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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非东方/克苏鲁向/奈亚子同人】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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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2:56: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8 14:50 编辑

TIPS:

1. 对不熟悉克苏鲁神话的读者,里面的很多段子可能会非常难理解

2.
本来想补上对其中一些名词的注释来着,后来发现由于文中的二设和原著中的原始设定差异相当大,  源于一设的注释对于读者恐怕干扰会大于参考效果。对于不熟悉克苏鲁神话的读者只能说抱歉了——不过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参考以下几个链接
克苏鲁神话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774884.htm
洛夫克拉夫特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1611989.htm?fromId=1595342
克苏鲁神话主要神和异形种族:http://bbs.a9vg.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732904
兰道夫卡特的故事:http://tieba.baidu.com/p/1893384115
如果读者本来就对上面几个链接说的东西大概了解一些,那么阅读应该不会有任何障碍——因为作者对这些东西也远没有到如数家珍的程度,很多时候是一边翻着参考一边写的:


3. 未完,但早晚(但那会是多晚呢?已经发出来的部分就好像大概写了一年多...)会填上

4. 虽然名义上是奈亚子同人,但实际上与该作仅有极其牵强的联系——因为我没看过奈亚子...

5. 以上

点评

写得漂亮,只可惜少了点深埋的疯狂。  发表于 2013-4-19 10:20

评分

参与人数 4积分 +7 喵玉币 +25 萌度 +80 收起 理由
虛無幻境 + 1 + 5 + 20 嘛~加油囉~
白贪狼 + 2 + 10 + 30 因为屌
司徒弦风 + 2 + 10 + 30 同楼下。
西弗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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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2:5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9 00:29 编辑

一.彷徨


1937年3月15日,普罗维登斯

他凭空站立在距离地板6英尺的空气之上,俯视着脚下病房中渐趋平息的骚动。白衣的身影们最终放弃了徒劳的尝试,一席白布被草草的盖在了病床上那人憔悴的脸上——尽管早有预料,他仍对自己脸上长期病痛折磨留下的烙印之深感到些许惊讶,毕竟上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在他脚下,如同火炭上蚂蚁般的人们最终平静下来,将那具不久前还属于他,而现在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身体簇拥着推出了病房。但却无人向自己头顶上方投去哪怕一瞥。

那么,这就是死亡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脱离了病痛之躯带来的无尽折磨,他带着超然的轻松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并以记忆中久已不曾如此自如的方式活动着自己的四肢。他挥舞手臂,如同划过空气般穿过了周遭的墙壁。然后,他将手指伸向自己的额头。手臂直截穿了过去,又从后脑伸出,而他在整个过程中却没有任何感觉。这是如此的虚幻,但虚幻的源头并不是环绕着他,一如往昔般坚实的世界,而是幻影般的自己。

他大笑,他呼喊,他狂乱的手舞足蹈。完全无视重力的束缚,他奔跑在空气之上,穿越一重又一重的墙壁,天花板,物件,还有人们的身体。周遭的环境拒绝与他的行动产生任何互动,人们的视线也从他身上穿过。无比的荒诞感充斥着他也许并非实在的整个身心。尽管脱离物质束缚似乎极大的拓展了他行动的可能空间,但无端的空虚感也伴随而来。这是真正的解脱吗?

等一等, 也许…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由于被病痛困扰,已经很久未曾进入他的思维,但却在他过去几十年的生命中一直如同鬼魂般纠缠着他,让他日夜焦虑,不得安宁的问题。

[它们]会知晓他的死亡吗?

[它们]会找到他吗?

思绪如同晦暗的波涛一样涌入了他幻影般的心智,让他从歇斯底里的狂奔中停了下来。即便已经身为毫无实感的影子,他发觉两个忠实的老朋友依然不离自己左右:焦虑与恐惧。而这似乎只有活人才会拥有的感情,却并未带给他加强了自身存在实感的慰籍。

他警觉地环视着周遭的一切。阴云缝隙间透入的阳光下,自己正身处医院的走廊之中。破旧的墙壁上斑驳的裂痕与污秽的印迹,白衣的身影麻木如人偶般穿行,行尸般的病人的举止与呻吟皆流露出苦痛和悲伤。像是这个痛苦时代的缩影,医院正是衰败与死亡主宰的场所,如同坟茔般张开大口吞噬生命活力的所在。然而,这种令生者却步的氛围,对已经步入死亡国度,成为不受坚实物质拘束幽灵的他来说,并不具备特别的意义。总而言之,目前自己周遭的环境一切如常,仍然是他所习惯生活于其中的世界。骤生突变,蜕化为与背景格格不入的存在,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低着头,凝视着地板,一边思考一边缓步行走在医院走廊之中。尽管不时地从迎面而来的人体上穿过,他依然下意识的如同生者一般随着走廊转角而调整自己的路径,忽略了实体对自己来说已非障碍的事实。从几个月以来一直折磨着他,几乎将他的心灵抹为白纸的病痛中彻底解放之后,他迅速的适应了自身前所未有的变异,于是往昔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现出来。



46年的人生仿佛陈列室里的展品一般逐件展开。过去与现在,他人生全部历史的每一个片断都如同昨日般明晰。时间不过是困扰低维度观察者的幻觉,过去,现在,未来,以及一切被感知的存在的其它可能形态,都并行的存在于被称为宇宙的那头巨兽几乎无限复杂的静态体腔之中。不同的时间即是不同的地点。这一在他生活的时代还仅仅被视为最前卫物理学家离经叛道创见的命题,对他来说却是完全自然的常识。他忆起了兰道夫卡特,以及这个旅行在一个又一个梦境间的男人在无数并行其他可能世界中的无数形态---而此时此地的自己正是这无数可能形态之一。在无数夜晚甚至白天,尽管物质躯体被束缚于逼仄的四维时空之中,梦境与异相却不断地自心底涌现出来,向他描绘着在他自己生活的狭窄世界之外,近乎于无限浩瀚的其他平行可能性之中如同梦幻般的风景。身为职业作家,他将这些由自身心底源泉源源不断迸发而出的意象倾泻于笔下,却少有人知道他的绝大多数故事并非源于作者的编排,而是另一种形式的亲眼所见。

而心灵深处通往其它世界的门扉,也让他见到了很多别的东西。一些人类不适合看见的东西。

他看到阴霾密布的海港小镇里,形迹诡秘的半鱼人经营了无数世纪的物种混血试验。他看到极地冰封的群山间,某个早已衰败的睿智异型种族最后的驻地遗址之中,依然幽灵般徘徊着的不定形恐怖。某个来自异星的古老族类依靠精神交换,披着地球生物的外衣行走在人类的世界当中。另一种匿迹于人群间的虫状生物,则暗中将人类的大脑作为生体标本采摘,运送到遥远太空冷寂而不知名的深处。而在这些异型族类之外,更加庞巨,古老,强大,也更加难以名状的存在,正蛰伏在地球的各个角落。它们或来自于千万光年之外的群星,或来自于无法被局限于五感的人类语言描述的异度空间,或原本就是远比人类资格更老的地球住民。仅仅是面对面的注视,凡人脆弱的心智在它们压迫性的存在面前便会如同洪水面前的芦苇一般被摧毁。而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当群星归位,一切条件适宜之际,它们会再次活跃。从浩瀚洋面之下的无底深渊浮现,自燃烧翻腾的天空降下,那时它们会横扫这个星球的一切。

世界很大,大到能隐藏太多的秘密。而作为一个天生便被自己不应知晓的秘密如影随形的纠缠,拥有与其说是礼赠不如说是诅咒的天赋的人类,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将自己内心通往另外世界门扉里面涌现出来的一切,如同决堤洪水般倾泻于笔下,作为小说发表出去。对他来说,这是宣泄无时无刻不如深海一般包裹挤压自己心灵的焦虑的唯一方式,也是正常生活于人类社会,不被当成疯人的最优办法。

而讽刺的是,往日他天眼中所见的一切,对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却起不到任何参考作用。在他记忆中,[生存]这件事情本身,既是无边的压力与烦恼之源,却又是方向的指引者和自身一切行为的动力之源。而现在,从[生]这件事本身之中得到解脱,也同时意味这方向与目的的缺失。他成为了自己影子,仅仅作为往昔自身生命史的信息载体而存在。对下一步何去何从,完全没有任何的头绪。甚至连选择权是否真的被似乎获得前所未有自由的自己捏在手中,也是个颇可疑的问题。但在自己如同幻影般的空洞存在之中,一丝与往昔几乎别无二致的感情依然鲜活着。

他依然害怕。

他害怕它们。

而就在这一念之间,环绕他周遭的整个世界骤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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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2:57: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9 00:30 编辑

二.邂逅

他最先察觉的变异,是重力对自己的牵引。这是自从脱离了肉身束缚之后,还不曾有过的体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他骤然感到了加速度的存在以及自身不可抑制的向下坠落,于是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意识到自己下坠的方向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下],而是一个并不存在于三维空间中的方向。

