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魔组短篇】吸血鬼的微笑

东方延绪163

这篇文是对于吸血鬼咲夜的一种可能的猜想，入坑东方以来，我光速喜欢上了红魔组，然后圈内的各种寿命论就给我塞了一嘴刀子:) 所以这一篇其实主要还是写给我自己的，有了它，我就可以相信咲夜一直活下去了。
内含对红魔组过去的许多无根据捏造，此外本文里咲夜不是吸血鬼猎人。本人入坑东方不久，对许多作品和人物都不甚了解，以及能力有限带来的ooc也不可避免，如果有人愿意指正我说“这个情节是不该出现的”我会非常感激。
全文1.9w

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在黄昏时分醒来。她打个哈欠抖抖翅膀，拉开窗帘，正式开始自己的新一天。此时窗外飘着细雪，在地表浅浅改了一层，夕阳洒在雪上直晃眼睛。她扭头看看墙上的挂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年。

“好应景的天气。”蕾米莉亚笑笑。不过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稀奇的，比那名居家的小姑娘闹事那时候白玉楼的雪才叫一个稀奇。

可惜等到红魔馆周围的大雨终于停下后，她只赶上一地残雪，多少有些败兴。红美铃倒是兴奋地讲起些六月飞雪的中国典故。这位门番在那之前对连日大雨淹了花坛一事极其沮丧，她也是体恤这一点才准她放下工作来陪她出游的。

帕琪则因为懒得动没出门，恐怕先前出门调查一番天气异变已经耗尽了她一年份的运动量。芙兰还想劝她，于是帕琪用法阵在红魔馆大厅变出雪景表示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芙兰就转而缠着她变些稀奇玩意去了，一阵玩闹后也学帕琪宅在家里的态度了，于是也没跟过来。

十六夜咲夜则一如既往地为她举着伞跟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她和幽幽子还有妖梦聊异变的事。聊到博丽神社的二度坍塌时大家一齐笑起来，但她没听见咲夜的笑声。于是她扭头想看看咲夜的表情：咲夜微微歪着头，半眯着她那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浅浅勾起一个微笑。

如今她记不清楚那个笑具体的模样，当时也没能想起点莎士比亚的诗句去描绘它好辅助记忆，但她可以肯定当时她心中有什么突然变了，以至于她平生第一次有意识地感受到了幸福的模样。即使如今想起那个笑，她也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当时蕾米莉亚发誓，自己要留住这种有实感的幸福，以斯卡雷特的名义，以红魔馆馆主的名义，以蕾米莉亚的名义。

蕾米莉亚将思绪从往事里抽离出来，打开了窗探出头想认真看看雪景。满眼的银白又让她想起了咲夜。可惜如今她已远离了咲夜，远离了红魔馆，再过几个小时就是第十年了。

尽管沉浸在往事里可能显得不太威严，但蕾米莉亚不得不承认，她想红魔馆的各位，也想咲夜了。

东方延绪163

今年的幻想乡仍然以一场盛大的宴会做结。尽管博丽的巫女声称自己不太乐意，但每一年年的宴会也都在博丽神社热热闹闹地办。
芙兰朵露对宴会其实没她姐姐那么上心，但作为红魔馆现今的主人不来会很奇怪，于是她也学着蕾米莉亚那样每场都准时去凑个热闹。自打蕾米莉亚离开的那一年，咲夜就放弃了在宴会上帮忙的习惯，转而密切地看护着芙兰。好在幻想乡的环境有助于芙兰精神的恢复，她已经多年没有毁坏过公共物品了。
虽说少了爱出风头的蕾米莉亚，宴会的热闹程度也没有太大改变，毕竟幻想乡的妖精啊妖怪啊一个比一个能闹腾。偶尔有人提起蕾米莉亚，咲夜就能听到有人在瞎编一些红魔馆馆主出走的秘辛——通常是射命丸文。
这位天狗搞个大新闻的愿望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毕竟幻想乡里异变常有，可有人离开幻想乡就不常有了。那期报纸成为了罕见地有许多人看的一期，魔理沙甚至开玩笑说这大概是某种新型异变。因此时至今日，她也常常提起自己当年写的新闻。起初咲夜还会向她扔出飞刀以示愤怒，但天狗屡教不改，后来也只能随她去了。
今天的宴会也与往常一般演变成了拼酒大会。芙兰酒量很小，酒品也算不上好，万一喝醉了惹出乱子就不太好了。正巧魔理沙拉着爱丽丝要放烟花，咲夜便带着芙兰去神社外面看热闹了。
一朵朵烟花升上夜空，咲夜的目光跟随着那些闪亮的光点，思绪则逐渐飘到了远方。通常来说，十年时光可以改变不少东西，可咲夜总是感觉这十年是停滞的。作为拥有操纵时间程度能力之人，她对时间要更敏感一些，自然是清楚没有她使用能力的话，时间不可能停滞的。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找回那种正常人的心态了。
也许，是因为她被大小姐变成吸血鬼了吧。
烟花爆裂的声音停下了，咲夜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张开自己的翅膀——那是一双和蕾米莉亚样式相同的蝙蝠翅膀——拉着芙兰朵露一起从神社的屋顶滑翔下去。
很快就要到新的一年了。神社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闹腾，稀稀拉拉的歌声混杂着些沉闷的响声传出门飞向夜空。
如果大小姐在这的话……至少歌声肯定会好听的多，大小姐就算喝醉了唱歌也从来不跑调。咲夜叹口气。
大小姐此时身在何方呢？

