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ona-E 于 2012-12-18 00:51 编辑
梦·醒
=================================================== 鞋尖不安分的一下下点着地面。玛艾露贝莉·赫恩双手交叠在胸前，一言不发。
本就是肤色白皙的异国人，再加上精致的五官、如金色波浪般的披肩长发，她站在那里的一段时间里吸引来不少路过学生欣赏的目光。但现在她的脸上尽是不满之色，站的久了，年末的寒风逐渐浸透了衣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视线焦点里的那个人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发觉到她的存在。
那个黑帽子黑长裙的身影，正坐在物理学院楼门口的喷泉边上，全神贯注的用手里的食物逗弄一只流浪猫。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对方用多久能够注意到自己，结果证明是完完全全的错误。
终于，女孩放弃了。她径直走过去，站到了逗猫那少女的跟前。后者顺着红鞋子和深色裤袜的纤腿看上去，来到绛紫色的衣裙，直到对上了她责难的眼神。
“是梅莉啊。下午早啊。”
黑帽子的少女打过招呼，低下头去接着看那只懒洋洋侧卧在地的黑猫努力抻长了脖子去够自己的手指。这次她分明感觉到被忽略了。
被呼做“梅莉”的女孩子面无表情，对着那顶黑色的帽子一记手刀劈下去，满意的听着帽子底下挤出一声滑稽的痛呼。 “呜~梅莉，下次打招呼能尽量轻一点……”
“你还说我。”梅莉愤愤的整了整裙子，坐在她身边。“我在边上注意你好久了，你居然视而不见，和一只流浪猫玩的这么忘我。喏，今天这算什么雅致？”
“没有啊……在教室里写报告饿了去买点东西，回来恰好再次碰上了这小家伙，就想分一些东西给它。”
超统一物理专业学生，秘封俱乐部另一位成员宇佐见莲子不紧不慢的回答着她。说起来，这只流浪猫确实曾频频出现在物院附近，梅莉见它也不是第一次。
梅莉盯着放在莲子膝上，被用来掰成了小块喂猫的夹心面包。
“那，你自己吃了吗？”
“还没。”莲子倒是回答的干脆，似乎没觉有什么不对，让梅莉一阵无语。“一起吃点吧？”
“你倒是先把手洗干净啊。”
“没事啦。现在的卫生条件比你想象的好的多啦。再说我也没有用手碰到它。”
梅莉知道，论学术方面莲子可是在专业里面小有名气的佼佼者，那样电光石火思路严谨的脑瓜，却怎么也和面前这个随随便便的少女对不上号。离开了自己的专业，生活中的宇佐见莲子出人意料的随意和单纯。这样的作风梅莉和她相处这么久早就见怪不怪，每次看她试图把过失一笑带过，总觉得不爽。
“有件事……”
“梅莉，‘梦’和‘现实’你是如何区分的呢？”
而且还经常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难为自己。
“如果周围发生的事和自己的常识不符，那就在做梦喽。比如哪一天我发现莲子居然没有迟到，或是没有把小玩意落在我这里。”
她为自己的反击有些沾沾自喜。但莲子一本正经的反问让她一时语塞。
“可是拿梅莉去过的‘幻想之乡’来说，里面发生的故事都是超越我们常识的。你也不否认那是境界对面，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吧？”
不经意间，莲子已经站起身来，在面前像一个兴头上的演讲者一样踱起步来，显得游刃有余的样子。
确实是个难办的问题，对于她玛艾露贝莉·赫恩来说——梦不再是虚幻之物。“梦”把自己带向另一个现实。究竟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我曾经把竹笋带出了‘梦’。如果我能够把所谓‘梦’里的东西带到梦醒过后，那么说那个‘梦’也就是‘现实’了吧？”
“那样的话，”莲子露出胜利般的表情，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一样。“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把梦里的竹笋带出到的这个世界，不是一个梦境呢？”