须臾之间,医院走廊的风景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扭曲,模糊,飞快地向远方退去,消逝在他视线的尽头。仿佛一块色彩斑斓的桌布被人用力扯走,其下的本体显露出来。环绕着他的,赫然成了无边黑幕般的穹庐!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点如同漫天星辰般闪耀着,但同时都或快或慢的向下坠落,正如他自己的情形。尽管这里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空气,但他还是在飞速的下坠中感到了空气的摩擦,还有掩盖其它一切声音的风之咆哮--那来自狂躁的以太之风。从半眯的双眼费力环顾周遭,他发觉周边的永夜般的黑色几乎无限浩瀚,无限深远。其庞巨的空旷感,生活在城市环境中的人类终其一生也无法体验。但在这冷艳瑰丽的背景之下,自己在以不断增加的速度下坠,而且对此完全无能为力,这处境还是让他感到了生者一般面对坠落的惊惶。

在自己的下方,是一片面目模糊的浅灰色荧光,如同洋面般舒缓的搏动着,伸展到无限遥远的天际。自身四周的光点不断的如同火流星般坠落在浅灰的洋面上,然后被吞没,有的还爆出一片闪亮的光芒。由于周遭空间过于空旷,仅管脚下的灰之海看起来近在咫尺,但是实际上过于遥远的距离,还是让他无法看清其表面的细节。他看到当闪耀的流星接近洋面时,莹灰的洋面可疑的发生了变型,似乎如同活物一般主动的运动,这却不是他生前所见江海的常态。

他抬起头,望向漫天流萤般的光点,不觉一惊。远处的光点依稀难以辨认,但自己四周较近距离的闪亮个体,赫然具备着活物的特质。有些如同闪耀的人体;另外一些好象是人类身体夸张,变形,或与其它生物拼接之后的产物;其它的则形状古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它们在坠落之中胡乱挥舞着肢体,指手画脚,似乎惶恐的呼喊着。但这呼喊却被风声掩盖了。他望向自己,这才发觉随着下落,自己的周身也放射出流火一般的绿色辉光。在其它的流星眼里,自己大概也如同流星一般吧。那么说来,下面的灰色海洋,便是亡者灵魂的最后归宿?他自然的向下望去,却因所见之物而惊骇的膛目结舌。

随着距离的接近,扑面而来的灰之海暴露了它狰狞的真实面目。在不断翻滚沸腾,看起来如同粘般办流质的灰色洋面之上,无数大小形态各异的肢节,眼睛,触手,口器不断的显现,隐没。他看到灰色液面迎着落下的流星如小山般抬升隆起,足球场一般大小的巨口绽放在顶端,以舒缓到近乎优雅的姿态将下落的魂灵吞噬,然后消隐的无影无踪。但这还远非最骇人的情景。灰色的洋面并非仅仅在吞噬,它也在创造。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庞大而怪诞的存在成型于翻滚的液面之上,它们的形态只会出现在常人最糟糕的梦魇之中。如同没有身体的肢体,滚动的头,或生有鱼鳍的胃状物,它们颤抖着,蠕动着,全力挥舞着畸形的肢体对抗着超自然的引力,向上方飞升,想要逃离这生出了自己的液态地狱。但灰色波涛却化形为硕大无比的触手,将这些新生的魔怪尽数攫住,把它们连同绝望的嘶鸣一同埋葬在深不可测的洋面之下。

这幅地狱般的光景令他震惊,但更令他震惊的,则是自己内心对此景的熟识感。在往昔的岁月里,他曾不止一次在夜半被类似的梦魇惊醒。在对一位同为小说家的朋友倾诉梦中所见后,后者对这个他想都不愿意再想起的东西兴趣颇大,并且将它写进了自己的故事里。在朋友的小说里,那个不断吞噬自己畸形造物的秽恶存在被称为阿伯霍斯,“地球上一切非常态的错误创造和可憎生物的制造者”。但谁也未曾料到它亦是倒霉亡魂的归宿,至少对他自己来说如此。

腥恶而汹涌的灰色浪潮向他扑面而来。近乎于癫狂的好奇和对自身宿命的接受压倒了恐惧,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以一种自己都感到奇怪的超然态度凝视着面前的一切。时间似乎变慢了,一切所见之物的每一个细节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清晰,而他则全力将它们烙印在自己心底。他看到一个硕大无朋,形同无数人体拼接而成的聚合体的巨大流星拖曳着五彩的尾焰划过天际,光耀滞留在它划过的路径上久久不散,仿佛在无边黑暗中涂抹上了亮丽的一笔。他看到灰色洋面上湍流逐渐形成一个庞大的漩涡,又变形为布满层叠利齿的饕餮之口,静候闪光的饵食从天而降。引力让他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向翻腾的灰色地狱发动最后的冲刺,参天巨树般的灰色触手在他四周林立而起,无数的眼,嘴与枝节结构遍布其上。一头如同小轿车大小,形似长着鱼尾的人头的灰色畸怪拼命向天空冲刺着,正向着反方向全速运动的他迎面而来。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映像在对方眼中燃烧的绿色倒影。万念俱空,他在这最后的漫长刹那之中静静等待着最终宿命的来临。然而预料之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一刻。

在比万分之一秒更短暂的须臾之间,他似乎感到自己周遭的时空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接着,他感到一切的一切,包括自己,都变成了漩涡中扭曲的涡流,朝着漩涡中心的那一点急转而下, 仿佛水流呈蜗旋状流向排水孔一般。

然后他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他看到了全然不同的光景。

无比澄清的天空之上,青白色的太阳放射着温暖的光。空气极其清新,却带着与阳光截然相反的凛冽寒意。同样的寒意则来则他的背部。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他发觉自己之前原来一直躺在一座如同城市高层建筑般巨大的黑曜石碑之上,而这座石碑则直接矗立在一望无际的洋面中。在阳光之下,蛋清色的洋面似乎具备着半流质的粘稠质感,如同一张大幕般舒缓的起伏。在他立足之地的四周,类似的巨大黑曜石碑零星的矗立着,每一个的碑体上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一人多高形状诡秘的蚀刻符号。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却一时想不起更多来。

“亲爱的神眷之人(普罗维登斯人),您终于醒了。”

他立刻回过头,看到一位纤细的少女正站在在自己身后,笑吟吟的直视着自己。她有着银白的长发和湖绿色的双瞳,阳光从未在她苍白的肌肤上留下过任何印记。他敢打赌,就在2秒钟之前,于整个黑曜石碑宽广平坦的顶端站立的还仅有他一个人而已。她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蒙娜丽莎式的莫测微笑绽开在少女的脸上。他突然敏锐的意识到,就在刚在的一瞬间,自己内心的全部活动在对方面前如同白纸般展露无遗。

“您是对的,亲爱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少女的声线如同天籁般悦耳,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安抚最为狂暴的灵魂,“您不必开口。只要在内心中提出问题,我便会逐一解答。请不要着急,在这里我们有绝对充裕的时间,足够化解您的一切疑虑。就在刚才您提出了三个问题。首先您想知道我是谁…”

“我么,应该说是您的一位书迷。”少女微笑着一击掌。他看到她头顶的银色呆毛随之俏皮的抖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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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2:5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8 14:21 编辑

三.心愿


你不是人类。他想。

“您也不是。至少现在不是。”少女脸上的表情依然轻快愉悦。

来自片刻之前的回忆被即刻唤醒,如同闪电般将他击穿。是啊,他难道不是早已丧失了肉身,成为被现实遗弃的幻影了么?他困惑的打量自己的手掌。从表面上看,自己依旧具备着实物般的质感,未曾被青白色的日光穿透。空气的寒冷与阳光的温暖也分外真切。但自己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他望向少女,她的脚下也没有影子。

“您的意识已经平滑的脱离了对已经衰竭的旧有肉身的自我认同,但是多年以来对【自我即等同于自己的人类身体】下意识的坚信,使得您成了现在的这个状态”,目击了他的困惑,银发的少女似乎相当乐意担任授业解惑的角色,“您目前人类式的感知,思维与运动机能,皆是对过去自身存在形态的拙劣模仿。一般来说,这只是个短暂的中间状态,亡者们总是能很快的摆脱生前惯性的影响,迅速的异化,变化,成为更加适合自己全新生存环境的形态,而不再是往昔自己的影子。当然,前提是如果它们还没有被【源】或其它掠食性灵体发现并抓住吃掉的话…”

所谓的【源】,是指刚才几乎吞没了自己的灰色海洋吗?

“没错!”少女打了个响指,“但这并不是全部的正确答案。”她如芭蕾舞者般轻灵地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看”手势:“看看我们周围。洛夫克拉夫特先生,您真的不觉得这风景似曾相识么?”

