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写的真不够好,但是我只是想说出来…… 神道天问之狂言·三千世界,黄泉之憾(对应物理理论:多重宇宙诠释)
 一
 “还钱!”
 “啊,我都说了,说了多少次了……我真的没钱了……”
 天探女大人捡到我前,我的生命中一直充斥着这两句翻来覆去的话语,仿佛某天我不小心掉到水里时,浑身不舒服却无可奈何的感觉。
 而那天把我捞上来的就是我现在的主人,也就是被逼着“还钱”的这位佐木老师。
 说巧不巧,那时天上还下着小雨,又湿又闷的气氛笼罩在我周围。
 主人是一所学校的化学老师——这件事是我听几位来他家做客的人类说的。那几个人顺次谈论着某些我不太懂的话题,有时是没什么意思的笑话,有时甚至是英文。但无论是哪一句,都似乎没有任何意思——没什么好笑的。然而那几个人还偏要笑上几下。于是主人只能应付几句,待客人离开后,就抱着我回到他的房间里了。
 他那间小屋,几乎都被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容器填满了。拿着这些容器的大手粗糙而干燥,但却非常温暖——尤其是抱住我的背,把我从水里拉起来的时候。
 主人走进小屋,我就从他的臂弯间跳下去。下午的阳光从窗户投到地上,投出一片不规则四边形的亮斑,我就跳到那阳光晒暖的木地板上,躺下看着主人捣鼓那些容器里面的东西。
 “小猫,不要乱动。”对着我的方向提醒一句,主人就转过身去面对那些容器。他拿出一些白色的石头,往上面滴了几滴水一样的东西。它们接触的一瞬间,居然出现了气泡和嘶嘶的声音。
 “嗯,没有变质……还能用。”
 他又从一个容器里倒来一点蓝色的水,往里面插了一根灰黑色的棍子,那棍子竟然变成了棕红色。
 这就是……“化学”吗?
 我一边看着主人进行着这些神奇的操作,一边在温柔的太阳光下,慢慢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只看见金黄的夕阳边有一条散着香味的小鱼和几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干。
 喵,肉干的话不怎么好吃呢……还是鱼肉香啊,不然我怎么会掉进水里。不过一条怎么够啊……
 只吃了一条小鱼的我,又在宅子附近转了转,找一位卖鱼的小贩要了点没人要的肉,这才吃饱。
 那晚,我看到主人的记录本上是这么描述这一天的:
 「上午,和仆人吵了一架。她不喜欢我昨天从水里捞上来的那只猫。但是看我除了几个学生之外就没人陪了,还是勉强同意了,不过需要我自己喂猫。后来准备了一下明天讲课的内容。」
 「中午,接待了几个学校的同事。一群附庸风雅的家伙。」——看来主人也不怎么喜欢那几个人类啊。
 「下午,检查了一下实验的试剂,还好都没变质,不然又是一笔开销。小猫还比较乖,在我研究化学的时候不会到处乱动……那些试剂里可有不少危险品。」——那个“试剂”看上去就是水啊。
 「不知道小猫喜欢什么,所以也进行一次实验。我准备了相同量的不同食物,趁它睡着的时候放在它面前,看它吃什么。实验结果是,小猫好像只吃鱼。明天上午去讲课,下课后就买点鱼吧。」
 后来,每天我醒来时,看到的就是三五条可口的小鱼了。
 那个时候我一直没有名字——但是猫不需要有名字。看毛色,动作的形态,还有神态等等,就可以分辨出这只猫到底是我还是隔壁家的大白猫。主人能够认识各种对我来说看起来都一样的试剂,而我能认识对主人来说都一个样的其他一些猫,或许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但是几天后,主人还是给了我一个名字——「寝子」。
 记事本上是这么说的:“「寝子」的话,意思就是「睡觉的孩子」。猫叫寝子,寝子是猫,读音是一样的,就是「neko wa neko」。”
 //(“寝子”和“猫”读音都是neko)
 睡觉的孩子吗……在被太阳光晒热的地板上睡觉是很舒服呢。
 我继续用爪子翻记事本。
 “下午,听别人说那边的战争还在继续。因为我们也是参战者,所以还是别信任何带有情感色彩的评价了。不管如何,肯定有很多什么错都没犯的普通人白白死掉。还好我这个体弱多病的家伙肯定进不了军队。比起在战场上为所谓的「荣誉」和「利益」而战,我宁可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好看书,再做几个实验。”
 “说着什么「皇国」「神国」「为国献身」……要是真有神,八百万中肯定没一个赞成战争。代表光明的天照大神会去支持黑暗的杀戮吗?”
