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使沒多久就又睡著了,她想這主要應該是副作用的關係。原本身體附加著的持續魔法被
外來的其他魔法硬是抵消,魔力可能也因此被攪亂了規律,再加上身體改變的不適應與衝突
時所消耗掉的力量等等。總之原因太多了,情緒上的刺激當然也可能是原因。
她一邊想著,最後盡量不被發現地嘆了口氣,覺得胸口好像都因此而被掏空了一般,什麼也
沒有,剩下不應該在那裡的恐懼殘留得不乾淨,漆黑一片。
腳底下的落葉沙沙地響,突然的一根枯枝連同了她的思緒也一起宣告折斷。她回頭看了看,
這附近除了她們之外誰也沒有,幾乎看不出來是那麼接近人里的地方。難怪香霖堂看起來總
是那樣一副快要倒店的樣子,她拿著掃把忍不住想,在地上拖出了長長一道看起來令人煩躁
的痕跡。
從神社到森林的距離並不算遠,如果不走既有的道路的話,那麼即使不需要經過香霖堂與人
里也可以直接抵達。但一般來說大部分的人如果真的要去魔法森林的話通常還是會走已經有
的小路的,畢竟森林太過茂密幾乎無法看見天色,而且帶著毒性的瘴氣更是增加了迷路的機
率。
不過對於魔法使來說,這些當然都不是問題。至於身邊有兩個魔法使跟著──雖然其中一個睡
著了──的博麗巫女,她想就算自己不擔心大概也無所謂。所以她們現在前進的方向是魔法森
林,走著的是從神社幾乎筆直切過來的路線,像是惡霸一樣地。
慢吞吞地踏著過於悠閒的步伐,她什麼也沒想地看著離自己不遠的背影在前方。紅色的巫女
服、白色的領子,黑色的頭髮綁了一把馬尾起來,剩下的在頸邊搖晃得像擁有者一般懶散。
白色的袖套與蝴蝶結在半空中搖動,半飄不飄地讓風吹拂著,那雙黑色的皮鞋像自己一樣毫
不留情地踩碎一片又一片枯黃的曾經。
我來吧。在她準備要拎著現出原形又加上了耳朵尾巴的七色人形使回去的時候,博麗霊夢這
麼對她說,抱著還在懷裡的人形使站起來往神社外面走,比她還要果決還要快速,像是決定
了什麼似的。不然大概會醒來的,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就讓她好好睡吧。面對她投射過去的
目光,轉過頭的霊夢這麼解釋。
是嗎。她沒說話,只是稍稍抿著唇想,伴隨著一點不甘願與忍耐的勉強。然而到最後她跟上
對方的腳步,原本不想要說的還是脫口而出。喔?那麼懶散的博麗巫女什麼時候溫柔起來了?
