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陈果果 于 2013-9-2 18:27 编辑 
 迷途之家的恐怖秀
 
 
 时间是一九九三年的仲夏夜。
 当时我正开着我的跑车,从一场交际宴会回家。
 招待我们的是业界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他郊外的别墅。那天心情很好,晚上我喝了不少酒,并拒绝了别人的好意,趁着酒劲一个人跳上车往城里开。
 半个小时后我就后悔了,这里没怎么来过,之前照着地图一个人开过来,但是在漆黑又下着暴雨的晚上,我已经完全不能分辨自己行驶在哪一条路上了。刚才酒劲上头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往看着比较熟悉的路上拐,现在才想起来那明明就是走错了路。
 我一向是一个比较粗心大意的人,不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油量表上显示的汽油量已经几近见底,想在动力耗尽前找到回城的路恐怕只是一种奢望了。再加上连着经过了几个路口,想再回到宴会的别墅也不太可能,我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开,希望能找到城乡结合部之类的地方,先找个旅馆歇一晚,等到天亮了再作打算。
 又开了五分钟,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灯光,我小心翼翼地停下车,从后座拿出备用的雨伞,下车锁好车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灯光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我就开始诅咒这该死的天气,出门前刚擦的靴子不用说,很快就沾满了污泥,白色的休闲西装也被透进来的雨滴打湿了一大片。
 灯光所在之处看起来很远,但是很奇异的,我似乎觉得只走了两分钟就能清晰地看见建筑的轮廓了。
 似乎是一个小小的庄园,门前还有漆着白漆的木篱笆,草坪打理得很整齐。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上流人士的住所,说不定会好说话一些。但是同时又开始有些淡淡的忧虑,像我这样狼狈地出现,是不是会有些失礼?
 再仔细观察出现在眼前的这座大宅,巴洛克式的西欧风格,但是跟我所熟知的巴洛克式相比好像又有些不大一样……怎么形容呢?像是更为自然柔和一些,同时又有一些我所未见过的纹饰,看起来略有些……怪异。
 毕竟是我即将寻求帮助的人家,我觉得这样不着边际地瞎想有些失礼,于是不再考虑,推开根本没有上锁的篱笆门,走到那扇装饰典雅的木门前,用力敲了敲。
 话说回来,谁会把这样的大宅建在这种荒郊野外呢?如果是哪位名流的私宅,为何我从未耳闻?大约是一位行事低调的富豪吧。
 
 门敲到第三遍的时候,一把娇甜的少女声线从门里传来。
 “请问是哪位?”
 “……呃……我是路过的游客,雨下得太大了,车子也没油了,请问能否卖给我一些汽油,或者让我打个电话?”
 想借宿一晚的想法也不是没有,特别是听到应门的是一位少女的时候,这种想法,伴随着绮念忍不住地升腾起来。但是毕竟是如此失礼的事,再加上对方可能是独居的女子,无论如何,让一个陌生男子借住一晚,也是非常尴尬吧。
 这么一想,接下来很可能会说没有汽油,也没有电话,委婉地拒绝吧。如果是一个单身女子的话,无论怎样小心也不为过。一想到只能在汽车里和衣一晚,我就情不自禁地沮丧起来。
 “……请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
 门后传来啪嗒啪嗒的急促脚步声。
 ……是这家人的女儿吗?还是……女佣?管家?
 稍微等待了片刻后,另一道成熟一些的女性声音说:
 “请稍等片刻,我来开门。”
 