“这个世界……本身是个梦？”梅莉两眼干瞪着，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她荒唐的话语。“我当然清楚我是醒着的！”
“那梅莉，你用什么证明你是醒着不是在梦中呢？”
梅莉一时无法回答。莲子蹲下身去，抱起了那只黑猫。
“不觉得和薛定谔的猫箱很像吗？”她语气有些兴奋。
“你指的是……”
那只猫就悬在梅莉面前不远，莲子抱着它，四爪悬空不停的挣扎着。
“在你最终打开箱子的盖子——也就是梦醒之前，没有方法得知你是在梦里还是在真实。这是我刚刚逗猫的时候想到的。”
梅莉不爽的望着仿佛得胜一般的莲子。到头来自己再次被友人不着边际天马行空的妄想折腾了一番。
“莲子。我有方法确认现在这不是一个梦。”
“哎！疼疼疼疼！！！快放开啊梅莉！”
猫被莲子丢在了地上打了个滚，背上毛都竖了起来。梅莉看着莲子捂着被掐过的脸颊，得意的扭过了头去。“这种古老的方法，其实很灵验的哦。”
“唉~梅莉真是一点都不淑……”看到对方眉梢一立，莲子后面半句话乖乖缩了回去。
“说正事。大后天就是圣诞节了，不去逛逛商场吗莲子？”
她一改之前刁蛮的性子，似乎是解了气，微笑地看着还抚着脸颊苦笑的莲子。
“可是我并没想到买什么……”
“你该换一顶鲜艳一点的帽子了！总是一身黑白的打扮，不很像喜剧演员吗？”
梅莉下结论般的说道，从喷泉的台子上一跃站起来。莲子和那只流浪猫都惊退了半步，带着困惑的眼神，似乎在想面前这名少女怎么能态度反差这么大。梅莉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发笑。
“莲子，你和你的宠物还真是相像啊。”
“才不是宠物呢。仅仅是‘熟人’而已。”莲子辩解着，但真正让梅莉开心的是莲子一副被戏弄了的神情。
“不说了。到时候我打电话叫你。记住开机啊。”
“是~~是~~”
她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莲子和黑猫，挥了挥手。直走出几步，她才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崭新的手机，望了一眼时间。下午已经过去一大半。
“如果让莲子知道我刚刚丢了手机，一定会抓住不放笑话我的……这样更难劝她改过自新了。”
她暗暗思忖着，“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的盖子。 * * * * 第二天一大早，刚刚醒来的玛艾露贝莉·赫恩只觉得脑袋比平时重了几倍。
她从一个并不愉快的梦里醒过来，梦里因为一件小事和莲子争吵了起来。但她知道梦的记忆一般不会长久，这种阴霾的情绪也会随即烟消云散。
和以往的周四一样，一上午的课程的很轻松，但放在假日前夕却略让她觉得无聊。看了不知几次表，教授终于以“新年快乐”的祝福宣告了下课，将一班早已坐不住的学生放出了门外。她和友人道过别之后，径自向西校区的咖啡厅走去，一路上又看了两次时间。几乎已经是潜意识在指引着她的步伐。
自从两人大学里第一次在那里偶遇，每学期、每周这个时候两人都会在咖啡厅碰面，与其说是约定，更不如称作冥冥中的默契。有时是宣布下一次的活动场所和制定计划，有时仅仅是吃过饭，在咖啡香气和甜点中聊聊天，度过一个愉快的中午。两人许多这样的约定，早已成为了大学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片段。
似乎是噩梦的影响，她心中还念念不忘昨天的事。其实昨天面对莲子一度显得心中急躁，一大半也是刚刚遗失了使用很久的手机的缘故。现在想想，似乎掐莲子的脸用劲有点大，自己不由得后悔。今天再次见面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宇佐见莲子，那家伙怎么可能对那种小事耿耿于怀嘛~”
这样给自己打着气，她推开了咖啡厅嵌着玻璃的店门。
“欢迎光临——”
骤暖的环境让她定了定神。貌似是自己心切早来了一会，店里人寥寥无几，也没有莲子的身影。她特地坐到了窗边，一边啜着红茶一边张望着明亮的室外。
过了一会，又进来几位顾客。每次门那边一响，梅莉就望过去，希望能看到那熟悉不过、不知为何会显得风尘仆仆的黑色礼帽和披肩，还有会随着她急切的步子摆动的黑色长裙。
渐渐她的企盼变成了失落，失落又成为了埋怨。她开始点了些食物和饮料，一言不发的吃起来。
