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rchelster 于 2016-4-17 22:41 编辑
前面比较长了更新与阅读都不太方便,所以在本楼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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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30亿年前,生命从大海里诞生,而人类出现在大概七百万年前,第四冰川纪。相较之下,人类的历史短得可怜,如果从真正产生历史之时算起,这个时间还要大大缩水。 历史进程中,每天都有不可计数的物种消逝,也有不可计数的物种诞生,来经受物竞天择自然法则的考验,总有某种生物在一定时期兴盛到占领整个世界,视其余物种为蝼蚁。这时我们热情的天外来客抵达,然后侏罗的庞然大物灭绝了,而蝼蚁活了下来。 清晨的钟声响起,把城市这头巨兽吵醒,它颤抖着从烟囱中喷出一道长长的浊气,然后精神抖擞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巨兽的同类布满整个地球,每到一处都会给当地留下名为“文明”的烙印,文明的火焰跨越海洋,在地表上空不知疲倦的传递,最后点燃了这颗星球。没有人知道历史会不会重演,巨兽还能存在多久,总之现在它们生活得十分舒坦。 “麻烦让让。” “哥哥,等等啊!” “久等了,这是这周的报纸。” “机械故障?河童的技术完全不可信嘛。” “下班后一起喝酒吧。” “如果去花田那边……” 人声、脚步声、机械声、商店街里传出的音乐声、呼吸声、咳嗽声、呻吟声、笑声、哭声、咆哮声、尖叫声……这些声音填满了巨兽的胸腹,人类四处奔走的精气则成为它的动力,巨兽一天比一天更快的成长——现在是人类大繁荣的时代。 这是最好的时代,同时也是最坏的时代。 人是会思考的芦苇——似乎有某人这么说过,但终究来说,也不过是根苇草而已。“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就是人类秉持的意志,以及,生存下去的信心。 正午时分,人间之里已被人流塞满,藤原妹红在这条充满了人类气味的河流中艰难前行,一个人影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外界早已成为人类的天下,甚至有科学家站出来宣称人类开创了新纪元,并将这纪元命名为“人类纪”。 幻想乡人与妖怪的平衡艰难维持了两千余年,之后逐渐走向崩溃,这速度并不快,只是结果出乎某些学者意料,天平最终倾向了人类一边。 于寿命论,人类对于妖怪都是些初生牛犊,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年轻人总有老年人无法理解的冲动和血性。“外界的人类是地球霸主,为什么我们还要忍受这样的生活,承受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恐惧?”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之所以隐忍这么多年,权因对手是些老谋深算的家伙。 不过,再怎么知识渊博经验丰富,都是些迟暮之人,离死亡不过半步距离。所以当最大的敌手死去,机会便来临了。 妹红穿出人群,沿平整的路面走了十余分钟,终于忍不住回视一路跟随的阿礼少女。 “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少女面露尴尬,强笑了两声,正色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幻想乡毁灭,蓬莱人会如何应对?的确是个蠢问题,妹红摇摇头,转身继续前行。 “等等,你是要去博丽神社吗?” 路的尽头可以看到高大的朱红色鸟居,参拜客三三两两穿过那道大门,从人类国度过渡到神的领域,偶有参拜客从两人身侧经过时投来惊异的目光。 人类少女与看起来不像人类的白发妖怪,放到现在确实是惹人注目的组合。 原本的兽径被拓宽整修过,参拜客也逐渐多了起来,这所一直以来守护幻想乡大结界的神社终于迎来了它的繁荣期。由于人类信仰的转变,命莲寺与守矢神社一天天衰弱,博丽神社却意外兴盛。 