她無法阻止自己的語氣透出悲哀的尖銳。
現在開始不行嗎?既然還來得及的話。回答的人臉上有一抹令人無法忽略的笑意,她撇開了
視線沉默地跟著對方繼續往前走,踢著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累積起來卻還是不夠厚的落
葉。
枯葉飄落下來的樣子,就像現在眼前的景象一樣讓人煩躁。
從這裡只看得到紅白色的背影,還有在對方肩膀上的、那頭金色的微捲短髮,環繞在脖子旁
邊的兩隻手,與從左邊露出來的金色尾巴。她看著霊夢衣服後面那塊方形的領子在アリス的
手中抓出皺摺,還有沒了髮帶牽制的金髮在那黑色的馬尾旁邊放肆地流淌。
五顏六色的真是……「快到了,我來帶路吧。」腦中的思緒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壓低了帽
沿,緊抓著手中的掃帚往前加快了腳步,只能在經過那兩個人的時候低低地丟下這麼一句,
腳下的碎裂聲一片片喧鬧得囂張像是就在耳邊。
森林裡一如往常的陰暗潮濕,她們從側邊鑽入樹林間,腳下的土壤因為沒有經過人與獸的踐
踏而顯得柔軟濕滑。「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還是覺得……這真是個陰沉的地方啊。」霊夢朝
四周看了看,最後只吐出這個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的評語。
「博麗神社跟這裡比起來也只不過是多了點陽光而已啊。」走在前方的她一邊撥開擋在眼前
的植物枝枒回答,一邊忍不住注意腳邊有沒有可以利用的魔菇能順便帶回家裡去。「香霖那
裡更陰沉,因為有個陰沉的店長在裡頭。」她說,可以想像那個年輕男子就算聽到了大概也
只會嘆氣。
霊夢笑了出來,沒有特別說什麼,而她聽著只是折斷眼前阻礙了行進的樹枝。「這次實在是
太胡來了……妳們兩個。」背後的聲音在笑聲之後突然低了下來,帶著無奈的輕嘆,不夠嚴厲
的譴責,「我真搞不懂妳那顆腦袋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沒有回頭,所以她看不見對方是怎
麼說出這樣的話的,用著她聽起來卻覺得太過平靜的語調。
路邊的蘑菇吐出了一陣她熟悉的孢子,空氣裡散步著生物死亡後腐壞般的氣息。喉嚨緊縮著
幾乎什麼也發不出來,她咬了咬牙只覺得一陣悶痛傳入太陽穴。「我總是打不贏妳,霊夢。」
她最後說,停下腳步轉身注視那個紅白色的巫女,用著像談論今天下雨的語氣。
「妳還敢說我滿腦子春啊?怎麼會沒打贏過。」霊夢露出了跟平常看見她抱著一堆蘑菇去神
社晾乾時差不多的表情,「大概有兩三次吧?」她知道,如果不是抱著熟睡著的人形使的話,
眼前的巫女大概會聳肩得毫不在意一如往常。
「啊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她笑著拍了一下手,依稀記得是真的有這樣的事情沒錯。
難得的勝利之後是在神社吃飯,然後回家繼續研究魔法,等著下一次的對決,像是這樣的事
情其實一點也不特別。「那麼說我魔理沙果然是最強的囉?」她握拳伸出大拇指比了比自己。
霊夢卻只是挑眉,「妳是故意用九號笨蛋語氣講話的吧?」
「開什麼玩笑,妳以為チルノ會用問句嗎。」她攤了攤手說,換來一串自己熟悉的笑聲。「快
到了,所以還給我吧。」指向對方懷中,她看見巫女愣了一下,然後像是要說什麼卻又沒有
地輕輕點頭,最後將不算大但也不能說還很小的人形使轉交給她,用著深怕不小心就會驚醒
誰的力道。