“或许只是临时有事或是赶报告吧。今天也并没有提前约定要见面。”她把最后一块蛋糕送入口中，这样设想着。可是她应该能够想到，今天的玛艾露贝莉大抵因此要被放了鸽子。她就没有一点的不安吗？
自己的新手机仍然平静的沉睡着。虽然遗失了旧手机，但更换的即刻她已经挂失了号码，并不妨碍二人的联系。不仅没有电话，连一个短消息都没有。想到友人不拘小节的性子，她又生气起来。
“欢迎光临——”
店门打开，她最后一次望过去，然后彻底失望了。就在她拾包起身的时候，过道上一个缓缓接近的小小的黑影让她的动作一时停了下来。
这不是——昨天莲子逗弄过的那只黑猫吗？
猫狭长的瞳孔也在冷静的凝视着她。但是咖啡厅的店员已经赶了来，抱起了那只猫。
“抱歉小姐，刚才客人进门的时候溜进来的。”
“没关系，没关系……”
梅莉的声音很小。店员抱走它的时候，猫仍转过头去望她。以一种令她记忆尤深的奇特眼神。
那一天，直到睡前也没有收到莲子的任何消息。
梅莉束起了头发，定了定神，向莲子发送了一条短信。虽然新手机的电话薄没有任何记录，可莲子的号码在头脑里就如同自己生日一般清楚。
“莲子，明天晚上就是平安夜了。计划一下晚上逛街的事情，中午在咖啡厅碰个面如何？希望你已经忙完了手头的工作。……”
然后她犹豫了下，虽然知道她一定不会弄错收信人，也不会看漏了自己发送的消息，她仍然在结尾加上了“梅莉”的署名——她对自己的昵称。
看着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她愣了片刻，关上了灯。尽管期待着时常晚睡的莲子即刻就能回复，就在这心神不宁的等待中，她渐渐睡着了。
* * * *
没有梦的一夜。
当第二天她恢复清醒，看到手机上依然没有回信提示，她的失落可想而知。
然而这种失落还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存续下去，渐渐扩大，遮蔽了她的内心。坐在教室里，她的精神完全无法集中，几次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的笔已经停下了许久。如果只是通常几日没有通电话倒是不至于这么牵挂于心；关键今天已经约好要见面，而且又有前天那令人有小小不安的经历在先。
午饭时分到来了。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咖啡厅。
莲子依然杳然无信。她有点气促的靠窗坐下来，点了两人份的甜品，然后她又像前一天一样，望望窗外，时不时看一下手机。 两人份的糕点和饮品陆续上来了，她只是喝过几口浓咖啡定神，食物则是完全没有胃口。被晴朗的冬日晒得晃眼睛的室外甬道，还是迟迟没有出现那个黑色的风尘仆仆的身影。
太阳的角度慢慢的、不可逆转地变化着。顾客们不断进来又离去，店里充满了假日之前欢悦轻松的气氛。梅莉盯着外面平地的反光，眼睛已经有些发花。她一直在默默告诉自己，莲子不可能不来的。
但结果，她还是拨开手机盖，狠狠送几口蛋糕进嘴里，然后输入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回应她的是对面关机的提示音。她听着不带感情的女声反复几次，随后空洞的盲音充斥了耳中。她的头脑中似乎也被这声音洗刷的一片空洞。
梅莉再次盯了盯面前的方桌，杯盘轻笼在店内柔和的光线里。自己这边匆匆吃过几口，而对面放了许久丝毫未动、莲子最喜欢的的栗子糕和拿铁，看起来更像在供奉着什么压根不存在的幽灵。
未被消费的它们似乎在嘲笑着玛艾露贝莉·赫恩对友人绝对的自信。
“对不起，结一下帐。”
她匆匆向店外走去，身边高谈阔论的声音充耳不闻，脸色更加阴沉。行至门前她突然站住了脚步，柔弱的细丝纠住了内心。
“难道……她真的生气了吗？”
心不在焉的手指碰上门的拉手，随后外面明媚的阳光充满了视线。
开门的一刻，她的余光快速闪过一个黑影。
哐！咖啡厅内几个人被关门的巨响惊得跳了起来。一时店内的谈笑声都停了下来，有两位店员赶过去。
“对不起，您……小姐，您还好吧？”
梅莉微微俯身，一手撑着店门，勉强回过脸去点点头。还好门上的玻璃并没有震坏，这巨大的力道却让她的手掌又麻又痛，关门那一刻甚至脚下都感觉到了震颤。
透过门上的玻璃，门口那东西已然不在。印象里那是类似一只黑猫的生物。