原因无他,博丽巫女的本职是“妖怪退治”。 风吹动了住连绳,也吹动了大殿左侧密集悬挂的祈愿板,木块撞击的声音很好听,不过比夏天夜晚的风铃少了一份空灵。 空气有些燥热,人们挤在绿荫下闲谈,站在赛钱箱前的拍拍手闭目祈祷,接着敲响了铜锣。博丽巫女正忙着准备祈愿板和签条,木屐踩着青石板,脚步惊起了池塘中的游鱼。 妹红想起在空中飞翔的不可思议的巫女,心里涌起深深不适。 阿礼少女看看神社,又看看站在鸟居旁不动的妹红,大概明白她的想法,但不明白她来这的目的。 “我本想问问博丽巫女,如果人类和妖怪真的开战,她会站在哪一方。” 答案显而易见,妹红没了待下去的心思,刚走出鸟居,远方忽然响起一声爆鸣。 烟尘自幻想乡西南方腾起,妹红眯起眼凝望那方向,博丽巫女则立刻拿起御币冲出神社,阿礼少女面上再次现出忧色: “是太阳花田。”
稗田家宅。
人类与妖怪的谈判员于主厅中对峙,其余急于得知结果的人群则拥在宅外翘首以盼,时不时低声讨论。今天发生的事说起来很简单,有人妄图破坏花田,从而遭到了久居花田内的妖怪的攻击,仅此而已。 太阳花田一事最终以花之妖怪平息怒火,人类方一死两伤的结局收场。博丽巫女出面调停后,风波便息,伤亡的三人则是在破坏花田之时就遭到了处决。 再怎么谈判也无法改变现状,人类一方,不过是想从妖怪那边讨到适当的补偿。 藤原妹红在阿礼少女的带领下到了稗田家的书房,此时一边喝茶一边等待那房间内的谈判休止。阿礼少女静静抿着红茶,偶尔抬起头轻瞥主厅紧闭的门扉,大约半小时后,门扉大开,双方谈判员依次走了出来。 从人类方垂头丧气的表现可以看出他们没有得到什么好处,那也在意料之中,太阳花田在多年前就被列为人类禁地,妖怪对于打破律令之人没有负责的必要。 虽然事实如此,但不代表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会接受,谈判员走出大门公布结果后,宅外响起一片哄声。 仅因为践踏花草就送命,在现在的民众——尤其那些从小便以戏弄妖精为乐的政要官员——看来实在无法理喻。 吵嚷声渐渐远去,阿礼少女放下茶杯,展开桌上的书卷,提笔开始书写。之后将书卷递给妹红,其上记载的内容与事实无二,但语气却隐约透出别样意味。 “人类特意为之?”妹红挑起眉。少女不言,只微微点了下头。 尽管花田被列为禁地,但在现代人眼中,那处仅是良好的观景场所,实在无法理解只因为简单的“破坏公共设施”一类的行为就要付出宝贵生命,如果再有人加以渲染,“不可理喻”就会上升成为“妖怪的恶意”。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会渴望战争。部分野心家为了摆脱妖怪的统治,哪怕挑起战争也再所不惜,如今导火索已埋下,战争爆发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事实正如所料,这就是一切崩坏的开端。 “这只是你的猜测,除非事实不能记载在史书上。”妹红把书卷递回去,沉下面孔叮嘱,阿礼少女闻言轻笑:“那本是我的日记哦。” 好像被对方小小的戏耍了,妹红无奈摇头。 “……回去了。” “回人里?” “回永远亭。” “啊,稍等。”少女连忙叫住她,起身在书架上翻找起来,“这里有一封留给妹红小姐你的信。” “信?” 阿礼少女从书架深处抽出一本厚重的精装书,翻开封面,露出保存完好的淡黄色信封,妹红上前,但发现少女暂时没有把信给她的意思。 “我觉得你对博丽那孩子的判断,却是错怪了她。” “博丽只会站在破坏结界一方的对立面,”少女捏住信封一角,黑色短发下的面庞透着稚嫩,口气却极为老成,“如果人类妄图捣乱,巫女绝对会阻止。” 她的目光聚焦在妹红脸上,不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之后,仿佛确认了什么,阿礼少女双手送上信封:“所以,请不要对现在的幻想乡失望啊。”