他环视周遭。异常硕大的青色太阳照耀下,如永夜般漆黑而神秘的巨型石碑零星矗立在无垠的洋面之上。石碑上布满无法辨识的符号,似是源自人类不可理喻的某种智慧手笔。而在他们脚下,异色的大洋温柔而舒缓的脉动着,表面半透明而黏滑的视觉质感昭示了其成分绝非人类所熟知的“水”。恍然间,他了悟了心中对这一切熟识感的源头——

在他们脚下大幕般起伏的,是无限浩瀚的原生质之海。

地球一切生命的源起,也是最终的归宿。

乌柏•萨斯拉,“自在自存之源”。

少女点点头,“克拉克先生是这么称呼它的。虽然他笔下描述的与您梦中所见实景多少有些出入…请原谅我扯远了。是的,您猜对了,这里就是你们地球上一切原生物种灵魂与肉体的初始发源与最后归宿。但您是否知道,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原生质浓汤,和刚才差点就将您吞掉的灰色腐海,其实是同一个有机整体的不同组成部分?【自在自存之源】和【不净之源】,只是那个横跨诸多次元的庞巨整体的两个侧面。做个不甚精准的比喻,就如同人类身上司职不同的两个器官一般。”

“你们地球上的一切生物”,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措辞。某种微妙的直觉悄悄的告诉他,无论眼前这个绮丽纤弱,貌似人畜无害的少女真身为何物,恐怕其威能都绝不亚于他们脚下这片孕育了整个行星生命与灵魂的原生质海洋。 无疑,她,或者“它”一般的存在,便是他往昔几十年岁月中日夜挥之不去的恐惧感的主要来源。透过现世与异界的壁垒,他无数次看到了它们的世界,看到了那些能够让凡人心智走向疯癫的庞杂,精妙而异质的存在。而无数次他在夜半从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所浸透——他在害怕,怕它们同样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哪怕只是一瞥。他知道,毕竟观察本身就意味着干涉,对双方都是如此。

而现在,身为他往昔恐惧最大缘由的存在的其中之一就站在他眼前,如同家庭教师般耐心的解答他的困惑。在与自己恐惧源头的代表之一面对面直接对质的当下,他发觉一直在生命中幽灵般如影随形纠缠自己的焦灼恐惧,反倒如同阳光下的夜露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也许是因为对方友好的态度,欺骗性的外表和天籁般的嗓音,也许是因为对方使用了某种超越人类认知能力的手段,让自己的情绪处于安定状态。也许是因为她刚才将自己从翻滚蠕动着的,满溢腥恶气息的灰色烂泥塘中弄了出来(对此他相当确定),尽管此举可能完全并非出于善意的动机。

不管怎样,他并不怕她。何况不论眼前化形为弱质女子的不可名状之物想要干什么,恐惧感于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实际好处。仿佛自身命运完全置身事外一般镇静,他聆听着她的言辞。

“嗯嗯,您能是这种状态,我还是挺欣慰的。”少女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仅从外表看,谁都不会怀疑她只是个天真活泼的普通女高中生,“您很清楚,在这里我随时都可以做到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您对此完全无能为力。不过请放心,我并没有进行任何加害行为的打算。请相信我的话。凡人之间的相互欺骗是因为他们缺乏直接实现自身愿望的能力,而以神之伟力,在凡人面前又何必耍诈呢?当然,即便您对我说的依然抱有疑虑,我也毫不介意。”

“至于我把您请到这里来的目的么,”少女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简单的说,我为实现您的愿望而来。”

哈!无可抑制的荒诞感顿时充满了着他的整个身心,让他不禁笑出声来。与眼前披着画皮的不可名状异形相比,连草履虫都可以算是自己的表亲了。就是这样一个完全异质的存在居然说“要实现自己的愿望”。那么请问,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想要把我炸了吃呢,还是想要把我烤了吃呢?

少女耸耸肩。

“直言不讳的说,作为食材,人类的味道实在谈不上可口。不过今天我不是来跟您讨论烹饪问题的。”

“我并没搞错你们族类语言的意思,也没有刻意欺瞒您。在这里,我会给予您再次开始的机会,实现您心底潜藏的的渴望,将您被往昔生命中无数挫折与烦恼掩埋,藏匿在潜意识深处的真正自我解放出来。对您来说,这会是一段令人振奋的全新旅程的起点。而对我来说,我会在这个过程之中获得一件我想要同时也需要的东西,所以您可以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看成某种双赢互利的交易活动。”

“正是为了这个缘由,我才把您带到了乌柏•萨斯拉这里来。”





听上去我好像捡了个关魔鬼的瓶子。他依然感到好笑,难道说来自外太空的魔鬼也对收购地球灵长类虫豸一般的灵魂感兴趣吗?

“我不要您的灵魂,”少女摇头,“正如我说过的,这会是一场双赢的交易,一方所得绝非建立在另一方所失之上。但另外一方面,我会实现的只有您心底【真正】的愿望,而不是那些浮于言辞,自欺欺人的谎言。”

“假如您对我说自己的愿望是【获得超越一切人类的强大力量】或【统治全世界】,我是不会为之所动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您从来素来无此愿望。我也不会像您此刻心中正在想象的那样,把您诱拐到人类从未涉足的虚空深处,让您变异成为某种不可名状的异形——虽然我认识一些家伙曾经不止一次对许下前一个愿望的冒失人类这么干过……正如我说过的,我们今天的交易之所以成立,正建立在【您心中真正的愿望正是现在它是的这个样子】的基础之上,否则它便无法带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这么说的话,是否能够打消您的一些困惑?”

这很微妙,他想。自己对面那个家伙似乎表现出一幅比他自己更加了解他自己的样子。而如果事实真的如此,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你说过要实现我的愿望,但似乎我并没有任何的选择。他在心中默念。

少女耸耸肩:“所谓的【选择】只是一种幻觉,是被称作【自由意志】的幻觉的延伸而已—我记得你们人类当中曾有些哲人和宗教家对这个问题做过颇有趣味的论述。不论何时何地,或醒或眠,真实的自我都永远清醒的知晓何为自己所愿,而表层意识则往往沉迷于与心造概念的游戏之中。可悲的是,在【想要之物】与【需要之物】之间,人类总是被自身肤浅的表面思维蒙蔽,从而自欺欺人的选择前者。我想这也是你们地球人编写的那些寓言故事里,与魔鬼交易者往往下场悲惨的原因所在吧?”

“幸运的是,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纯良魔鬼。”新月般的微笑绽放在少女的脸上。

你似乎很了解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么就说说看。

反正我没得选。

“亲爱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少女竖起一根手指,“您是一位毕生被自身特意天赋所折磨的可怜之人。而您的愿望,就是能够摆脱从您心底那扇不应该开启的禁忌之门不断涌现出来,如幽鬼般纠缠着您,让您生活在焦虑与恐怖之中的纷繁幻影。而我将要做的,便是干预您转生的过程,让您能够在一个合适的时空结点上开始一段崭新而精彩的人生。来世的您将会像其他任何平凡但健全的普通人类一般度过自己的生命,再也不会被来自另外世界的阴影所纠缠。对于这个前景,您怎么看呢?”

他不得不承认,她(他下意识的没有用“它”)相当了解自己。

多年以来,他强迫自己用对内心那隐秘门扉背后的异界风景的好奇心来掩藏自身的恐惧焦灼,尽管此举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却早已烙印在他的下意识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事实上对自己能够望穿世界之间隐秘壁障的双眼,从来就满怀着憎恶。将从心底不断涌现的异相倾泻于笔下的【小说家】身份,对他来说也是不得已之间的选择吧。宿命的洪流之中,自己却不过是如同道具一般的存在。如果这诅咒般的天赋从未与自身的命运有过交集,他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但除了再活一次之外,他还有另一个提案。

他望向面前的少女,心中充满了疲惫。

作为对他的回应,少女用手指揉着自己的下颚,做出一幅正在思考的模样。

“您想要说,自己已经受够了,所以与其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您宁愿让自己的存在彻底消泯…..额,事实上您会有这种想法我也是事先预料到了的。对不起,但我还是没法完成您的这个要求。”

“因为这不是我的能力所能做到的事情。”她脸上满怀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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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3: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9 00:34 编辑

四.轮回

“可曾记得兰道夫.卡特和他手持银钥匙穿越的那扇终极之门?您应该还能想起【万物归一者】对那个冒失鬼揭示的宇宙真相。人类真实的自我从来就并非如同表层思维所假设的那般与“外界”泾渭相隔;会发生变化,能够被摧毁的“个体”也只是对个体的想象而已。一切的差异,变化与分别,都源自对无间相连,不可分割的整体不同观察角度的截取。即便是卑微的蝼虫,其不动的本性也处于时空之外,与【变化】完全无关。谁能够消灭那样的东西?”

“对您来说,旅途注定会继续进行到它的下一个阶段。区别仅仅在于:以何种形式继续而已。感觉也许会异化,思维可能会息止。但您仍然还是您自己。”

他又想起了那片几乎吞没了自己,翻腾着的灰色海洋。如果她没有把他从那里弄出来,现在的自己又会怎样呢?

“您会与乌柏.萨拉斯融合,”少女做出了回应,“就像一滴水掉入了大海里。作为人类意识产物、在您生前顽固的区分自身与外界的物我之障将会消弭,您将不再会把自己认同为一个独一无二的独立个体。而乌柏.萨拉斯作为一个跨越诸多维度,连通了无数平行宇宙中不同时间段上的地球生命的存在,其中包含了极其巨量的信息。在成为其一部分以后,您的意识将延拓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广度,不但会重新取回自己在此生之前的往世遗失的回忆,甚至会发觉整个地球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生命全部可能的多重历史都向自己展开。这是一种暧昧而模糊的体验,但您建立在人类五感基础之上的局限思维使得我无法对其做进一步的描述。”

听上去那似乎不像是非常愉快的体验。

“对一部分融入其中的个体来说,的确。”少女耸了耸肩:“您看到那些灰色海面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们是多么努力的试图摆脱逃离了吧?可怜的家伙们。绝大多数都失败了,但极少数时候,也有一些居然能够成功。其中的有一些会跑到你们人类的世界当中去——然后往往搞得一片鸡飞狗跳。”

在他落入翻腾的灰色地狱之前向他扑来的灰色魔怪那如同发出声嘶力竭呐喊般的面容又出现在他脑海中,让他怅然若失。无处可逃。无处可逃。无处可逃的相似宿命,让他对那丑恶的异形也不禁生出一丝怜悯。难道说一切生命的归宿都是那烂肉般的灰色海洋吗?

