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學二年級上半學期,神子趁著換屆,把她高貴的屁股從學生會副會長職位上挪了下來,她能堅持一年實屬不易,學生會太無聊,每週二中午還要走路去离南校區相隔甚遠的北校區開例會,神煩。 
 "爲什麽不開車去?"
 布都潛心研究著桌上的蛋糕,那是她替神子把這學期的書搬回來的跑腿費。
 "那太招搖了,而且把車從停車位開出來再找車位停進去更麻煩。"
 "你可以騎自行車。"
 "那太掉價,我不幹。"
 她瞟了眼神子桌上擺的一台頂自己五台的電腦,此時屏幕上的是今年才出不久的遠哭3,鍵盤絢爛著五顏六色的光,布都試過用自己的那台玩這遊戲,準星抖得像主角去喝了一圈再拿槍。
 布都想說自行車也有貴的,只是很遺憾的是她絕對不會騎車帶她。
 
 對此早已習慣的她以默不作聲停止了對話,埋頭將註意力集中在用小塑料叉把水果蛋糕頂部那層檸檬奶油削去的工作,她一直認為把酸味水果混進蛋糕裡是對蛋糕的褻瀆,不止,酸味水果混進一切乳製品裡都糟透了。
 所以很明顯眼前這蛋糕不是她買的,買主一目了然,房間裡那位頭髮和檸檬奶油一個色的才有如此低級品味。
 
 "過兩天就換屆競選,你替我去吧。"
 布都把最上層的奶油削去,正準備對付夾心內討厭的菠蘿時,身後的神子突然對她說道,而且那聽來不像是疑問句。
 "我嗎。"布都沒抬頭。
 "嗯。"
 "爲什麽不是屠自古?"
 "你該記得去年你沒把寵物籠關好害得她養了幾個月的小白兔跌進馬桶淹死的舊事。"
 神子提醒她說還欠屠自古一份債。
 "…哦……"
 布都覺得兔子腿賤爬進馬桶慘死其實不關她什麼事,但屠自古認定的罪責就算說破嘴解釋她也不會聽,屠自古的腦袋是比高級水泥還要硬的金剛鑽做的。
 她用叉子叉出一塊菠蘿,甩手把那玩意丟進屠自古專用垃圾桶。
 
 
 豐聰耳神子和物部布都以及蘇我屠自古三人之間的孽緣,要追溯到上一輩甚至可能也許上上一輩,從幼稚園到小學到國中到高中到大學。總之,從布都有記事以來,物部和蘇我家就一直負責侍奉著豐聰耳氏。衍變到現在物部和蘇我就像豐聰耳氏的兩個分家。
 
 神子是布都和屠自古的主子。哪個女孩大概都不樂意自己去上個廁所都有男人佇立在廁所門口等你上完,神子也不例外,於是上小學的她踢走了物部家的哥哥挑了妹妹,也就是布都——當然布都本人一點都不樂意服侍她,也不高興她去上廁所自己還得在門口守候。
 “神子大人是你的主子,你得聽她的。”敬愛的父親對布都這麼尊尊教誨。
 那麼,好吧。
 
 布都是神子的保鏢。
 據說從很久很久以前,物部氏便是武家,那時候沒有槍支沒有手榴彈,所以不用學,但現在不同了,她不得不時刻感受著現代科技的魄力。布都從小就接受一繫列包括武術刀劍槍械在內的不人道特訓,並理所當然成為神子的貼身侍衛。
 聽起來很帥,其實一點也不好,高強度訓練外加學習,讓天性嗜睡的布都常年處於睡眠不足狀態,以至於同學對其印象總是"連走路時候都沒法確定物部同學是不是醒著"。
 由於花了很多時間在訓練上,布都的功課在三人裡算是最次,把睡眠削減到慘不忍睹(自以為)才在全年級排在中上,不過其實訓練只是藉口,就算沒有訓練她的政治和國文也一定是很爛很爛。大學是低空險險壓線掠過擠進吊車尾,才得以和另兩人在同個學校。
 神子去了金融系,屠自古英語一直很好,於是進英語系,沒什麼目標的布都則是依父親要求跟著進了金融,儘管她對這方面一點興趣都沒有。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活的像個影子,隱在神子身後做影武者。比如學生會,三人里只要有一個人能進去掌握各種情報和動向就够了,神子不需要親自出馬。
 其實硬是要打破這現狀也不是不能,譬如,幹點諸如私奔那樣瘋狂的事,但一是布都浮萍般的隨性對這狀態也不太難熬,二是壓根沒人和她私奔。
 