幻想乡很常见的牛皮纸信封,没有润湿、没有虫蛀,可见保存完好,封皮没有任何装饰,仅用少量墨水写着收件人信息。 ——“藤原妹红启” 信件已阅,妹红将信纸依原样叠好,和信封一起揣进怀里。她暂时有些无法适从,抱着腿倚着门廊,目光在四周徘徊。 迷途竹林仿佛绿色围墙,把外界喧嚣隔离的同时,连生机也一并隔绝了,竹林深处死气沉沉,竹叶顺风而落,下着一场凋零的雨。枯叶化作春泥,成为竹林新一年的养分,竹林在这番生死交替中茁壮成长,围墙因此越来越厚重坚实。 在她回来之前,这竹林中的一切尽管栉风沐雨,本身却不会改变。现今它们就像汹涌的河水找到了堤坝上的缺口,变化蜂拥而至,老叶开始变黄脱落,铺满了永远亭的后园。 永远亭曾一度涉足历史,那是永夜异变过后,八意永琳解除了永远的魔法。现在永远亭再次被施加了永远,几乎从幻想乡中隔绝开来,只不过维持魔法的人换作了蓬莱山辉夜。 妹红思考良久,起身走进房间,首次向辉夜道述这些年来幻想乡的变化。妹红描述的幻想乡和辉夜认知到的大不相同,月之公主纳闷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所了解的信息都是永琳离开之前告诉的,距今已将近千年了。 “部分妖怪和人类联手完全可以理解,有人想进来,自然有人想出去,幻想乡狭窄的空间不足以施展手脚……只是那个隙间妖怪死得有些早了,不排除有势力从中做了手脚的可能。”辉夜轻敲地板,说不清是认真还是随便的听妹红讲述,偶尔会发表评价。 “现任阿礼对八云的评价过低了,八云橙虽比不上前任,但她同样是‘八云’。” 『八云涌立兮 出云清地八重垣 欲笼妻于此 遂造出云八重垣 在此八重垣之中』 “对八云一家来说,幻想乡就是其‘八重垣’的存在,她们为了守护此地可以付出一切。前任八云有着永琳也难以揣摩的诡计,虽不清楚这任八云意欲何为,但同样不可小视。” 辉夜伸着懒腰,顺势将身子向后一倒,仰面躺在地板上:“不过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幻想乡怎样发展都不是你我能约束的事。”她转动眼珠,视线忽而飘向妹红:“还是说,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妹红偏过头:“没什么。”
时间在平静的日常中缓慢流逝,夏去秋来,这一年的冬天过去后,妹红仍留在永远亭。 “不出去了?”辉夜问。 “不出去了。”妹红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这次想多待一段时间。” 辉夜闻言跑到竹林挖回几根竹笋,显得很是高兴,顺手把还在愣神的妹红拖进厨房,于是今天的午餐多了竹笋肉。
又是一年秋季。 临近竹林的区域杳无人烟,妹红在这里开辟了耕地。到了秋日,她穿梭在耕地间,把可以收获的农作物挖出,装进筐子里。 太阳低低垂挂在淡白而又澄澈的天空中,光芒不那么强烈,而且有些变凉了。晚霞尚未染红西天,秋风一阵阵地吹来,掠过了枯黄的庄稼禾茬,拳曲的枯叶一片片迎风飞翔,穿过大路,在树林边上飞旋。在草地橙红色的枝叶上,在金黄色的麦秸上,飘荡着数之不尽的秋蜘蛛丝,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秋姐妹赤着脚打田埂上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远方城镇里的光亮隐去了,而这片大地的黄昏则将将来临。 妹红把锄头靠在脚边,几只蚂蚁从残余的泥块中爬出,钻进一旁的草丛里。 “回去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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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请杀死我吧。” “永琳……” “如果是公主的话,拥有杀死我的力量。” “你在说什么傻话。” 用操纵永远与须臾的能力,将近乎无限的时间化为一瞬,让人在短暂的呼吸之后结束生命。辉夜的确有这份力量,但很不明白,看着面露微笑,似乎在谈论家常的永琳,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 “为什么想要死呢?” 永琳微笑不语。 “哪怕是月上人,在经历人间的生离死别后,也会想要求死么?” “看到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真的很痛苦啊。” 不同于充满了污秽的地面,月之都存在着永恒,月人从不用担心寿命走尽,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方面的感受。 此夜月色正满,银辉从夜空洒向竹林洒向地面,敞开房门的屋内闪耀着水波一般的银光。院内寂静无声,光和竹影在两人眼中晃动。