东方延绪163

早些年蕾米莉亚外出游历时，主要是靠袭击一些社会闲散人员吃饭，但如今她身处二十一世纪的东京，治安条件好上了不少，吸完血就走很容易被警察注意到的，于是她通常会给人留下些钱财，那样受害者就期盼着她下次还来而不会报警了。而蕾米莉亚这种吸血鬼贵族手里的珍稀玩意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些需要当面给钱的时候也可以用幻术糊弄过去。所以大概再有个一百年左右，她才会需要考虑钱财的问题吧。
其实在乡下活动的话不给钱也无所谓，那里的警察不会有办法抓到她的。但大城市更好玩一些，蕾米莉亚一向喜欢热闹和有趣的地方。
除了热闹以为，大城市也有它独特的好处。这个年代没人相信超自然的存在，对于妖怪来说是件坏事，不过倒是大大方便了蕾米莉亚。在东京，就算她大大方方地露着翅膀走在大街上，也只会被当成coser，顶多有一两个社交恐怖分子找她合影。
晚上十点，蕾米莉亚坐在咖啡馆里喝热红茶。她刚进行过必要的觅食，接下来该是满足她个人喜好的时光，而且刚才她走在外面时因为喜欢雪花所以没有撑伞，如今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冷了。综上所述，热红茶是现在最适合她的东西。
和咲夜的红茶相比还是差了点。蕾米莉亚叹口气，意识到自己今晚想起咲夜的次数实在太多了点。她决心把这种粘稠的思念压下去。人是不能只靠自己来完全控制思考内容的，吸血鬼也是如此。蕾米莉亚观察起四周，试图找点什么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对面是普通的店员和柜台，周围散落着抱着本笔记本电脑的社畜还有小声聊天的中年人，右边的墙上挂着台电视——这个值得一看。
电视里正转播着今年的红白歌会。蕾米莉亚又续了杯热红茶，抱着茶杯闭上眼睛听歌。蕾米莉亚对流行音乐不算太感兴趣，毕竟她从小听的都是古典乐。不过接触新东西也不坏，人类的发明总体上还是有趣的，而且跟上潮流是在人类社会里愉快生存的必要行为。
幻想乡的众人对外界的了解最先进的也截止于人类可以登月的时候，至于电脑和智能手机之类的东西就没什么人了解过了，以至于蕾米莉亚刚离开幻想乡的时候还有些难以适应。
当年她带着红魔馆来到幻想乡之前，对日本的了解仅仅是学会了用于沟通的语言。而这十年里，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东京活动，如今已经大概了解了日本是什么样的国家，还有些世界格局什么的，以及一些有趣的尖端科技，这些东西幻想乡里可是不可能有的。
总而言之，蕾米莉亚自认为自己在外这段时间过得很好，再说红魔馆里也没有需要她牵挂的人类了，她也用不着担心自己一段时间不见咲夜就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到红魔馆，蕾米莉亚不打算定一个具体时间，什么时候她想，她自然就回去了。
吸血鬼是大可以把暂时不想解决的事拖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再动手去做的。但人类总是匆匆忙忙的，如果不抓住生命里的每一秒就很容易造成到死时发现自己一辈子过得莫名其妙的局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纪念自己的每一年吧——至于幻想乡的那些妖怪，肯定就只是因为喜欢热闹的宴会了，哈哈。
电视里响起钟声。新的一年到了。

东方延绪163

虽然求闻史纪里写了“十六夜咲夜可能是被蕾米莉亚征服的吸血鬼猎人”的内容，但说到底也只是人间之里那些人类的想象，其中只有大小姐给她起名那部分是真的。
至于书里提到的银制飞刀之类的依据，其实并没作者想象的那样有意义。作为高级吸血鬼，蕾米莉亚和芙兰朵露都不会被银器伤到，就像她们对阳光也仅限于讨厌而已。因此红魔馆里有大量银器，也包括咲夜所用的小刀。据蕾米莉亚所说，银器在人类社会是贵族气息的象征，而咲夜有点想吐槽没有人类会去吸血鬼的家里寻找贵族气息的，但当时大小姐神气的样子非常可爱，所以咲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而且，日本人广泛相信吸血鬼真实存在的年代仅限于基督教之类的东西传过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间之里的人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明治维新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到了咲夜出生那时候，早已不可能有人把吸血鬼猎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职业规划里了。事实上，直到她见到蕾米莉亚的前一天，她都还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吸血鬼。
那时候她十三岁，活的浑浑噩噩，人生态度和一只朝生暮死的昆虫没什么两样。她出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乡村，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抛弃了她，把她留在福利院门口，可她又因为展露了操纵时间程度的能力而被周围人视作了怪物。
其他孩子起初试图用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把她赶走，所以她很快就学会了打架。院里的成年人也忌惮她，在她长到十二岁就把她从院里赶走了。在那之前她一直抱着做个好孩子、假装自己没有那种能力就能和其他人一样长大的想法，而在那之后她认清自己是个可悲的怪物，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人类，开始滥用自己的能力，以此生存下去。
八月十六日的那天晚上，她被蕾米莉亚袭击了。她们刚一交手，她就意识到她们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她虽然有着操纵时间的能力，但当时的她还不够熟练，只能一次性停止五分钟左右，而袭击者的肉体强度高得可怕，她没法造成任何致命伤，也没法趁着这期间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更可怕的是，蕾米莉亚在她第二次使用能力时就看破了她的底牌。最终，她无论是打还是跑都没能比得过蕾米莉亚。
短暂的交手后，她因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眼前身材娇小的袭击者缓缓走近，那人的一身白衣浸满了血，背后一双黑翅怪异而恐怖，蓝发映衬的红瞳美的妖异，脸上却挂着一抹快乐纯洁的笑，宛如稚气未脱的孩童。她因即将被杀死的恐惧而不住颤栗，心底却隐秘地升起一丝“被这样美丽的生灵杀死也许也不错”的解脱感。在沉默中，满月的银辉洒下来笼罩着这一切，宛如乐章里大提琴的和声，将尖锐却优雅的小提琴乐章推向最高潮。下一刻，她晕了过去。
她本以为那是她看向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然而第二天下午她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床边一个小推车上摆着些面包和水，她几口吃完，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就决心尽快离开这里。她推开门后才发现，似乎只有她刚才离开的房间没拉着窗帘。
联系到昨晚的所见，她意识到那位袭击者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而且还是个性格相当古怪的家伙。与此同时，她又感到一丝荒诞：那位吸血鬼是顾虑到她是人类才特意给她留下阳光的，平生第一次，有人会为她打破自己的习惯，如果不是她昨晚被打了个半死，她都要为此流下泪来了。
“啊，你醒了。”
她猛然回过头去，矮个子的吸血鬼正站在阴影里抬着下巴看她。她一瞬间紧绷起来，自己是该跑，还是先道谢再跑？
“昨晚的事，对不起啦。我本来打算吸点血就走，但你的能力实在是太有趣了，不小心下手狠了些。”吸血鬼摸摸头上的帽子，用轻松的语气说。
“你现在肯定还没搞清楚情况。我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如果你想和我说话你最好叫我斯卡雷特大人。这里是红魔馆，也是我家。你可以留在这养伤，随意走动也可以，但地下室尽头的那个房间不要进。”
对方目前还是足够友好的。她叹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诶，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嘛。你应该多笑笑，昨晚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人类总那样的话容易活不长啦。”
诶，我笑了吗？
多年后，咲夜回想起来，那是她人生里所有好事的开端。每当她思念大小姐时，她就会想起这些陈年旧事。