 钥匙在门里转动了半圈,清脆的咔嗒声后,明亮的灯光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给我开门的那名女子站在玄关的地毯上,还有一个更为矮小一些的身影站在她背后好奇地看着我,应该就是一开始的那名少女。
 “出门在外,谁都有遇上麻烦的时候。我们家中有备用的汽油,也有电话。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喝杯茶,歇息片刻吧。”那名女子微笑着说。
 “………………”
 我当时大概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吧。
 那名女子实在是……用美丽这个词已经很难形容,大概可以算是我平生所见异性中容貌排名第一位的美丽。之前的宴会上,我也见到了许多容光照人的美女,但是那些女人跟她比起来就像是鱼目遇见了珍珠,或者砂砾遇见了玉石,那是本质上的区别。
 铅华未施,只是穿着一件棉质的简朴睡袍,但是修长纤细的身姿却奇妙地从宽松的袍子里凸显出来。应该是典型的东方人面容,瓜子脸,五官柔和而精致,眉毛修长,双眸像是有着魔力般牵引着我的视线。但是披肩的发丝却是怪异的橙金色,如果在平日里我会斥之为不知所谓的拙劣烫染,但在此刻,我却觉得这发色再配她不过了。跟那些劣质的染发剂效果完全不同,色泽自然而浓郁,像是动物的皮毛般柔顺美丽。
 “……请问,能赏光进来喝杯茶吗?”
 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失态,那名女子微笑着再问了一遍。
 “啊……啊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赶紧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发烫。如此失态,真是……不可原谅的失礼。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沾满污泥的皮靴和被雨打湿的外套,再想到此刻被大雨毁掉的发型和被雨水打得通红的脸颊,自我厌弃的心理顿时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那名侍立在后的少女善解人意地从我手中把雨伞接了过去,我则弯下腰解开鞋带,借此掩饰自己梳理头发的动作。
 把靴子脱下来后,我有些犹豫该把这东西放在哪里,结果那名少女灵巧地从我手中接过了那对脏东西。
 “没关系,橙会刷干净的。您的外套也脱下来吧,穿着湿衣服对身体不好。”
 女子温和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
 我想从少女手中拿回自己的靴子,却被她灵活地闪开了,只好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接着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交给那名伶俐的少女。
 我到此刻才把注意力放在那名少女身上,可爱的面容,黑色的发质,很精神的到脖子的短发,看起来应该是十四五岁,在上初中的年纪吧。
 莫非是女子的……女儿?我的心脏很不情愿地抽动了一下。
 不……应该不是。女子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不可能是少女的母亲。我暗暗为自己的判断松了一口气。
 “这是橙,叫我蓝就可以了。请随我来吧。”
 随着女子的脚步,我跟着她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一边思索着她的名字。
 蓝和……橙?真是古怪的名字……居然以颜色为名……
 “今天刚好是主人起床举办宴会的时候,还有好几位客人在呢。请您不必拘束,自在一些就可以了。”
 “……主人?”
 “是啊,我是这所宅子的管家。”
 虽然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但是现在这年代也有所谓的管家和女佣……真是夸张的贵族老爷啊。
 “呃……请问,我能否面见一下主人,表达我的谢意呢?”
 行走在前面的蓝小姐顿了一下,然后谨慎地说:
 “我家主人脾气……有些怪异。不过还是很好相处的。平时她可能不会见客人,不过今晚是宴会之夜,她应该会出面的。”
 说起来,已经走了这么久,拐了两三道弯,走廊两边的门也看见了七八扇,还没到客厅吗?
 这所宅子……这么大?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啊。
 因为职业的关系,我对一所房子的面积和容量是比较敏锐的,以刚才从外面看见的大小计算,我们现在已经走出了房屋的边界……这怎么可能,大概是酒劲还没过去,加上天色昏暗看错了吧。
 
 走到一扇双开门前,蓝小姐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上以花体字母写着【BE JUST AND NO FEAR】
 …………这房子的主人一定是个怪人,这样想好像不太礼貌。
 我推开门。
 
