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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博丽灵梦穿油光丝袜吗? 透明的塑料隔布被撩起,盛夏的燥热气息挟着蝉鸣,大大方方、毫无愧意地闪身而入,像个脸上挂着讪笑的油腻大叔,惹得店员有些不悦——店里的冷气不太灵光。她抬眼,见是位瘦削的青年学生,倒是消了怨气,微笑道:“欢迎光临”。 那是张熟面孔,住附近的大学生太郎,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呆上半个小时。 太郎轻车熟路地从冷柜中翻出瓶“雾湖”牌波子汽水,还没等找完零便喝了起来;他喜欢将那块小玻璃珠含在舌头底下,仿佛它是颗能镇住酷暑的冰珠。品味着碳酸气之余,太郎又回首打量起不远处书架旁的易拉宝来。 【桂树社新企划!博丽灵梦1:7比例手办,高23厘米,售价3万9000円——】 太郎低声问:“还没到货吗?这都大半年了吧?” “很抱歉,这周也没有消息……进货并不是店员所能掌握的。” 太郎将空汽水瓶顿在柜台上,他稍露憾色,便朝墙角去了。 人里铃奈庵本部的布局是这样的:门面约三人并肩宽,平日营业时挂着透明塑料门帘,稍稍挡风隔热。进门后左手边是收银台,再后边是关东煮、陈列着各式便当的开放式小冷柜;右手边则是店面的主要部分:杂货;七八排书架,其间摆着的多是面对学生的书籍或小册子,比如语言字典、习题册,又有报刊、诗歌集、小人书、漫画书之类,其间有些来自幻想乡里,譬如常盛的文文新闻,也有些作者明显用了笔名。 但书架的最里侧墙角,一直有座不大不小的“参考”书架,其上陈列的书都明显来自外界:如世界地图册,川端康成的小说集,时间简史,诸如此类。 听说铃奈庵百年前是间较纯粹的书屋,兼办些印刷出版的业务,店面狭小,只有一位店长;而如今铃奈庵已开了多处分店,业务内容也进一步拓宽了。 每天寺子屋放学,太郎总会走上几百米,来铃奈庵里呆上一时半刻再回家,瞅瞅参考书架上有没有长出什么“仙草瑞穗”来。书目隔段时间便会换新,因此太郎每天都来瞅一眼,就像买彩票。太郎的兴趣面很广,总体而言他偏好政治与历史的相关书籍,他将那本世界地图册几乎印在了心头,他知道些历史文化,他渴望了解更多,他的知识全从铃奈庵而来,但多数时候他旺盛的求知欲都远远超过了参考书架所能满足的。 太郎在寺子屋从小学读到了大学;他清楚记得自己才半人高时,就经常在参考书架前度过整个下午,那时他爱看《七龙珠》之类,但从来没能看全过。铃奈庵、寺子屋乃至人里这十多年间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太郎看在眼里,竟觉得有些顺理成章;他的好奇心远远地朝外界延伸了出去。 人间之里在发展,其他妖怪栖居的地方大概也都在发展,尽管太郎亲眼见过的不多,这有赖于幻想乡各种族的通力合作、领袖们的勤政爱民——尽管太郎不清楚现今人类的领袖是谁,他知道有几个颇具势力的家族,分管着人里的各类业务,仅此而已。 但太郎自认为已足够志存高远——课业之余,同学们三五成群,出没于居酒屋,唱歌房,抑或是柏青哥店之类的地方,所谈的也多是容貌、游乐、酒食之类,两边很难找到共同话题。听说寺子屋的创办者上百泽慧音博古通今、知无不言,可惜她数十年前便辞职退隐了,据说现在隐居在城郊,有时会帮助迷路的落魄之人。如今她甚至只在校舍的走廊上留下了一幅半身像与简介。 智者注定孤独。太郎脑海中时常盘绕着诸多问题,譬如幻想乡的最高黑幕是谁,有没有边界,外面的世界有没有妖怪与神明,外面的人类过着怎样的生活——这类问题,偶尔能从参考书架上找到蛛丝马迹,但答案总不圆满。 不过太郎的精神世界并不一直紧绷着。铃奈庵向来有漫画书架,后来开辟成了一个小版面,叫做宅物区,除了漫画书,还售卖起游戏光碟、漫画人物主题的明信片、立牌等。近年甚至多出了手办与模型,太郎买得起但会心疼钱包,多数时候只饱眼福。 对,饱眼福。那些摆出娇媚造型的、需要扒开股沟找内裤的女角色手办,光看着是很不错,太郎愧于驻足久观,便会多从展区旁经过几回,以求多瞧两眼;这类手办往往会在一个他快要瞧厌了的当头消失,令他失落半日,但最后也不知谁是买家。 宅物区的这些塑料小玩意,几乎都来自于“桂树社”,乡内的一家模型制造公司;听说最早的时候,桂树社做出的小人儿是活的,能说话走路,甚至帮人做事,但价格太贵,没人买得起。后来桂树社的产品变成了模型枪、模型车之类的小玩具,失去了灵魂,但也只有大户人家买得起,到了近年才多了品类,供货量也远称不上丰沛。 此次博丽灵梦手办一事,却和以往都有所不同;摆上宅物区展示的手办,人物题材往往没有定数,大多是跟随着外界话题;手办以幻想乡自身人物为题少之又少,而提前进行造势宣传、甚至将人选定为早已近乎消失在乡人认知中的博丽灵梦,前所未有。 