又不會壞掉。她帶了點煩躁地接過,像是扛什麼一般地一手將穿著甚平的人形使固定在肩上,
身體不由自主地傾斜。沒有想像的重,原本準備好要承擔的手臂反而顯得太過用力。急忙調
適力量的她只聽見樹葉被強行突破的聲音,紅白的身影哪裡也沒看見。
不要隨便破壞別人家啊喂。她一邊自言自語般的唸著,一邊回頭踏出步伐,往那個自己再熟
悉不過的方向。少了博麗的巫女,魔法森林變得像以往寂靜,帶著毫無生氣的聲息。在這種
地方,就算抬頭也不會有陽光,所以她只是低著頭走,踏出零散而緩慢的步伐,手中與肩膀
上的重量搭著自己的脈搏變得太過明顯,像是刻意一般的存在。
人形使的呼吸與髮絲一起散落在背後,但觸碰到對方的部位卻發散著熱度,幾乎是灼燙那樣
的痛楚。她皺起了眉頭只是抓得更緊,像是這樣就可以抑制自己錯誤了的神經,還有不知道
為什麼出現在腦中的那個博麗的巫女,那剛剛她沒看見的、離開的背影,定格得諷刺,寫實
得尖銳而刺痛。
「放我下來。」アリス的聲音突然輕輕地擦過她耳邊,像是霧一般的稀薄音量,帶著幾乎像
是某個魔女哮喘時的氣息。「魔理沙……把我放下來。」大概是以為她沒有聽見,被扛在肩
上的人形使又說了一次,加大了音量帶著有些嘶啞的聲線絆住她的腳步。
「魔理沙魔理沙的、妳一定要用命令的語氣跟我講話嗎。」她嘆了口氣照著對方的話做,然
後乾脆靠在樹幹旁坐了下來。眼前那個站著的、難得在這種情況下只比她高沒多少的人形使
看著自己,一臉她都快要看膩了的不高興的樣子,與那對貓耳莫名地適合。「霊夢抱著妳來
的時候,妳怎麼就沒這麼對她說?」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與話語,這些都像暴風雨一般猛
烈,而她只是抓著浮木想要活下來的受難者之一。
アリス眼裡的情緒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剩下的全是驚惶與不知所措,還有一些即使是她、即
使過了這麼久,她也還看不懂的什麼,在那眼眶裡默默地流轉。或許其實是知道的也不一定,
從第一次看見對方開始就。她想著,突然覺得那股熟悉的疼痛又傳入太陽穴。
「我……」人形使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又停了下來,沉默地看著她像是這樣就已經說
盡了一切。「霊夢……回去了?」最後她聽見的,是這樣的問句,帶著一點點遲疑與欲言又止。
「啊嗯。」她點頭,回應得像是漫不經心,「放心吧,那傢伙直接衝破了樹林往上飛走的,
應該不會迷路、不會中毒也不會有啥危險。」她雙手一攤,然後才發現自己說得有多像挖苦。
那個有著一雙藍眼、一頭金髮的人形使低垂著視線,咬著下唇委屈得像是路邊被丟棄的家貓。
啊啊、麻煩死了。她騷了騷臉頰然後一把將對方往自己的方向拉,承受住人形使一個踉蹌跌
進她懷裡的衝擊力,還有幾乎像是故意一般的、順便也降落在肚子上的一個拳頭。「放開
我──」隨著這句話,還有好幾拳也跟著招呼過來,她一手擋不掉,只好乾脆將對方兩隻手
都抓住。
原來真的是故意的。她緊緊抓著那一雙纖細的手腕,看著跌坐自己腿上這個用力掙扎的人形
使腦中只能想著這句話,一直到被召喚出來的上海拿著縮小版的騎士長劍往她左手狠狠地刺
了下去,而她因為痛覺忍不住放開了雙手的時候也還是如此。
喘著氣的アリス一瞬間睜大了雙眼,但接著只是低下了頭,除了吐息與那變得凌亂的單薄睡
衣之外,看起來與平常那冷靜得幾乎淡漠的七色人形使幾乎沒有什麼差別。上海在旁邊什麼
也不知道地飄浮著,手上的長劍還有她的血慢慢地滴落。