东方延绪163

蕾米莉亚听完红白歌会后就离开了咖啡馆，扭头钻进了商场。四楼的美食城有一家她很喜欢的小餐馆，虽然那里的氛围烟火气太重了，但纳豆饭的味道很正宗。说起来，来日本前她从没吃过这种东西，但意外地接受良好。
点完了菜，蕾米莉亚盘算起今年要写给芙兰的信来。
离开红魔馆后，她每年都要给芙兰单方面写一封信，实际上这算不上她们之间的惯例，早些年她好好和芙兰讲过她要去哪、出去多久之类的，然后三十年不和她联系，这也是常有的事。
但这次离开前实在有点匆忙，芙兰有点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没完没了地缠着蕾米莉亚问东问西，她又想快点出发，于是芙兰趁机说要她每年都写信回去讲讲外面的事，她也胡乱地答应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好反悔了，只好在这基础上添加点条件，比如“芙兰要乖点，不要出来找我，不要把信给别人看，也别把红魔馆炸掉”。
十年前的那个夏末，毫无预兆地，十六夜咲夜病倒了。起初，咲夜坚持说这只是小病，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可她开始整天整天地吃不下饭，即使蕾米莉亚勒令她放下所有工作，咲夜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发病第三天，蕾米莉亚把咲夜拖到永远亭要求八意永琳为她治疗，但那个制药天才只是支开了咲夜，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这是绝症，和它相匹配的药根本不存在。
蕾米莉亚懵了，她听说过癌症之类的东西，但红魔馆的环境应该还没差到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得这种病吧。永琳说这和癌症不一样，是遗传病，基因出了问题。
她顿了顿，看着蕾米莉亚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又补充两句：“基因是人肉身最本质的东西。真要从这种层面上改变，也只有蓬莱药可以做到了，但那只是让死亡的痛苦在未来无限拉长而已，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服下蓬莱药的。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让她待在熟悉的环境，多陪陪她吧。”
蕾米莉亚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背着咲夜回去的了。尽管她没告诉咲夜永琳说了什么，但她知道，咲夜看她的反应就什么都懂了。
那天晚上蕾米莉亚没去睡她的棺材，而是和咲夜躺在了一起。她紧贴着咲夜温热的身躯，想到再过不久这些温度就再也不存在了，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咲夜抱紧了她，摸着她的头，说：
“我知道，这时候说让大小姐不必悲伤是强人所难，但我做不到看着您哭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终会有离开的一天，我也早早就接受了这件事。有死亡的驱赶，人类就成为了看重过程胜过看重结果的生物。和大小姐相遇以来的每一天，我都很充实地度过了，和大小姐相伴的每一秒，我也都很快乐地享受了，死亡也不是什么有遗憾的事。”
“虽然您提过想让我变成吸血鬼的事，但咲夜还是希望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在遇见大小姐之前，我一直是以怪物的身份过活的，是您温柔地对待我，肯定了我的价值，我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人类，是可以认真对待自己，可以追求幸福生活的存在，这才有了如今的我。我喜欢身为人类的自己，所以即使是人类的死亡，我也会接纳它。”
“我和大小姐相识，也不过是十一年的事，我想在您五百岁的生命里，值得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也很多。就当是我自私，想要用我这唐突的死来换取大小姐多记我几年吧。”
“不过要是您将来能忘了我，也好……”
咲夜说话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蕾米莉亚心里闪过一阵恐慌，爬起来去探她的鼻息，好在咲夜只是睡着了。
