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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23 22: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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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带着从灵梦那里得来的、指向不明的迁怒和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邪火,比那名居天子在幻想乡铅灰色的天空下漫无目的地飞着。凛冽的寒风如刀刮过她的脸颊,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的燥热。天人的自尊让她拉不下脸去拦个路人仔细打听“尤里卡”的下落,只觉得每一个在寒冷中缩着脖子赶路的行人看向她的眼神,都仿佛带着无声的嘲弄。
期间,她又不信邪地撞上了两场符卡战。每一次憋屈的落败,都不仅仅消耗着她的体力,更是在无情地啃噬着她作为天人的骄傲。她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傻瓜,空有一身力量,却在这个新生的、狡黠的规则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可笑。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口恶气憋炸了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里外围那片覆盖着枯黄草梗和零星残雪的草地。她的视线猛地定格——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并不起眼的小妖精,正独自一人蹲在草丛边,似乎完全不惧寒冷,好奇地观察着一朵在冻土边缘顽强探出头来的、不知名的苍白小花。
那副专注而平和的样子,不知为何,在周遭一片死寂的冬日景象中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她的焦躁、狼狈以及与这个环境的疏离。
天子如同陨石般径直落在对方面前,裹挟的疾风瞬间吹散了地面积聚的枯叶和雪屑,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那小妖精被吓了一跳,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写满了好奇而非恐惧的眼睛。
“喂,你!”天子语气不善地开口,呼出的白气急促,“听说有个叫尤里卡的妖精,你知道吗?”
小妖精眨了眨眼,脸上瞬间绽放出毫无阴霾的、仿佛能驱散冬日阴霾的笑容:“我就是尤里卡呀!大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是想问我问题,还是想一起玩弹幕游戏?”
就是她? 那个被灵梦指认为“源头”,搅得幻想乡风气大变的元凶?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在寒冷中只穿着单薄衣裙的小东西?一股被轻视、被愚弄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难道自己这些天所受的屈辱,根源就是这么一个弱小的存在?这想法让她感到一种加倍的荒谬和愤怒。
看着尤里卡那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听着她那理所当然的、将“提问”和“游戏”并列的天真口吻,天子脑海中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憋屈、愤怒、困惑和屈辱,在这一刻混合着冬日的严寒,被点燃成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暴冲动。
“游戏?”天子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她猛地抽出绯想之剑,剑身嗡鸣,“我就让你好好玩玩!”
理智在最后一刻曾发出过微弱的警告,但被怒火灼烧的神经将其如同踩碎冰片般轻易碾碎。她需要宣泄,需要一个目标来承担她所有的负面情绪,而眼前这个“罪魁祸首”正好送到了剑下。
当那蕴含着天人伟力的剑光真正挥出的瞬间,被怒火吞噬的理智让她完全忘记了控制力道。那不再是符卡规则下的仪式性攻击,而是近乎本能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全力一击!绯红色的剑气象一道撕裂灰色天幕的灼热匹练,与冰冷的空气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瞬间将尤里卡那小小的身影完全吞没。
光芒散去,草地上空无一物,只有几缕细微的光点,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残存的火星,在空气中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旋即彻底消散。原地只留下些许焦黑的痕迹,以及更浓的寒意。
天子握着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那些迅速湮灭的光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妖精被彻底击溃时,躯体就是如此消散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浇灭了所有的怒火。她做了什么?她,比那名居天子,对一个几乎毫无战力、只会提问的小妖精,在这萧索的冬日里,动用了近乎杀戮的力量?
紧接着涌上的是巨大的荒谬感。她这倾尽全力的一击,解决了什么问题?妖精是不死的,尤里卡迟早会回来,她的愤怒毫无意义。她这发泄般的行为,能带来一丝一毫的尊严吗?不,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丑闻!对弱者下此重手,传出去只会让她成为笑柄,连带着天人一族都会为此蒙上更深重的阴影!
“天——子——!”
一声饱含着震惊与愤怒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天子猛地回头,只见上白泽慧音带着一群裹得严严实实的寺子屋学生正站在坡上,显然是被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吸引而来。所有的孩子,包括之前和尤里卡玩得好的几个,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草地上那刺眼的焦痕和空气中仿佛尚未完全散去的能量余波。
一个年幼的人类女孩率先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尤里卡……尤里卡被天子姐姐打死了!消失了!”