森林很安靜,就像是那天她打贏了那個還很小很小的、剛從魔界跑來幻想鄉的人形使的時候。
除了呼吸聲之外,坐在這個地方她什麼也聽不見。抬頭也不會有陽光從葉間灑落,只有眼前
散著淡淡金色光芒的微捲髮絲。
她伸出右手捧起了對方的臉蛋,然後才發現剛剛摀住傷口的手上沾上了不算太多的血,卻依
然在對方稍嫌蒼白的臉上留下了艷紅色的痕跡。「アリス……妳搭紅色還挺好看的耶。」她
笑了,像是發現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情,左手一陣陣酸麻。
アリス一臉倔強地睜著雙眼看她,平常清透的藍色被些許水氣霧上了一層變得有些迷濛,
「妳……閉嘴!」彆扭的嘴角開合出的是她從好久好久以前就常常聽見的話語,聽在耳裡幾
乎讓她揪起眉頭微笑的。
所以她只是用一如往常的表情笑著,看由自己造成的、對方頭上那對貓耳,還有身後那條金
色而滑順的尾巴,忠實地呈現著主人當下的情緒,幾乎不受任何意識控制。對方那繃得死緊
的臉她或許看不懂全部,但她至少知道怎麼樣的擺動叫做憤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一陣像是左手正感覺到的那種微弱冰涼。森林裡的空氣還是一如往
常的潮濕陰冷,就像是外觀一樣,也像是從裡面往四處觀望時的情況。她的背後有棵普通的
樹,四周的地面有著因水氣而茂密柔軟的雜草,上頭的水珠暗暗地閃爍著隨角度變化的光芒。
「アリス妳真是喜歡霊夢啊。」她說得幾乎像是讚嘆,看見對方愣了一下,然後生氣地皺起
了眉頭想要講什麼似地瞪著自己,臉上被她不小心沾了血液,所以幾乎看不出來那微乎其微
的羞紅。
就這樣對峙了一下子,原本豎著的雙耳最後垂了下來,身後那本來有力地拍打著的尾巴也變
得安靜,人形使像是突然失去了幹勁地沉寂,眼神朝旁邊不坦率地低垂。「……也沒有特別
喜歡什麼的,不過跟大家差不多而已。」アリス這麼說,用力想要站起來離開。
她左手猛地使力把起身到一半的人形使往旁邊拉倒,在對方還來不及驚呼的時候右手壓住了
那在掌心感覺起來簡直是易碎的肩膀,並且用自己的身體壓制住對方可能的行動。受了傷的
左手很痛,如果不像現在這樣用力地撐在地上就會忍不住顫抖,她從上往下看被自己壓倒在
草地上的人形使,原本就不可能緊閉的衣領罪惡地微敞,自己的帽子在剛才翻身的時候掉落
在一旁的草地上,還有失去了操縱的上海。
「什、等等、痛!笨蛋、妳要做什麼,地上有石頭啦!」被迫躺在草地上的人形使一臉慌張
地聲明,雖然很努力地掙扎,但是十二、三歲的身體對上她當然一點勝算也沒有。她用有點
不太聽話的左手攔截了朝她攻擊的對方右手,盡量以不會太大的力氣壓回有點濕潤的草地。
她挑眉,「說謊的傢伙會被拔舌頭喔,那個總在說教的閻魔說過的。」剛剛已經確認過了,
這邊的草地除了無害的植物之外什麼也沒有,比博麗神社還要安全。「而且アリス不知道我
要做什麼的話,那為什麼還一直掙扎?」她一邊說,一邊壓低身子。
聽了這句話的人形使停下掙扎陷入了沉默,但從兩手掌心中的手腕還是可以感覺到對方身體
的緊繃,還有因為用力而產生的些微顫抖。簡直像是被欺負一樣。她不知道該不該笑地想,
一邊湊近對方因為激烈動作而露出來的脖子,在白皙的肌膚之下透出淡淡顏色的動脈,輕輕
地跳動,像是帶動著她們之間的節奏。
アリス的味道很清爽,淡淡的聞起來像是冰塊一樣,有著不應該感覺得出來的冰涼感。不知
道是不是因為吐息太過接近的關係,兩手傳來的顫抖變得比剛剛更明顯了一些。「害怕?」
她放輕了聲音地問,在對方耳朵下面一點的地方,貼近脖子動脈的上方。