太郎驻足于易拉宝前,其上印有这款新品手办的效果图:只见灵梦穿着一身粉白底红边的宽松巫女服——在太郎认知中如此清凉的更接近于宅文化中的“巫女服”,上围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丰满,裙装裁短至了膝上二十厘米处,还穿着一副锃亮的棕黑丝袜。显然只要改换视角,这只灵梦一定是要春光乍泄的。 “要不是用了灵梦的名字,这绝对只会被认作是普通的阿宅收藏品吧……” 效果图旁还写着“博丽灵梦不为人知的往事!十三代巫女风华正茂!最新制作工艺,超真实质感的油光丝袜,绝世的美少女!陈列、收藏的不二之选!” 将信将疑。太郎喜欢美少女手办,也为这款新品付了定金,但他不太能将这幅效果图与自己脑海中的认知联系起来。 “博丽灵梦”是个几乎已彻底淡出人类认知的名字。历史老师会提她是符卡规则初期的博丽巫女,结界管理者;神社还有人会不时参观,但博丽巫女一职早已式微。老人们偶尔提起她时,褒贬不一,有人说她不近人情、性格严苛,也有人说她恪尽职守、一视同仁——总之太郎很难想象这位百年前的“古人”会穿成今日宅界潮流的模样。 但这效果图让太郎头一次为手办掏了腰包——他在铃奈庵前台填了表,交了定金,静候出荷;现在连补款期都过了,太郎却始终没能见到成品的影子,当他每次打电话去要说法时,接听的女客服总会说出令他难以驳斥的理由,比如工期冲突,缺少原料,诸如此类。太郎不擅长追问,只能作罢。 “不少人都像你一样,隔三差五来问情况。大概桂树社这回确实遇上了难题吧……” 店员在不远处整理着书架。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他们一再拖延,最终损毁的是自己的声誉。” 太郎摇着头走到参考书架旁。整座铃奈庵中都极难找到对博丽灵梦本人生前事迹的相关记载,而大多数人也对百年前的巫女缺乏兴趣:这理所应当,多数人会着眼当下。 “大概是没想到头一次开放预售,发现订货量太大,厂里的人手根本做不来呢?” “既然人手不够,一开始宣传就别搞这么大排场。” “也许桂树社也想不到十三代巫女会这么有人气,只能精雕细刻,怕做差了打击了大家的热情。” “人气……”太郎“呵”了一声,“我看多数人都是冲着这手办的模样来的。换了名字,也差不离。有几个人知道十三代长什么样,是怎样的人?恐怕未必吧。” “我家很久以前住在兽道附近,森林里时有吃人的野兽和妖怪出没。听说在十三代之前,天一黑大家都不敢出门,觉都不敢睡死。十三代有手段,把吃人妖怪都收拾了,再加上日常的寻常,逐渐让大家安居乐业。到现在还有人在家里祭拜十三代。” “念着十三代恩情的人,会来买这种手办吗?”太郎苦笑着摇头。 一时无言。太郎正看着书,听到店员忽然问:“你在看什么?” “参考书架上拿的。一本外界来的很古早的小说……” 店员接过书一看,喃喃念道:“蟹工船,小林多喜二著……讲什么的?” “一群被逼着抓螃蟹的船工反抗的故事。我也才看了个开头——” “哦,”店员将书放回了太郎手中,“看来又是自己长出来的。你打算买吗?” “看看再说。希望它能对我胃口。” “被外界人忘掉的书才会出现在这里……它多半不会很流行。” 纳豆般抽着丝的雨 太郎骑行在略显泥泞的乡间公路旁。 最近下午经常下狐嫁雨。行人多半没带伞,若找不到荫蔽,片刻便淋湿了;等会太阳出了,把衣服敷衍一晒,雨水汗水的气味混起来有些冲鼻。没人会喜欢这种雨。 桂树社的办公地址在较远的饭纲城里,一座高大的写字楼中。太郎来过城里几次,他感叹于城建的发展——幼时这里还是荒郊野外,但如今市镇、工厂都建立起来了。 盛夏雨后的下午,街道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闲散青年三三两两蹲在墙脚抽烟打牌,有几个会好奇地打量太郎,令他加速通过。这座新兴城市多工厂多企业,多需用工,因此人类、妖族皆有集聚,某些企业高层更是皆非人类,总之工商业较繁盛之余,比人里也更鱼龙混杂。 “天弓大厦十楼……有事请先找前台……” 太郎又瞧了眼备忘录,望着桂树社所在的高空处,不由咽了口唾沫;他有点没底气。 虽然他是大学生,家境不错,但天弓大厦从气势上先把他镇住了;天弓财团在幻想乡大名鼎鼎,旗下产业丰富,在平民心中等同于“好去处”。桂树社多半也和天弓财团有关系,要是和他们的人闹僵了…… 总不能白跑一趟。太郎决定至少要把话问清楚。他顺利来到了十层,被前台接待的天狗少女叫住了。 “请问你走错了吗?” “这里是桂树社对吧?那我没走错。我来这里有事。” 天狗少女穿着体面的白衬衫,画了眉毛,涂着口红,长得端正又好看;听太郎一答她皱了皱眉,这令太郎不由担心起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真的?请问你来这是为了什么?”她又补充道,“很少有人类来。” “我在铃奈庵定了贵司的预售手办‘十三代巫女’,也补过款。现在都半年了……” “让我看看你的付款单据。” 