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拍照牛 于 2025-3-27 01:34 编辑 
 
 绳子很强。绳子像是怠惰的蛇,固定着我的手脚、腰腹和翅膀,使我动弹不得。绳子也很幽默,给斯塔和桑尼带来了笑容,以我的自由为代价。 斯塔突然按着我的帽子说:“露娜,我有个好点子。” 我眯着眼:“你讲。” 她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我的额头。“发射一个光弹把你的脑瓜崩碎,然后等复活。” 我挣扎着扭动,叫道:“不行不行!很痛的。” “只要能脱身,吃点苦又如何。” “万一这些绳子也连在身上一块复活呢?” 斯塔想了想,点点头。“对哦,咱们复活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的。但我还是想实验一下——” 桑尼连忙握住斯塔的手指。“别把干掉室友这种事说得这么轻松!就当露娜是生病休息了,我们俩尽量照顾好她,等一会儿再慢慢想办法。” 斯塔思索了一会儿,朝我谄媚地笑了一下。 长话短说,在玄武之湖棒棒糖大劫案中负责殿后的我,也就是月光妖精露娜,不小心中了狡猾河童的绳缚陷阱。脚笨嘛,没办法。多亏了桑尼和斯塔及时搭救,我才没有被扔进焚化炉。两位室友成功抬着我逃回了家,但这些黑色的绳子还在我身上紧紧裹着,从下巴到脚踝之间全身都被束缚,连呼吸的胸腔起伏都受阻碍。 桑尼和斯塔已经对着这些绳子鼓捣了整整三个小时。河童的工艺捉摸不透,简单的绳结看上去充满稚气,实际上比灵梦小姐还要更加顽固,用剪刀用火柴用牙咬都扯不开。 解不开绳结,那就耗着吧。 她们把我搬到沙发上,各自去忙家务事了。 虽然失去了活动的自由,但我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只有在被绑起来时才看起来显眼。阳光照射下的灰尘如鱼鳞般闪亮,追随着扇动的翅膀在空气中起舞。盘子上溅起的水珠飞跃出厨房门外,在地毯上留下细小的圆形印子。整座树屋一直活着,它的枝丫根苗和我一样呼吸着,生长着。卧室房门后的死角里挂着蜘蛛网的残躯,这些八只脚的小精灵们会在每一次大扫除之前重建住宅。 这种感觉再好不过了。 我相信我亲爱的两位挚友一定不会扔下我不管。事实也是如此。 午饭是桑尼和斯塔一起下厨做了牛奶花朵炖锅,由桑尼一勺一勺喂到我嘴里。 下午茶时间,泡咖啡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斯塔会准时给我端来热腾腾的咖啡。虽然她泡得有点过于苦了,但尝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傍晚,桑尼把我的阿波罗十四号模型和擦亮了的八音盒放在沙发旁边,将报纸摆到我眼前,一边哼歌一边等我翻页的眼神示意。 这一天下来,我不需要再为恶作剧殿后,不需要操心作息规划,连自己房间的清扫都由她们搞定。到了休息时间后,她们贴心地帮我铺好被子,一前一后抬着我轻轻放在床上。 我吸着鼻子说:“太感谢你们了。但明天怎么办?总不能继续麻烦你们……” 桑尼轻轻拍着我的头说:“明天我们也会继续照顾你。” 斯塔没有理会桑尼的热情宣言,而是伸手扯了一下我身上的绳结。出乎意料,绳结不再具有白天时的那种韧性,似乎有从外边解开的可能性。她们手忙脚乱地研究了一番,终于把我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将那些绳子丢进了垃圾桶。 我伸直双臂,走了几步。翅膀的感觉又回来了,陷阱带来的不适感全部烟消云散。 桑尼得意地双手叉腰。“喂,我的判断没错吧?只要等一等就可以解开了。这下咱们又可以一起策划下一个‘大劫案’恶作剧啦。” 斯塔靠在我右肩上,说:“虽然过程费了点力气,但结果还是好的。