 說到這個,神子想讓布都去頂替去學生會的原因另一半不用明說她也猜到,前些日子屠自古向神子告白了——在這之前屠自古就有向布都求支招,她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然後被丟了蟑螂球。之後一筋的她真的去告白然後成功了。
 神子得騰出些時間陪熱戀中的少女,單身的布都比較空閒,反正她的愛好只有吃甜食和睡覺,哪裡都能進行。
 
 布都並不訝異她倆在一起,屠自古從小就對神子有種近乎崇拜的愛慕,不僅高富帥而且成績拔尖不管幹什麼都能輕鬆完成,整個人完美無瑕的神子也的確不愧于屠自古的愛慕,說是萬千少女偶像也不過分,這世界上很多女人像掉頁的草稿本,就三頁,第一頁畫著錢,第二頁畫著房,第三頁畫著帥。三項都有,嫁。
 性別之類根本都是浮雲嘛。
 布都比較異端,嫁個毛線自己躲還來不及,完美的人總讓她泛起一種羡慕嫉妒恨情緒,哪天神子跌下來摔個狗啃泥她應該能開心上好幾天。
 
 可能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和缺乏面部表情的臉孔的緣故,布都從來都沒收到過一封情書,實際戀愛經驗為零。她不討厭男性,不過應該接受女性的愛意也沒什麼問題,簡單來說就是怎樣都ok的雙性戀。
 某天布都去屠自古的主頁看到個測試,沙灘上踩著個腳印,問看到的是凹下去還是凸起來,看見凹下去的是異性戀,凸起來是同性戀。她盯了足足有一分鐘才看出能凹。
 是嗎,我是同性戀嗎?
 她在腦袋裡排查了下也沒發現能引起自己性趣的女性,交情算深厚的朋友攏共加起來也一隻手都能數完。再仔細想想,其實這就是個錯覺遊戲而已吧,就算反過來說凸的異性戀凹的同性戀也沒什麼異議。
 布都關掉了網頁,去冰箱里找來屠自古的那盒巧克力冰淇淋,吃空。
 
 
 神子給她下命令完的一周后,布都象徵性去參加了下學生會幹部的面試,以三票微弱優勢把第三位的男生踩在腳下,該男生不甘心地捶胸頓足,布都不以為然地托著下巴坐在位子上,直覺這不過是神子的一場惡作劇。
 然後她認識了上白澤慧音,慧音主動走過來對布都自我介紹說“我是這屆的學生會長,上白澤慧音,請多多指教。”
 溫和開朗的笑容看起來很扎眼,有些討厭。
 “物部布都。”,她懶洋洋地回應。
 
 布都一開始是不怎麼喜歡上白澤慧音的。後來的交往另說。
 她在成績表上見過她的名字,與排在第一的神子僅有一分差距。布都本能地會對優越之人抱有不快,樹立起一種近似敵意的感情。
 不過隨著在學生會的共處,她漸漸發現上白澤是個很普通的女生,超普通,平凡的有些過分,和神子有相似的交集僅僅只有“成績都很好”,比起神子那種開了掛的頭腦,上白澤那種完全是勤能補拙。
 每回看到她學習布都腦里都會躥出“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這種形容老農的句子。
 