“不,不,”少女大摇其头,“您完全错了。【不洁之源】只是乌柏.萨拉斯对亡者显现的无数面孔其中之一而已。举个例子,对另一些人来说,融入【源】的过程则是一连串极其愉悦的向上扬升而非向下坠落,并会在这个过程的终点到达充盈着光和水的绚烂天堂。作为地球生命的最初源头和最终归宿,乌柏.萨拉斯同时也扮演了生命轮回中转站的角色。它并不仅仅在吞噬,也在不息的创造,并不断将新生的独立个体如同流水般从自己身上排放出去。那些新生的个体极力试图重新融入它们的源头,却被无情的排斥——这是一个与您曾看到过的事情截然相反的情境。埋藏在人类集体无意识深处对【被放逐的伊甸园】的追忆,其源头并非如同一些人猜测的那般是来自对于母体子宫内生活的回忆,而要追溯到更早以前,与乌柏.萨拉斯融为一体的体验。无数的人类教派将回归创造自己的源头怀抱视为终极理想,却不知道回归和分离之期皆非能由自己左右。”

“看看我们四周!”少女向天空举起双臂:“在这条时间线中,原生质之海覆盖着地球表面的每一个角落;而在另一些版本的平行宇宙之中,地球则是形同巨大原核细胞一般的存在。乌柏.萨拉斯将诸多不同可能性之间的地球生命连通为一体,无数个地球上全部生命世代的轮转便基于以其为根基的网络之上。被人类称为【灵魂】的宏观量子结构穿行于这张巨网之中,承担了信息载体的任务。从逝者身上,乌柏.萨拉斯汲取生命的信息,并按照自身的反馈来编织从自身分离出去的新生个体的形态。逝者的魂灵分离,破碎,融入着万物归一的海洋之中,又再次重组,脱出,成为新生的独立个体。不论大小繁简,从草履虫到蓝鲸,从原核生物到人类,每一个个体的生命史皆在无数平行世界的地球生命演化史中承担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在某个对您来说可以称之为【未来】的时空结点之上,诸多平行的地球时间线将再度重新归一,乌柏.萨拉斯将会如同收束的巨网一般,统和曾经从自身上分离出去的一切生命,然后再向全新的方向演进。”

“而体验自身生命,以自身存在的方式参与到涉及无数平行宇宙中地球的生命续行的演化史之中,便是每一个地球生命存在的使命和意义。这样说,是否能让您感到某种自豪感呢?”

“顺带一提,”少女露出了一个颇为遗憾的表情,“当乌柏.萨拉斯捕捉到逝者的灵魂时,其在灵魂面前显化的会是与灵魂自身频率相似的部分——换句话说,您见到的之所以是【不洁之源】那坨恶心玩意,多半与您平时过于习惯生活在焦虑之中的心理状态不无关系。”

哈,也不知道这都是谁害的。他想。

“对您身上诅咒般的天赋,我深表遗憾——但并不因此有任何的愧疚。”少女一脸无奈的摊手:“您可曾想过,为何身为人类的自己,却可以看到无数个其它世界之外,那些人类不应该看到的景象?”

“那么就再让我告诉您一件事:在您成为人类之前,曾经也身为一个穿行于诸多次元之间,远超过人类理解能力的强大存在。或者按您自己的分类法——您的前世是一位旧日支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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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3:0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7-13 13:18 编辑

五.前世

“所谓的【旧日支配者】是一个非常模糊的类别标签,彼此之间能力,形态与特质皆千差万别。但笼统来说,它们不论从生命周期上说,还是完全成熟体日常活动所能造成的环境影响,都是行星级别的。”少女打了个响指,“所以您能看到,您梦中所见的、潜藏着诸多旧日支配者的地球,实际上是多么的拥挤!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在这样一片土地上不断扩张繁衍,完全倚赖与以下的事实——在人类诞生并且爆发式成长的那些年间,地球上决定大多数的旧日支配者们基本都处于活动息止的休眠状态。而它们集体陷入蛰伏状态可并非是出自于纯然的巧合…至于原因么,请让我们暂且掠过也不妨。”

“正如您无数次在梦中所见,待到群星归位之时,那些掩藏在地球阴暗角落,无比强大的不可名状存在将会集体苏醒过来,释放它们积蓄了无数世代的能量,狂暴的席卷这个可怜的小小类地行星。【神】之间的战争将会摧毁人类所熟识的一切,将整个行星的样貌彻底重塑。每个不同的旧日支配者个体,都可以算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一旦生理机能全面启动,便会将周围的整个环境不可逆转的改造为最适于自己生存的状态——而这导致了旧日支配者之间强烈的互相排斥。最终地球将会被一个最为强大的个体占据,或者在几个不同的个体间达到一种【力量均势】的瓜分状态。而活下来的失败者们,就不得不逃得远远的——远离胜利者的领地及其不断向外延伸的力量触角,进入冰冷的无边太空并且再次进入休眠状态,向着遥远的潜在新家园开展前途未卜的航程。”

“您一定想要知道,既然宇宙中并不仅仅存在唯一的一条时间线,那么在其它的可能性之中,地球又是何种样子?笼统说来:各不相同。”少女以脚尖点了点地,“在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整个地球都被乌柏.萨拉斯的原生质海洋所占据,而它强大的精神力量则确保了对周围3个天文单位半径范围内的绝对控制,如果有不开眼的旧日支配者闯入其中,基本上会立刻沦为我们脚下这摊浓汤培养基的下场。”她貌似人畜无害的笑了笑,“不过如您所见,如果是我的话,暂且糊弄一下这碗鸡蛋汤的感官,也不算是非常难的任务。”

“正如其它那些被您称作【外神】的存在一样,乌柏.萨拉斯具有将各个不同时间线中的自己统和为一个整体,并协同演进的能力。而【旧日支配者】们虽然多少具备着一定的跨越平行世界的感知与移动能力,但总的来说,仍然是被束缚于单一时间线上,屈从于唯一命运的生物个体。能够进化成为横跨诸多不同平行世界的统一整体,往往宣告着一位【旧日支配者】已经跻身【外神】的行列。但是能够成功做到这一点的个体比例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那么,我废话了这么多,与您的前世又有何干呢?”少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您是否想起一点什么了呢?”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与自己46年人类体验截然不同的,由全然不同于人类五感的异质感觉编织而成的别样回忆。这异质的记忆之潮不似他作为人类的一生中经历的任何事情,更像是属于某个来自遥远虚空的陌生魔怪而非曾为血肉之躯的一介凡人。但是他知道,此时如同涨潮的洋面般吞没他心智的异色感受,只可能来自于自己的亲身体验。

他能同时看到物体的正面和背面。

他能分辨数千种不同的原色。

空气漂浮中的微尘和月面上斑驳的坑洼与他来说同样清晰。

他“听”到感知范围之内其它生物的欲念——它们就如同大声叫嚷般响亮。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念随着无数生灵脉动的思绪而起伏,仿佛是水面上互相干涉的涟漪。而这信号的强度却与空间意义上的距离无关,似乎仅取决于思绪相似性的多少,同质的声音显得更加响亮,异质的则带着不和谐的刺耳意味。

除了【上】,【下】,【前】,【后】,【左】,【右】,他察觉到周遭还有无数更多的方向,并且随着自身角度与方位的变换而消隐或延伸。

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更多的不同永远无法用人类建立在自身五感基础上的语言表述。

……

……他,不,那时候他还是“它”。无数个世界层叠嵌套,在它面前一览无疑。仅仅就感知能力来说,它在人类面前足以被称为【神】。但是它自己知道自己的渺小,在无限庞巨,无限浩瀚,无限深远,无限复杂的宇宙面前,宛如一粒随风飘扬的微尘。

欲望。

能使自己认同自己为自己的意识,感知与思维模式,皆建立在自身此时精巧复杂的结构之上。而为了在这个熵增不可逆转的冰冷宇宙中维持自身存在的固有模式不至消散,它需要与外界进行某种恒常而妥当的物质与能量交换。为生存而战,不断从总有一天终将追上自己的死神面前逃开,自己为自己谱写短暂但高亢的生命之歌之中的每一个音节,便是宇宙中一切生命无法逃避的宿命。

发展。繁衍。

镶嵌在自身存在深处的代码将这生命的的终极目标铭刻在它的潜意识之中。它并非仅仅为自己而活。在自身与环境的无间互动之中,在自己吞噬,吸收并记录其它生命基因的过程中,它不断更新着自身的遗传代码。有朝一日,自己将诞生出无数继承了自身生命精粹的子嗣。它们将从它身边逃开——正如它曾从那个生出了自己,仅仅能够在生产之后的片刻抑制自身饥饿的可敬而可怕的存在身边逃开一样——然后向着无边的未知开展新的旅程。这便是它生存的至高使命。