露娜今天过得也很惬意吧?” “嗯……真是有点因祸得福的感觉。要是像其他妖精一样独居,再遇上这种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还好有你们,我太爱你们了。”我把她们搂过来,在她们的额头上各自亲了一下。 我们互相道了晚安,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脚步声和翅膀振动声吵醒,揉着眼睛走到客厅,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和红茶。两妖精份的。厨房里很干净,还有点湿气,应该是刚刚被清洗整理过。我环顾四周,看到紧闭的太阳卧室门与敞开的星星卧室门,以及用一条蓝丝带系在外门把手上的字条。字条上有工整而优雅的笔迹,写着:我要去昨天的河童基地再侦察一番,你们吃完早餐就跟过来吧。by斯塔·萨菲雅。 我深吸一口气,大叫道:“桑——妮——!” “这才几点……”房间里传来桑尼的声音。 “赶紧起来!” 把睡眼惺忪的桑尼从床上揪下来后,我们俩赶紧穿上衣服,沿着之前飞过的路线追去。果然,黑色绳子在斯塔身上紧紧裹着,她像我一样被捆成了一根棍儿。 明明知道邪恶河童们已经对光之三妖精有所提防,斯塔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要单独行动?我不想去猜原因,反正我们从来都捉摸不透斯塔的真实想法。现在斯塔应该是用能力察觉到了我们,只见她苦笑着:“露娜,桑尼,我在这。” 我俯视着斯塔,咂咂嘴:“你这家伙……” “哎呀,是我大意了。咱们赶在河童聚集过来之前赶紧撤退吧。” 桑尼无奈地说:“露娜,来搭把手。” 为了防止斯塔被扔进焚化炉,我立即和桑尼协力抬着斯塔逃回了家。 然后我们对着这些绳子鼓捣了又一个小时,没能像昨晚那样解开绳结。结论是,绳子只能由被捆者以外的人解开,而且或许是特殊材料的效果,或者是什么未知的附魔所致,不等半天时间就不可能解开。 午饭是我和桑尼一起下厨做了蜂蜜粥。斯塔突然朝我张开嘴:“喂我。” “哈?” “之前我们也是这样照顾你的。” 好吧。我一勺一勺地将粥喂到她嘴里。她吃得可香了,头发都沾上了蜜。 下午茶时间,斯塔又叫道:“露娜,帮我记录一下蘑菇的长势。” 我望了眼窗外。“后院所有的蘑菇都要?可我还在等咖啡……” “那就叫桑尼去吧,我相信她肯定能照料好它们。露娜也给我泡一杯咖啡吧?” 我耸耸肩,拆开了另一袋咖啡豆。 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斯塔还有许多不能拒绝的请求。从早到晚,事无巨细,她仿佛提前准备好了一份“使唤清单”记在脑子里,就等着这个时刻一股脑儿念出来。 “露娜帮我打扫房间卫生,好不好?” “桑尼帮我整理信箱嘛。平时都是我在整理的。” “露娜帮我去冰箱里拿冰淇淋出来。我三天前给大家买的蜜瓜味的那盒。” “桑尼帮我钻被窝暖床吧?” 归根究底,斯塔只是在自己被束缚的情况下要求我们把她原本负责的事情做完罢了。所以我和桑尼都没有对她的请求提出任何异议。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看她那上扬的嘴角和眉毛。真是的,她完全乐在其中啊。 北极星亮起的时候,绳子终于恢复到了能够解开的状态。我和桑尼熟练地帮斯塔解下束缚。斯塔伸了个懒腰,说:“还好有你们,我太爱你们了。” 我小声说:“怎么抄我的台词啊。” 斯塔凑过来想在桑尼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但被桑尼推开了。 桑尼奋力揉搓着斯塔的脸颊:“今天不太对劲啊。斯塔你……你是想体验一下被全方位呵护的感受,才故意去踩陷阱的吧?你的小心思我能不懂吗?” 