 往后,真正的冒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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