「開什麼玩笑、怎、怎麼可能。」人形使好強的聲音也一如往常,在安靜的森林裡面幾乎是
唯一的聲音,帶著她習慣的語調與很久沒聽見了的稚嫩成分。她偷偷地笑了出來,感覺到對
方的尾巴緊緊地縮在她的腳邊,往後的雙耳也明白地將一切都透露了出來。
「嗯,既然這樣那就沒問題啦。」她說,因為太過貼近所以少了平常的喧鬧。像是面對什麼
珍貴的東西,她以難得的輕柔湊上對方的側頸,感覺到身下對方一陣用力的緊縮。脈搏小小
的在嘴邊跳動,像是她只要輕輕一咬就可以結束這些、就可以將現在自己壓著的這個人納入
自己的血中,變成自己的一部分。
紅魔館的那個吸血鬼就是這樣吃飯的嗎?這個問題從她並不怎麼清晰的意識中跳了出來,最
後又下墜沉落。她順著那條動脈慢慢往上親吻,一直到對方的髮間,經過原本應該要有耳朵
的地方,最後抵達了因為她所以才出現的、有著金色毛髮的貓耳。比想像的還要柔軟,她半
親半咬地湊上去的時候冒出了這個感想,而身下的人形使則發出了意味不明的驚嚇聲響。
「啊唔?!」在她覺得很有趣所以又動了口的時候,人形使又發出了一次,只是這次還加上
了很明顯是具有攻擊性的話語,「上……」在被人偶二次攻擊之前,她趕緊覆上那張可能會
讓自己很慘的嘴。只是一個很單純的親吻而已,她看著對方睜大了的雙眼忍不住彎起嘴角。
不是都會派的嗎?這種時候應該要閉上眼才對的啊。她想著,卻沒想到自己現在也充滿興味
地注視著對方將視線往旁邊移去。「可是會死人的,如果現在讓上海來攻擊的話。」平淡地
結束幾乎只是相觸而已的親吻,她帶著有點無奈的笑容說,用眼神示意自己那差不多已經止
了血,但卻還是有些可怕的左手臂。半乾的血像藤蔓一般攀爬著,留下了有點厚重而強烈的
痕跡。
「……死了也無所謂啊。」雖然想表現得從容但看起來卻只有狼狽,一臉反抗的人形使說得毫
不在乎,不過看起來也沒有任何要召喚或是操縱人偶的意思。
「那就沒人帶妳去神社了喔。」她說,半是威脅半是玩笑的語氣,知道人形使不需要真的用
語言來召喚人偶,只要雙手手指還能動,那麼用控制的應該也還可以把離這裡不夠遠的人偶
召來。「如果我死了的話。」她像是強調地說,帶了點惡意地靠在對方耳邊,換來一陣明顯
的顫慄。
「我去那裡……做、什麼……」原本好好的一句話碎裂地散落在她的親吻下,隨著剛被侵襲的
頸間一起泛紅。她順著剛才往上的路線緩緩下滑,讓平緩而流暢的曲線帶領整趟路程,經過
鎖骨的突起,一直到胸膛的起伏跟著人形使紊亂的呼息聲埋沒在衣領內。「等、等一下……!」
沒有理會那失去了氣勢的抗議聲,她咬住靛藍色的麻布衣領輕輕往旁邊拉。
說是拉開,其實也只不過是稍微敞開一點而已。四肢都被壓制著的人形使沒有辦法掙扎,只
能緊閉著雙眼像是假裝這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一樣。雖然不需要說也知道,但這還是一幅漂
亮得很單純的景象。這個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她想,看著被自己清空的那個地方,
在靛藍帶著黑色細紋的布料映襯下,更顯得乾淨而純粹,像是誰精心雕琢出來的工藝品,在
這樣的環境之中孤單地佇立著,高高在上。
她俯下身去,輕輕地碰觸應該是心臟的那個位置,像是要喚醒沉睡的人一般的力道與方式,
「如果可以這樣吃掉就好了。」她低低地唸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許願。
「嗯?什麼……?」微微地睜開了雙眼,アリス的聲音帶了點易碎而輕飄的高度。