斯塔笑笑:“哪有。我是真的被困住了好久呢。” “看你这神清气爽的模样,要我说,你完全是发呆休假了一整天吧。” 仅仅是用一天不能活动作为代价,就能在树屋里被当成小宝宝呵护一天,让室友们心甘情愿地分担工作,这对于我们之中的任何一员来说都是无比划算的交易。桑尼、斯塔还有我都坚信另外两妖精一定不会扔下自己不管。事实也正是如此。 桑尼将门一甩,用强横的语气说:“定个规矩,明天不准去河童基地!我要给外门贴满红色的胶布,若是强行打开就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谁也不许走。就这样约好了。” “好哦。” “我没意见。” 随后我们互相道了晚安,心事重重地走回各自的房间。 
 
 
 
 
 次日清晨,天空是青黑色。我从床上悄悄爬起,踮着脚尖往窗户外探出身。清凉的风吹动树冠上的风向标转啊转。我解下睡衣,穿上外出用的常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翅膀伸到外边,准备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落到树下,离开时顺便用脚推动窗户关上。 只是在我后仰坠落时,看见旁边还有两个一样大小的家伙和我同时落了下来。我看了看桑尼,桑尼看了看斯塔,斯塔看了看我。 桑尼双手叉腰,率先开口说:“喂,你们俩又打算偷偷去踩陷阱,我说的没错吧?” 我和斯塔正要开口互相指责,桑尼就扑动翅膀“撮”一下起飞了。 “你这家伙!” 没有过多的犹豫,我和斯塔也起飞了。我们互相着扔石子树叶,偶尔抛射短距离的弹幕,但飞行的轨迹却不约而同。率先抵达河童陷阱处的便能争取到免费的休息日,剩余的队友不得不变成保姆,这便是绳子所带来的游戏规则。哪怕是昨天还信誓旦旦地想要立规矩的桑尼,现在也变成了绳子的忠实粉丝,沿着我和斯塔飞过的路线疯狂冲锋。 单看现在,桑尼飞在最前面,斯塔紧随其后,我暂时落在第三。但我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无法预测最先得逞的会是谁。不远处有汽笛声和金属碰撞声。玄武之湖越来越近了。 我朝前方喊道:“桑尼你这个不守承诺的家伙!还有斯塔,你不是昨天才刚被绑过一次吗?” 桑尼的声音相当自信:“你们两个都体验过了,就剩我一个,太不公平。” “你再这样闹的话,我就把你留在沙发上自生自灭……” “喂,露娜你忍心把我晾在一旁不管吗?那么唯一愿意照料我的斯塔就会和我组成恒星二妖精,把你排除在外了哦。” “我……我不是故意被绑的啊!你们俩都是故意的,如此利用情谊的做法是不对的吧!” 斯塔故作严肃地说:“但也不能排除露娜一直在佯装脚笨,就为了偶尔能享受一下我们的照料。毕竟这次的绳缚陷阱比以往遇上的各种危险都要温柔呢。” 我立即反驳道:“真觉得脚笨能享福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上呢?” 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因为我一直关心着你,所以把好东西都留给你呗。” “哈哈……给我适可而止。” 在准备飞进树林的时候,由于左晃右摆躲闪障碍的原因,我们之间的距离更难拉开了。趁斯塔不注意,我抓住了她的小腿。于是斯塔又顺势抓住了桑尼的裙摆。我们就这样一起撞上一棵半倒的死树。我最先爬起来,但腰被桑尼抱住。紧接着斯塔又像猫一样手脚并用往前爬走。我们互相拉扯着,从飞行变成奔跑,从前后列队变成并肩冒进。 后果可想而知,三妖精挽着手臂同时踏进绳缚陷阱的射程范围,一张黑色的绳网如猫头鹰扑食般击中我们背后,在刹那间展开又收紧,将我们的手脚、腰腹和翅膀绑在一起。 “斯塔你头发进我嘴里了!” “桑尼你胳膊肘顶到我的肚脐了!” “露娜你翅膀扎我眼睛了!” 