八意永琳俯首,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与倾泻而下的月光融为一体。 “因我造出蓬莱之药,使公主流亡到地面,遭受这种痛苦;因为蓬莱之药,使普通人类也长生不死,同样遭受这种痛苦。我的想法,说是赎罪也不为过吧。” “杀死永琳只会增加我的罪孽。我无法答应。” “那么,请允许我辞行。”永琳依然俯首,做第二个请求。 辉夜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环视空荡荡的庭院一周,闭上了眼睛。 “你走吧。” 铃仙死去后,永远亭便不再热闹,此后帝也离去,亭里的兔子们都散开来。渐渐地不再有人上门求药,只有竹林和寂静伴着这所宅院。如今,永琳也要离开。 永琳起身收拾行李,辉夜始终紧闭双眸,未曾向外看一眼。最终永琳站在庭外注视辉夜,眼里流露出温柔与不舍,朝那个方向深深鞠躬。 “我很希望能与公主重逢。” 辉夜紧紧握住拳头,永琳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几不可闻,她连忙睁眼,但院内已空无一人。 “永琳!” “——永琳!” 没有回应。微风拂动竹林,她的身势随风而倒,最终沉入那片月光里。
“辉夜,有在听?” “啊,你刚才说什么?” 石轮在碾槽中来回滚动,草药被重力碾碎,流出墨绿色的药汁,辉夜回过神来,立刻闻到浓浓的草药味道。 “我说……打算离开这里,离开永远亭。”妹红按住石轮,沾满草汁的手掌似要伸入怀中,却又缩了回来,轻轻扣住轮面。 “又要走了……” “不是我一个人,辉夜,和我一起。” 辉夜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说什么啊,不是妹红你把我留在这里的么。”她接连敲了两下地板,把重音放在那个名字上,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屋外的竹林。 这道囚笼看似无形实则有形,虽然她从未尝试去破除,但很清楚破除不了,因为设置囚笼的人离开前总会留下两句话。 “不许看月亮。”“不许回去。” 以那人目前的学识,不知道在竹林外设置了多少禁制,一切只为把她这位月之公主永远囚禁在地面上。 妹红垂下头,石轮离开她的手心,沿着弧形槽面摆动。 “抱歉,只是……” “你要成为第二个永琳吗,”辉夜依旧笑着,指向碾槽底部的药汁,“是永琳的话,还要伺候公主哦。妹红,来给公主梳头~” “那是永琳的意思。” “诶?” “让你离开永远亭,是八意永琳的意思。”妹红拿出那封依旧平整如新的信,抛到辉夜面前。
“与月之民不同,地上的人因为‘污秽’,很容易迎来死亡。如果说死亡是一种污秽,我认为与之伴生的,因为亲近死亡产生的痛苦则是比‘污秽’更重的‘罪孽’,然而在地上,这两者都无可避免。 公主由于留恋地上生活不愿返回月球,我们杀死了其余的月上使者,一路辗转逃亡,最后在这片迷途竹林定居。之后帝和优昙华相继加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用永远保护永远亭,使其与世隔绝。 此后,因月上的战争和幻想乡居民制造的永夜,永远亭得以重见天日,那段生活很美好,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变化’的乐趣。 但事情发展渐渐使我感到忧心,优昙华来到地面后偶尔会有病痛,这让我肯定她已经感染了污秽。生死离别最让人痛苦,尤其是看到亲近之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永存,我想要改变,因此我说服公主,向幻想乡之人展示月上的科技,并且凭借月上的技术制药,为人解除病痛,希望能借此逐渐清除他们身上的污秽。 但我最终收获的是失败,优昙华死去,没过多久帝也离开了我们。我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缘于无法迎来死亡。”
妹红走在竹林间,指尖抚过竹竿,沾上少许初冬的凉气。 晴天不再,乌云一日日累积,逐渐占领了整片天空,低沉压抑的天幕给人不好的感觉。 她确实在竹林设置过禁制,但也早早地解除了,辉夜不能离开竹林仅是因为她自己不愿离开。 “当初为什么要设置禁制呢?”妹红有些想不起来了。