梅莉的胸口仍然怦怦跳个不停。她内心的紧张感绝不仅仅是被突然窜出的小动物吓到。她的直觉仿佛在告诉她，有什么更可怕的多的事情正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着。一直遮蔽着真相的外壳正在被一只猫爪一点点撕裂开来。只是试图触摸一下那层隐晦的迷雾，自己好像就要喘不过气来。
那天，和前一天一样，没有莲子的消息。
梅莉并没有在那一晚独自去逛街，可是她也没再给莲子打电话了解她的情况。在几次尝试联系吃了闭门羹以后，她决定暂时把那个捉摸不透的家伙从脑袋里丢出去。虽然最初预定的购物计划泡了汤，她还是不打算就这样毁掉自己今年的平安夜。
她参加了公寓楼外国学生圈子里举办的圣诞party。她和同住在许多公寓楼里的学生交谈，也喝了些高度酒。和他们在一起说些好笑的事情，她脸上泛起红晕开心的笑着，暂时忘记了烦恼。
“啊啊~那个气人的莲子！到底是谁的错呀！”
周围的学生都不知道她在说谁，只是在礼貌的一同笑着。她发觉了，及时住了口。
灯光和杯中澄澈的液体在摇曳。有些醺醺的，她意气阑珊了。没有等到一同迎接圣诞到来的时刻，她同众人作别，蹒跚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平安夜的街上灯火辉煌，而刚刚从热闹的聚会脱离出来，让今日自己的房间显得更冷清些。自己的新手机静静放在桌上，拿起来发现还是没有她的电话。她愣了片刻，脑中晕眩，无力的躺倒在床上。
座钟的数字不觉间跳过了凌晨0点。疲倦的把头掩在被子里，听着留学生公寓楼里若有若无的欢呼声，她的鼻子有些发酸。 * * * *
由于酒精的缘故，她一直沉沉的睡到第二天快中午，幸好并没有课。
好不容易让自己脱离了枕头，头脑仍然有些昏沉。她去冲了个澡，看着地上堆积的肥皂泡沫随流水越变越小，这些天有点不堪回首的记忆似乎也变得稀薄了。
“我才不会向她认输呢！”
她戴上帽子，端详着镜中一脸不服输的自己。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大概就是莲子跟自己一时怄气，更有可能课业上遇到什么难题，一个人关在办公室图书馆什么地方忘我的搞研究呢吧。只是，秘封俱乐部的活动暂时是无法进行了。
梅莉走出了门。她傲气又认真的个性让她真的一时间把宇佐见莲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结果这一天比她预想的快得多平淡的结束了。
随后一整天也是如此。 随后一整天也是如此。 随后一整天也是如此。
28日的半夜时分，夜深人静。梅莉仰卧在床上，双眼始终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虚空。完全的黑暗把她包围，她的内心在孤独的颤抖。
她察觉到，宇佐见莲子在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了。
随后，12月29日来临了。 * * * *
突然接到的系里通知让梅莉一白天无暇顾及莲子的事情。
上午过去一大半，梅莉才得知今天下午有一个课程案例的讨论。虽然梅莉对此早已经把材料准备得当，而且按往年来看新年来临之际这种讨论课大概就是走个形式再聊聊天就过去了，但完全不写发言稿还是行不通的。
午饭过后，她坐在室外的长椅上一遍遍默读着下午的提纲，但总是被突如其来的杂念打断。她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昨晚她的睡眠很差。
太阳从头顶照在地面上，依然显得如此刺眼。
“呀~梅莉你在这里。”
她正埋头向前快步走着，听到声音倏地转过头去。看到那个无比熟悉却几日不见的黑白色身影，不知怎么有点讶异，打不出招呼来。直到那个人带着一脸干净轻松的笑容站到她面前，她磕磕巴巴的开口了。
“莲、莲子。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打你电话都找不到你。”
“说什么啊。我一直在这里啊。”莲子扶了扶礼帽，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梅莉听到她的声音，仅仅是内心更加困惑，这种困惑让她随后有些语无伦次。
“可惜错过了平安夜的减价时间，我们改天再去上街如何？话说你真的不在乎前两天我们之间发生的……”
可是莲子已经往前走几步，回身做了个叫她快点跟上的手势。
“我们要快点开始秘封俱乐部的活动啦，不然时间就不够了。”