天狗少女查了一遍,便说:“‘十三代巫女’目前还没有出荷。你恐怕得继续等。” 她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令太郎立时恼了;他正色问:“我特意来一趟,可不是为了这个靠打电话就能得到的回应。之前问时,你们的人都说还没完工,都多久了?” “但现在就是没有成品……我只是前台,你生气我也没办法。” “这不是拖半年的借口。难道还完全没动工吗?你们究竟打算什么时候交货?” 见天狗少女面露难色,太郎有些心软,便压低了声音:“叫管事的人出来说话。” 不久天狗少女跟随着一名金发白衣女子回来了;那白衣女子风姿绰约,媚眼如丝,说话也轻声细气;她打量太郎片刻,仿佛把他看进了灵魂深处,笑问道:“你是谁?” “我是贵社预售手办的买家——”“我是想问你的身份。你是寺子屋的学生?” “哦……是。大学生。赤井太郎。” “我是菅牧典,掌管桂树社的商业事务。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赤井桑?” 菅牧典是位美貌的白狐,语声甜糯得像红豆,几句话便让太郎的対抗心松弛下来。 二人在会客室面对面坐下;服务生泡了茶水敬上;太郎尚有些拘谨,不打算喝。 “赤井桑。听说你之前也打电话询问过进度?” “问了应该是四次,都说贵社工期繁忙,尚未完工,到最后态度都不耐烦了。” “那是客服工作态度的问题,之后我会去整肃风气。说回这件事本身……我们确实拿不出成品。老实说,还没动工。但我们面临着很多困难。” “贵社究竟碰上了什么麻烦事?” “是一些……政策上和商业上的问题。我们不是不想及时供货,谁会愿意挥霍自己的商业名誉呢?但桂树社的生产排期不完全靠自己,得先完成上头安排的任务。” “上头?贵社还有上级?” “是呢!我们原本便人手不足,这大半年都在加班加点,根本忙不过来!” “可是谁能强迫贵社的生产过程?贵社是个独立的商业公司……” “上级便是上级,凭我的职级不便多问。这拖延出荷这件事上,非常抱歉。” 菅牧典轻鞠了一躬,倒是令太郎不太舍得再追责下去。看来桂树社确实背靠天弓财团,不过他们被安排了什么任务?毕竟平时其实很少能见到他们出品的手办。 “那我也不求别的,希望贵社能给一个期限。若实在凑不出工期,就还我手办钱。” “赤井桑,请再给些时间!本社也是身不由己,怎么舍得辜负顾客们的信任呢?” 菅牧典是狐女,她的仪容与言谈很容易令人心生怜惜,从而放下警惕心。太郎叹道:“那我还得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再拖就往一年去了。” “目前本社还在忙上级的订单。但是一旦有了空闲,我们就会即刻赶工的。时间的话……两个月。届时请再来,要么出荷,要么退钱,本社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光说不够。我希望有个书面凭据。” 菅牧典面露难色:“以我的身份不能随意开出纸面单据。你想要凭据的话……” 她在一张名片上写了约好的日期,并署了名字,交给了太郎。 “赤井桑。这是我出于个人的情面为你做出的保证。希望你收好不要声张,否则消息传了出去,我怕是要被上级问责,甚至惩罚。” 太郎有些于心不忍:“上级凭什么什么罚你?你明明没错。” “有些事没法简单用‘对错’来分。规则是规则,人情是人情。希望你记得保密。” 典还送了太郎一本介绍公司文化的宣传册;太郎随手翻看,只记得公司的创始人是埴安神袿姬,她能制作活的人偶;后来公司经营走上正轨,她出于对艺术的追求便辞职了。如今人们基本不知道“桂树社”的名字是从她而来。 离开天弓大厦时,热风瞬间把太郎拽回现实;他从未觉得冷气机的声音如此刺耳过;这大概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站在大厦楼下,视野尽头便是妖怪山下绿油油的稻田。 距离不过十几里,也算是一道美景。但太郎不打算细赏,他想回家避暑。 “喂,人类!”忽然传来低沉的喊声,太郎一时没弄清对方在叫谁。 一位黑发红挑染的妖怪少女坐在道旁的大树上。太郎不认识她,一时困惑。 “你不是本地人,是刚进城来见了世面?” 在太郎反驳前,少女又说:“你被花言巧语蒙蔽,上了当却不自觉。” “你是谁?突然对我说这些……我们头一次见面吧?” 太郎倒是不卑不亢。在如今的幻想乡,妖怪也得遵纪守法,无需惧怕。 “这些不重要,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处境,以及该如何挽回损失为好。” “你跟踪我?你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 “你身上有撒谎成性的贱狐狸的气味。你去了天弓大厦。但是没有人类能在菅牧典手上讨回便宜。一个都没有。” “我是见到了菅小姐。