“我开始思考‘永远’是否真正存在,在月之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我很快意识到,那颗名叫‘月球’的星体也有消亡的一天,虽然现在离那一天还很远很远。等到月球消亡,月之都自然不能存在,那么所谓的永远还存在吗? 世界是变化的。 解除永远魔法后,永远亭正式融入了这个变化的世界,有花开花落,有昼夜交替,衰老的故去,新生的来临。蓬莱玉枝开始盛放,以月上从未见过的美艳姿态,玉枝本是月上之物,却在地上绽放,仿佛一开始就是为了沾染‘污秽’而生。月上之物在渴求地上的污秽,渴求盛放,同时渴求盛放后的死亡,生物本身在背求永远,或者说背求一成不变,而追求另一种形式的永远。世上只有相对的静和绝对的动,万物对立而统一,没有白昼便没有夜晚,因此不存在永夜;没有死亡便没有生存,因此不存在永生。 妖精与自然同寿,但自然终有分崩离析的一日,那么月上人、蓬莱人要经历的不是无尽,只不过对于一般人的寿命而言太过悠长而已。 我想通了这一点,可无法将其确切向公主说明,因为公主已经被这所‘永远亭’的‘永远’囚禁了。”
究竟为何要设置禁制,因为仇恨,还是…… 害怕辉夜离开。 妹红坐在竹下,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很久以前,当吸血鬼的火箭准备发射升空时,她就因为担心辉夜离开而跑去永远亭偷听,直到确认辉夜没有这个意思才放下心来。 千年前,看到八意永琳离开幻想乡,以为辉夜也走了的她赶去永远亭,却发现辉夜还在。 “医生已经走了,你不走吗?”那时妹红问,辉夜没有回答,独自一人缩在房间角落。 禁制就是那时设下的吧,虽然辉夜没有明言,但害怕她也逃走。 逃走的话,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公主即将返还月面时,给曾与她互通书信的皇帝留下一颗蓬莱之药,聊以安慰,蓬莱药有使普通人长生不死的力量,于人类而言是最大的赏赐,结果皇帝没有服用,反而导致了现在的蓬莱人藤原妹红的诞生。 在满是污秽的地上出现了两个永生不死的蓬莱人,彼此对于对方都是极为特别的存在,公主能理解这点,藤原妹红出现之后的日子,她很开心。 我曾向公主表示,她有终结永远的力量,但公主本身不愿接受。如果有谁可以将公主从永远的囚笼带出,我只想到了那个人。 不同于出生在月球的公主,藤原妹红本是人类,服用蓬莱之药后成为蓬莱人,她们对世界的认知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藤原一直生活在世间,体会着永生的痛苦,比公主更希望死亡,也就更能感悟到那‘变化’。 幻想乡在走向崩坏,人类已开始蠢蠢欲动,妄图破坏平衡,终有一日会爆发战争。战争是危机,同时也是契机,是将公主带离永远的唯一机会。 所以我选择离开,在离开前留下这封信,请被我救过一命的稗田家时任阿礼保管,依靠他们独有的记忆传承,如有一日,那契机即将来临,而藤原的孩子想要改变,就把信交予她。 蓬莱之药给人类带来永生、带来痛苦,这是我的罪孽,我对此深感抱歉。 如果能看到这封信,妹红,希望你能帮助公主离开,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八意永琳 拜上
因为对辉夜的憎恨以及不老不死的诱惑,藤原妹红吞下了蓬莱之药,从此长生不死。 『最初的三百年,过着被人类讨厌、只能躲躲藏藏的悲惨生活。 之后的三百年,借着退治看到的任何一个妖怪,来维持着薄弱的自我意识。 再之后的三百年,已经无聊到没有干劲去做任何一件事了。 最后的三百年,终于再次见到了辉夜,并且从彼此的杀戮之中找到生活的乐趣。』 到现在还剩下什么呢?曾经借以维生的恨意已然消散,连为什么会恨也记不清了,彼此也不再杀戮,那么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生存下去的。 妹红在思考中明晓了答案,她站起身,返回永远亭。