「尾巴。」她說,字句含糊在一連串太過輕柔的啃噬中,「輕輕拍動著很高興的樣子。」這
麼近,她幾乎以為自己聽得見對方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動,一下又一下,跳動得有些過於急促,
連腦袋都跟著那樣的節奏暈眩。
「才、沒有,妳看錯了……」字與字之間失去了應有的距離,原本應該是很強硬的話語變得柔
軟而帶了點黏膩,融化在不知道為什麼過高的溫度之中,散發著像是糖一般的氣息。好熱。
她皺了皺眉頭,覺得意識也像是要跟著融化一般似地變得有些朦朧。「怎麼可能、會高興……
咦、等、要做什麼──」人形使不夠坦率的抵抗最後消失在有些慌張的制止中。
將七色魔法使的雙手往上交疊,趁著對方沒有什麼力氣反抗的時候,她有些冒險地將上半身
的力氣全部轉移到了一次壓住對方兩隻手腕的左手。要做什麼呢?其實她也不太確定了,在
現在這個讓人意識混亂的時刻。這肯定是森林裡的那些瘴氣害的。她漫無目的地想,空下來
了的右手滑進寬鬆的衣襬慢慢往上,從弧度平坦的肚子到稍微右上方一點的纖細腰部。像是
絲綢一樣。不管是人形使嘴邊不小心溢出的細微聲音還是從指間傳來的觸感,都像是高級的
絲綢一樣,透過感官顯得綿密而柔順。
不過不太妙,左手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地顫抖著,除了這個之外就只剩下強烈的冰冷與麻痺感,
其他什麼也感覺不到。雖然知道卻沒有停止,她繼續往上,專心感覺細嫩的肌膚順著肋骨軌
跡而稍稍地起伏,一根、一根,細細地相隔著一點距離的並排在自己的掌心底下。一點點的
笑意出現在アリス的聲音中,但又在她將手探到背部時消失。「アリス……其實很開心吧?今
天,在神社的時候。」她認真地問,聲音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輕柔而平靜,幾乎像是她不可能
會發出來的那種。
人形使沒有回答,只是在她順著脊椎的隆起曲線緩緩下降的時候顫抖身子,微弱地顯得一切
都是那麼的單薄。後腰很平坦,再往下一點就是以繩子綁住的短褲褲頭,然後是從人形使自
己修改的洞口中伸出來的尾巴,順著尾椎的曲線延伸著往下。尾巴的毛髮跟耳朵的不一樣,
稍微的長了一點,也更感覺得出那些細毛的柔軟與溫暖。她順著毛的方向撫摸,感覺到人形
使稍微蜷縮起來的身子。
好冰。左手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剛剛在換動作的時候,手臂上的傷口好像又被牽動到而裂
開,流出新的、溫熱的血液。「等、等一下、魔理沙妳的血──」原本一直緊閉著雙眼緊繃的
人形使慌亂地對她說著,因為幾滴溫熱掉落在那早就被她沾上血的臉頰。拉回視線沒有理會,
她右手往前摸索著應該很好找的繩結,然後在試圖單手解開的時候陷入了苦戰。
「唔啊!」アリス在她努力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屈服於失血的攻擊而倒下時發出了像是哀鳴一
般的驚呼。沒有壓在人形使的身上,她在支撐不住的時候移動了重心往左邊倒上草地,只有
右手和肩膀像是擁抱一般地蓋在對方身上。可惡,左手好痛……。她自言自語地呢喃,剛好緊
挨著對方的右臉,人形使還沒有完全平復的呼息繚繞在她耳邊。「真是的……完全像是個笨蛋
一樣呢。」才剛脫離險境態度就又囂張起來的人形使淡淡地說,聽在她耳裡倒是帶著一股親
暱,還有鬆了口氣似的感覺。
「哈哈、是啊……。」她笑了幾聲回答,無奈的成分比爽朗多出太多。氣氛有些尷尬,短暫的