光之三妖精在绳子的束缚下合体了。三个头朝向同一侧,三对脚丫朝向另一侧,像条有三个头的毛毛虫一样。 “谁用的莉莉同款香水,这么呛。” “肯定是桑尼。前天我看到她包里有粉色小瓶子。” “再乱说就把你的嘴用抹布堵上。” 我们胡乱挣扎了一会儿,乱哄哄的很是狼狈。绳茧并没有被撑大,反而缩得更紧了,闷得我们不停出汗,黏糊糊的皮肤全部贴在一起。 要想从束缚中脱身,必须等待整整一天,等到绳子变软,再主动去找帮手来帮我们解开绳结。但三妖精同时中招就麻烦了……从内部强行挣脱已经是不可能的,河童的技术不容小觑。另外,这次出行完全是自作主张,没有其他妖精知道我们的行踪,外援更是没得指望。 桑尼稍微冷静了一点,说:“露娜,斯塔,我明白了,咱们先别吵。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河童的领地。就算能复活,我也不想被丢进焚化炉。” 斯塔摇晃起脑袋来,似乎在试着把头发甩到背后。但她失败了。 我问:“动都动不了,怎么离开?” 斯塔说:“你们知道吗?人类曾经造出过一种三角形的轮胎。” “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可以交替用牙齿咬地上的草,用嘴替代脚往前旋转前进。” “比起这么做,我宁可通过交替伸脖子让大家一起往侧面滚动。” 桑尼不得已地喊道:“算了算了,别想那些怪点子了。还记得毛毛虫是怎么移动的吗?你们听我的口号,大家一起收紧身子,再一起放松,蠕动着往前爬吧!一,二,一,二——” 斯塔和我往相反的方向蜷曲,富有弹性的绳索又把我们拉回来,后脑勺撞在了一起。 “斯塔你别捣乱啊。” “诶,不是往这边动吗?” “咱们可是患难与共、情同手足的团队,要多点默契。一,二,一,二——” 折腾练习了将近半个小时,我们终于开始一顿一顿地往同一个方向蠕动。以这个速度从玄武之湖回到三妖精的树屋,不知道要爬多久。但至少是在移动了。 斯塔问:“就算能等到绳结变弱了,要找谁帮我们解开呢?” 桑尼回答道:“没想好。去找克劳恩皮丝如何?” “她住在博丽神社吧。在遇见皮丝之前,我们肯定会先被灵梦小姐取笑一番,说不定还会被当场退治。” “魔理沙小姐呢?她对我们一直都挺好。” “你不记得了吗,今天是周三,魔理沙和其他几个魔女去地下图书馆开茶会了。” 我陷入了苦思:“那么,琪露诺……不行,就算一步一步教她,她也解不开这种绳结吧。莉莉也不行,春天还没结束,她肯定在空中到处飞,停不下来——” 斯塔突然说:“小心点,我感应到各个方向都有活物在靠近。” 我和桑尼立即闭上了嘴。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虽然桑尼用能力隐身了,我也用能力消除了声音,但谁知道那些河童会拿出什么新工具来找我们呢。比如盖革计数器啥的。桑尼试着在空气中造出一面镜子,通过折射观察四周。 两只,三只,十只……稳步向我们靠近的并非河童,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毛毛虫。 我大叫起来:“咿呀!” 桑尼顶了一下我的下巴,说:“露娜,你怎么啊啊啊啊!有虫!” 因为我们俩被吓到了,原本稳定的蠕动被打断,我们在地上翻了个面,然后很快感觉到一些像触角一样细小的树枝和草茎在触碰我们的脚。桑尼仰着头在最上方,所以暂时看不到毛毛虫,但我和斯塔就没那么幸运了。这些两到三厘米长的小生物绕着我们围了一圈,吓得我们纹丝不动。 “怎么办?隐身好像不管用。” 我说:“我好想侧身滚过去把它们碾死。” 桑尼的声音颤抖着:“这样不好吧……” 斯塔说:“确实是个好提案。只要避免在滚动过程中卡住、死掉的毛毛虫全部渗进我们的衣服里、然后活着的毛毛虫也跟着爬进来这样的事,就挺好的。” 