信件丢在一旁,辉夜躺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默默无言。妹红走近:“不出去吗?” 辉夜不言,察觉到妹红投来的视线,她合上眼帘转过身去。妹红苦笑着收拾好信件,在她身旁躺下,寂静的房内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第一次躺在地上入眠,一眠便不知是多少时日,妹红醒来时,屋外已经飘起了雪。 雪下得很安静,不知不觉铺满地面,白雪映着绿竹,反射着明亮的光,光透过拉门映在地面上,将房中的黑暗驱走一半。辉夜紧紧贴在她身后,她的黑发与她的白发交汇,彼此的体温相融。 昼的白和夜的黑,相对相生。 大雪纷纷而下,蓬松雪花没能在竹叶上停留长久,雪粒聚成一团后从叶尖滑落,天地白色的幕布上绿竹显得更加青翠。雪落下后,主干和竹枝的连接处露出小小的淡黄色花苞。 “竹要开花了。”妹红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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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花即将开放的那个夜晚没有月亮,雪势渐渐小了,零星的雪片在空中飘零,永远亭的庭院积着白雪,雪地松软,踩上去能听到厚重的“沙沙”声。 有白雪的夜晚很亮,雪地将光线反射到人的眼中,竹林的轮廓逐渐清晰。黑夜中的竹林是墨绿色,成片成片的竹枝上缀着花苞,好比无垠大海上泛起了无数的舟。 生命自大海中诞生,幻想乡没有海,也没有可以渡海的舟,如今的幻想乡只有炮火声,从清晨开始响彻整个乐园——人与妖怪的战争今日正式开幕。 战火还未烧到永远亭一带,雪地吸收了远方传来的剧烈声响,竹林仍然静谧,辉夜端着清酒坐在缘侧等花开。 手臂轻晃,清酒在杯中荡漾,液面映出盛开的莲与撑满的伞,花有红白二色,白莲托着灵,红莲伴着樱,魔光驱散雾霭,现出一轮红月。蝙蝠翅膀的扑扇声从耳边掠过,回过神来,发现只是风灌进了竹林。 竹的开花周期捉摸不定,而成群开花后必定大面积枯萎,过了今夜,迷途竹林将不复存在。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辉夜一点点品着清酒,直到整个庭院都弥散酒香,雪还未停,花也还未开。时间仿佛被无限倍的放慢,黑夜久得令人心悸。 炮火声依稀可辨,妹红绕过檐廊,到辉夜身旁坐下。 时间放慢不是错觉,辉夜操纵了时间,用她化须臾为永远的力量。战争踏着正轨朝竹林而来,竹林却活在自己的时间内,活在绵长仿若永久的黑夜。 “即使将时间延长,使竹林处于永远,外界也会发生变化,继而对竹林进行干扰。时间不可能永存,没有什么可以永存。”妹红道。 “你我也不能?”辉夜反问。 “不能。”妹红摇头。 辉夜饮尽杯中酒,把酒杯用力掷向地面,被施加了“永远”的酒杯在破碎后立即复原,她转向妹红: “你我并非不老不死,而是可以在死后无限次重生。” “永琳在信中说:生物本身在背求永远,或者说背求一成不变,而追求另一种形式的永远。另一种形式的永远想必是‘循环’。” 年有四季交替,月有阴晴圆缺,博丽大结界每隔六十年便会发生异变,细胞在不断地重复分裂,死亡的时候亦有新生,生命就在这样的循环中交替往复。蓬莱人同样在循环,只不过循环间期相较其他生物大大缩短了。 也许生物会背求“永生的永远”,但一定不会背求“循环的永远”。 而蓬莱人就活在这样循环的魔咒中。 “用你的力量无法破除循环吗?” 把生的时间化为须臾,或将循环间期化为永远,某种意义上可让蓬莱人真正死去。 辉夜愣了愣:“可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呢?而且,那只是理论,根本无法断言可行。” “只要有这种可能……” 无论是否可行,始终有了一种可能,这也许就是永琳所说的“变化”。而在变化的世界,或许就有更多的变化来达成这个可能。 传来阵阵轰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附近炸开,竹林外围开始起火,火焰腾起的同时,林中的竹之花开始接连开放。 绿竹全身的养分都集中到花苞上,花瓣缓慢向外扩张,抽出花蕊,绿色或黄色的花朵由近及远成群盛开。每一朵盛开的花都是一团火焰,火焰点燃了竹竿,火光中竹林熊熊燃烧,不死鸟踏着火焰长鸣。 永夜的魔法在火焰中淡去。 月上的战争导致永夜异变,异变过后,永远亭正式进入幻想乡;幻想乡战争再次引发永夜,这次永夜解除后,永远亭之人又将去往何方? 永远是难以驱除的魔咒,蓬莱人唯有寻求渺茫的希望,去引起变化,期待终焉那刻来临。即便那样的可能太过微小,仅如沧海一粟。 “走吧。” 妹红站起身,朝辉夜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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