“什么……等下莲子，你说的活动是什么？”
她胳膊下夹着讲义，跑了一步试图追上。但她骤然停了下来。
莲子再次向她回头招手。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前方的空间发生的异变。不，准确来说只有她玛艾露贝莉·赫恩能够看见。
“莲子……莲子！停下！”
突然凭空出现的结界裂隙似乎一时间吞噬了它附近的阳光，形成一个狭长的黑洞。周围的景物如风中沙画般扭曲消散。自己张皇的警示并没有足够及时，宇佐见莲子一步陷入到裂隙里，连惊叫声都不及发出。
“莲子——！”
梅莉猛的昂起头，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刚有人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是梦……
她发觉自己仍然坐在长椅上，膝头的报告提纲散落一地。她用手背擦拭着额头，感觉冰凉异常。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所剩不多，她急急忙忙开始拾捡起地上的文件。
外面华灯初上，梅莉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电话仍然没人接。莲子可以赌气不接自己的电话，但总不能完全隔绝和外界的联系啊。或许她也和自己一样，一个不小心把手机丢了吧，还没有及时挂失号码。
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吧。
梅莉开始试图用邮件或者msn联系。但这根本就是二人之间几乎不采用的联络方式——没有什么比一个电话更加直接方便了。连很久之前的对话记录都早已经在几次电脑整理中删去了。
12月30日0点。精神乏力的她早早已进入梦乡。
万籁俱寂中不知过去多久。她突然惊悚的坐起身来，不住喘息，眼前还闪现着早些时候杂乱的梦，如同被撕碎拼不起来的胶片。
“我一直在这里啊。”
梦中的她说。 * * * *
辗转反侧、似睡似醒间，她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友人。只是在高高的太阳照进她惺忪的眼帘，梅莉最终发觉还只是一场梦。
待到有力气行动已经是午后。她没有多耽搁，穿过几个街区，穿过车水马龙的闹市区，来到莲子租住的公寓。
狭长的楼道里空荡荡的，很安静。她首先找到莲子的房间，敲了敲，又敲了敲，没有人开门。她心跳加快起来。迟疑了一下，她敲响了旁边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的眼睛男生。他惊异的打量着门前这个身着洋装、神色不宁的陌生女孩子，背后的房间内是和印象里莲子那个满是书卷气的小屋完全不同的杂乱景象。
“嗨。有……什么事？”
“打扰了，”梅莉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内心的恐慌表露出来。“我想问一下，你知道隔壁住着的……学生，去了哪里吗？”她指了一下莲子的房间。
虽然这样子很傻。对方不是熟人的话怎么会了解到莲子的行踪。但只要知道莲子确实存在于这里，现在的她也就安心了。至于她是不是还在和自己闹别扭，已经无足轻重。
对方露出困惑的表情。“隔壁？……自从我住到这儿，隔壁就没有人啊。”
“什么？”梅莉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没有住人！？”
莲子不止一次邀请自己过来，自己还曾开过玩笑叫她换一个稍贵一些但是敞亮点的公寓。自己不可能记错的。
“拜托，这个地方的墙就跟一层纸，哦不跟放大器似的，对面走个道几乎都能听见……说起来，小姐您，喂……”
梅莉已经风风火火的转身快步离开了。电梯里，她尽量不让自己眼里的泪流下来。
不，还没有结束。
有关宇佐见莲子的记忆，一起走过的莲台野，一起游过的东京市，一起登上的鸟船空间站，还有郊外的踏青。绝不可能，绝不可能不存在过。她，玛艾露贝莉·赫恩，秘封俱乐部的另一名成员，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沉浸在过去数不尽的美好回忆里，她一时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一时又忍不住低头唏嘘。