但她说话和气,也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没人能在菅牧典手上讨便宜。你知道她究竟是干什么的吗?” “她是……桂树社的商业主管?” “远不止于此。她能摆平所有来找茬的人,而你是最好骗的那类。” “你很了解她?你被她坑害过吗?” “见得多了。这些年从天弓大厦欢欢喜喜出来的外地人有千儿八百,结果如何呢?” 太郎对妖怪少女将信将疑。也许她与菅牧典有私人恩怨,话不能全信。 “看样子你是鬼迷心窍了。也罢,你便当我是长舌妇,过些时候,自有结果。” 莫名其妙。太郎打算离开了;没想到就这谈话功夫,已是日落时分,道路上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出人流,人妖混杂,或步行或骑车,像换季迁巢的鸟,往城郊的家中归去。趁着夕阳余晖,小贩们推着车、扛着货,纷纷忙碌起来。 夏天是汗臭味的,就像纳豆在空气中拉丝。 巫女,不能这样说 太郎将名片和宣传册塞进了抽屉底部,每有独处空隙,便拿出来瞅瞅,拿在手中仿佛前途都光明了;纸条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与菅牧典身上的一致,说不清来自她自身还是香水。 太郎平时自然见过好看的女孩子;但菅牧典的段位高出太多。比起妆容精致,她天生的美貌更令人心生爱慕。太郎不时回味那次相见,典甜糯的语声仍在他耳边萦绕着。 至于那位自说自话的妖怪少女——太郎决定静观事变。目前他仍然原因信任典。 这天铃奈庵门口聚了一群年轻人,乱哄哄的似乎在闹事。 “大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今天缺货明天缺货,你们什么时候有过货?”“再拖,我们喊人里自卫队来查了你的店,看你敢不敢敷衍人?” 果然是预定了手办的人们,在场的有三四十个,把收银台围得水泄不通。太郎在外围观望,此刻那位店员捉襟见肘,她难以应付激愤的群情,正委屈地缩在角落里。 “大家请不要为难我了,我只是个打工的。手办预订业务不是我的安排……” “早知供不了货,当初宣传还搞得咋咋呼呼的。广告贴得满玻璃窗都是,骗谁呢?” “要不今天就交货,要不就还钱!”“还钱!”“还钱!” 是否该将在天弓大厦的经历告诉这群人?他们要是一窝蜂去找菅牧典讨说法,太郎担心自己到手的承诺也无法兑现;但店员是最不该被问责的人,她快被吓坏了。 好在分店经理及时赶到了。他挤入人群,挺直了腰板说:“各位顾客,你们的手办被拖了太久,心情急切我完全理解。我和供货渠道沟通过,对方一直都声称没有工期,需要再等。铃奈庵说破了天也变不出手办送各位,就连预定与补款环节,款项也没经过我们的手。我们完全是替人办事,背了黑锅,同样无可奈何。” “把自己摘得挺干净!哪有人做不赚钱的生意,你这鬼话骗得了谁?” 这位经理为人踏实,说话不似作伪,群情稍稍平复了下来。 “没骗各位。当初‘十三代巫女’企划推出时,声势浩大,不少名流也在宣传。比起做生意,本店更像是接到了推广任务……至于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不知道内情。” “你是说应该直接去找桂树社咯?”“不。具体该怎么做,我不清楚。” 店长慌忙撇清干系,他很怕这群人之后惹了事会牵扯自己。 “都是骗子!当时你们店宣发可卖力了,讹一个算一个是吧?” “就连现在的博丽巫女都出来背书!打着十三代的名号,骗钱可不好吧?” 经理自掏腰包请众人喝汽水,才算勉强安定了局面。但众人还未散去,商议着该如何讨说法;有人提到了去桂树社,又有人说要去找当初出面宣传过的人麻烦。 桂树社借助百年前巫女的名声,拉上现任巫女宣传,然后……做了款春光乍泄的手办,还一直拖延?现任巫女确实出面宣传过,当时她拍了电视广告,穿成与手办类似的样子,赞扬桂树社的品控优秀,价格公道,手办造型设计兼具美感与新意,完美展现了十三代巫女在新时代的姿态,号召喜欢宅物的年轻人,亦或是对十三代所在的那个年代、或她本身有兴趣的人都去购买,自然有人是冲这点才出了钱。 现任巫女深居于神社,偶尔露面也多半是受人所托,讲讲“博丽巫女”一职的来龙去脉,以及最重要的十三代的生平;她没有实权,人倒是长得挺好看,也会捯饬自己,比起巫女,更像个不在娱乐圈的女明星。太郎想弄清她在此事中的角色。 如今博丽神社已被扩建成了展览馆,陈列着与博丽巫女有关的历史文物,还配备了多媒体讲解系统,事先录制好的讲解音出自现任巫女博丽小春。 “博丽灵梦在九十七年前正式成为第十三代巫女。之后在她的推动下实施了符卡规则。十三代虽然实力超群无人能敌,但她带头遵守,久而久之,神明、妖怪、灵,甚至人类都认可了符卡规则。当然还有极少数不买账的个体,但他们都穷凶极恶,被十三代除掉了。十三代任内发生的大异变三十余次,小异变不可胜数,但有赖十三代与各势力的共同管理及符卡规则,幻想乡总体上维持了和平。” “十三代是人类,最后衰老去世了。