蕾米莉亚重新躺下去，但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在那之后的第一个小时，她翻来覆去地想，咲夜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忘掉咲夜；第二个小时，她努力地思考人类和吸血鬼的事，她想知道是否两个物种的智慧生物注定要在世界观上有不可磨合的矛盾；第三个和第四个小时，她把咲夜说的这些话在脑子里反复播放，不是要思考里面有什么，只是不想再忘记咲夜说的任何一个字。第五个小时，她想起八意永琳的话，安静地哭了起来。第六个小时，她试图完全地理解咲夜的话，但那天笑着的咲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七个小时，蕾米莉亚问自己：
你接受这种事吗？
蕾米莉亚有操纵命运的能力。在她眼中，世间万物都有其命运，就像一根从过去延伸向未来的钢丝，她喜欢称之为“弦”。她随手拨动周围人的弦，就能让它在震颤中与原本不应相遇的其他弦相撞，发出一串或悦耳或嘶哑的音符。当初在那轮满月下相遇时，她的弦和十六夜咲夜的还只是两条平行线。出于好奇，她把咲夜带回了红魔馆，她们的弦轻轻相碰，迸发出和谐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和声，蕾米莉亚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第二天晚上咲夜请求蕾米莉亚为她起一个新的名字。蕾米莉亚轻轻捻着咲夜的弦：“让我想想……我们是在昨天晚上也就是十六号第一次见面的吧……”
她把咲夜的弦与自己的缠上去。
“从今往后我就叫你十六夜咲夜了。”
随着时间推移，咲夜的弦和她的弦交点越来越多，发出的乐声已经足以谱出好多首交响曲。但她现在躺在咲夜旁边，尽管身心之间的距离都可以忽略不计，她却看到她们的未来相隔越来越远，在不久之后，她们的弦就将迎来最后一个交点。蕾米莉亚想象得到，那是个令人心碎的尖锐颤音。她能想象到，那个颤音将挥之不去，覆盖住迄今为止她们编写的所有乐章。类似的事蕾米莉亚不是没有经历过。五百年的时光里她和许多人类成为过朋友，也参加过许多人类的葬礼，但咲夜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蕾米莉亚唯独不想听到她的弦发出那样的声音。
所以蕾米莉亚沉默着回答说：
我不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咲夜自己并不想要别的结局不是吗？
因为我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她是十六夜咲夜，所以就算违背了她的意愿，就算对咲夜来说是我做错了事，我也不要她死。
因为我发过誓，我要让咲夜一直那样笑下去。
蕾米莉亚遵循了自己的决心，她要在明天晚上把咲夜变成吸血鬼。
把人变成吸血鬼要先吸走对方百分之六十的血液，七成人类都会在这一步死亡，剩下三成在那之后会被注入吸血鬼的血液，如此才有可能重焕新生，期间又要折损一半以上。蕾米莉亚从未做过这种事，当初芙兰被变成吸血鬼时因而缺氧差点没挺过去，她至今想起来都在后怕。大多数时候，把人变成吸血鬼和杀人没什么两样。因此，蕾米莉亚一直下意识避免这么做，这也是为什么红魔馆的吸血鬼一直只有她和芙兰。但这是为了咲夜，她必须成功。
好在蕾米莉亚最终成功了。为了防止咲夜有意识地中断仪式，她拜托帕琪给咲夜提前下了一个能从开始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的催眠魔法。仪式成功之后，蕾米莉亚松了一口气。但她看着脸色苍白的昏睡着的咲夜，突然意识到如何向咲夜解释她的行为又成为了新的问题——
前一天晚上咲夜推心置腹说了那么多话，结果过了二十四小时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变成了吸血鬼之类的，对方还表现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怎么看都是蕾米莉亚完全没听进去咲夜的话了。
蕾米莉亚一方面知道咲夜如果这么想了肯定会伤心，另一方面她又坚决认为自己这样做是必须的，她不喜欢为没有改变余地的事解释。因此，她觉得自己还是展现出“我知道这是很特殊的事”的态度，解释的部分就往后推一推算了。显而易见的，蕾米莉亚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要咲夜醒来之前先离开幻想乡，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等她想的时候再说了。
如今想来，当时那么匆忙地走掉还是有点遗憾的。但就算再来一次，她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饭菜被服务员端了上来，蕾米莉亚才意识到自己又沉浸在往事里了，信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不过也不会很难写，为了写信，她有在手机备忘录里把有趣的事像日记一样记录下来的习惯。芙兰要到天亮才睡下，还有的是时间写信。