 战争……我虽然不太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不过也大概能明白一点吧。
 比如说是隔壁的两只白猫在打架。我过去问它们为什么打起来——
 “为什么打起来?因为我哥哥抢了我要吃的肉,就这么简单!”
 “打起来的原因——这还用说?我弟弟诬陷我!我明明是想让他少吃点,在帮他减肥!他胖的连老鼠都抓不住了!”
 大概就是这样。两边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最后只有哥哥被他的主人打了几巴掌。这就是所谓“带有情感色彩的评价”吧。
 再往后的记录就是某某物质和另一种物质反应产生其他的物质,这样子更难懂的东西了。
 我只好回到那一块被太阳光晒热的地板上,趴下晃着尾巴,好好去把爪子和身上的毛舔干净。
 喵,至少作为猫的我不用管那么多吧。
 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一些混乱的画面。
 我看到火焰在城市中燃烧,无辜的男女老少哭着喊着逃离。白衣的女子无奈地盯着面前的景象,似落下一滴眼泪。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些碎片般的景象,最终还是如主人试管中的白色石头一样消失散去了。
 不过,好像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扎根了……
 二
 又在那间全是瓶瓶罐罐的房间里睡了一觉,就被“咣当”一声彻底吓醒。
 转头一看,主人果然在做实验。他手中的容器里还是某种看着像水一样的东西。刚才“咣当”的声音是他从别处拽来一架天平,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不对,不对……现象不对……”
 主人一边小声念着,一边把手中的那个玻璃杯放到天平的一个托盘上,把几个铁块放上另一边的托盘。
 “温度升高……不应该。试剂变质了吗?混进去别的杂质了吗?”
 “再进行一组实验吧。”
 「实验」。主人好像把生活变成了一场实验。上次用来把灰黑色棍子变成红色的蓝色的水,这一次被用来在灰色的铃铛上写下棕红色的“寝子(佐木)”几个字,系在我的脖子上。
 “猫爪踏过的地方,自会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虽然说这铃铛是铁做的……还是希望寝子喜欢。”
 “只要活过今天,明天还有实验做,不也不错吗!就算挣不到钱,就算有人嘲讽……还有寝子在,还有化学在,就这样活着吧。”
 一句轻描淡写,自嘲般的自言自语却让我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所以我再次翻开了记录本。这个本子已经快要用完了,而后半本中的记录总少不了我的名字。
 「实验出现意料之外现象的原因姑且算是弄明白了——现在天气太热,那个反应在不同的温度下进行,似乎会有不同的产物。」
 「产物的具体成分尚不清晰,为无色液体,有刺激性气味和味道。有毒,会致人胃疼,全身无力……目前不知道如何治疗。」
 果然吗……主人把生活当成了实验。
 「主人是个笨蛋!把试剂吃下去……不要命了?我的小鱼干……」
 我语无伦次地大声喊叫,但只留一串无人能懂的“喵呜”。
 是啊,我好像越来越像人类了……可惜,没法说话。
 「可惜」。
 后来,一个穿着很正式的男人在“仆人”的引导下,走进了主人的房间。
 主人的房间,我也进去过几次。那里面有一张大床以及很多书。我试着随便翻开一页,去看过那些书。不过内容都和记录本上的类似——某种物质是什么样子,和另一种物质能不能发生反应,产生什么现象——诸如此类,除了这个模版外完全看不懂。
 但这一次,因为“仆人”的存在,我是完全进不去这房间了。这人确实令人讨厌,也确实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她就会挥着扫帚赶我走,不知道为什么。
 总之说回那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记录本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症状比想象中严重。找了几个医生,都因为不知道那次实验的产物到底是什么,所以这几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治疗。终于找到一个说是能治好病的医生,但是开价特别高……没办法了,再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法搞研究,先借钱治病。」
 “能治好病的医生”,说的就是现在走进来的这个人。
 “佐木先生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我之前的一位患者,用这帖药,吃上约一个月,就可以恢复健康了。”我听到那个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一个月……就是每一篇记录顶上的第一个数字变换一次吧。那样的话主人就能继续喂我小鱼干,而不需要我每天跑出去追卖鱼的小贩了吗?