 上白澤是現代科技不適者。手機用的是幾百元連字體都讓布都無法忍受的古董款,筆電也差不多。
 布都曾經用過她的筆電,那是個讓人倦怠的下午,睡醒的她看到上白澤在做報表。電腦很舊,像是姐姐輩淘汰下來的,布都趴著盯了很久她都沒做多少,於是不耐煩地起來去幫她。
 筆電幾年下來積攢的文件垃圾很多,運行速度慢如老牛拉車,布都隨手清理了下,礙於機子老化,好吧,也就只是快了一些些。
 “都沒個男生幫你清理一下電腦嗎?”
 用那種低效率機器做事令人懊惱,於是她回了趟寢室搬來了自己的。
 “嗯?”
 “譬如男朋友。”
 “呃,我很土的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啦。話說回來……物部同學幹活速度很快啊,這個要我自己做的話要花上一兩小時呢……”
 布都打字的手停了停,這才發覺自己在幫她做事,她在學生會的職責明明只是出席會議和睡覺而已。
 “……還好。”
 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話,簡短回了句后布都繼續打字,上白澤把椅子讓給了她坐,自己則是在一旁站著,布都其實有些不解周圍那麼多椅子擺著她爲什麽不坐,但沒有說。
 上白澤彎著腰看她打字,長長的蒼藍色垂髪蕩在布都肩頭,她看得很認真,讓布都感到一種微妙但不厭惡的不適感。
 
 回寢室后布都喝咖啡時晃了神不小心把杯子掉在地上,收拾碎片時候又不小心把手割到。屠自古咂了咂嘴,說了句報應,然後去找來了醫藥箱給她。
 “你下午沒睡醒啊?”
 “…我不知道。”
 布都把酒精擦在傷口上,拿紗布裹住,盯著手掌愣神。
 這麼一想,下午幫上白澤做報表的幾個小時的確沒睡。
 
 
 布都選擇在寢室睡的時間少了,她把午睡枕搬去了學生會會議室。上白澤經常會在那裡,睡醒的時候布都會趴在枕頭上眯著眼睛觀察她,如果是需要打字之類的簡單事務,她會爬起來去幫她忙。
 間中會閒聊點什麽,不開會時候的會議室總是冷冷清清的。
 久而久之,布都也從閒談里瞭解了些關於她的事情。
 
 上白澤的家庭不是很富裕,好像是單親家庭。布都也看得出來她家不富,她很節儉,目之所及她的衣服換來換去都是那麼幾套,卻很耐看,很襯她,她很適合穿樸素的服飾。髮型永遠只有披髮或者工作時候拿根頭繩扎起來,不過也很好看,至少比學校里很多濃妝豔抹弄得和山雞似的女生好看的多。
 她的性格很溫和,幾乎不會生氣,最多只有露出嚴肅的表情這樣。
 論讀書的勤奮程度,上白澤是布都的好幾倍,會在桌子上擺上一大堆厚磚頭從布都睡著學到睡醒還在學,努力勁頭看著都讓人覺得太過,怎麼說呢,如果這麼用功讀書卻換不來好成績的話,連布都都會感到憤慨吧。
 布都不喜歡優異的人,但若是讓她認同那份優異是用同等的努力和汗水換來的話,那樣的優異也並不討厭。
 
 “物部同學的話,以後想從事什麽職業呢?”
 有次上白澤看到布都睜著眼,這麼問她。
 “先說你吧。”
 “我想當一名教師,從小就一直想的。該你咯?”
 上白澤說到“教師”這個詞的時候,笑得非常開心,真的是很喜歡啊。
 
 布都換了個姿勢靠到椅子上,仰望天花板上悠悠轉著的風扇。
 職業…不知道呢。
 布都只知道她是浮萍,是影武者。
 “我的話……風來坊吧。”
 
 
 秋日轉冬的交替時節,神子問布都覺得學生會怎樣,當時她忙著打團隊副本,隨口說了句“挺好啊。”
 “哎?不無聊嗎?”
 神子不無驚訝地感慨。
 無聊?
 布都頓了頓,頭腦里不知怎麼閃過了下上白澤的笑臉,那種,太燦爛以至於很蠢的笑容。
 “還行吧。啊。”
 分神的幾秒她忘了躲招,屏幕上她擔任主坦克的角色瞬間躺倒,半分鐘后團滅,耳機里傳來各種謾駡聲。
 心情亂糟糟的,她突然就沒什麼興致了。布都不太高興地摘下耳機,點了點鼠標退出了團隊。
 
 神子探過腦袋來看看,說“你這種講的難聽一點,叫豬隊友。”
 “反正是野團。你害的,請我吃蛋糕。”
 
 
 