但宇宙充满险恶。生存并不轻松。

黑暗冷寂的无边虚空会迅速让温热的生命耗散于虚无,生命之间的斗争亦使得貌似广阔浩瀚的空间之中充满了危险杀机。

而它对宇宙间生命斗争险恶的原初印象,便来自于自己在诞生之际的体验。它依然记得,当自身从那一大团面目模糊但洋溢着温暖,由一簇簇触手和其它组织编织而成的黑色丛林之中脱离,跌入阴冷的太空之后,那诞生了自己的黑色沃野仅仅维持了片刻的温存。轻柔招展摇摆着的参天触手们突然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运动,向自己发动了无比迅捷致命的攻击。天空被收束为闭合落网的触手群封闭,无数层叠着锋锐利齿的口器从大地上显现,整个空间被锁闭为布满利齿的牢笼。一切都在以目眩的高速向自己逼近。它被困在这封闭的空间之中,只有一个凄厉的音声在自身的每一个原子之中共振:逃!逃!逃!在三维世界之外的其它方向之上,它能感知到类似的罗网亦在以无比高速向自身逼来,意在封死它一切可能的脱路。逃亡之间,它爆发除了自己尚未意识到的潜力,从多维空间之中尚未被完全封死的一丝缝隙间跻身而出,遁入了浩瀚空旷的虚空之海。即便已经明显的察觉到追击并未到来,它依旧惊魂未定的不断在维度之间跃动,这时它才意识到自身身体在刚才所受的创伤之痛。在脱出之时,它光滑的体表被撕扯的支离破碎,大约有15%的质量永远的留在了母亲的体内。它知道她从来没有把注意力真正放在自己身上,捕食仅仅是本能的反射行为。否则它不会有任何活着逃离的机会。

这初生的鲜活恐惧体验,成为了铭刻在它潜意识之中不可磨灭的烙印。

之后的数百万年之间,它穿越在不同的维度与世界之间,一切倚赖于自己的本能与判断。它捕食,战斗,学习,成长,经历了一切诞生在太空中的旧日支配者幼体所必须经历的。而与其他95%的夭折个体不同,它幸运的活了下来。而它的经验,智慧,以及铭刻在基因之中的特质能力,都与日俱增。

母亲从未诞生过两个同样的孩子。她近乎于随机的生产着基因彼此迥异的个体们,然后把它们扔到无比宽广的宇宙之中任其自生自灭。每个孩子都承载着独一无二的基因种子,在严酷环境的不断锤炼之中,无法适应的个体便会被自然淘汰;而活下来的个体,在为自己生存而战的旅程之中,便会慢慢的发掘出埋藏在自己体内的秘密宝库,发展出独一无二的天赋来。母亲并没有计划具体发生的一切:她只是默默的撒下种子,然后看着它们在合适的地方生根,成长为合适的样貌。

它很清楚自己的特质。比起其它的旧日支配者,它从来都不擅长于应付面对面的直接冲突。它的长项,在于出类拔萃的广域跨维度感知能力,以及跨越不同维度的移动能力。这让它可以以远超过其它旧日支配者幼体的效率,分析自身所面对的情境,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方,发现并把握机遇,回避绝大多数的风险。对于幼体旧日支配者来说,这是相当明显的生存优势。毕竟从绝对的【力量】层面上来说,幼体旧日支配者与成体的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自身旅行方向一次错误的决策,对发现的能量源不审慎的利用,或者一次与其它步入太空的智能生物的不期而遇,都可能会导致严重到致命的后果。

对它来说,所见和所能踏足之地,都远比同类们所面对的大出很多。诞生之初的原初恐惧则让它格外的谨慎。 于是它得以活下去并不断成长。一千万年过去了,它的智慧与能力皆延伸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百万倍于初入无边太空惶惶不可终日的往昔自己。它的感知触角横穿诸多可能性的宇宙,其间诸多恒星系的风吹草动皆尽收眼底。一些较弱的旧日支配者被它隔绝于自己广大的领地之外,领地内的一些低级智能生物则成为它的奴仆,将它当做神一般崇拜。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它,日子就这样悠闲的逐渐流逝着。

然后是那场改变了一切的战争。

甚至对感官延伸至未来的它来说,这变故都来的过于突然了。从它察觉到异动,到一切急速的滑向不可挽回,中间不过相隔万年的时光而已。旧神们纠集了前所未有的庞大势力,试图将整个星域“净化”——即意味着消除该区域一切的外神,旧日支配者及其仆从势力,然后建立一个对旧神们自己绝对忠诚的、由共有统一信仰的不同智慧生物种群组成的超级神权大帝国。由一个核心的强大旧神系主导,数个小的附属仆从旧神系,以及数以京计的、掌握了跨维度跃迁技术的信徒种族参与了这场前所未有的大围剿。

过去的经验告诉它,【旧神】是种很讨厌的东西,但还没对它造成过特别大的麻烦。这些精神生命体本来不过是诞生于群体智慧生物集体无意识的衍生物,但却以【神】自居,并且通过使用由智慧生物集体意识共鸣所带来的力量显示神迹,来获得自己事实上的造主们的崇拜。在一系列的相互接触与博弈过程之后,【神】和信徒们会形成一种共生关系:前者提供力量与保护,后者则提供信仰。于是神便成为文明发展方向事实上的决策者与主导者,和控制者。

而驱动旧神行为模式的心理动机事实上极其简单:信仰,更多的信仰——也就意味着力量和更大的力量。于是围绕着旧神的文明便会开展扩张,不断的增大信徒的种群规模。同时文明的性质也会改变,一切政治,经济和社会制度都会向这加大个体们对神依赖度和信仰度的方向发展。而旧神的更大野望,则是将新的、不同于创造了自己的原生文化的异类智慧种族,也纳入自己的信徒行列中去。如果这举动成功了,那么对异质文化的吸纳带给旧神的,不仅仅是力量上的量变,还有同化了整个种族群体无意识所带来的质变——一句话,会让他们的力量得到极大的增长。

极少会有单一旧神统治整个文明的情况发生;更多见的,则是所谓的【旧神系】。也就是说,从单一的文化中往往会产生一系列司职分工各不同,彼此角色无重叠,但又等级位置分明的不同旧神个体——他们可以说同属一个【旧神系】之中。从同一文化中诞生的旧神系会不断扩张势力范围,将新发现的智慧种族吸纳到自身信徒队伍——或者叫能量电池之中去。但两个来自不同文化的旧神系一旦相遇,往往便会陷入你死我活的零和死斗之中,虽然最后的结果未必是斩尽杀绝,而是以一方幸存者的臣服和被奴役而告终。

至于外神和旧日支配者,则总与旧神们处在不共戴天的状态之中。旧日支配者们明显不可能被同化成为旧神的信徒,自身又会吞噬消耗巨量的资源,不但对旧神的当前和潜在信徒们造成直接的威胁,有时还会成为落后智慧种群的信仰对象。这一切都给了旧神对所见到的任何旧日支配者进行打击的理由。

从力量上来说,旧神们的水准千差万别。被局限于单一行星的旧神系的实力基本无法超过行星级别;而一个拥有大量跨种族信徒和诸多恒星系的旧神系,足以在正面战场上击溃普通的旧日支配者。而传说旧神之中的强大者,则具备着足以匹敌外神的力量,亦有着横跨诸多不同平行时空的影响力。它听说过母亲曾经吃下过不计其数的弱小旧神,但亦听说过她曾与某位强大的旧神有过一场毁天灭地的战斗——那一战使得银河的整整一个旋臂成为生命无法踏足的死亡地带,而她的对手似乎仍然活着。

这一次,它面临的便是最高规格的麻烦。进击中的旧神力量已经控制了大半个银河,并且还要更多。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参考。在它刚刚察觉到危机,决定暂时观望的时光里,旧神庞大的战争机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过了数个太阳系,将盘踞其中的旧日支配者一扫而光。

迫近的压力甚至使得素来彼此争斗的旧日支配者们结成的暂时的联盟。但显而易见,联盟有其内秉的不稳定性。反过来看,它们面临的第一波敌人,是被旧神们驱做先头部队、带着无比宗教狂热和必死觉悟的信众队伍。虽然这些社会性生物的个体在旧日支配者面前无比羸弱,但是他们以完全不在乎战损的巨大数量被如同弹药般倾泻过来。甚至死亡本身对他们来说既是胜利:在战争中死亡的狂热者们的精神波动,本身便会供给他们的神以巨大的能量。而旧神们对此种能量在战争中的应用亦可以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技艺。

通过特有的超感能力,它目击了发生在一颗覆盖着白色冰雪的类地行星上的一场战斗:
旧神的信众部队乘坐各式战斗机械,如同飞蝗般突入大气层,然后立刻在明显非自然的暴风之中化为齑粉。无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投入大气,爆出一片片炫目的闪光。貌似巨大狼蛛,统治这这个行星的旧日支配者将自己分裂为数百个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化身,分散的躲藏在行星数公里厚冰盖下错综复杂的岩洞之中,通过扰动行星地磁场流动来维持肆虐整个行星表面的超级风暴。而曾居于地面,崇拜着旧日支配者的类人型种族,在夹杂着无数尖锐冰凌的狂野风暴中连一片肉渣都没有留下,连他们最坚固的建筑也早已被风暴夷平。远在大气层之上,旧神仆从们的十字型战舰群徜徉着,黑曜石一般表面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舰群的最中央,一个长达数百公里的巨大黑曜十字架静静的漂浮着,上面同样布满了晦涩的符号。