她没有后代,巫女之职由伊吹萃香继任。十四代任期内,在各族的共同努力下,幻想乡持续发展。萃香之后,东风谷早苗继任。早苗任上,幻想乡的社会制度发展到相对完善,‘博丽巫女’在维护秩序方面的职责已被替代。玻早苗卸任后泄矢诹访子代行职责,再之后,这一职位空缺了大约二十年。” 电子屏停在了博丽灵梦的照片上。灵梦一身打着补丁的红白巫女服,脸颊清瘦,但神采奕奕,面露微笑,眼神中仿佛藏了千言万语。 “十三代巫女是一个传奇。在她之前,人类与妖族高度对立,近乎水火不容。她推行的符卡规则让各族和平相处,使幻想乡接纳了众多优秀人才,譬如后来主导了妖怪山建设的守矢神、艺术之神埴安神袿姬、商业之神天弓千亦等等。但她也犯了不少错误。终她任内,立场都过于偏袒人类,强调人与妖的区别,导致众多神明、妖族无法发挥才能,在一段时间内,幻想乡发展缓慢,趋于停滞。 “以上是过去对十三代巫女的‘定论’。但百年前许多事缺乏记载,已难以考证。经过考证,我们确定关于她的某些定论是错误的。她被认定为不近人情、手段严厉,但实际上她活泼开朗,是性情中人。严守规则,压制妖怪——这种说法也是片面的。十三代与许多神明、妖怪私交甚笃,伊吹萃香就是她的挚友之一。” 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位身着长袍、面容如鬼的怪人,他慷慨陈词:“我窥见了外界的奥秘。在幻想乡作为人类生活,实在过于辛苦了。所以我使用了禁术,自杀后能作为怨灵复活。我不会伤害任何人,也不会招惹你。你没有理由制止我。” 灵梦神情凛然,举起了御币:“易者,你作为人类却想靠邪门歪道成为妖怪,这本身就触了禁忌。我是对妖怪直接退治的人类巫女,你坏了规矩,回去再学学吧。” 易者毫无畏惧:“人与妖应该解除误会,多加来往。人类中有坏人,妖怪中也有好人。现在的规矩硬是把人和妖分开,人活几十年,还得惧怕妖怪,没有意义。我成了怨灵,就可以用更长的寿命行善事,帮助人类,这难道不好吗?”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一不顺心就去当妖怪,幻想乡就乱了套了。” “你身为人类的巫女,却没为人类着想。为什么人想变妖怪?还不是因为当人太辛苦了?如果人类都能安居乐业,谁会没事找事,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的?” “你说的有理。与其强迫人们遵守规则,不如给他们实惠,让他们诚服。” 屏幕上的灵梦作如梦初醒状:“我坚守规矩,却忘记了立规矩的初衷。我这个人类巫女,考虑反倒不如你周全。易者,多亏有你,我才能想通这一层。” “你能想通,根本在于你没有私心,只在意平民百姓,本心是好的。” “妖怪中也有好人。让他们用自己的才能和善心,帮助人类发展,这才是正道。” 易者与灵梦忽然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看来你我的见解,颇有相似之处啊!” 不少学生驻足屏幕前看了好一会儿;太郎不打算浪费时间,径直去找出口了。 以前的巫女住神社,现在的巫女坐办公室。当太郎敲开小春的办公室门时,她露出了殷勤的笑容;尽管她不认识来客,却没摆谱,这令太郎心生好感。 “请问您是?” “我预定了‘十三代巫女’手办,同时也对十三代本人有兴趣。不过手办拖了大半年还没出荷,大家都很不满。巫女小姐不是为这企划做过宣传吗?起初你——” “桂树社可能确实遇上了麻烦……当初他们找我商量宣传时,说法是将流行文化与历史结合,让更多人年轻人了解十三代的业绩。我觉得没毛病。” 小春还不到二十岁,但语气老气横秋,比起巫女更像是混久了社会的普通职员。 “你见过手办原型。你觉得会被它吸引的是什么人?被它的哪一点吸引?” “它是桂树社推出的美少女手办,会买的多半是宅文化爱好者。但它应当也能引发一部分人对历史人物的兴趣,只要这些人存在,企划便能算部分成功了。” 周全的回答。看来小春应付类似的问询早就有了心得。 “你是学生吧?要是着急要手办,我没法帮你。我只参加了初期宣传……” “我是‘对历史人物有兴趣’的人。所以我刚才还看了展览厅的讲解,涨了见识。” “我就说这个手办企划有用吧?” “但十三代是百年前的人,那时的幻想乡很穷,风气也不似如今开放。十三代真穿过这身衣服吗?那时候乡里有油光丝袜吗?这个造型会不会对她的形象造成了歪曲?” “在那个时代,外界人类社会中类似的服饰已经存在了,而十三代本人也乐于接受新事物新思想。她与十五代交情很好,而十五代是从外界来的。也就是说她完全可能这样穿过。手办设计是一种艺术创作,是技巧、美学素养、想象力与作者意志的集合,桂树社的造型设计具有独到的精神内涵,是为了表现十三代的精神与现代融合这个主题,因此采取一些现在人喜闻乐见的元素很正常。方便大家接受嘛。” 小春是个伶俐人,逻辑清晰口齿流畅;太郎差点要被说服了。 “我一直喜欢桂树社的设计,他们懂怎么做美少女手办。但最原本的问题还是,十三代究竟有没有这么穿过……我觉得对她的宣传还是实际些为好。” “我没见过十三代本人,我和她老人家差着快一百岁,该怎么回答呢?如果你一定想要个说法……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十三代究竟穿没穿过油光丝袜?就像问奥尔德林有没有登过月一样,答案是如穿。” 见太郎略显错愕,小春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和你年纪差不多,你指望从我这得到什么深刻的答案?我甚至不是十三代的子嗣,我也只是后来了解,奉命说话罢了。” “那你的身份是?你是怎么当上博丽巫女的?” “家族里有位前辈是十三代最好的朋友,与她颇有渊源。先前大人物们商议要重选博丽巫女,就挑中了我。我和十三代长得也没差太远,是吧?” “你姓雾雨?”“对。十三代的很多事都是靠那位前辈流传下来的。” 十三代没有后代,博丽巫女不凭血缘传承,这不是秘密;但以往与这个位置相伴的某种神圣性也淡化到几乎消失。小春最适合当今的需求,所以她成了巫女。 “我爱莫能助。再耐心等等吧?桂树社不会自砸招牌。” 太郎被小春微笑着送出乐神社;手办的事毫无进展,但他得到了一个结论——小春是个称职甚至优秀的新任巫女。
身上肮脏的人,心里却比谁都干净 两个月后,太郎怀揣着希望再度打通了桂树社的客服,得到的回复却仍是无货;他点名要找菅牧典,却被告知她近期没在社内工作,甚至无法联系上;她被大人物“借调”了。 太郎早设想过这种结果;既然横竖拿不到手办,这回他决意要个说法。在天弓大厦问不出名堂,于是他找到了桂树社所在的厂区,它也在饭纲城郊,一片工业园区当中。 工厂的大门外,几个人类正和保安吵着架。 “你不要再来碍事!影响正常工作,看我们找不找天狗卫队把你抓走啊?” “不带这样欺负人!我妈这病还不是你们厂搞出来的?” “你少泼脏水!别杵这挡道!自己生的病还想来讹钱?滚回去!” 那应是个小家庭共四个人,其中一位年轻人与中年妇女是母子关系,剩下两人带着“桂树社拖工钱不付丧尽天良”的横幅,在厂门旁拉开,但没什么用。 太郎旁听一阵,那家人拿保安没辙,暂时退开了;保安早注意到了太郎,喝问:“你是什么人?无关闲人别在这乱晃!” 太郎拿出了菅牧典送的名片:“菅小姐请我来视察。” 保安将信将疑,回屋打电话确认,期间太郎的心砰砰狂跳,生怕“歪脑筋”被识破。 但放下话筒的保安立时换了态度放行;太郎窃喜,反倒中气十足地追问道:“外面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一个女工,最近查出生病,认为是工厂的环境导致的,就来讹钱,其实究竟得没得病都难说!那些人狡猾得很!” 太郎没多问。这间厂属于桂树社,但承接业务远不止做塑料小玩具;开阔的大车间中一字列开数个巨型电解池,工人在三米高处走来走去,挥汗如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古怪的味道,太郎屏着呼吸,加快脚步去找手办车间;他不适应这环境。 太郎曾对手办工坊怀有过憧憬:工作室该小而精致,一面是组装台一面是陈列架,桂树社的能人巧匠们在其间挥洒着对美学和技艺的热忱追求,在此“宅”升华为文化…… 油漆味扑面而来,太郎差点窒息;车间内摆满了塑料肢体配件,数十个中年女工切水口、喷漆、贴纸、组装,井然工作着。她们都戴着布口罩,但很难说有几分效用。尽管有通风口和电扇,室内的气味仍令太郎招架不住。 太郎找来班组长问:“你们正在做的是什么手办?” “不清楚。都是上面给的任务,我们只管完成。” “那你们做好的手办都往哪卖?这么多成品,平时在乡里也没看见啊?” “应该是卖到外界去的!外面的人类可喜欢塑料小人了,也有钱。” 原来桂树社不是人力不足,而是常年代工;其公司盈利亦应源于外界,怪不得制作十三代的手办一拖再拖——若无强制措施,桂树社能把这事拖到猴年马月去。 “关于‘十三代巫女’,厂里有安排生产吗?” “那个啊,当初做了个原型拿去宣传,但后来就没动静了。没有相关的计划。” “但它原本几个月前就该出荷了。” “我们就听上头安排,让做什么做什么。没法自作主张的,丢了饭碗怎么办?” 这些工人确实没有责任。最后太郎问:“你们不觉得这个车间味道很大吗?通风太差,呆久了要生病,我进来才一会儿就快受不了了。” “确实油漆味大,但做久了习惯了。其实这里还算好。要挣工资,哪有什么意见。” “那工资水平怎么样?有在正常发放吗?” 班组长迟疑片刻,还是说了:“拖了三个月。上面的意思是最近厂里有点紧张。” “只拖了两个月?我刚才见外面似乎有人在闹事,说是工作生了病,就索要赔偿?” “那是菊子,前一阵不舒服,去医院查出个白血病来。这病可不好治!她想要到两个月工资再加工伤补偿,但厂里不给,就和家人一起来闹了。” “未来恐怕还会有人像她一样。