 上白澤的日常在布都看來極其之無聊,不上課時間你能找到她的地方不外乎這幾個:食堂、圖書館、宿舍、會議室。
 她電腦里最多只有祖瑪或是連連看,布都幫她打到了第十關。
 上白澤喜歡做的事情是泡杯茶,坐下來,啃書。
 學生會的前輩對布都打賭說,如果拍到她在遊樂園的照片的話,就給她兩千円。
 
 好。
 
 週末中午布都早早地就跑去會議室等上白澤,午飯時間過後她例常是來了,一手抱著兩本書,另一手拿著裝了茶水的保溫杯。
 開門看到她盯著她看,上白澤稍微有些訝異布都今天竟然沒睡,還有就是……被像是英國折耳貓那樣的灰眼睛盯著,感覺怪怪的。
 “書一定要今天看完嗎?”
 趴在枕頭上的她突然問。
 “嗯?”,上白澤條件反射地看了看手裡的書,“沒啊…上午剛剛借的。”
 那本該在桌子上趴到傍晚的灰髮少女把枕頭挪到了一旁,從位子上起來到她身邊拿走了她手裡的書和杯子,擺去了桌上,拉住她的手牽出了屋子。
 “哎?咦?”
 “出門。“
 “哈?去、去哪裡?”
 “遊樂園。”
 她一頭霧水地被牽下了樓梯。握著的手涼涼的,布都的力氣出乎她意料的大。
 明明平時都像烏龜似的一動不動,爲什麽會有那麼大力呢。
 
 布都帶著上白澤去了建在城市邊緣的大型遊樂園,她自己事先買過一張票,給了她一張,說是朋友不要。
 ——其實那張票是放在屠自古桌上的,回去就說被風吹走好了。
 
 布都無意識攥牢握著的手,怕上白澤在遊樂園里人擠人走丟。因為小學時和神子屠自古來遊樂園時候屠自古就走丟過,她和神子只好跑去廣播站,在全遊樂園播報:“親愛的蘇我屠自古小朋友請注意,你的主人在廣播站等你,親愛的蘇我——”
 回去后屠自古黑著臉一周沒有和倆人說過話。
 
 上白澤像個初次到遊樂園的小孩子似地東張西望,欣喜的很,然後她的下一句話確實就是說她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布都差些沒把嘴裡的可樂噴出來。
 “沒來過?”
 “我們那邊的遊樂園很小的…這樣看起來很好玩的設施都沒有。”
 她撓了撓臉頰,無奈地笑笑。
 “哦……”
 布都咬著吸管,小聲地嘀咕了句。
 
 她故意帶她玩的都是很刺激的項目,譬如玩過山車,跳樓機,摩天環車,以及老牌項目海盜船,最邊上的那排只坐了布都和上白澤。
 比較讓布都驚訝的是全過程中上白澤一聲都沒喊,硬是咬著嘴唇忍下來,下來后她臉都白了,兩腿打軟,拽著布都的衣角討饒。
 
 “不、不要了吧……好可怕,物部你都不會怕嗎?”
 “不會啊。”
 “……嗚……”
 上白澤平時總是溫柔得過分,布都一直疑心那是她裝出來的假嘴臉,現在看來似乎不是……她天生就是這老好人的性格,倒是猜疑心重的自己嘴臉才可惡吧。
 “沒用。”
 她別過臉歎口氣,既然不喜歡的話,拒絕不就好了嗎。
 玩遊戲是這樣,學生會也是,布都已經看過一大堆事務全落到她肩上好多回了,都不知她是圖什麽,又不是聖母。
 
 被動的讓人煩,真要生氣又對她氣不起來。
 
 布都在她面前蹲下身,讓她跳上來。
 “下個玩旋轉木馬,有點遠,我背你過去。”
 她背著她走去與海盜船相隔甚遠的旋轉木馬區。其實可以坐觀光車過去的,不過上白澤肯定會嫌票價太貴。
 正這麼想著,一輛觀光車從後面開了過來。
 “物部同學…我們要不要坐車過去算了。”
 “車票三千円。”
 “嗚呃……”
 真好騙。上白澤一聽就縮了。
 “那麻煩你了……”
 
 也沒什麼,背上的她比起訓練負重跑時的沙袋還輕。
 
 
 旋轉木馬區放的音樂輕快又幼稚,來坐的基本都是小女生,要麼就是情侶,布都和上白澤在遊客中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木馬旋轉起來,音樂換了一個,聽起來更加讓人昏昏欲睡。
 