东方延绪163

也许有些人喝酒时看别人不喝就总想做点什么。
宴会即将结束时，伊吹萃香和八坂神奈子打赌说她能骗芙兰朵露喝酒，于是翠香用改变密度能力把酒精变成固体，然后把果汁倒在上面端给芙兰喝，以此骗过了防着芙兰喝酒的咲夜——以上都是咲夜后来把刀架在翠香的脖子上她才招供的。
当时的咲夜还不知道究竟的怎么回事，只知道芙兰在喝下五杯果汁后突然变得满身酒气，嘴里念叨着什么“目”啊“玩具”啊就把手里的碗一下捏碎了。伴随着清脆的瓷片落地声，芙兰朵露啪的一下变成了四个，一个直勾勾地盯着灵梦，一个盯着魔理沙，一个盯着翠香，剩下那个死死抓住了咲夜。
四个芙兰朵露一齐开口：
“你们来陪我玩吧？”
咲夜向帕秋莉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一套魔法连段就向着缠着咲夜那只轰了过去，咲夜也配合着用左手甩出飞刀封锁芙兰的行动路线。另一边其他三个芙兰已经和人打了起来，法术和刀光飞满了整间神社，以至于咲夜时不时要用时停调整身位以防被人误伤。好在饭菜都早已吃完了，咲夜想，省得打完了不好收拾。至于神社，这间博丽神社挺过去不知道多少场异变，她倒是不担心这个。
混乱的三分钟过后，帕秋莉和咲夜终于将芙兰从咲夜身上扒下来了。下一个瞬间，咲夜停止了时间，长舒了一口气。
红雾异变以后，芙兰已经许许久没有闹出过这种乱子了，虽然她偶尔还是会和人打架，但通常对手是大小姐，咲夜也不用担心她真的失手破坏掉重要的东西。偶尔芙兰会把红魔馆打碎掉一部分，但雇几个河童来也很快就能解决掉。多年不见，咲夜差点要忘掉芙兰抛却理智和人打架时有多难缠了。
好在时间站在咲夜这边。咲夜仰头看着空中悬停的弹幕，又看着周围或疑惑或兴奋的妖怪和人类，无声地笑了起来。真是热闹啊，可惜下一刻她们就会发现对手不翼而飞了。
咲夜开始着手把最近这只芙兰拖走。金发的吸血鬼还保持着一副狂热又迷茫的表情，咲夜把她背了起来，向着红魔馆走去。
从博丽神社走到红魔馆是一段不小的距离。咲夜低头盯着自己的怀表，默默地数单程要走多长时间。那块表是她的大小姐特地拜托帕秋莉用魔法结合咲夜的能力做出的、全世界仅此一块的可以在停止的时间内工作的表，作为她成为红魔馆女仆长的入职礼物。
“咲夜每天都要在停止的时间里待很久吧，久到你自己也说不清是多长时间，是不是？这块表是你的了，咲夜带着它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你迷失在你的时间里了。”
从那一刻起，咲夜就再也没让那块表离开她过。她曾经躲在无数个时间的空隙里，冷眼旁观周围停滞的一切，即使是再鲜活的生灵，在时间停止后也与僵硬冰冷的石雕无异，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直到这块表从显示层面驱散了她面对那些石雕时挥之不去的落寞，提醒着她，就算整个宇宙里只有你的时间在流动，你也并不孤独。
从神社走到红魔馆花了咲夜半个小时。三个半小时之后，咲夜终于把最后一只芙兰背回了她的房间。看着还处在战斗状态的四个芙兰，咲夜叹口气，决定再走一趟把帕秋莉也搬到这里来。就算她能停止时间，她也没法应对战斗状态的芙兰朵露，毕竟无论如何她不该真的伤到芙兰，而她的时停只能让她高效地发动攻击。
咲夜作了一个深呼吸后，让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四个芙兰先是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然后在看见墙角倒扣的一张纸后一齐笑了起来，放下了武器。四个芙兰变成了一个，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切地拿起了那张纸，自言自语说：“姐姐终于又给我写信了。”
咲夜瞪大了眼。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二小姐，请问大小姐她在信里写了什么？”
芙兰没回话只是低头读信，一分钟后她把信纸一把塞进了咲夜的怀里，说：“你想知道就自己看。”她扭头又从自己的床垫下面翻出几张纸，也一并交给咲夜，“这是前几年的……我想想，好像她说过不要我给别人看来着，但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允许你看这些信了，毕竟你是咲夜嘛。”
咲夜抓着信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把所有信都看了一遍。
一直以来，咲夜是相信大小姐总有一天会想明白自己回到红魔馆来的，但十年未见，咲夜想她想的望眼欲穿，而且她也能想象到大小姐虽然想回来但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只好作罢的样子。
咲夜想，我得去找她。
她把最新那封以外的信都小心折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要不是想着芙兰醉着读信恐怕什么也记不住，她甚至想全都带走。虽然咲夜能从信里确认蕾米莉亚一直在东京，但在东京茫茫人海里找一只小吸血鬼不亚于大海捞针，还是慢慢从信里推理出她常去的地方来缩小范围效率更高些——嗯，绝不是因为她对于大小姐没给她留信有些怨念。
咲夜披上一件大斗篷裹好自己的翅膀，揣好她的飞刀、怀表，还有用于遮阳的伞，告诉帕秋莉说：“我要去找蕾米莉亚了。”
帕秋莉点点头，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去吧。红美铃还在神社那边吧？我过会会去告诉她的，你直接去找八云紫吧。”