 那就再等一等吧。主人会好起来吧?会回到房间的桌前捣鼓那些瓶瓶罐罐吧?
 在这位化学老师身边呆了一阵子的我,也开始对“化学”乃至于背后的“科学”产生了兴趣。我知道蓝色的水叫“硫酸铜”,一种透明但是很有“攻击性”的水叫“盐酸,另一种更有攻击性的水是“硫酸””,还有一种白色的石头叫“碳酸钠”……真是奇怪的名字啊。
 那就等到那一天吧。
 没关系的,主人,我会等你再起来做实验,会再躺到太阳晒热的地板上作为你不正规的另一位学生。
 毕竟,我似乎又更像人类了一点——我开始好奇了。
 三
 喵。喵呜。
 那一天……没有到来。
 在我曾经掉进去的河边,电车继续向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主人没办法再来把我抱起来了。记录本上的记录也一直停在了被撕下来夹在第一页的这一篇:
 “我的话,已经撑不下去了。那次产生未知产物的实验,其具体操作都已经记录在八月二日的日志里了。医生藤野确实是尽力了,我的离开与他无关。如果各位非要找个负责人,就去找借我钱的那个人吧。借一还五……如果不是我作为一个普通化学老师,根本搞不到多少钱,不然肯定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各位同学们也请尽量避开这种人。”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还要教导学生们吗……
 “总之说回我中毒这件事。实验异常的原因的话,我个人认为是因为那天的气温太高,影响了反应的进行。各位可以试着在学校的实验室重现这个过程,不过请不要食用任何实验产物!就算你知道那是氯化钠也不行!请务必注意!如果要检测实验产物到底是否有毒,可以用……用老鼠吧。”
 同意。老鼠真是烦人啊。
 “总之我要走了。同学们记得好好学习,别让更多人像我这样死去。另外的话,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理解——但是,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一定不会赞成任何不光明的战争的——除非是弱者反抗压迫的战争。如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就当这句话不存在吧。”
 主人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呢……
 “那么,各位就带着我的愿望继续活下去吧。再见了。”
 再见……我最好的主人。喵。
 “丁零零”的声音仍然从脖间传来。铃铛上,棕红色的“寝子”二字已经在锈迹中变得有些模糊。一同模糊的是主人那手拿烧杯的背影和阳光晒热的地板上随意放着的三条小鱼干。
 但是,“死亡”应该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吧,好比主人平时看的书里提到的“不可逆反应”。
 真是「遗憾」啊……
 “真是遗憾啊……”
 仿佛读出了我心里的想法,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边学校的化学家,佐木老师……可惜啊……”
 佐木老师……我的主人?是他的学生吗?
 这么想着,我转过身,看到的却是穿着西式服装的短发女子。
 无论从身高还是着装,都应该不是学生吧……
 “这个铃铛……你是寝子?”