孩子们的哭声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天子的耳膜,也刺穿了她最后一点侥幸。她最看重的、天人所应守护的秩序与和谐,被她亲手打得粉碎。她赢得了什么?只有孩子们的恐惧和眼泪,以及慧音那……
慧音快步上前,一边将那个哭泣的女孩揽入怀中安抚,一边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天子,那眼神里有严厉的责备,也有深深的失望,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她只是暂时回到妖精之国了。”慧音沉声对孩子们解释。但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脸色煞白的天子,“但是,天子,你对一个只是好奇的孩子,动用如此程度的力量……你太令人失望了。”
“太令人失望了”。
慧音的话,比这冬日里最刺骨的寒风还要冷,直直灌入天子的心底。这位代表着知识与教化的半兽贤者,是维系人里秩序与和谐的重要支柱。失去她的认可,意味着天子在幻想乡最核心的“秩序”层面,已经彻底失格。
孩子们的哭声、慧音失望的眼神、周围充满指责氛围的冷峻空气,如同无数根冰棱,将天子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身为天人的骄傲,在此刻变成了最沉重的枷锁和最可笑的装饰。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力量,在某些时候,是如此的无力和可笑,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这片象征着她彻底失败的冬日之中。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众人无声的谴责和冰冷的注视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孤立。最终,在那份几乎要将她冻僵的难堪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懊悔驱使下,她猛地一跺脚,身影化作一道狼狈的流光,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向了灰蒙蒙的天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天际,只想远离这片让她无地自容的、冰冷的草地。
第四节
比那名居天子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刺骨的寒风此刻仿佛能直接吹进她的心里,与那份灼烧着脸颊的羞耻和冰冷的懊悔交织在一起。她最终落在一条远离人迹的林间小径上,靠着一棵老树粗糙的树干滑坐下来,第一次品尝到了何为“走投无路”的滋味。
就在她被自我厌恶淹没时,旁边传来温和的脚步声。天子警惕地抬头,手瞬间按上了绯想之剑的剑柄。
从林木的阴影后,一位穿着得体、体型富态的妖怪狸缓步走出。她头戴小斗笠,腰间挂着酒葫芦,脸上是见多识广的从容笑意,身上的妖气凝实而圆润,绝非等闲之辈。
“哎呀呀,”妖怪狸开口,声音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在这等清冷时节,竟能偶遇比那名居家的天子大人。恕我冒昧,您眉宇间郁结之色颇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天子眉头紧锁,并未放松警惕。“你是谁?”语气依旧生硬,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不过是个喜爱四处云游、赏鉴四季风物的闲散之辈。”狸妖笑眯眯地,避开了名号,轻轻拍了拍酒葫芦,“看阁下神情,似是心中积郁,难以排遣?”
若在平日,天子对这等来历不明的搭讪定然不屑一顾。但此刻,她心神动荡,对方的出现和话语,莫名地成了她混乱思绪中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点。她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却别过脸去,不愿多言。
那狸妖也不在意,在她不远处寻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块坐下,像是自言自语般感慨道:“这世间流转,有时快得让人眼花。自以为秉持着亘古不变之理,循旧路而行,却偏偏撞得头破血流,非但于事无补,反倒徒惹非议,损了清誉,寒了人心。”
这话语如同精准的探针,直刺天子最深的痛处。她猛地转回头,紧盯着对方:“你此言何意?”
“并无特指,只是年老昏聩,偶发感慨罢了。”狸妖呵呵一笑,目光投向晦暗的林梢,“在我族中,有时年轻气盛的后辈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长辈若以强力压服,往往治标不治本,心结仍在;若放任不管,规矩又形同虚设。后来发现,有时予其一事,使其同心协力,共克难关,昔日的龃龉,反在不知不觉间淡去了。”
他的视线落回天子身上,那目光中没有评判,唯有通透的理解:“力量强大本是幸事,然若用错了地方,便成了负累。心中愤懑亦是常情,然若泄错了方向,焚毁了不应毁弃之物,那便……唉。”他适时住口,摇头轻叹。
天子沉默下来。这番话语不像灵梦那般冰冷地陈述规则,也不像慧音那般直接表达失望,却像一股温润的暖流,悄然融化着她心头的冰壳。她隐约感到,对方并非一无所知,且话中深意,远不止于她方才的冲动。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天子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请教意味。
狸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教不敢当。只是觉得,以天子大人您的身份与能力,与其独自于此郁郁寡欢,或……寻觅不当之人发泄无名之火,不若换一处所在看看。听闻如今人间之里,乃至妖怪山上,皆有若干有趣的‘聚会’。众人围坐,并非尽是争斗,多是闲谈,倾诉各自烦忧。有时听闻他人之困顿,反能照见自身之迷障。”
她向天子微微欠身,语气诚恳了几分:“彼处三教九流皆有,有如您一般心怀块垒者,亦有已觅得新途之人。前往一观,侧耳倾听,总强过独自困守愁城。或许,还能寻得让您这身伟力与尊贵身份,施展得更为……嗯,‘恰如其分’的门径。”
言罢,她不等天子回应,便悠然转身,沿着来时的小径缓步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林木之间,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与随性的闲谈。
天子独自立于原地,良久未动。那狸妖的话语在她心中反复回响。“用错了地方”、“泄错了方向”、“恰如其分的门径”……这些词句如同钥匙,试图开启她紧闭的心扉。
或许……那个所谓的“互助组织”,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堪?或许,那里真的存在能理解她此刻心境,甚至能为她指明前路的存在?
一丝微弱的好奇,混合着摆脱当前绝境的渴望,终于暂时压过了那残存的自尊。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循着那模糊的指引,去往那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地方一探究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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