 布都趴在一頭大黑馬身上,望著左前方坐在另一匹馬背上的上白澤發呆。
 木馬——嚴格來說是塑料馬,頭擱在上面有些硌得慌,想睡又睡不著,她就這麼聽著靡靡之音懶散地趴著,等待一上一下的旋轉結束。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上白澤的身體,看起來很軟。
 她迷迷糊糊地這麼覺得。
 
 有種想把霸佔著雙人木馬上的情侶踢下,自己和上白澤坐上去,抱著那軟綿綿的身子睡覺的衝動。
 
 之後她和上白澤去遊樂場的人工湖裡划船,再是坐了摩天輪。
 儘管自從國中時候在電視上看到一起“摩天輪觀光纜車車廂翻轉致五人從二十米高空墜落死亡”的報導后,她就一點不覺得摩天輪是平和的遊樂項目。
 
 回去時候布都要上白澤去幫忙買冰淇淋,然後拿出手機,咔擦了幾張她在遊樂園買冰淇淋的照片。
 
 “喏,週末去遊樂園看到上白澤會長在買冰淇淋的照片。”
 “咦…!?啥,和誰去的。”
 “不知道。”
 布都朝和她打賭的幾位前輩伸出手,討要贏了的錢。
 “一人兩千。”
 她收來六千円,給自己買了很多甜食。在蛋糕店猶豫了會,她買了個小巧精緻的黑森林蛋糕。托和上白澤在同個樓的文學系同學帶給她。
 
 照片的用途消耗完了就能刪掉,躺在床上翻看到偷拍上白澤那幾張算不上好看的照片,布都卻不知怎地不捨得刪掉。
 ……算了,那就不刪吧。
 布都很少為難自己。
 
 
 凡是一個心智健全精神沒有問題的成年人,因為想到某個女生而玻璃割手、躺尸滅團,去遊樂園想和她坐情侶木馬,刪照片猶豫不決——很明顯都是那人喜歡上那女生的徵兆。布都很正常,所以她有發現自己喜歡上白澤慧音蠻長時間了。
 只不過她沒法很好處理這種感情,也不願意告訴別人,諸如屠自古之類,那些女人會八卦很久。
 
 確定自己是有單戀她,是在冬季下了一場大雪之後的某個週末,布都從自己的甜品聯盟得知中心街上新開了一家泡芙店,裏面的抹茶泡芙非常好吃,於是拉著上白澤去品嘗。
 意外總是發生的很突然且低概率,兩人在街上走著的時候,有個穿黑衣服的男子沖上來搶走了上白澤的拎包,事後布都想想男子搶走包時候心中一定在破口大駡;因為上白澤的包再重也會雷打不動放著兩本厚書,皮夾子里的錢還不及布都帶的一半。
 真是搶錯人,更加不幸的是上白澤身旁的那人其實空手道黑帶三段,外加跑一千五百米大氣不喘。
 
 劫匪一邊跑一邊丟包減輕負擔,怎都不會料到邊上那不起眼的灰髮女生能跑那麼快,到最後手裡只拿著個錢包了,當然,沒過多久布都就抓到他胖揍一頓,讓路人扭送去派出所。
 
 上白澤很沒用,運動笨蛋,追不上劫匪也就算了,差兩步都能跑到布都面前還腳底打滑摔了一跤,直直跌在她懷裡,害得布都一屁股坐到地上疼的嘶啞咧嘴。
 她慢慢支起身,眼眶紅紅的,朝布都感激又抱歉地笑了。
 “謝謝你……”
 
 女生愛上女生,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候。
 
 
 
 “你是不是喜歡學生會的那個上白澤慧音?”
 布都吃到第二罐冰淇淋的時候,屠自古關了肥皂劇轉過來問她。她咬著勺子沒有回話,屠自古不懷好意地嘿嘿笑著,她幾乎是看布都從穿紙尿布長大(當然布都穿紙尿褲時候屠自古也穿著紙尿褲),布都想著什麽她一清二楚。她一沉默不語,要麼是不想和你講話,要麼就是說中心事。這裡顯然是後者。
 