 我想说句话,但是因为我是猫,所以还是开不了口,只能略微动两下头。
 铃铛摇晃着,红色的汉字已经淹没在红色的锈迹中了,只能看出一小部分。
 “喵?”我转头。
 “陪我继续去追寻知识吧?”少女微微一笑。
 “喵!”我猛然回头。
 “也是呢。寝子是化学家的猫,应该不怎么了解物理吧。”
 “那么,想跟我走吗?”
 四
 少女的名字是“天佐梦子”。她说自己是「物理学家」——她所研究的内容,其实就是把试管里的化学反应缩到非常小的尺度,好比远看的一片草坪,近看就是一棵棵的草,我的主人在远处观察这片草坪的全局,而天佐要靠近这片草坪,看一看这些草到底怎么生长。
 越过一片很大很大的海,去到一个叫“欧洲”的地方,那里才是「物理学」蓬勃发展之处。主人任职的学校里就有毕业生去那里留学,所以天佐也想着找到我的主人,从而顺着那位学生的道路也前去留学。
 结果来到学校才发现,主人生命的实验失败了。仆人告诉她,主人有一只似乎很喜欢科学的猫“寝子”——也就是我,平时似乎能看懂书和记录本里的内容,让天佐带着我替代佐木老师活下去。
 仆人?真是意想不到啊。天佐告诉我,其实仆人一碰到猫就会打喷嚏……原来不是不喜欢我啊。
 天佐抱着我,就如同曾经主人的那双大手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看上去才十几岁,头发却是白色的——说不定不是人类?就像街上的小孩子讲的故事里的人物一样。
 电车哐当哐当地向前 ,很快就能看到海了……
 天佐跟我说,要去的地方叫“哥本哈根”,坐船去的话会花上很久。我们去码头附近的神社祈求了出行顺利,随后,就该启程了吧。
 虽然居住在海中的岛国,但是这其实是我第一次看到海。我看到几个人拿着网在海边捞鱼——刚捞出来的鱼混上了好闻的海风气味,应该会更好吃吧。
 这清爽的风,也让我久违地心安了。
 “那么,作为波动着的海浪上漂泊着的「单粒」,来复习一下「波动」和「粒子」吧。”
 “当水面上两处分别产生的环形水波相互穿过时,会出现复杂的波形。”
 回想着仆人端着一盆水走过时水中左右晃动的波纹,我轻轻点头。
 “当光线穿过一平面上的两道狭缝,也会出现类似的现象。所以光是水波一样的存在。”
 “然而,当光线打在金属上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明明电子应该在获得足够能量后就飞出去,但是用低频率的光,无论照射多久,都无法把电子打出。”
 突然听到这句让人半懂不懂的话,我才明白天佐只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光线是粒子的话,那就更好解释这个现象了——所以光线到底是什么?”
 “天照大人——对不起。我要去挑战您心底最无可侵犯的「光」,我想知道——波和粒子会不会只是同一人的不同表现。我要去了解更多,却半只脚踏入了「僭越」的领域——但是我天探女,只是一个纯粹的求知者而已。感谢天照的支持与宽容,请让我继续走下去吧。”
 更听不懂了。不过突然好严肃……
 「天照」是神明的名字,我听隔壁的家长给家里的孩子讲过,也在主人的记录本上看过。
 天照大神确实有代表着光明——记录本上是这么说的,那坐船去往欧洲,研究光线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天佐,向天照大神说些什么也应该是正常的吧……
 于是航船继续向前。起伏的浪花间,我又逐渐睡去了……
 这次的梦中,闪光的线条不断交织着。交错的曲线有时变成一段段的虚线,有时又回到普通的线条,像是对天佐说的那段话的注解。
 确实,曾经把我睡觉的地板晒热的那束阳光,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五
 “粒子的位置和动量不能同时测清,其不确定性乘积的最小值为常数……”