你们真不担心吗?” “哪有办法说走就走。之前好歹正常发工资,出了厂还能去哪?我们这行已经很安全了,机床工更危险,咱们也做不来啊。要说生病……那就是命的事。 “不过这个月要是再不发工资,恐怕就……” 显然班组长对现状也不满意。太郎怜惜着这群女工,扪心自问他绝不愿在这里上班。 桂树社内部的人事关系似乎有些混乱,厂长也以为太郎是来典派来的人。 “你们不打算做‘十三代巫女’了吗?再拖下去,会影响本社声誉。” “我还以为你来传消息的。只要上级同意,进度快得很。毕竟预定量不多。” “我来学习本社业务。先前开放预定时宣传那么卖力,怎么忽然就不让做了?” “不清楚。听说是政策问题,上面的人在扯皮,让不让做没个说法。” “外面闹事的人是什么情况?” “是个女工,自己生了病硬说是工厂导致的,想讹一大笔钱。厂里最近不景气,哪能让她得逞?她家爱闹就闹去,过一阵要不到钱自己就走了。” “放着不理真没问题?会不会因此被罚——” “只要她别死在厂里。这儿是饭纲城,不是人间之里。就算被告了也能摆平。” 幻想乡的最高法院叫是非曲直厅,据说极为公正无私,但只有灵魂才能前往,因此只审大案;普通纠纷则由各地的仲裁机构处理。印象里人里的仲裁庭还算公正。 “要是给她一小笔钱会怎样呢?不用把关系闹太僵——” “年轻人,刚进社会吧?你不懂!这群工人个个都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要是给那家伙开了个口子,其他人看了会有样学样,人心散了就不好管了。我们得共度难关,厂子效益景气了,才有钱发。诚然,勤劳乃成功之母也!” 【这是公司命令要在这种地方反复着力解说的。】太郎忽然记起蟹工船中的话来。 “十三代巫女”停工的问题出在桂树社乃至更上层,但走访显然不会有用处了。太郎对桂树社的好感荡然无存,比起得到手办他更想给桂树社点教训。 太郎走出厂门;他将来讨要赔偿的那家人叫到远处,问:“是得了很严重的病吧?” “白血病。治起来很贵,我们家哪里出得起医药费……” 菊子反倒认命了般,心平气和地劝说儿子:“康夫,不是说治了也未必能好吗?都是命,别浪费钱了。再怎么要,他们也不给钱,反倒显得我们死乞白赖。” “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这些妖怪开的公司,净欺负我们人类!” “考虑过去仲裁庭试试吗?” “仲裁庭是天狗开的,跟这边的工厂都是一伙的!只要人没死,他们绝不会管事。” 太郎沉默了。他家世并不显赫,他不觉得自己能给这家人出头;他是学生,他将面对桂树社甚至天弓财团,断难成功,届时可能反倒被大人物记住,失了前途,为了一个手办,不至于冒这等风险。再者就算有路可走,向财团讨薪势必旷日持久,劳心费力;菊子确实可怜,但她毕竟与太郎非亲非故,双方原本不可能有交集。 康夫见太郎态度暧昧,央求道:“您有办法吗?我们是本分人,我们只想要回医药费,哪怕指条门路也行,请您帮帮我们!” “桂树社确实不干人事,我也有账想跟他们算,但我只是学生,这事恐怕很难办。” 终究是难以拒绝。近来诸事令太郎有了种责任感,他认为自己该做些什么。 “康夫,别为难人家。咱们普通人怎么争得过妖怪。” 才五十岁左右的菊子已是满脸皱纹。太郎瞥见她满是老茧的双手和被油漆染到斑驳的手,一阵心烦意乱——他同情菊子的劳苦,又为自己即将面对的困境而犯愁。 “我可以去找人间之里的仲裁庭,也许能找到帮手。这事不好办但我会尽量。” “您愿意帮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我们家现在缺钱——” “年轻人你可真是好心肠!要是不嫌弃,请来我家吃顿饭,我来下厨。” 康夫热情地拉住了太郎。一股汗酸味飘来,他手上更是积了一层泥垢,太郎差点下意识抽手,他不想与这家人太过亲近,但盛情难却。
菊子的家在城郊;院落墙上黑一片黄一片尽是陈垢,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蚊蝇之声如雷。太郎硬着头皮进屋坐下,尽管室内都收拾过,但在他这城里人看来,仍属脏乱。 就像是所有陈设表面都覆着一层油腻与灰泥般。 菊子去厨房张罗时,康夫将家中能找到的糕点都放在了太郎面前。见了这番殷勤好客,太郎心中反倒反感起来;他不喜欢这里,他想尽早返回自己宽敞明亮的卧室。 为逞一时英雄,却一脚踏进了“泥潭”。太郎有些懊悔,又不好明言。 “医院说我娘这病要想根治,得找到合适的人捐献什么细胞。总之就是有钱可能也治不好,只能让人慢点死。要是能找到八意先生就好了。” 太郎只记得八意永琳是和十三代时期的医师,传说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收费公道,因此极受敬爱。但后来不知为何,她几乎销声匿迹了。