 “然後?”
 等了半晌,她又開始用塑料勺鏟起巧克力冰淇淋。
 “她大一時候和別校的一個不良交往過哦,啊,不過令人驚訝的是對方也是女生呢。”
 布都停下手。
 “就是你手機里拍的她錢包里那張照片嘛,你忘了啊?”
 “…都說了不要亂動我東西。”
 “我桌上放著的遊樂園票你敢說不是你拿的?”
 “……”
 
 好煩。
 布都別過臉去。自己手機的密碼又被她破掉了嗎。
 搶劫案那天她奪回錢包后清點裏面的錢時發現有夾著一張照片,是個白色頭髮的女生,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大喇喇的,嘴裡還叼著菸。因為有些在意,就拿手機拍下來了。
 
 總覺得屠自古沒那麼高智商,估計是睡著的時候青娥來寢室過,因為睡著的時候好像隱約有聽到她的聲音。
 
 “…還有呢?”
 猶豫一會,布都歎口氣,實在是很在意,以至於沒法忽略過去。
 “哇啊……難得你肯那麼低聲下氣,我可不白說哦,你打算拿什麽換?”
 “商業街MOMOJI店里那隻粉色兔子。”
 “呃……!”
 
 屠自古的臉噌地紅起來,那麼大人了還喜歡那麼小女生的毛絨玩具實在是有些難為情,而且那兔子很貴。但喜歡就是喜歡,超喜歡,布都看她那次逛街在櫥窗前杵了半天,屠自古如果不喜歡的話布都把自己腦袋扭下來給她。
 
 果不其然,半分鐘后屠自古抵不住可愛毛絨玩偶的誘惑答應交易,聲音里夾雜著羞恥和興奮。
 “…成交!”
 
 真是,又不是買電動按摩棒。
 布都翻了翻白眼。
 
 
 “那個女生叫藤原妹紅,高中時候和上白澤是同個學校的,我們這種一流學校她那樣不良學生成績那麼爛肯定考不上的啦,確切說應該是高中就有交往,大一才分手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覺得上白澤比較無聊或是藤原有了新女友云云。現在錢包裡還放著藤原的照片……唉布都你好可憐哦。”
 “滾。”
 
 
 
 知道這件事后布都悶悶不樂了很久,也不知到底在不高興什麽,藤原和上白澤分手了,布都看到照片追下去也是自己犯賤,不是上白澤的錯,反正……她就是覺得自己有些吃虧。
 布都依舊會去會議室睡覺,只是不太理她了,上白澤應該也有察覺到布都對她的疏離,卻沒有來過問,她總是那麼被動。
 
 直到某天她一整日都沒見到上白澤,回去后才接到消息說上白澤住院。布都也才知道她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高中時候還因為身體緣故休學過一年。
 會長不在,大堆大堆的事務一下子都落到布都頭上,熬著夜做那些讓人頭疼的統計和活動方案,她才深切感到她一直以來的辛苦,自己副會長職務完全沒盡到一點。
 
 學生會的那群人去醫院探望了她,布都沒去,藉口說要處理事務,其實去醫院看看她也耽誤不了多久,她只是不喜歡那麼多人的氛圍罷了。
 
 上白澤住院的第二天布都一整天都有課,好不容易都上完,回過神竟然又坐到會議室處理自己看來毫無意義又極其繁瑣的文案,明明想睡覺的啊……
 布都做得快睡著,迷糊中口袋里的手機響起短信音,她一個激靈,抹了把臉拿出來看。
 出乎意料的,是上白澤的短信。
 
 你也要丟下我了嗎。
 
 只有短短的一句,布都不清楚她是抱著什麽心情打出來發給自己,只是直覺這不太好。
 布都趕忙披上大衣出門去醫院,路上接到屠自古打來的電話。
 “要鎖門了哎,你怎麼還不回來?”
 “今天不回來。”
 布都合上手機,靠在出租車椅背上發楞,她很少會覺得慌張,但現在真的很不安。
 腦子里閃過很多屠自古愛看的言情劇里會有的鏡頭,閃著手術中的燈啊,被推車載著推去搶救之類亂七八糟的場面……
 