 “这边这个是矩阵的运算方式……原来也能用这种方法来解决吗?感觉计算的过程像是在下棋呢。”
 “量子理论本身也很像棋盘一样一格一格的。不过,这一次我根本不知道与自己下棋的对手是什么人呢。”
 喵。我看向天佐面前的书——还是非常难懂啊……
 天佐换上了这里普通大学生的着装,每天抱着我在校园中来来回回。大教室里的黑板上永远是难以看懂的奇怪公式与符号,黑板前站立着的讲师嘴里也永远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原子”“电子”“量子”……这些词语不断回荡在天佐的话语中。
 翻主人笔记本的“坏”习惯,就算到了欧洲的大学中,还是没有改变。而这一次我看到的,就是比烧杯里的反应更加本质的,关于物质究竟是由怎样的存在构成的记录了。
 这些难以理解的外语专业术语用离开日本之前常见的概念和词语一一进行了类比,看上去就好懂多了。例如说“Quantum”这个外语词,被写上了「单量之子」的注解,终于能够明白它代表的是「拥有只能以整数计量的特殊性质之物」。
 而在校园之外,不一样的事情也在改变着全世界——战争爆发了。
 日本入侵了大陆上的国家,欧洲的各地也突然乱作一团。
 我听着天佐小声念叨着这一切:屠杀、交战、占领……
 坏人自称有着正当的理由,毫无忌惮地干着不正当的事情,让好人们在纯粹的绝望中恐惧、发疯、被杀死。
 我终于明白了曾经的主人,佐木老师,是个多么明智的人。在一切刚刚开始时,他就看透了“神国”“皇国”的本质其实就是「坏人自称的正当理由」。于是他说——「不要听信带有情感色彩的评价」。
 然而人类还是信了。
 房间的桌子上有一面镜子。我趴在镜子前的椅子上,盯着镜中自己背后的景象。
 镜子对面是一场粒子的梦,跳动着、游荡着,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有时化作一丝虚妄的波动,有时又变成似乎触手可及的星星点点。
 然而回到我所在的这一侧,粒子变成了连天的炮火,波动变成了加密的情报电波。跳动着而游荡着的是太过脆弱的人之性命,瞬间出现的理想也瞬间消失了。
 可惜啊……
 我想象着有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强大的国家会把知识教给弱小的国家,而不需跨越似是无边的海浪与风波;神明的光芒不是发动战争的借口,而是切实普照着鸟居下的每个人;如“借一还五”那种事情更是不存在,最穷困潦倒的人也值得被关照……
 可惜这只是想象吧……
 再次睁开眼时,镜中已经不是那只黑与白色的老猫,而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凝望着理想中的世界……
 六
 “你是妖怪猫,妖怪的种类是「猫又」。”
 终于能够说话的我,心里堵着的无数故事都一股脑倾泻而出——佐藤老师的实验意外,“借一还五”,战争是什么,“量子”“原子”“电子”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不过天佐回到房间后,我的第一句话还是——「我怎么了」?
 “你是妖怪猫,妖怪的种类是「猫又」。”
 “某种程度上也很巧呢——你听说过「薛定谔的猫」吗?”
 “好像听说过……不过前面的背景知识我都不懂。”
 我终于可以说话了!
 “寝子原来真是喜欢知识啊。先从「哥本哈根解释」开始吧。”
 “当我不看向窗外时,窗外的道路和人流肯定还是那样的,不会因为我没有看,就和平时不一样。”
 “宏观世界显然是这样的。那微观呢?”
 “电子是绕着原子核转的那种粒子,你可能在我的笔记本上看到过,它们就是你的佐木老师曾经记录的化学反应之本质。这些电子有着一种名为「自旋」的性质,可以是在各种的方向上。”
 “那么,你没有观测这个电子的时候,它的自旋朝哪个方向?”