我紧闭双眼:“斯塔你不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恶心的事情啊……”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我习惯性地回答道:“不,没救了,我们要被毛毛虫吃掉了。” 斯塔说:“它们会从桑尼开始下嘴,她闻起来是最香的。” “我们又不是文明程度低下的螳螂,怎么会吃掉同类呢。” 桑尼突然喊道:“谁在说话?”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也愣了一下,这个声音不属于我、桑尼或者斯塔。随后我和斯塔一起低头看向毛毛虫群的中央。第四个声音的来源是一只戴着红色帽子的毛毛虫。 
 
 
 
 
 红帽子毛毛虫讲了老半天,概括一下就是:毛毛虫部落与青虫部落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很久很久以前(其实是昨天),在这片隐匿在高草中的潮湿王国里,一个拥有无上智慧和美貌的虫神将人类的语言教给虫子们,赠予了虫子们像人类一样思考的能力。“高贵”的毛毛虫比其它虫子思考得更多,它们学会了何为信仰、何为疆界、何为荣誉。当毛毛虫部落决定建造一座通往树冠的丝桥以祭祀虫神时,“卑劣”的青虫部落发动了突然袭击。 就这样,两个部落打得昏天暗地,由于青虫军队总是占据着先攻优势,毛毛虫军队陷入了难以逆转的劣势。 啊,我还是用幻想乡的方式解释一下吧。显然,“虫神”应该就是莉格露·奈特巴格小姐,幻想乡的虫全都归她管。由于我们三妖精被绑在一起蠕动,这些傲慢的毛毛虫把我们当成一种有三个脑袋、颜色鲜艳、能够听从萨满命令的巨型毛毛虫。 按照各种神话故事的发展,下一步就是让我们成为战争兵器了。 一个戴着易拉罐拉环的毛毛虫振声说:“借助巨虫之力,我们必定能赢下这场战争。待部落勇士们得胜归来,你们的名字‘三首巨虫’也会被刻在名虫殿堂中,这可是无可比拟的荣耀。” 果然是这样。 我见桑尼和斯塔都没吭声,就问道:“赢下战争,我们就能获得自由吗?” “然后你们就会成为毛毛虫部落的一员,如果大酋长同意的话,也许会给你们十分钟的休假时间。”  其实我们没得选择,谁知道惹毛了这些毛毛虫的话,它们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呢。我们妥协了,一起按照那几个毛毛虫萨满的指示往战场的方向蠕动,逐渐偏离回家的路线,远离人类和妖怪的活动区域,往幻想乡边境的荒野地带前行。 周围被斯塔感应到的活物越来越多,几支毛毛虫军队接连会合,黑压压的一大片。也许是心理作用所致,我感觉它们覆盖了视线范围内的整个地面,连空气都被它们的蠕动填满。层层叠叠的虫潮在微风吹拂下像潮水一样起伏,带来了新鲜和腐烂两种极端混合的气味,带走了我一整个星期的食欲。 斯塔在我耳边说:“被扔进焚化炉也许不算什么坏结局。” “现在说已经晚啦。” 桑尼小声说:“那个,对于我擅自离家再次尝试踩陷阱这件事,实在是对不起。还有两个月前偷喝了露娜的牛奶也很抱歉。” 我说:“我知道是你喝的,但我早就不介意了。不只是你,我和斯塔也犯了一样的错——我是说绳子,不是说牛奶,我才不稀罕你的牛奶——今天早上倘若我们之中有任意一位抛弃了侥幸之心,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我也要道歉。对不起。” 斯塔却说:“我的话,还会继续尝试踩陷阱也说不定。” “斯塔?” “是还是不是呢。开玩笑的,这么感人肺腑的倾诉环节,我当然不会败坏气氛。” 桑尼瞪着眼说:“斯塔你这……算了,我就当你好好认错了吧。总之,等到从虫子地狱中脱身,我一定要好好洗个澡。你们谁也别想抢在我前面。” 斯塔努努嘴:“洗澡还是可以一起的吧。浴室没那么小。” 闲聊了一会儿我们才注意到,一片浅绿色的草地在前方徐徐展开。 