沉默參雜在她們之間。「アリス,真是對不起吶。」收了收右手,她將一點笑意也沒有的臉
用力埋進對方頸間,失去了笑容的嘴角無法克制地被重力往下拉扯。
「關於什麼?」アリス的聲音像平常一樣地傳來,用著那樣平靜得幾乎冷淡的語調,從很近
很近的地方。但其實是很溫暖的,她知道。就像是對方現在正喃喃唸起了治療作用的魔法一
樣,アリス的冰冷不是冬天的寒風刺骨,而是盛夏時山間的溪澗。
左手很痛,傷口的地方因為魔法而正在產生作用,理所當然的帶來了不適感,也將原本已經
麻木了的知覺一下子全都找了回來。乾掉的血在皮膚上形成了一層乾燥而緊繃的感覺,她勉
強動了動手指,手指間一部分的乾涸血液變成了細粉散在空氣之中,剩下的則卡在她的指紋
間,怎麼相磨也磨不去。
「像個笨蛋一樣。」力氣一點一點地找了回來,她回答,往旁邊覆上人形使在這個情況下無
法動彈的右手。「本來想要藉著這個機會讓總是嘴硬的アリス變得老實一點的,不過啊,沒
想到人類的身體這麼差勁,才正要開始做什麼而已就撐不住了。」這個角度的視線只有一塊
被瀏海切割了的昏暗雜草,她閉上雙眼盡量讓語氣之中充滿了自己平常的嬉鬧,不敢讓悔恨
從體內流溢出來。
「我說妳啊──」人形使的聲音聽起來是滿滿的無奈,還帶了點符卡發動前的氣息。
她右手用力將對方納入一個不太像樣的擁抱,打斷了アリス本來要說的不管是什麼。「等ア
リス老實地說出來的時候,我打算要告訴妳的。」她像是死刑前的罪人懺悔,面對結局時才
終於的坦白,喉嚨卻不知道為什麼卡住了,聲音掙扎似地帶著不應該的沙啞。她想著回森林
的時候,博麗的巫女抱著熟睡的人形使,輕鬆得像是不需要用力,就像那次春雪異變的時候,
忘記得像是理所當然、打倒得毫無所謂。「我啊,打算要告訴アリス的,說那些沒有關係,
我不會笑妳。所以アリス偶爾對我坦率一點也沒關係。本來要說的、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她說,話語最後消失在無法克制的哽噎之中,死亡成一片過於沉默的安靜。
她本來要那樣做的。她本來要笑著告訴對方沒關係的,在那雙不安分的貓耳邊輕輕地、像是
安撫著小動物一般地說,在那條柔軟蓬鬆的尾巴撒嬌似地纏繞著自己的時候。而不是像現在
這樣,用著不甘心的力道咬著牙根,幾乎想拿八卦爐轟了自己。真的是像個笨蛋一樣。她緊
緊地抓住了對方身上那個不屬於自己的布料,手指關節幾乎骨折般地疼痛。
人形使沒有反應,時間好像突然靜止了一般,不知道多久。一直到最後,她幾乎開始思考自
己要不要裝死的時候,才感覺到背上幾下像是撫慰一般的輕拍,還有落在臉頰邊隔了散亂髮
絲的一個柔軟觸感。
她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哪裡卻又覺得理所當然。從這裡看不見アリス的表情,只有那燦金色
的柔順髮絲與她的散亂在一起,在她模糊了的視線中交雜成一種不一樣的金色。「還真是……
傻得要命。」人形使的聲音從另外一側淡淡地傳過來,就像平常總是的那樣。
一切感覺起來都是那麼的平靜,她將手輕輕覆在對方胸腔、那個應該是心臟跳動著的位置。
好燙,除了兩人接觸的地方以外都像是結凍般的溫度。沒有人發出聲音,整個世界都在這樣
的溫度中安靜了下來。她數著從掌心傳來的鼓動節奏,覺得對方根本沒有立場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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