 “完全不知道!或者说——同时处于所有可能的状态。就算上一秒确定了电子的自旋方向,但是撤掉观测设备后,电子就又回到了各种状态的叠加态。”
 “平安京的鵺妖怪,你听说过这个故事吗?叠加态的粒子,就正如同正体不明的妖怪啊。”
 “如果接着这个故事讲下去的话,那么「薛定谔的猫」,就是武士射出的那支试图灭掉鵺妖怪的箭。毕竟,在不存在妖怪的地方,这种「观测者效应」就是极其反直觉,如果说夸张点——看不见的东西就不存在,确实难以理解。”
 “因此,「薛定谔的猫」就把这样的现象扩到了宏观中。在一个不透明的箱子里有只猫,一瓶毒药和一个触发装置,如果触发装置里的放射性物质衰变到一定程度,就打开装毒药的瓶子,毒药扩散杀死猫。”
 “什么时候触发装置里的物质会衰变,完全取决于微观的量子规律。这样看来,不观测时处于衰变和不衰变的放射性原子直接影响到箱子里的猫,让它处于死和活的叠加态。这样荒唐的结果,就被用来反对提出观测者影响粒子性质的「哥本哈根解释」。”
 “这只将微观的规律引入宏观的猫,似乎也成了妖怪,挑战着思想的极限。”
 “也就是说,猫妖是能够代表物理学的妖怪哦。”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背后的两条尾巴微微摇晃——两条尾巴?
 隔壁家的猫好像提到过这种事情,“有两条尾巴的猫,就是愿望强大的妖怪猫了”。
 那我的愿望是……
 是想象中那个美好的世界啊。
 可惜,那个世界大概不存在吧。
 “我们……该回日本了。”
 “为什么?”我问。
 “不是回到那个造成了无数场战争的日本,而是去到刚建立,能够暂时隔离开战乱的外界的的「结界」里面。”
 “天照大人说,等到人类愿意悔改,就再撤掉结界。以后肯定会撤掉的吧……反正我很期待那天。”
 “那我也要回去吗?”我问。
 “回去之后又不是没办法学习了。我本来想要建立一个没有不平等和不公正,谁人都能学习,谁人都能畅所欲言的场所,现在看来,就以「量子神社」之名开始招生吧。”
 我们也要有自己的科研机构了。但是……
 “神社?我记得普通人不能办神社吧……”
 说这话的人,我也忘了是谁了,唯一记下的只有话语的具体内容。
 “我没有和寝子说过吗……”
 “天佐,一种读法是ame sa。在中间添个no音,后面添上gu和me这两个假名的话——Ame no Sagume,天探女,是被赶出高天原的存在。”
 “现在明白了吧,寝子酱?”
 “天佐是……天探女?”
 “应该是。但是我除了活得比一般人远长之外,好像就没什么神明的样子了。高天原也没有很多人想的那么奇幻,甚至也在地球上。不过我确实因为反对一个名为「决定论」的理论,被赶出高天原就是了。这一次天照让我回去,大概只是因为战争,而不是想要保护我或者怎么样。”
 “真的要回去吗……”我问。
 “没关系的。我要建立一个不同于高天原而类似于人类大学的自由科研组织,让无论是神明、妖怪还是人类都能肆意追随自己的好奇心,寻求真理。”
 “天探女,向天探求之女,我的名字或许也大概是这个意思。”
 “虽然在结界之中,身体并不自由,但是至少思想是自由的吧。”
 七
 神社的建设,主要由山里的天狗们负责。至于为什么不是工程能力更强的河童——因为他们的领导者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人类的“借一还五”那一套,要榨干我们的经费。
 和芥川写的一模一样呢……都是缺德的家伙。
 天狗按照能力可以分为两种:风相关和雷电相关。结界外面的人类已经在使用电力了,于是天佐大人找来使用雷电相关能力的天狗们,教授他们人类的电磁学。操控风的天狗则是学来了外面的文化——很快,他们就建立了“晴明日报”,选了记者,自己拼了一台打印机,真的在认真报道新闻。
 以最伟大的阴阳师来为报纸命名?感觉挺有意思的……只要别把我退治了就行。
 帮天狗们硬生生拼出一台打印机的,是支持我们建立神社的妖怪“青行灯”。她是“故事”的妖怪,并非常擅长设计机巧装置,为了了解人类的科技而接下了这个任务——当然也有希望从报纸里听到有意思的故事的方面在。
 再有就是“梦违学派”,也是新加入神社的成员。虽然叫“学派”但是只有两位成员——觉和梦貘。他们试图借助新的科学理论解释人们的思想和意识,但是不被主流所接受。
 能够读心的觉妖怪加上能够入梦的梦貘——确实是个不错的组合。
 这几位妖怪,加上我及天佐大人,还有一些反对战争的人类,就是量子神社的最初班底。
 附近的山林里还有一位强大的狸猫妖怪“岩崎藏”,天佐最后让我去请她加入我们。
 我……我吗?让我去邀请比我年长好多的大妖怪?