东方延绪163

蕾米莉亚吃完饭，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就回到住所写下了给芙兰的信。她施了点障眼法让信看起来像是“不符合外界常识的东西”，又让它沾染了红魔馆主的气息和意志，博丽大结界会让它到自己该去的地方的。蕾米莉亚自然无从得知咲夜在不久之后就会读到她的信并决定来东京找她，只当这是无比寻常的一天。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脑，大前天新发售的格斗游戏她还没玩够，这几天她每天都要花三四个小时来玩这个。吸血鬼的视觉和反应速度都远超常人，蕾米莉亚得以在各种PVP游戏中获得虐菜的快乐，这给她的生活添了相当多的乐子。
在人类社会生活十年，蕾米莉亚和任何一个接受新事物能力在线的人类一样喜欢上了互联网。她甚至觉得有朝一日幻想乡也该用上互联网——说起来，假如几十年前就有这东西，说不定地灵殿那两个觉妖怪就用不着把自己弄得那么惨了。有些顽固的人认为互联网只是虚幻的、用于逃避现实的东西，不值得人们在这上面花时间。但蕾米莉亚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虚幻的东西好就好在它是虚幻的，许多人类只是因为不得不生活在现实里就以为“现实”是什么很伟大的东西，就是因为有这种人，才会有那么多不搬进幻想乡就要消失掉的妖怪。
好在蕾米莉亚并不是那种离了幻想乡活不下去的妖怪。她最初来到那里，只是想给芙兰找一块她可以随便撒野的领地而已，所以才发动了两次异变，但后来芙兰精神慢慢好起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吸血鬼的力量来自于莉莉丝，而莉莉丝的力量来源于每个基督徒的信仰，这种东西再过几千年也不会消失的。
蕾米莉亚按出最后一个连招打空对手的血槽，屏幕上跳出一个大大的“DOWN”。蕾米莉亚伸个懒腰，大笑了起来。她刚才压着对面揍，七八套连招下去把人从满血直接连到死。她能看出对手的技术已经很强了，恐怕打格斗游戏已经有好几年，如今被这么打了一顿，说不定已经在砸键盘了，想想就好笑。
蕾米莉亚行事的底线是不杀普通人，但故意给人添堵对她来说就像吸血一样自然。蕾米莉亚做吸血鬼的时间比她做人的时间长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她当年也是因为宁愿死也要远离人类那些约定俗成、却平等地迫害着每个普通人的规则，而主动变成吸血鬼的，人类的一切道德对蕾米莉亚毫无价值——至少她身为一个斯卡雷特的那部分是那么想的。
蕾米莉亚知道自己性格上有许多矛盾之处。她抛弃道德，但又秉持着不乱杀人的底线；她对人类冷漠，又对人类创造出的稀奇玩意着迷；她经历许多，但为人处世的方式却和她的年龄并不匹配；她会顾忌自己的威严，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经常让人把这个词和她联系在一起。
但这都没关系，蕾米莉亚对自己的性格很满意，她的朋友对她的性格也很满意，咲夜也对她的性格很满意。
她清楚地记得，咲夜曾在和她闲聊时说过：“虽然说起来有些冒犯，但很多时候大小姐的作风的确不太'斯卡雷特'，但本来我就是喜欢'蕾米莉亚'超过喜欢'斯卡雷特'的。”当时蕾米莉亚象征性地作出了不悦的表情，如果是别人看到恐怕都要进入备战状态了，但咲夜显然看出来她没有在真的生气，于是两人就一起笑了起来。
说起来，咲夜几乎每一次都能看出蕾米莉亚的潜台词是什么，有时候蕾米莉亚都要怀疑咲夜是不是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了。
她曾经就这事问过咲夜：“我说咲夜，你会不会偷偷开时停琢磨过我说话有没有潜台词吧？我们也没相处多少年，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看出我到底想的是什么的？教我。”
“怎么会呢，大小姐。”咲夜注视着她，露出一个微笑，“我发自内心地爱戴着您，所以总是想着您的事，自然而然就能理解了，仅此而已。所以抱歉，我没有什么可以说出来的技巧，毕竟我这个技能也只能用在大小姐您一个人身上而已啦。”
屏幕上的“DOWN”让蕾米莉亚回过神来，她这次意识到刚刚打这局时自己根本没在想对战的事，只是又想起自己和以前的事而已——当然，即使这样她也很轻松地赢了。
打游戏，好玩。
咲夜，很完美。
蕾米莉亚这样想着，又点开了下一局。