但证据也只是在她个人的回想里而已。
自己原来手机里大量的拍照和视频已经随手机一起丢失，她到现在想起格外懊悔。她回到房间里，冷静的打开电脑，那里或许还有过去的碎片。
秘封俱乐部的活动有过不少。但是两个人还是探险为主，并不像一般学生那样四处留影。搜索一个下午，最后竟然只找到一张自己在莲子家乡东京的——自拍。
窗外天边的红霞给百叶裁成一条一条，给昏暗的室内染上醒目而荒凉的色彩。她双目迷离，望着当时自己在高低错落的住宅前对着镜头做出的鬼脸，竟忍不住破罐破摔的笑出了泪来。 * * * *
曾经她明明是那样近在咫尺。
手指和肩膀传来她的温度以及轻轻的压迫感，甚至发梢都能够觉察她的一呼一吸。
只是想再次把那手握紧，倚靠着的温暖身躯突然不见，自己重重跌倒在泥潭里。浑身泥污，举目四望，再看不见一个人。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
* * * *
今年的最后一天。瑰丽的红日一如既往的从地平线抬起了头，然后无所留恋的奔向自己的终点。
京都大学的物理学院楼前厅一部分设计成椭球面的外形，过了中午，开始把巨大的椭圆形阴影投向门前的喷水池。黑墨一般的影子汩汩流动着，扩充着自己的领域，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一个紫色裙子的女孩，厚厚的围巾挡住了半边面孔，一直坐的喷泉旁边的台子上。这已经是她最后想到能见到莲子的地方了。脖颈上的围巾，正是她的友人在去年新年送给她的礼物。她的记忆是这样告诉她的。
她的手指触到轻柔的白围巾。她也并不是那样不细心的人，不是吗？只不过，她是娇气的玛艾露贝莉·赫恩身边的宇佐见莲子，所以才常常令人“不快”。
从门里出出进进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有人会转过头看她一眼，但并不因此而停下脚步。她也并不需要。她只乞求着有一刻莲子能够亲自出现在视野中，亲自给她一个证明。哪怕是因为哪件自己对不住她的事情，任她狠狠指责自己也好。
虽然从昨天来到她的“住所”以后，答案几乎已经昭然若揭了不是吗。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椭球面的背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一年经历的所有沉入历史。她的思想在惧怕和期待的反复交战中已经麻木。
她不可能再出现了。
不，还是再等等吧。
似乎是为能继续照亮她观望的视线，校园里的街灯亮起来了。傍晚的天空呈现着从冷到暖、从暗到亮的柔和的过渡，远远近近的楼宇则连起来成了一片分辨不出彼此的漆黑方块。她仍不离去，仅仅是想不到该到哪里去。
星星明朗起来。月亮升起来了。城市的轮廓消失在黑夜里，而璀璨的城市灯光创造出数不尽的亮闪闪的浮游的精灵。由于是新年之夜，校园里短暂的岑寂了一会，又过一段时间反而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相互热切的庆贺着又一年的来到。
她仍在不被人注意的一角等待，如同被抛弃的破娃娃。
背后的地上有十足轻微的落地声响起，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讲太轻了。她轻轻扭过头去，僵直的脖颈有如生锈般滞涩。
“莲子……？”
那只黑猫，优哉游哉的进入了她的视线，来到她的跟前，一对猫瞳发出精明的目光。就像当初莲子用各种奇怪的问题牵着自己的鼻子走，眼中露出的得意神色那样。
她并不喜欢猫。但是那目光竟让她内心深处些许怀念起来。她伸出了冰凉的双手，而猫咪顺从的跳上她的臂弯。
在更近的距离，猫的眼睛和她四目直对，令她为之动容。
“莲……”
笨蛋。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掌心里满是汗水。
但是她内心所坚信的东西已经动摇。远处的人群喧哗声被刺骨的寒风一阵一阵的送过来。身下的地面似乎被浑身的重压碾的寸寸破碎。
她突然对怀抱里意欲抢占了她心中位置、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感到一阵恶心。还有愤怒。
不！不该是这样的！