 好在趕到醫院后其實並沒有怎麼樣,推開病房門時候她正躺在床上掛水,兩大瓶綠綠的藥液看著讓人擔心,不過總好過被推去搶救。
 布都鬆了口氣,扯了扯脖子上纏著的圍巾。
 
 “那麼,怎樣,我來了哦。”
 布都拿了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上白澤轉過頭來摸到枕邊的眼鏡戴上,沒什麼氣力似地扯起嘴角朝她笑,那種泛著傻氣的笑容。
 她這才發現她幾綹蒼藍的髮絲粘在額上,額頭滲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說不定剛才的狀況真的很糟。
 她抿緊嘴唇。
 
 “我以為你不會來呢…”
 
 聲音沙啞地讓她心疼。
 
 “收到這種短信不來才鬼了。”
 “那倒也是。”
 布都自覺說錯話,舔了舔嘴唇,抽了張紙巾去替她擦拭額角的汗水。
 
 “爲什麽發短信給我,發給藤原不是更好嗎?”
 “嗯?啊……”
 “哦、呃…上回看到照片就去調查過一下,你有和她交往過吧。”
 布都心虛地抬抬眼,上白澤顯得有點無奈,“好狡猾。真是你的行事風格啊。”
 “我本來就這樣。”
 
 上白澤突然咳嗽起來,病重時候痰梗在喉嚨里發出的那種咳嗽聲,她抬抬手示意把點滴的速度調慢一些,布都站起身調完,坐回去時按到她的手,很冰。
 
 “據說人在病弱時連意志力也會跟著變得脆弱,是這樣吧。”
 “嗯。”
 就算是布都,小時候因為訓練太嚴酷中暑躺在病床上也有偷偷抹眼淚過。
 “妹紅嗎……“
 
 “我和她已經結束了,雖然說不喜歡她了是騙人,但的確是結束了。覺得很奇怪嗎?我會和不良交往。”
 “有點。不過尚在接受範圍內。”
 “或許很任性…也很自作多情,給你發那種意味不明的短信。很抱歉。不過剛才其實有想過如果你不來的話……”
 
 ——“我以後還是別去喜歡女生了吧……”
 
 布都對這句話反應了足有半分鐘。
 
 “…你……”
 “對不起,覺得討厭嗎?”
 
 怎可能呢。
 雖然還梗著個藤原有點不爽,但屠自古說的心跳加快,是這樣吧。
 布都咽了咽唾沫,勸自己冷靜點。
 
 “不…沒有。喜歡我…是因為我像藤原嗎?”
 上白澤思考了會,閉起眼。
 “有些地方像,但很多也不像,有的是像影子似的一種東西……我大概很弱吧,別人稍微施捨一些好意我就忍不住地會去喜歡……”
 “什麽哦,原來我是備胎啊。”
 “呃,我沒這麼說啦。”
 
 喜歡上白澤的時候有時就會想,人爲什麽不會讀心,如果能猜透別人心思的話,不就沒那麼多猜忌了么。
 但現在想想,如果能猜透心思,收到這樣告白也不會心跳加速了吧。
 “那現在喜歡的是誰?”
 “……你。”
 “啊哈。”
 
 布都伸手摘掉她的眼鏡。高度近視的女生有一點好的就是,摘了眼鏡的她一下子就會失掉大半的反抗力。
 “物部……?”
 布都玩味地看著迷茫的上白澤,以前看小說時候就有想接吻是怎樣,現在的話……可以吧?……
 因為生病略顯蒼白的薄唇,現在看來也是充滿誘惑啊。
 布都站起來伏在她身上,慢慢俯下身貼上她的雙唇。
 
 “剛好,我也喜歡你。別拒絕了,我可是甘心當備胎啊。”
 
 ——所以,忘了拋下你的傢伙,和我交往吧。
 
 
 
 那晚布都沒有回去,在病房裡陪了上白澤……現在該是叫慧音了,陪了她一夜。慧音答應和她交往,兩人的關係也就發展為戀人。
 屠自古有在情人節提議要不要四人約會,被布都拒絕了。慧音送了她自己織的圍巾,布都則是送過去一大包甜食。
 
 慧音錢包里那張照片不見了,她倒是也不太在意她放去了哪裡。
 
 上白澤慧音是物部布都的女友。
 總之,現在這樣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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