东方延绪163

十六夜咲夜踏出了二十多年以来在幻想乡以外的第一步。
八云紫出乎她意料的很好说话，一听她说是去找蕾米莉亚就一边摆出神秘莫测的笑一边爽快地放行了。咲夜谢过八云紫，跟着她来到博丽大结界的边界，然后很普通地就出去了。
她停止了时间，向远处的城市走去。她对那里还有些印象，是长野县的茅野市，大小姐在纠结怎么进入幻想乡时，红魔馆在那附近停留过一段时间。
咲夜进入红魔馆，彻底与人类隔绝的时候，日本还处在泡沫经济破灭的阴影下，那也是她对周围社会印象比较深的几年。但根据信里所写，似乎现在又变得繁华了起来，至少表面是那样的。她从没去过东京，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那里肯定距离她所知的模样更加遥远了。说实话，她没有办法想象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城市，但既然大小姐很喜欢，肯定也是个好地方。
到了山下的公路，咲夜爬上一辆目测是开往那附近的货车，让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就这样进入了市区。接下来是想办法搞一部手机来，再去银行弄点钱，办个电话卡，去车站找到去东京的列车跟着混上去——前两步说白了其实就是偷，咲夜曾经对这种事很熟悉，但多年未做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上次那么干还是琢磨登月火箭的时候，因而久违的冒出了一些羞耻心。联想到经常来红魔馆的那个“黑白老鼠”，咲夜不禁感叹能做到当面偷人东西的家伙真是不可思议。
一路上都很顺利，她甚至不需要在意自己会不会留下太多违和感而导致自己的能力被发现，只要一直向着目标前进就好。其实当年如果不是她自己口无遮拦有问必答，她大概也顶多会被人觉得“神出鬼没的”“有点阴森”，而不是直接被当成怪物，也不会难过那么多年了。不过自从她进入红魔馆，她就没再为这种事后悔过了。
如今她即将接触的普通人很难想象到有人能停止时间，就算是她突然地出现在了有其他人在的地方，通常对方也只会怀疑自己的注意力而已。而且大多数人都是对周围毫不关心的模样。生活在社会里的人类总是很忙，就算不忙也要低头看手机——以上两句是信里的原句，一路上咲夜闲得无聊，把它们又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其中的几句已经很自然地背下来了。
三个小时后，车到了新宿站。虽然咲夜自认为方向感不差，但她又花了四十多分钟才成功走出车站。车还没到站时，她就已经能看见远处的高楼了，但真切地置身于其中又是另一种感觉。列车到达时，数不清的人一齐走出车站，她这辈子头一次同时见到那么多人。
咲夜来的时候上网了解了一些关于东京的东西，什么“每次绿灯亮起都会有两千人同时通过的十字路口”，“高峰时期乘客需要别人帮忙推才能挤上去的地铁”，之类的，想想就很不可思议，而且多少有些可怕。还有些咲夜没预料到的变化，前些年建造了比东京塔还要高的晴空塔，在咲夜的认知里东京塔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然而晴空塔竟然比它高了将近一倍。以及还有“阿姆斯特朗”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她自己琢磨过好久也没搞明白，如今终于弄懂大小姐当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好在咲夜还是找到了些更有帮助的东西：有不少人在推特上发布了自己疑似被吸血鬼咬了的经历，表示自己晚上走在新宿的红灯区里突然就神志不清了，一段时间过后坐在地上醒了过来，脖子上就多了两个有点痛的圆形疤，站起来发现身底下还压着张一万円的钞票，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一个都市传说了。
此外再就是一些说自己“在涩谷/新宿/秋叶原看到了有很逼真的蝙蝠翅膀，而且超可爱的萝莉coser，但是看不出cos的角色是谁而且coser本人很坚决地（表情甚至掺了一丝类似于威严的东西）不接受合照，真是太可惜了”下接一些无意义的发癫语录，咲夜看着感觉莫名很好笑。
目前看来，蕾米莉亚的活动范围比较固定，但跨度比较大，而且具体地点在信里一个都没有提及，恐怕也是不想让人来找的缘故。但咲夜有自信找到她的大小姐——退一万步讲，只要等到她一定会出门的时候，把时间停止，然后找遍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就好了，这是百分百成功的方法。
虽然这种行为按常理来说，怎么看都不是可以用“只要……就好了”这种句式描述的东西，毕竟这些区域加起来可大到没边了。但咲夜早就做好了要不计一切代价找到蕾米莉亚的觉悟，而且她的行动力和坚持不懈的精神向来很强大，所以她真的打算那么做，对她来说最艰难的反倒是等待的一环。她确定蕾米莉亚一定会在十五号和十六号晚上出门晒月亮，但今天才一月一号，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说到底还是想到大小姐就太着急了，一头热地迅速跑到东京来，结果现在又没有事情可做了。咲夜叹口气，轻轻摇摇头，打算先去吃个饭，尽管吸血鬼的身体没必要这么做。然后，她要先寻个住处把白天剩下的几个小时熬过去，一路上虽然她有注意在阴影躲着或是撑着伞，而且由于天气阴沉太阳光相当黯淡，但偶尔在不小心的时候被太阳晒一下，也会有把热茶洒在身上的感觉，非常讨厌。等到晚上，就到可能碰见大小姐的地方走走，碰碰运气吧。
说起来，还在福利院那时候，咲夜其实像每个普通孩子那样梦想着将来去东京的，虽然由于经济下行，都知道去了东京日子也不可能好过，但也总比窝在什么都没有的小乡村强。再加上没有孩子愿意和她玩，咲夜曾经比周围所有人都更想过上那种在大城市的高楼里坐办公室的生活，还有电视和书里的那些名胜：大到没边的皇居，高耸的东京塔，有着大红灯笼的浅草寺，全日本最好的场馆武道馆……但后来知道不会实现，于是就也不再期望了，现在真的到了东京，心里也泛不起太大波澜了。
一朵雪花飘在咲夜的面颊上，她这才注意到路边的花坛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大概昨天或是今天早些时候也下了雪吧。大小姐在节日当天一定会出门凑个热闹的，说不定十几个小时前也和她一样，感受着有雪花飘在脸上的冰凉。这样想的话，就会有两人之间的时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大概会显得浪漫些吧。