小小的身体挣扎起来，气氛的骤变让它本能的警觉。梅莉的手指刚刚挤压用力，它已经跳离了她的膝头，返过身对着她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嗥叫。
“你……”
她倏地站起来，然而双膝的酸麻让她差点又软倒。抬起头，那猫机灵的和她保持两米的距离。刚刚踏出一步，灵巧的身体拔足便跑。
“站住啊！”
她已经无法冷静的思考什么。坐了太久，她的追赶显得步履蹒跚。然而猫咪如同存心要挑衅她，始终在前方不跑出她的视线。只是，她怎么也追不上那灵巧的身体。这样的情景似乎是见过的。
“梅莉！快点赶上啊，梅莉！”那个身影就站在神社前面长长阶梯的尽头——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景象一闪而过。她用力的咬着嘴唇。
穿过物院的东侧小路，再往北是一条僻静的车行道。猫跑到这里，迅捷无比的穿越了马路，从路对面一人多高陡峭的护坡墙奔了上去，隐入高高的坡上漆黑的树丛中间。
梅莉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儿，隔街望着校园边缘这一处似曾相识的地方。
那还是在三年以前，“秘封俱乐部”的名号刚刚成立不久。
“莲子，我说我们还是绕路找个方便上去的地方……这样太也不成样子。”
紫衣的她一脸嫌弃的望着路对面正试图攀上高坡的身影。但是刚刚认识的另一位成员莲子，则用行动告诉她“这条路是可行的”。
莲子站起来，从坡上向下挥挥手。“玛艾贝……贝艾……梅莉！从这里上来很快就到了，我来帮你一把。”说着伸出了手。
端着手的她却不肯接受。“好好叫我的名字啦。这种地方……我不上去。”
说起来，莲子从那个时候起就给人一种闪耀之极的感觉呢。现在她不在，世界竟然显得如此安静。现在，只有玛艾露贝莉一个人，站在了当时的她最终也没有试图攀上去的陡坡前面。
她向冰冷干燥的双手呵了口气，然后轻轻攀上了护坡壁的顶端。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仿佛感觉得到宇佐见莲子——她的手指，触摸过的痕迹。
果然还是好难啊。她柔弱无力的身躯，没有帮助简直再无法上升一步。这样子，她本来永远都无法赶上宇佐见莲子的步伐的。但是——
“秘封俱乐部，任何一人都是无可或缺的啊。”
她用力咬着牙，把身体尽量贴伏在墙上。她的双臂终于搭上了坡顶，嘴里轻柔的喃喃着。
“你说过，什么时候都会等着我，不是吗？”
她站起来，面对着只有月光和星光为伴的树丛间，背后的辉煌的灯火和喧嚣越来越远。无法辨认方向，她回想着当时绕路上坡寻到的目的地的方位。
很快她注意到面前地上——但她更情愿没有看见——一对隐隐发亮的猫眼。然后她在月光下慢慢分辨出了它的轮廓。那只黑猫还在前面等着她！
而梅莉她，不再有刚才那样激烈的情绪。那只猫视线的逼视下，答案在她心里似乎越来越清晰。剩下的只是完全接受它。
她默默朝它走去。果然，目的地在爬上高坡以后只有几十步之遥，眼前的路开阔起来。猫转了一个弯，引她来到一片空地。
孤零零的破碎石块，据说是很久前校园改建留下来的遗物。结界的痕迹还能分辨出一点点。当时的二人坐在其中一张石台上的午餐和长谈，现在看来都已化为了一缕烟云。
是梦啊。
她坐在原来坐过的石台上，抬头仰望。黑猫在一旁望着仿佛出神的她。
周围万籁俱寂。城市上空并不清澈的星光映入她的眼睛里。她久久的抬头望着，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秘封俱乐部曾经的活动场所。当然，身边不再有那双眼睛，她凝视再久也读不出时间来。
“能够从星星和月亮读出时间地点的眼睛。”她呼出口气，“这一切，真好像一个浪漫的童话。”
然后她默默的垂下头，想从手机看一眼现在的时间，余下的今年还有多久。在屏幕亮光照在她脸上的一刹，她的眼睛突然止住不动了，好像看见什么鬼怪一样。
未接来电。后面的号码是——
“12月31日，23点38时46秒。”
玛艾露贝莉·赫恩如石像一样，脸仍垂在屏幕上方。良久，有人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不过没过多久，那人就放开了木头人一样的梅莉，用不知怎么有些失望的口气说着。
“梅莉，你怎么不理我？是太冷冻住了么，嗯？”
一只手开始在眼前晃来晃去。她从头至脚没有一处不在无可抑制的颤抖着。
“莲子……”