 长宽约十几米的巨大方形客厅,铺着厚实的地毯。淡绿色的墙纸,顶上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中间似乎是将三层楼打通,可以看到上面两层楼的走廊和过道。
 客厅中央摆着几张小小的圆桌,四五张长沙发随意散落在四周,大约十七八个形貌各异的客人或躺或坐,不知哪里的空调吹来凉爽的冷气。一台酒车摆放在圆桌旁边,上面罗列着各种精致的玻璃器皿。
 四周摆放着不知产地的艺术品,有瓷器、木雕,也有古怪的人体石膏像和大块的水晶。墙上挂着不少用色大胆的抽象派油画,也有一些金属雕版画,上面的图案似乎是一些意味深长的符号。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研究的兴趣,所以只是一掠而过地看了两眼。
 在我走进门的时候,原本的交谈声似乎停止了片刻,那些奇怪的客人都把目光转向我,然后窃窃的私语声继续响起。
 说奇怪可能有些不大确切,但是以我的审美标准来说,这些客人——大都是些少女——的着装风格都是能被划归为奇装异服的范畴。而且有几个,从发色和五官来看,很明显是外国人。
 说句老实话,这些客人如果放在平日里,都是能够令我惊艳不已的美人,大概是之前蓝小姐给我的震撼太强烈了,导致我此刻的心情只是普通的惊讶。
 我不禁对这所宅子的主人产生了更强烈的好奇心,其真可谓是我这二十几年来接触过的……最神秘的人。
 看着客人们似乎把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了,我转头去找蓝小姐,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好找最边上没人坐的一张沙发小心地坐下,希望不要打扰到别人。
 刚喘了口气的功夫,一个金色长发的少女就端着一杯酒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我的身边。
 “你是哪儿人?”
 这来搭讪的家伙看着似乎十七八岁,全身上下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活力。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则是黑色的裙子,算是在座者中比较正常的了。一头耀眼的金发和眼睛的微微下陷,很明显是外国人。这样一个人居然能说如此流畅的中文,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我是……本地人。”
 “喔……那你是做什么的呢?”
 “……结构设计。”
 “……结构设计是干什么的呢?”
 少女不依不饶地问。
 结构设计并不是很难理解的词汇,中文说得这么流畅的人,也不知道这个单词吗?
 我稍微讲解了一下我们这一行的职业概念,然后少女就露出了“明白了”的神情。
 “啊……就是跟木匠一样的吗?”
 “呃……跟古时候的木匠……是差不多。”
 少女顺手把手里的酒杯塞到我手里。
 “我请你喝。”
 仔细一看,这杯子……不是五百毫升的玻璃烧杯吗?
 里面的确散发出甜香,看来是甜酒类的红酒,但又有着一股草药的清苦。原本之前就已经饮过量了,但是面对这少女的开朗笑容,也不好拒绝,只好低头抿了一小口。
 真是令人惊叹的美酒,的确是甜酒,我能品尝出甘草的甜味,以及许多我分辨不出来的药草混合在一起。以低烈度酒精为基调,各种草药的味觉柔和地交缠在一起,层次分明,却又将整体的味觉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咽下一口后,感觉整个人都舒适了许多,之前酒醉带来的头晕和呕吐感似乎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内脏的郁结也舒展开来。我情不自禁地继续喝下去,三口两口就将合计三百毫升的酒液全部倒进了嘴里。
 “喝一杯就可以了,这是可以解酒的酒……不过酒依然是酒,喝多了还是会醉的。”
 不知何时,蓝小姐推着酒车出现在我身边。
 “魔理沙,不要再骚扰客人了。”
 金发的少女耸了耸肩,拿着烧杯走了。说句实话,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有一个说话的人还是挺让我安心的,这位魔理沙小姐离开的时候我还抱着一些不舍。
 魔理沙……蓝小姐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发音像是日语。日本的白人?而且还会说这么流畅的中文?
 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尊敬的客人,请问您要哪种茶呢?”
 “呃……随意吧。”
 “啊,那就是这个了。”
 蓝小姐手法灵活地拎出一个砂壶,用白瓷的茶杯给我冲了一杯红茶,第一道的茶水倒掉,第二道的茶水盛在杯子里,递在了我的手里。
 暖胃的红茶吗?真是体贴的人。
 我稍微有点粗鲁地一口而尽,把杯子交还给了蓝小姐。
 虽然好奇心让我很想在这个神秘的地方继续呆下去,但是做人应该知道进退,作为避雨的过路客,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我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仿佛看出我的去意,蓝小姐把一只手轻轻按在我肩上,温柔地说:
 “没关系的,我家客人一向不多,今晚主人举办宴会,一定希望来的客人越多越好。还请您稍安勿躁,在这里看完余兴节目吧。请别担心您的车,我已经让橙去照顾了。”
 既然蓝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再说要走的话了,更何况我也对这个神秘的宴会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啊……太不好意思了……”
 到最后,我只是这样喃喃地说。
 