那不是青翠的草地,而是无数和身边的毛毛虫大小长度相似、品种却截然不同的东西——青虫军队。虽然只是虫子,但它们都已经拿上了小石子、钉子、橡皮筋等东西当作武器,全副武装地迎接毛毛虫的到来。 “野蛮的毛毛虫!”青虫们喊道。 “卑劣的青虫!”毛毛虫们喊道。 毛毛虫们疯狂迈动它们的数十对小脚,青虫们也一样,两军顿时纠缠在一起。肢体、毛刺、用生活垃圾做的武器等物互相碰撞,带着些臭鸡蛋腥味的汁液四处飞溅。前锋战还没打完,更多毛毛虫已经踏着同类的身体翻涌上去,层层叠叠地互相缠绕起来,不论敌友全部拖入混战之中。 斯塔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要多喊几句才开始的。这些虫子不知道搞些战鼓战歌什么的吗?它们可能没啥艺术天分吧。” 一个尾部涂着黄色油漆的毛毛虫说:“‘三首巨虫’,移动!”它挥舞着一根小草当作鞭子抽打我们的脚趾。应该是萨满吧。 但我们只是在原地扭来扭去,根本没有前进。 斯塔转过头盯着桑尼:“桑尼你快动啊,我们必须一起伸缩才能前进。” 桑尼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它们都是会说话的小生命……我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妖精,不想当连环杀手……” 我骂道;“桑尼,你在搞什么道德洁癖呢?这些虫子连‘活着’这个概念都没搞明白。你知道它们一天能孵化多少后代吗?你知道‘战争’对它们来说是多么廉价的游戏吗?连虫子自己都不懂你在为它们悲伤个啥,你却在这里纠结个没完,这太蠢了,真的很蠢。我们上吧,把它们撞翻、咬碎、踩扁、碾成酱,啊甭管怎么弄的,赶紧完事回家!” “好吧好吧,我上就是了!” 斯塔笑着说:“那就出发了哦。一,二,一,二——” 我们缓缓向前蠕动,三妖精捆绑形成的躯干在虫子们的对比下显得无比巨大。我们碾过断裂的枝条,碾过堆积成山的虫子尸体,碾过用果皮和死蛹筑成的掩体。原先占尽优势的青虫军队瞬间败退。它们拿各种脏东西扔我们,虽然有些还扎得挺痛的,但在妖精的自愈能力面前都是挠痒痒。许多毛毛虫见到战局往一边倒,就开始往我们身上爬,骑在我们的头上和背上俯瞰战场。对它们来说,这种驾驭庞然巨兽的感觉一定很酷吧。反正我是恶心坏了。 然而,在远处的树丛上,站着一个尾巴涂着蓝色油漆的青虫。应该是对方的萨满吧。 青虫萨满大喊:“也许你们的‘三首巨虫’能够突破我们的阵线,但巨虫之力并不是你们特有的!早在毛毛虫部落发起的总攻之前,我们青虫部落就找到了能够在一瞬间毁灭数个城市、拥有神一般力量的最终兵器。现在它终于要来了!” 原本喧嚣的战场在一瞬间静默,这些杀红了眼的虫子战士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扭动的身躯。毛毛虫们开始不安地蠕动,细小的足爪反复挠动地面。每一只青虫都垂着头,仿佛虔诚的信徒迎接神明降临。身为妖精的我明显察觉到空气中的生命能量变得强烈,和之前某次异变时如出一辙。 桑尼说:“感觉挺不妙的啊?” 我叹了口气:“唉……我有个问题。这些青虫……难道是凤蝶的幼虫吗?” 斯塔思索了一会儿说:“似乎是的。” 青虫萨满得意地叫道:“出来吧,无敌的‘融合灭世蝶’!舞台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将敌虫全部轰杀殆尽吧!” 一个可爱少女突然从天而降。沾染着叶子的蓝色短发,华丽得令我艳羡的翅膀,分段上色且布满鳞粉的裙子——没错,她就是凤蝶的妖精,爱塔妮缇·拉尔瓦。可能是因为我们被绑着趴在地上,她显得特别高大。 “嚯嚯,我就是融合灭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到我们的模样,马上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斯塔喃喃道:“唉,麻烦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嗯……噗哈哈哈哈哈哈!” 毛毛虫和青虫们都懵了,全部停在原地,紧张地注视着战场上的俩“巨虫”。爱塔妮缇笑了好久,差点没法喘气,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她绕着我们走了两圈,帮我们把身上的虫子揪下来,又随手揉乱了我们的头发。 桑尼问她:“好啦。你怎么在这里?” 爱塔妮缇歪过头说:“莉格露小姐托我替她看护一下这些孩子。我倒想问了,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管这叫看护啊,虫子们都快同归于尽了。我虽然很想吐槽她,但还是用尽可能礼貌的口吻说:“事情的经过稍稍有些复杂,总之我们光之三妖精一起中了河童的绳缚陷阱。请你把我们带回家并且解开绳结,感激不尽。” “中陷阱我能理解。怎么非要把彼此绑在一起呢?” “你管那么多干嘛。” 爱塔妮缇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她朝虫子们挥动翅膀,引起强烈的气流将它们吹开。“孩子们,‘战争’结束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各回各家。至于我嘛,这几位朋友需要我帮忙,一会儿后见。” 
 
 
 
 
 爱塔妮缇很贴心地等到了傍晚,她说不听完整个故事就不解开绳结,我们只好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在我们的口头指导下,她完美拆开了整个绳茧。为了表示友好,我把家里存放许久的一罐芒果酱送给了她当谢礼,但还是没能阻止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幻想乡所有的妖精。被其他妖精嘲笑了三天左右后,我们的生活才终于回归正轨。 这天,斯塔凌晨就飞去河童基地了。我和桑尼正要出门去逮她,她却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大袋子自个儿飞回来了。 我们一起掀开袋子,里头是一台稍微生锈的弩状机器,和客厅中央的桌子差不多宽。 斯塔熟练地坐在底座上,拍了拍手,说:“事实是这样的,几天前把我们绑住的那台机器只是一个河童工程师的失败作,原意是想捕获会飞的妖怪。她们说已经开发出了更先进的原型机,就把这台旧的送我啦。” 我掀开盖子说:“哇,里面还有这么多绳子,能提前切开这种绳子的剪子也有!这样就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了。桑尼,你要试试看吗,让我和斯塔把你当小宝宝宠一天?” 斯塔转头看向桑尼。 桑尼想了想,伸手合上了机器的盖子。“算了吧,我已经开始讨厌这种捆绑游戏了。我有个计划,可以把这玩意用到下回恶作剧……” 然后桑尼就开始口若悬河,我和斯塔坐在两边插科打诨。整蛊博丽巫女,逮捕地狱偷渡客,人形大弹弓,诸如此类。听着听着,我的思绪开始往外飘,飘到云朵上方,寻找月亮去了。其实我并不完全认同桑尼的说法。关于这些绳子的故事也许已经告一段落……但从我们三妖精初次见面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捆绑游戏仍然进行着。它固定着我的步伐,总是使我兜兜转转回到这个安心小窝,以一些独居妖精才有的自由为代价换来了笑容。 说真的,我并不讨厌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