东方延绪163

又是一天黄昏，蕾米莉亚从梦中醒来，开启了自己的新一天。梦里有幻想乡，有红魔馆，还有咲夜，但具体的事件就乱七八糟的，梳理不出完整的剧情了，只记得好像有芙兰朵露突然发狂和很多人打了起来。蕾米莉亚叹口气，起身打开窗，探出头看日光一点点退却，等着在那之后出门找点吃的。
今天的晚霞好看到了夸张，绯红夹着粉红带着浅紫铺满了整个天空，让人不自觉地回想起红雾异变那时候的天空。蕾米莉亚甚至怀疑这是这几十年里最好的一次晚霞，冥冥之中她觉得这恐怕预示着今天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一个小时后，走出地铁站，蕾米莉亚随手扔掉刚才无聊时拿来玩的某个运气不好的路人的弦——这人恐怕要倒霉好几天了，但蕾米莉亚才懒得在乎这种事——准备左转向她今晚的目的地走去。但很快，她停下了脚步。她感受到忠犬八公像那边有根弦在吸引她，这算是操纵命运能力的附加功能，让她能注意到一些即将和她产生重要交集的弦，譬如先前陨石要砸到红魔馆上那时候，她就感觉到天上有根弦，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颗陨石；又比如她当年遇到咲夜的时候，也是感觉到了很强的吸引力才提前去那条街上觅食的。
等等，提到咲夜……
这里人太多，她没法站在这就感受到那根弦的具体模样。但蕾米莉亚现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能让她的弦有些微震动的人类寥寥无几，能与之纠缠的人类的弦更是只有咲夜一个。作为吸血鬼，她深知和人类产生捕食关系以外的情感纠葛只会让事情变得麻烦，只有咲夜是例外。所以不可能是别人了，已经能百分之九十九地确定那个人是咲夜了，只消走近些求证一下，就能去掉那还没断定的百分之一。
但，求证之后呢？你准备好见咲夜了吗？蕾米莉亚问自己。
蕾米莉亚认为，自己之所以还不打算回到幻想乡，除开最初的对于解释自己行为的困扰，更多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今这个被她变成吸血鬼的咲夜。
咲夜还是人类的时候，虽然她从咲夜的笑里感受到了她从未感受到的情感，但在那之前，她向来理所当然地把咲夜只当做自己的从者，人类与吸血鬼关系走到这一步就已经是相当的破例了，所以蕾米莉亚也不需要再深入地思考她们的关系该是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咲夜被她变成吸血鬼了，她们可以真的拥有一段持续上千年的稳定关系了，那么这种“理所当然”就正式宣告破灭，这段关系该是什么样就变得有些不可知了。通常来说，吸血鬼与被变成吸血鬼的人是父母与孩子那样的关系，但蕾米莉亚可想象不出来她和咲夜是那样，她也觉得自己不想要那种关系。而且说真的，咲夜·斯卡雷特？想想就滑稽。还有那些她看向微笑的咲夜时心中产生的悸动，那是她和其他人相处时从未体验的感觉。如果要重新定义咲夜和她之间的羁绊，那一定是和蕾米莉亚迄今所经历过的任何关系都不相同的模样。
一直以来，蕾米莉亚的所有人际关系都是靠“理所当然”来维持的，她擅长的是按照最初的印象和相处模式给某个人打个身份标签，然后按着这个方式一直相处下去，她少有改变的欲望，因此即使活了五百年也想不明白该拿咲夜怎么办。当这个问题摆在她面前，蕾米莉亚对此感到好奇和兴奋，却也有种想要蹲在地上抱着头防御一切的冲动，因此她把问题一直拖到现在。
蕾米莉亚叹了口气，再次确认自己还没准备好。但她还是向右走去。蕾米莉亚想，不管她想要咲夜变成她的什么人，那都绝不是一个她能无视的角色。既然咲夜千里迢迢地来找她了，那么至少咲夜准备好见她了。
而且，咲夜总是那么理解她。也许咲夜本人就是解决她一切疑惑的最好方式。

东方延绪163

咲夜坐在忠犬八公像旁边发呆。
她从小就对这个闻名全日本的故事很熟悉，但当时咲夜绝对想象不到有一天她能在那只秋田犬身上也看到她自己。为了三年的相处时光在车站等了主人九年的八公，如果不是寿命所限，想必它还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下去。而如果不是确定了蕾米莉亚身在东京，她恐怕也会一直一直守着红魔馆，等她的大小姐回来。好在她比八公幸运，蕾米莉亚是不会像人类一样轻易死掉的。
咲夜在那里坐了很久——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时她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出门了，但可选择的目的地太多，因此迷茫起来了，游荡之间她来到了这里，想着“歇一下吧”，就在不知不觉间放任时间流走了。
这期间咲夜一边发呆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这里人不少，但是不像车站那样嘈杂，大概因为除开来拍照的，其中大多数人都在等人。他们直直地站在八公塑像前等，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是在等恋人。像八公一样，他们脸上没有表情：等待是没有表情的，因为已经没有杂念，或是已经断念，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爱不需要聪明，而需要愚蠢；不需要算计，而需要忠诚。
咲夜自嘲地笑笑。她毕竟和她的大小姐一样都是智慧生物，那就避免不了要从主仆情中生出些别的期望来。八公会满足于作为主人的宠物而存在，但咲夜的志向就不会只有这些了。她想要永远站在蕾米莉亚身旁，想要成为蕾米莉亚最信任最愿意依赖的存在，想要可以随自己的心意随意拥抱蕾米莉亚，想要成为蕾米莉亚的爱人。
还是十几岁那时候，咲夜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但对当时的她来说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暗恋。比起被拒绝，咲夜更怕的是自己给蕾米莉亚留下太多的回忆，以至于她未来离开人世时给她的大小姐带来过度的痛苦。如今她们同为吸血鬼，寿命不再是问题，但她不能为了自己的愿望就自顾自地夸大蕾米莉亚对她产生爱情的可能性，咲夜不想让蕾米莉亚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答应成为她的爱人。要克服这个，咲夜自认为还有很多个十年要走。
又一个人等到自己的恋人起身离开，铜像肚子下面趴着的流浪猫换了个姿势，远处的广告牌又换了个内容，传来一些幽默的音效。就是在这个时候，咲夜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味，那是蕾米莉亚身上的味道。这一瞬间十六夜咲夜的所有感官都兴奋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将永远记住这个瞬间。
咲夜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激动得直打颤，以至于站起身后不得不先做个深呼吸。再次确认了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她停止了时间，向着地铁站的方向振翅飞去。怀表的秒针走过几步，她再次见到了蕾米莉亚。身材娇小的吸血鬼站在茫茫人海中，身着一身白衣，背后的黑翅大方地露在外面，蓝色短发映衬下的那双眼睛红的透亮，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兴奋。
咲夜降落在蕾米莉亚身前，蹲下去抱住了她的大小姐，终于感觉到无边的幸福涌上心头，不由得笑出声来。
下一刻，时间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