它感到旧神的走狗们试图通过远程手段终止这不正常的风暴,但是他们的技术力无法与远远躲藏在对方火力之外,已经生存了数百万年的敌人那鬼斧天工的特异禀赋相比。而尽管明知会粉身碎骨,登陆部队仍然在被不断的投下。无数狂信者们面对死亡时的亢奋,痛苦与恐惧叠合在一起,让1000万年间从未为任何身外之物挺身走险的它胆颤心惊。不可理喻的社会性生物。不可理喻的狂信者。可怕的疯子。它不得不关闭了自身的部分共感能力。他们这样做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如此重复明显无意义的自杀行为,让它怀疑旧神是否剥夺了其信徒某些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那么能够操纵空间跃迁舰队的生物,实际上竟是一群无智力的白痴?但同时它也发现,舰队中央的巨大黑曜十字架有些异常。随着登陆部队不断的消失在怒号的大气之中,十字架表面越来越多的神秘符号开始发散出微弱的荧光。尽管十字架表面似乎有某种特殊材料屏蔽了它的探测,但它直觉意识到那是一个思维波捕捉装置——登陆士兵在生死转换间爆发出来的精神力量,不断的在此汇聚。

在进攻者又持续了大约半个地球日的自杀行为之后,一直静默漂浮着的巨大十字架完全闪亮起来。它感到了奇异而空灵的振动,似是某种歌唱。同样的圣歌开始在舰队的每一个角落响起。穿透十字战舰的壁垒,它发现进攻者们正在进行某种诡诞的祭仪:被选中的个体在一套冗长而充满痛苦的仪式之后,被其它的个体们杀死。死者爆发出一阵眩光般的思维波,那是苦痛与满足的结合。随着舰内仪式的完成,舰队中央的巨大十字几乎成为了闪光的火炬,火焰般的流光遮蔽了黑色的表面。拖曳着绚烂的尾焰,这巨大的图腾开始跌向行星的大气。就在卷着无数尖锐冰晶的风暴将十字吞没的一刹,无比炫目的光耀爆发出来,吞没了整个行星。无数亡者的精神能量在此爆发出来,摧枯拉朽的威力足以将一切心智夷平。与此同时,它感受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呼将自己穿透——那是远远躲藏在行星地下,自以为立于不败之地的那位倒霉旧日支配者。数百个化身在这一瞬被尽数摧毁,连同它伪装成陨石,正以第三宇宙速度射向太空的五个自身备份也未能幸免。战斗结束了。

尽管身处数百光年之外,这仍然它心有余悸。用己方的尸山血海换来与一个无比强大对手的同归于尽,这就是它们敌人的作法。而他们的主人,真正棘手的敌人,甚至还未露面呢。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彻底脱出它的控制之外。旧神的部队以不可阻挡的坚定步伐在星海间迈进,夷平一切遇到的抵抗力量。数量无比庞大的先驱炮灰部队之后,是掌握着远为更加先进战术装备的精英十字军团,以及亲临战场的次级旧神。恒星级的毁灭兵器被大规模投入战场,如果直接夺取某个太阳系需要的成本相对更高,旧神们从来不吝惜与将其彻底毁灭。熄灭太阳,对他们的力量来说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盘踞在各自领地的旧日支配者如同杂草般被连根铲除,来不及逃跑的个体们只来得及制造承载了自身一切遗传信息的微型拷贝,包裹在由微型独立闭锁空间表皮下的胚胎之中,大量的向着遥远的未来进行跃迁发射。尽管这类的能力使得旧日支配者对于下级智慧种族来说堪称【永远不可能被真正杀死】的可畏存在,但是在眼下的攻击面前,也只是无益的徒劳挣扎而已。如果战争的结果是旧神的全面胜利,那么从急切想要从当前逃离的旧日支配者即便把自己的新生化身发射到100万年以后,依旧难以逃避胜利者的追杀。

很快战火便烧到了它的家门口。而在敌人压倒性的战力面前,它只能选择退避,放弃自己曾经广袤的领土和稳定生存的保障,遁入另外的次元之中另觅出路。然而它的跨维度超感能力清晰无误的告诉自己,旧神的力量早已在诸次元之间罗织了一张庞巨但不断收束的巨网。在其它的平行时间线之上,类似的攻势也在同样凶猛的展开。它如同丧家之犬般在陌生的星空之间穿梭游荡,小心的规避着在自己定居领地周围竖起铁幕的其它旧日支配者警觉的力量触角。而自己暂时安全的容身之所又在旧神力量的铁拳之下不断缩减着。

随着这史诗般战争规模的增大,更多要命的家伙被吸引而来。外神们动手了。一些甚至连旧日支配者们都不敢大声提起的名字从不可名状的深渊之下显形,面纱下令人战栗的真貌亿万年间第一次向广大宇宙之中的其它住民显现。它们无可名状的心智或带着致命的好奇,或满溢着被打扰的狂怒,或被纯粹的饥饿感所驱动,将亿万年间一直封禁在深渊之中,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倾泻在正在昂扬进军的圣战军团之上。

面纱粉碎者。

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看似由永远纷乱疯狂旋转纠缠的非整数维几何碎片组成。作为远处潜藏的观察者,它即便用自己远远超过同类们的感官,也无法探究其体内无比复杂诡诞的空间拓扑结构。仅仅是将感知力放在这个不可名状的魔怪之上,涌入自己心智的狂乱的信息流就几乎让自己陷入疯狂。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存在以近乎于完全混沌的模式在广袤的银河之中跃动,出现隐没全无任何预兆。在上一个瞬间仅仅有原子般的大小,下一个瞬间显化出来的形态却似乎比整个宇宙都更加巨大。其行径所经过的空间如同碎裂为飞溅破片的玻璃一般,在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与周围的时空彻底分裂开来,自我封闭,卷曲,成为无数独立的宇宙破片。而整片区域本来连续平滑的时空,也被搅得支离破碎,在具备空间形态感知能力的观察者眼中成为了如同疯人涂鸦一般的样貌。而这片被蛀的千疮百孔的空间,对于任何敢于踏足其间的航行者都会是布满暗礁的死亡区域。尽管在数分钟之内,从宇宙中离解出去的独立封闭小泡就会纷纷重新融入周遭的时空,但是对于封闭在其内的观察者来说,这个封闭的微型宇宙内部却已经经历了超过百万年的时间——足以让其中任何物质和能量结构崩溃消散。数十天文单位半径内正在向目标开进的旧神集团军,十分钟之内就已经在面纱租借者魔术般的恶作剧之下被尽数抹杀。

红色歌姬。

如同暗红色彗星般穿行于星间,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旧日支配者。但敏感的它却能察觉到她外表之下与自己实力的天渊之别差异。从数光年之外跃迁,她突然出现在旧神仆从的核心舰队正中,并且以闲散到近乎优雅的姿态慢悠悠游曳着。密集如潮的炮火向她袭来,却皆以诡诞的轨迹偏离目标,仿佛空间本身被扭曲了一般。面对从震惊中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的群敌,她如木星红斑的深邃瞳孔突然爆出血色的光耀,接着宛如圣歌的异样旋律开始在她周围半径数光年区域的每一个原子内荡漾。这歌声温柔而哀伤,又隐含着血腥的残酷意味,仿佛刚刚吃掉自己配偶的螳螂新娘轻吟的挽歌。接着,剧烈的变异从圣战者舰队的每一个角落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畸变发生在血肉之躯上,无数奇形怪状的触手、附肢和独立生物从士兵的肉体上诞生,鲜活的生命转眼间在极度的惊骇恐怖之中分裂为零散的肉块。甚至连机械也无法幸免:黑曜石雕般冷峻的巨大十字架型战舰坚如磐石的外壳转眼间化成了蠕动着的烂肉海洋,无数眼,触手和口器如同鲜花般绽放;就连射向她的实弹,也在到达目标之前畸变,分裂为一群形态各异的活体生物。顷刻之间,整只舰队便迎来了彻底的覆灭。即便身处另一条时间线上,躲藏在远处旁观的它依然感到战栗。即便两界相隔,它仍然感到那微弱的轻柔旋律抚摸着自己的每一个细胞,让它们分外不安的跃跃欲试,似乎随时要摆脱自身意志的束缚,狂野自由的肆意生长。而死亡军士们最后的感情波动仍然在它心智之中荡漾:没有视死如归的决绝,没有为信仰献身的悲壮,只有最最纯粹的恐怖。

甚至连母亲都卷了进来。她不是来战斗的,而是来进餐的。生物或机械,物质或能量,神或信徒,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一支舰队是食物,一颗被“净化”完毕的旧神殖民地行星是食物,足以摧毁恒星的湮灭爆弹是食物,被群体智慧生物信众们当做“神”崇敬的强大精神生命体,同样是食物。而且她从来不挑食,绝不介意将交战中的双方一并咽下。盟友,敌人,尸体,这三个词汇对她的差异仅仅体现在口味的不同上。与母亲为敌的生物将会体会到何为【绝望】:那是与整个宇宙为敌的感觉。令人窒息的黑色铺天盖地的向他们席卷而来,封死了每一个维度,将整只舰队包裹在其中,让他们无处可逃。母亲的饕餮之口可以将任何形态的能量吸收,并转化为自身成长的动力。即便是一千万颗氢弹爆发所释放的毁灭风暴,对于她来说反倒成为促进能够促进自身组织生长的能量来源。更加毁灭性的力量——例如针对空间本身的攻击——倒是能够暂时撕开这无边之暗,为被围困的猎物提供了虚幻的希望。但更多的黑色随即涌向缝隙,将这渐进的死亡囚牢修补的更加牢固。生存的希望或信仰的动力能够让被围困者战斗下去,一直战斗到精神崩溃或被消化掉——但她从一开始便未将他们视作战斗的对手,仅仅当做是耐嚼的小菜而已。不论距离多远,甚被她盯上便意味着死亡的结局:母亲对重力和时空本身的操作能力,使得饥饿的她比黑洞更加难以逃避,毕竟黑洞从来不会主动追捕受害者。而她很多时候为了捕食特定范围内的猎物,甚至会先将数十天文单位以内的全部时空都与外界切断隔离开来。假如有人类曾经目击此种情境,他们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蓝鲸吞下整片海水,再从中筛食磷虾的场面。而在大快朵颐之后,她还会反刍出足以乱真的猎物复制品,用它们发出虚假的信号来诱捕更多的猎物。