 但如果是为了量子神社的话……
 “请问……您认识岩崎吗?我是来请她加入天探女建立的研究机构,「量子神社」的。”
 微弱的声音——我的声音,颤抖着吐露于空气中,向着面前的男子。他身穿普通的和服,戴着一个令人不安的白色能面。
 “啊,我是秦长夜,物理学家,是岩崎藏的老师。不知在世界的剧本中,是否注定了我们的相遇……”
 “总之,想必你就是「薛定谔的猫妖」,寝子?”
 “对,是我……秦老师,您怎么知道的?”
 “用的是「老师」的称呼吗……有意思。你不在日本的时候,天探女大人去求学的故事,早就通过各种小道消息传开了。而关于她手下有着一只猫妖的事情,也因为正好和「薛定谔的猫」思想实验相吻合,所以被我们知道。”
 “如果寝子小姐和天探女大人同意的话,我们当然愿意加入她的研究机构。”
 “那就感谢了。还有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那个「世界的剧本」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秦老师扶了扶脸上的面具,“这是我们秦氏延续至今的信念——世界的未来是可以在现在得知的。于宇宙创造的第一个瞬间,一切运转的剧本就已经在某处写好,并规划着未来的一切。我们秦氏一直都试图窥探这个剧本——解开宇宙的真相。这也是我研究物理的原因。”
 “那……战争也是这个宇宙,这个世界想要的吗……?”我小声说。
 “战争啊……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是啊,为什么完美无缺的宇宙的剧本会允许南京屠杀那种事情发生呢?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最终……最终,我们要改写剧本。”
 “南京屠杀?”我头一次听到这个令人害怕的词汇。
 “嗯。‘感谢‘那些日本国内的媒体,一切残酷无情的战争屠杀都被美化成了「爱国」。日本军队在中国——我们原本的老师那里——无情地屠杀平民,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如果没有战争就好了……可惜只是「如果」啊。”我又一次念出了这句话。
 “「如果」……不,就算是「如果」也有可能存在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赶紧追问。
 “「多世界诠释」……应该是叫这个名字,这是人类的理论,虽然还没有被正式提出但是我觉得有点道理,之后会给你解释。总之,寝子小姐,请转告天探女大人——我会去量子神社的,我也会带我的学生,岩崎藏小姐去的。”
 “那太好了。”我松了一口气。
 「多世界诠释」……「如果」也有可能存在……
 八
 “千万片樱花,于夜色中飞洒。三千世界之中,遗憾黄泉之下。”
 井下哼唱的那首歌,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三千世界之中,遗憾黄泉之下」,多世界诠释基本就是这样呢。
 每当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存在做出任何一个选择——小到粒子,大到天体,只要在一件有着不同可能结果的事件中选择了一个结果,则就会分离出另外很多个世界。
 比如说,一个事件有四种可能结果,我们这个世界中发生的是第一种。但是,因为这个事件有四种结果,所以在结果确定的瞬间,就分离出了另外三个宇宙,这三个宇宙和我们的宇宙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在我们宇宙里发生的第一种结果,在其他宇宙里被换成了其他三个结果。
 任何事件都会导致宇宙分裂——因此,一定有一个世界,在那里,主人佐木老师还活着,在没有引发战争的日本,自由地追寻着自己喜欢的化学。没有什么结界,只有自由生活的人、妖怪与神明。
 对,这个理想世界并不是「如果」,而确实是存在的——因为多世界诠释可以完美解释量子理论中“叠加态”“坍缩”等这些反常识的现象!