“怎、怎么了？”
听到发颤的声音，对方似乎觉察到了不妙。梅莉似乎很久才把脸转过来，但在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下，可以看到她发白的面庞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没什么。莲子……你，你吓坏我了。” * * * *
“原来是这样……家里那边突然出了事情啊。”
两人并肩坐在来时的那个坡顶上，四条腿从墙头垂下来。从这里可以对市中心的方向有一个比较开阔的视角。猫也老实的蹲在莲子身旁，舔着自己的爪子。
虽然有些冷，但梅莉已经觉得比之刚才温暖有如天堂。
“还好老人最后挺过来了。病情稳定下来，想必可以看到另一年的春天了。梅莉，你来一口？很暖和的。”
梅莉摇头拒绝了莲子手里的半瓶日本酒。她现在有堆成山的问题要问。
“所以你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接到家里的电话，立刻就坐快线离开去东京了？”
“对，还一时着急把手机忘在了公寓里。还好一路上用公用电话和家那边联系……”她突然住口不说了。
“放心吧莲子，你家那边要紧，我不会在意的。”
莲子的电话在她离开公寓之后电池耗尽，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了。可是说到公寓……
“隔壁那个宅男啊。我们那儿房租算是很低的，可条件也并不出色，时常会有流动的房客。别看他房间乱成那样子，住进来才没两天。我下午回去也是第一次见到他。”
她忽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梅莉我说你今天还真奇怪啊。正巧在我们学院门口远远望见你，你却突然往这里跑过来，还那么奋勇的爬上了当初死赖着不上去的陡坡。这是什么雅致，我在后面跟着都不好意思打搅你。”
不用说，莲子正在用当日嘲讽她的措辞反击。梅莉的脸红了起来。
“我……我只是想追到这只猫……”想到莲子把自己的丑态尽收眼底，她都不知如何去蒙混过去。但莲子只是仰头望了望了天空。
“23时59分20秒。梅莉，要开始了！”
两人静静的等着，偶尔相视腼腆一笑，彼此移开了视线。
不久，随着四处远远的欢呼声起，新年的第一枚焰火升上了夜空，顿时星月之光在万花竞放之间黯然失色。梅莉被辉煌的景象迷住了，尽管已经看过多次焰火表演，今天她的眼角却略微含着泪花。
“尽管现代的焰火不再污染大气，”莲子的声音传来，“但毕竟是人工物，遮掩了大自然原本的光辉。”
“莲子，安静的看一会嘛。”
莲子听到她的请求，疑惑的盯着梅莉幸福的侧脸仿佛以前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她讪讪的转回头去。
谁料，此时梅莉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平静。她不知为何又有些害怕起来，迫不及待想做一件事。
再次掐一掐莲子的面颊，看是不是在梦里。她早就想伸出手去。
不、不用了。
她的左手，现在正与莲子的右手紧紧相握。如此真实的触感，怎能是在梦中？
“那梅莉，你用什么证明你是醒着不是在梦中呢？”她曾经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又一朵焰火绚丽的绽放开来。梅莉把牵着的左手握的更紧。
“如果你所在的世界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我，愿意沉睡在梦里，永不醒来。”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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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7 13:41:28
染红的潜规则
帝爷的潜规则
变色卡
抱歉了。
发表于 2012-12-17 20: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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