对自己初生经验的恐怖回忆,让它对不得不对母亲的敌人们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外神加入战局,使得之前一边倒的局势立刻发生了翻转。而旧神之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个体们则一直谨慎的与真正的对手保持距离,维持着自己莫测的面纱,只有被役使着的下级旧神们才会直接出现在正面战斗中。这些深不可测的家伙们此举并非是由于怯战,而是因为自身的力量与信徒集体的精神波动关系甚大,如果被信徒们视为“至高主神”的存在在战斗中失利,那么信徒们士气上收到的打击可能会导致大量信仰流逝的严重后果。他们在等待着,同时也在尽力创造一个机会:一场必胜的决定性战斗。在那场战斗中他们将会集中力量,将外神中最有威胁的个体一举击溃,之后信徒高涨信仰会为全局奠下坚实的胜机。在此之前,他们静静的躲在幕后,眼看着外神的力量如同镰刀般收割己方的零散兵力。

不论如何,在这一片混乱的战争之中,任何旧日支配者的行动宗旨都是自保为先。尽管被弱小的下级智慧种族视为不可名状的怪物,它知道这场战争实际上是远超过自己的,真正的【怪物】们之间的战争。在彼此搏击的怪物脚边逃窜,避开落下的铁蹄,期望着非要自己小命的那一方不要胜利——这样的生活对被次级生物视若神明的旧日支配者来说似乎惨了点,却是非常时期之下不得已的生活常态。何况,以它的能力特质来说,在此种环境下苟且求存也不是很难的事情。于是在这点燃了整个银河的战争全面爆发了数千个地球年之后,它渐渐习惯了这动荡的新生活。

然而一件出乎所有生物意料之外的变故就在此时发生了,打断了接下来本来会发生的战事,也导致了后来决定它命运的一系列悲剧性事件。也许说“出乎所有生物意料”并不正确——因为据相当数量的证据显示,那位别号【无貌的混沌】,素以睿智或狡诈著称的外神,与此事难脱干系。

阿萨托斯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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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3:0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突变

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尖叫,刺穿了他的整个身心。

仿佛从天堂瞬间跌落,近乎于无限广阔的视界在刹那之间收缩成为一个点。

……他睁开眼睛。

同时他意识到自己还有“眼睛”可以睁开。片刻之前,沉游在自身前世体验中的自身还并不需要用如此低效的方式感知世界。

发生了什么?他的整个身心不住的痉挛着,努力克制住呕吐的冲动,试图抓住碎片般飞散的思绪,并将其重新整合成为完整的图景。

就在刚才,不知从何而来,但无可抗拒的巨力如同一只巨手般将他攫住,把他从前世的回忆中拉回当下的现实。刚才他的身心还在畅游整个宇宙,眼下却被某种蛮力重新囚于微尘般的凡人之身。不,不是人类,他想起来了,现在的自己仅仅是往昔人类身份的拙劣复制品而已。前世的记忆仿佛来自纯粹的异类的经验,难以被转换成眼下自己可以理解的编码。

他发觉自己仍然站立在那座巨大黑曜石碑的顶端,被周围的天和海所包围。那天与海对凡人来说似乎无限广阔,但对于依稀能够记起在真正广袤的多维宇宙之中畅游体验的自己来说,这周遭的风景简直如同囚牢一般,狭窄到令人窒息。

但与片刻之前相比,周围的风景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曾经舒缓如大幕般勃动的蛋清色大洋,此时正在狂暴的翻滚;而天空则仿佛沸腾了一般,无数赤红的大火球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天幕,留下一道道燃烧着的尾径。从火球上迸发出来的不详之光点亮了整个世界,使得天和海都被染成了赤色。

他突然明白:自己眼前所见并非异变的开始,而是它的结束。那些如同火星般迸散的火球们,本来脱胎于同一个完整的实体,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它被整个的击成了碎片。

“完全对。”

他回过头,看到了灰白长发少女熟悉而又陌生的笑颜。

“是克图格亚的一个分身。”少女对他说,“您知道,她跟我关系向来不佳,所以不想让我们完成我们注定要完成的交易。按照她本来的计划,此刻身在这里的您,是她最为优先的消灭对象。万幸的是,这种事情也在我的预料之内,所以没有让她如愿得偿。”

你解决掉它了?他感到了自己这个问题背后的荒诞: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担心安全问题。

“不,不是我,”少女摇头,“直接面对面的拿拳头解决问题,是处于现在这个形态下的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了。何况是面对克子这种暴脾气的家伙。不过么…”

“既然我可以让身处此地的我们避开乌柏.萨拉斯的耳目,也同样可以将克图格亚分身身上披着的类似伪装撕下来。您知道,【自在自存之源】可不是好糊弄的。”

似乎是有感于宿敌所面对的恐怖,她脸上露出了残酷的微笑。

他看着脚下渐渐趋于平息的暴怒之海,再一次想起了刚才将自己从往世回忆中惊醒的、那直刺灵魂深处的尖叫。

那是爆燃者分身被乌柏.萨拉斯碾碎碎之时的呼号。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少女故作姿态的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他很确信就在刚才这块表还没有在她手腕上),“克子一向倾向于用蛮力解决问题。很快,她将会把更多的分身投入这条时间线上,甚至会动用恒星级别的毁灭力量,只为了以哪怕是自杀式的攻击消灭我们。我们仅仅剩下了5分钟的时间,来完成我们要做的事情。”

那只是“你要做的事情”吧。他与其说是嘲讽对方,不如说是自嘲的想: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傀儡而已,不,连傀儡都算不上,顶多是一个道具。

对你们来说我好像很重要,乌柏萨拉斯要把我当做点心吃掉,你需要我完成你的计划,那个北落师门的大火球要消灭我,但是从头到尾我却完全没有任何的自由。

少女耸耸肩。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论人还是神,终究都是命运的傀儡。当一个意志认为自己是【自由】的时候,实际上想要表达的仅仅是——自己对命运给自己的舞台暂时相当满意罢了。毕竟宇宙的舞台上,演员和道具本来便是同义词。”

“至少,我不会欺瞒您,而会诚实的对待您——正如我诚实的对待自己。”少女一脸正色道。他从没想到她居然也可以看上去那么真诚——打从第一眼看到她,他总觉得她好像憋了一肚子坏水似的。这是人类与比自己强大存在打交道时,本能的不信任感。

少女摇头叹气。

“对于交易的伙伴,即便在和远比人类更加无力的族类打交道时,我也会负责任的告知实现它们愿望行为所相应的后果。我总是给它们选择——即便我已经预先知道它们会选择什么。如果情形看起来好像是我剥夺了您的选择权,其实情不过是:我代替您选择了您本来就要做出的选择,甚至赋予了您本来您所没有的选择权。告诉我,亲爱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难道您真的愿意被【不洁之源】所吞噬,融入那蠕动着的灰色海洋中直到海枯石烂的未来,而不是现在毫发无损的站立在这里,讨论畅想自己未来的美好人生吗?”

的确,是你救了我。他在心中告诉她。那么,既然你声称自己是诚实的,并且将要实现我的愿望,就把你口中所说的、我将要经历的“未来的美好人生”,就在这里展现给我看看吧。

“我正要这么做呢。”

少女温柔的将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尽管身为并非实体的幽灵,皮肤上清凉的触感还是让他为之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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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9 03:03: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明灭 于 2013-4-19 00:38 编辑

七.抉择

再一次,海量的信息从他的心智之中流过。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无需经过转换,即可被人类五感理解接受的形式。无数纷繁的图像,声音,气息,触感,味道,聚合成为庞杂的洪流,如同急速掠过天空的鸟群般进入他的内心。

如无意外,那便是来自他来世的生命之音。

数十年的体验被浓缩于须臾之间,但他的心智却似乎得到了来自神秘少女力量的强化与延拓,并未在这怒涛般的信息洪流面前崩溃,反而如同经过百万年冲刷的坚实河床一般,静静的承载着这无疑能让凡人心智崩溃的狂暴力量,任其流过自己的心田。

欢笑。忧伤。痛苦。绝望。极乐。哀愁。忧虑。凡人无比熟悉的亲切体验。

来世数十年的感受集中于一点,在须臾之间为他所体验。千万次的微笑与眼泪。如同超新星一般绚烂的情感爆发。

而他内在的自我则如纯粹超然的旁观者,站立在这绽放的绚烂烟火一旁冷眼旁观。

……



“欢迎回来。”

一切在须臾之间开始,也在须臾之间结束。他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银发少女熟悉的清脆嗓音。

而自己仍然站立在那矗立在无边原生质大洋的黑色巨碑之上。

笼罩着天空与洋面上的赤色已经变得柔和。层叠的激流不时自远方卷来,海浪的撞击让无比巨大的黑色石碑也为之颤动。那是流星般火球落入大海时所激起的涟漪。

“那么,您已经看到自己想看的了。”少女笑眯眯的凑了过来:“还算满意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与此生相当不同的体验……在许多方面都是。