传闻她会偶尔疗治付不起医药费的绝症患者,但现在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不管病能不能治,讨到钱总是好的。令堂工作过的那个车间环境真的很差。” “而工厂还想将她扫地出门,真是没良心。这些妖怪吃人都不吐骨头。” “如果能让仲裁庭出具一份报告,判定令堂的病是由工作环境导致的,就能让桂树社赔钱。问题就是能不能找到愿意帮做鉴定的医院和受理这事的仲裁庭。” 人间之里的镇长姓本居,雾雨、稗田、森近等也都是有名的家族,掌握着人里的零售、教育、秩序等事务。人里的仲裁庭立场也许会偏护人类,但两地的仲裁庭平级,照理讲仲裁案不该交由异地办理,而太郎没有相关经验。 “这种事是该交钱打点吧?需要多少,我们尽量去凑。” “关键不是钱,是能不能走通异地审理的流程。在仲裁庭没有熟人关系就很难。” “那照您看这事能不能办成?那些条条框框的咱们真搞不懂。” “我会去人里问个明白。要是实在没门道,就打听怎么找八意先生。” “实在是感谢您。也就您愿意给我家出头了。就算最后没成,您也是我家的恩人。” “我还没帮上忙,这话我实在当不起。等以后有了进展再说吧。” 康夫由衷的感谢并不能让太郎宽慰,他被蚊蝇扰得心烦意乱,也不想吃糕点;他仍在想为了手办被牵扯进维权案是否合适,自己是否该及时抽身。 菊子为太郎单独做了份炖肉,配上小黄鱼、腌芥菜等小碟以及米饭,自己却和康夫吃着茶泡饭。太郎凝视面前的“豪华料理”,一时无言;他觉得餐具没洗干净,食材恐怕也不新鲜,就连饭菜飘出的热气中他都嗅到了隐约霉味。他实在难以下箸。就算是铃奈庵即将过期的便当,也比这顿饭令他安心百倍。 “赤井桑,没胃口吗?趁热吃吧。”菊子劝道。 太郎终究动了筷子,他不忍拂了对方好意,尽管吃下去就代表要替人办事了。 太郎提议:“只靠我们终究势单力薄。厂里不是在拖工资吗?如果你们能联系到其他被欠薪的工人,联合起来上书,就更可能成功了。这件事得麻烦你们。” “要是能帮大家一起讨到钱就太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康夫拍着胸膛保证。 太郎匆匆吃完离开,母子俩站在家门前目送他离去,太郎只顾走,不敢回头;他怕万一回首会看到他们在一里地外依旧朝着自己挥手作别。 似曾相识的一天,似曾相识的对话。 “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你又跟踪我?” 那位妖怪少女又出现了。她倚在道旁树下,不知等了多久。但这次,太郎心下隐约期盼着她的到来;她也许有破局之法。 “半推半就、进退维谷……你的‘正义心’只比普通人多一点点。所以你纠结。” “我没法当面拒绝他们。既然已经答应,我认为应该尽力去帮忙。” “但桂树社和天弓财团的势力盘根错节,你势单力薄。” “我打算去请人里仲裁庭,看能不能找到专业援助。” “这不过是寄希望于别人。如果你想赢,应当做更多手准备。” “你是说有赢的希望?” “不如说你为什么认定自己会输?” “我只是觉得机会很渺茫。我只是人类学生,得面对妖怪组成的财团,要是没这事,将来我还打算去他们那试试应聘——” 妖怪少女皱眉,露出一丝嫌弃之色来。 “博丽灵梦也是人类,但她当巫女时,吸血鬼、亡灵、月人、神明、八咫乌……一切想要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都得循规蹈矩。除了我。” “但我和十三代是云泥之别。她是天才巫女,我连自己的专业课都没学明白。” “没有意义的自知之明。”少女叹息。 “上回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事?你和桂树社有仇吗?” “我只喜欢看乐子。如果你能把天弓财团搅得灰头土脸,我会乐上很久。” “那你就给我出出主意。” “自己去想。你可打的牌比灵梦多,她才是别无他法,只能把妖怪们都揍一遍。” “那怎么找八意先生?能联系上她的话,无论输赢都有保底。” “能联系上她的话,就不再追究手办的事?你心里还在打退堂鼓啊。 “百年前八意永琳的医庐很好找。任何疑难杂症,她都能药到病除。后来她培养了一批医生,牵头建起了医院,再后来她几乎不再露面,没人能保证联系到她。” “所以她为什么会隐居?明明有她在就不需要医院了。” “兴许是碍着人类行医开药了。那个时代的大人物,要不从政经商,要不销声匿迹,总得选一个。上百泽慧音在寺子屋教了几百年书,不也辞职隐居去了。” 少女大笑道:“到了今天,不过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罢了!” “我希望你继续逞英雄,不然我的日子会很无聊。”妖怪少女疯疯癫癫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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