 那么,就去找到那个世界吧!
 我也被自己的行动力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已经写好了将自己与量子态“纠缠”上的符咒,如同“薛定谔的猫”一般,把经典世界中的自己和量子世界中的未知存在紧紧结合在了一起。
 费很大力写下符咒维持的关系,却非常薄弱,瞬间就会消失——但是无论再薄弱,都比没有希望强。
 这样的话,就能够寻找那个「完美世界」了吧?
 明明还批评过曾经的佐木老师拿自己的命做实验,结果我还不是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与量子态纠缠在一起的,寻找多重宇宙的「实验装置」?
 是啊,当人或者任何其他存在对某种愿望的渴望足够强烈,以至于超越了存活的本能时,做出的事情对外人来说完全就是傻事,但是不这么做反而才是「遗憾」吧?
 鸟居边,祭典的喧嚣继续填充着我的听觉。待身边的一对聊天的少年走过,我闭上了双眼。
 因为量子态中「观测导致不确定消失」的性质,当无人注视着我时,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一切“模糊”了。这样的感觉很难表述,但也只能用“模糊”这个词了。此时的我是怎样的呢?
 不知道,没人知道吧。
 再睁开眼,我从鸟居边到了鱼塘的旁边。井下手拿一个网兜,蹲在两位蓝色头发的少女面前,试图捞起睡里的鱼。
 我把经典物理中的物体与量子态进行纠缠时,曾经用过那些鱼进行实验,后来我就顺手把它们养了起来。
 那两个女孩子,有着水蓝色的头发与瞳孔,穿着最华贵的和服,应该是利益至上的河童吧?不知道这一次又要干什么。
 “怎么样,这个发明买给你,打个折,四千日元,没问题吧?”
 果然又来了啊。
 “你们两个!又要从参拜客手中骗钱了吗?”
 我以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坚定大喊。
 毕竟我把自己和量子态纠缠在了一起,做出些无法想象的事情也正常。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理想的宇宙。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借一还五”——还有那句“还钱!”。
 但这一次,我没有哀叹“可惜”——光是这样,根本起不到作用。
 “每当世界上的任何存在做出一个选择,就算是小如一只飞虫选择飞行的方向这样的事情,也会分裂出许多个不同的世界。”
 “多世界诠释”的定义,我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但是再一次说出时,仍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井下来自结界之外。那里虽然有着战争等各种混乱而令人惋惜的事情,但是也有着更多来自各地,怀着对真理热情奋力探寻之人。他们中的某些人或许会正式提出并证明“多世界诠释”的正确,找到一条去往那个理想宇宙的通路。
 而井下——谁说他就不能在其中呢?他是个热情而好奇的孩子,却在外面的世界中处处碰壁。他和我一样,也需要一个「理想宇宙」。或许结界之内很接近他的想象,但他毕竟不能永远呆在这里。
 一定会有那天吧?请无数个世界中的我,回答吧……
 后记
 我在井下从外面买的书里看到了埃伦费斯特的事情。他提出了多重宇宙理论,后来却如同短暂而灿烂的流星般自杀了。
 不知他临死前的一瞬,是在想什么呢?是在期望着于另一个更好的世界里再次睁开眼吗?还是希望就此消失于每一个宇宙中?如果在某个宇宙中他没有死去,又会做些什么呢?
 “世界坍缩了,有谁来掩埋?二分生死,只残留热爱。”——这是「遗憾」,是「如果」。
 ——但也是切切实实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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