那并不是轻快的田园之旅。同此生一样,他依然要为生存而战,依然要为了自己和与自己牵绊之人的未来,而在这个星球上与命运进行永不息止的斗争。和大多数人类的命运一样,来世的自己同样也将面临无以计数的苦痛、绝望、无奈、挣扎,无数次徘徊于人生的低谷与极暗时刻。

但也有许多快乐。

来自家庭、朋友,还有自己坚信自己为之的付出必会换来意义和价值的事业的快乐。那些人类都会经历的,点亮了漫长如暗夜的冗长生命,消逝只在片刻之间,但绽放之时无比绚烂的火光。

人类的快乐。

而最重要的一点,也正是神秘少女向自己所担保过的,“自己愿望”的实质所在。

不再被【它们】骚扰。

在自己来世的生命之中,再也见不到有在今生如梦魇般纠缠自己的、来自异界的万千异形所投下的阴影。

而自己的此生,正是被这无处可避的庞巨阴影所笼罩:人类的渺小心智被掩埋在心底的门扉背后涌出的黑色潮水不断冲击。他的自我被压垮,变得无限小。生命中的主旋律仅仅剩下将这黑潮的残渣以文字的形式排泄。但他知道这种行为对于缓解自己刻骨的焦虑,终究无济于事,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交流的基础在于共同体验;而拥有在人类之中也许独一无二病灶的自己,永远不会被身边的亲人、朋友和哪怕最为狂热的读者真正理解。他甚至不敢试图大声告诉他人自身的真实处境,因为自身的体验与由人类受局限的共同经验构筑的所谓“常识”相悖。而即便全世界都知晓了他的真实困境,并且居然并不怀疑(这只可能在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发疯的时候才会发生),又能怎样呢?对于他日常能够感知到的宇宙领域来说,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也许100万年后,但也许就在明天,异形的收割者随时可能将悬在整个星球上的镰刀划下,无论蝼虫般的人类对此有何看法。他本来可以像其他人类一样,无知而幸福的活下去——但自己诅咒般的天赋却使他无法做到这一点。这让他嫉妒他们。



只有在与无数个其它世界中的身为人类的兰道夫.卡特精神相连之时,他才能感到自己并不是孤独的,甚至感到了一缕温暖的慰藉。在一些异世界之中,卡特所经历的绮丽风景和诡奇旅行让他惊叹——这也是自己诅咒般天眼不多的带给自己乐趣而非恐惧的时刻。然而,这精神上的链接只是单向的。没有一个世界的卡特曾经认识到他的存在——也许唯有某一个在不谨慎穿越了一扇不该踏足的门之后,在了悟真相的同时自我却崩溃迷失的卡特除外——所以他终究依然是孤独的。

在与自身诅咒般天赋共存的旅程之中,他早已习惯了自欺欺人的假装出对自身心底门扉之后诸世界的极大兴趣,强迫自己用病态的狂热好奇来掩饰实际上的极大恐惧——因为引起他焦虑之物,终归是不可逃避的。

然而,在预览了自己再也不受自己诅咒版天赋困扰,如同所有其他凡人一般幸福而无知的来世生活之后,他还是感到了莫大的轻松。这是40余年来不曾体验过的,灵魂从重压的镣铐下解脱的轻松,如同来自天国的赠礼。

对于自己看到了的这个“来世”,不管其中其它元素如何,至少在这一点上,的确为他心中所愿。

如果能够再活一次,以人类的身份体验生命,自己将会如何选择呢?

在万分之一秒内,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已经给出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您看,”银发的少女笑的分外灿烂,“我就说没有骗您吧。如果您不准备再欣赏几分钟海景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如何,只需要几分钟……”

等一下。

我还有其它的问题。

“啊?”少女一脸“听”错了的迷茫表情。

你曾经说过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而且你能从中得到你想要的。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究竟能在这件事情之中得到什么,甚至你连你是谁都没有告诉我。如果你是我在以前的任何一世中曾经见到过的家伙,那么你现在并没有以我所记得的任何一种形态出现。而在你刚刚展示的,我的“来生”之中,我同样找不到关于这两个问题的任何线索。

告诉我你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你是谁。

有那么两秒钟,少女垂下了头。在赤色渐消的天幕下,她的面目为阴影所笼罩。然后她猛地扬起头,深不见底的湖绿色瞳子直视着他的目光。

“非常抱歉,亲爱的洛夫克拉夫特先生。”她的声音变得庄重起来,而且似乎夹杂了那么一丝忧伤。这是之前所不曾有的。

“对于您所提问的这两个问题,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您答案。坦率的说,我本来也不打算告诉您——如果您不问的话。”

“但这完全都是为了您好。”少女严肃的望着他的面容:“尽管在转世之后,您的一切前世回忆都会被深深的埋藏下去,甚至最深沉的催眠都无法将它们唤醒,但是如果我告诉您您刚才问的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您在此生的最后这个阶段心情是会受到一些影响和冲击的。”

“那么我最后再问您一次:关于我是谁;还有我能从跟您的交易之中得到什么;您仍然确定想要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吗?我想您应该很清楚有时候好奇心通往的是不可逆转的伤痛;而无知者倒是能够活得很幸福。当然,在您转世之后,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会被您遗忘,甚至连我的存在都不会出现在您任何一次的梦境之中。所以对未来而言,您的这个选择应该不会产生影响。但是我仍然建议您慎重考虑。”

少女直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但是某种多年习惯所培植起来的心理惯性仍然让他选择了另一个答案。

告诉我。

不然对于将要踏上的道路,我始终无法打消疑虑,——这是他内心对自己的耳语。

少女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耸耸肩。

“好吧,凡人,”庄重和严肃感从她身上消失的无影无踪,顷刻之间,她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喜欢开玩笑和恶作剧的小捣蛋鬼形象,“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我曾经有过无数名字。”

“而其中最为地球人类所熟知的,是奈亚拉托提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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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1 19: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孟山都 于 2013-4-21 19:50 编辑

写得真不错,但是有点赶人。
不错之处在于:
1、人物心理描写非常生动。叙事的视角转换流畅自然。能形象地展现超现实的东西。
2、把对克苏鲁神话体系的解说融入叙事之中,非常科学。
3、楼主对长句子的掌控能力非常强。
赶人之处在于:
1、思维活动和对话占据大量篇幅,看着有点累。
2、长句……这算是优点也算赶人。楼主的长句有西文翻译腔的感觉。复杂的从句、一句里面好几个转折、习惯用否定词表达肯定的意思、细密地对名词及谓语进行修饰……我又看见E.T.A.霍夫曼的风范啦……只是对习惯中文阅读的人来说有点累而已。
3、对于不熟悉克苏鲁神话的人而言,解说太密集,信息量惊人,也算累吧。
PS:如果楼主正是想用翻译腔还原Lovecraft的风格,那你已经非常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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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22 10:4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孟山都 发表于 2013-4-21 06:41
写得真不错,但是有点赶人。
不错之处在于:
1、人物心理描写非常生动。叙事的视角转换流畅自然。能形象地 ...


您这个眼光还真是毒辣。对于长句的那些习惯,我自己都不一定能总结的出来,结果这里全列出来了,而且还都确实如此

这个倒不是因为刻意模仿翻译腔,而是基于以下两个原因:

1.其实我本来也不愿意搞的那么云山雾罩的,但是文字本身自有它的力量,开始是我带着它跑,跑着跑着就变成了它带着我跑,这一跑就从三途河跑到了有顶天...因为一不小心就high起来了,于是钻进了形式的牛角尖里,而脱离了“简洁明了的把事讲清楚”的初衷。 最后的结果就是,作者自己回头一看自己写的东西,也跟读者一样的感觉:累

2.有时候我觉得人的“感觉”和“表达”之间存在一个很难逾越的坎:就是人的思想或者感觉往往是多维的,但是一旦要把它变成文字,就只能遵守语言表达的一维时序规则。人在一念之间的所思所感可以是极度丰富的,但是话却只能一句一句说——这可真是捉鸡。而我写原创文时候的一般习惯是:不怎么愿意砍掉那些(也许其实根本就是鸡毛蒜皮)的细节和修饰,既然本来想表达的信息量就惊人,那干脆就无损解压,全放出来好了。于是写出来就难免变得非常长,而且看起来还绕来绕去的。


至于克苏鲁背景的解说么——这就是个借鸡生蛋。摇着爱手艺的旗子,讲其实根本就是二设的东西。(对爱手艺本人的看法,咱是想引用某翻译君的话: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他很多当时看起来新鲜的理念已经不新鲜了;而且他的故事普遍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包袱抖得太早)熟悉原作的读者可以发现,在那些熟悉的东西的外表背后,很多设定其实都是一设里闻所未闻的——但是我觉得这些玩意对剧情的影响太大,所以不能作为背景简单的一笔带过。但也许读者也会觉得其实这文就没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剧情,全是靠这些东西填充着。

剧透一下:这个东西的所谓主线剧情基于一个快被人遗忘的老梗,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完——但是真要这么做就没意思了。而且写着写着,在很多后来才发掘出的灵感被加进去之后,我觉得那个一点破就没意思的结局早已不是这文的重点所在了。所以请继续享受(?)过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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