 
 蓝小姐离开的时候,我本想找本书来看看打发时间,却没找到有书架。转眼看见面前的台几上放着一瓶没有标签的深色酒瓶和一只高脚杯,刚才还不在那里的……蓝小姐真是体贴得让我感动到想流泪啊。
 自斟自饮算是所有孤独的人都会的消遣方式,我自然也精擅此道。琥珀色的酒浆倾倒在高脚杯中,在灯光下闪烁出黄金色的光芒,蜂蜜的浓郁气味从杯中荡出来,就算我今夜曾经为醉酒所苦,此刻它的诱惑依然强大到我不能抗拒。
 一饮而尽,蜂蜜的甘稥充满了整个口腔,将这琼浆一饮而尽,在我口中泛起的酒精余韵像是某种甜蜜的回味。特别令我称奇的,是它的味道会在口中逐渐变化,一开始的浓郁甜蜜在口腔中与唾液混合,搅动后,渐渐过渡到了某种清远的淡甜。
 这种醇厚的质地是我以前从未品尝过的,仿佛着了魔一样,我急不可耐地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迫切地想再度品尝这美丽的佳酿。一开始我还想着不能多喝免得失礼,这一会儿突然又觉得主人盛情款待,多喝一些才是礼节的表现。人的逻辑就是这样善变的东西,很多时候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找一个恰当的理由而已。
 这种酒与之前从金发少女杯中品尝到的并不一样,它好像让我的神智开始模糊起来,让我的思想进入了另一种境地。
 
 “你尝到的是什么味道?”
 一个优雅清越的声线在我身侧出现。我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已经坐着一位金发女子。
 和之前那位魔理沙小姐不同,虽然同样是金色的微卷长发,这一位的发色却更暗一些,带着金属质感的暗金色。容貌和那位蓝小姐有三分相似,在五官的轮廓上却更有异国情调,惊艳,不,超过了惊艳的层次。和蓝小姐一个层次的倾城容颜。
 这位同样披着睡袍的女子就坐在我身侧,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幽然的深谷兰香,不去注意时根本发觉不到,只有当你细心品味的时候才能嗅到的淡然香水。一直存在那里,却又从不夺人吸引,真是非常低调的香水呢。
 “别发呆啊。”那女子浅笑起来,“我在问你,这支酒是什么味道?”
 “……甜的……蜂蜜的甜味。”我痴痴地答道。
 “喔……蜂蜜的甜味吗?真是一个不幸的答案呢。”
 金发女子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她很突兀地伸出右手,抚摩着我的脸颊——所谓突兀,只是我在事后回想时候产生的感觉,但在当时,我却一点都没觉得突兀,她抚摸我的动作是那么自然,就像母亲在安抚自己的幼儿一般。
 “你……厌倦了自己的生活吗?”
 在酒精的麻痹下,我连说谎的能力都办不到。当时我的大脑在拼命地发出警报,汽笛声在耳边尖啸,手指不自觉地抽搐着,一切都预示着不祥的前兆,但我还是说出了实话。
 “……当然厌倦了,这讨厌的世界。我讨厌跟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我讨厌整日奔波的生活,我讨厌只能一个人过生日的孤独……”
 大概是被酒精麻痹,不,也许是因为对方那魔性的美丽,我仿佛被催眠了,向这个认识不到六十秒,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倾吐着我自身的秘密,那些从不宣于人口的,深藏在我心底的秘密。那些无数夜晚中困扰我的不幸和痛苦,那些横亘在人生道路上的阻碍,那些高不可攀的峰顶。
 从始至终,那名女子只是安静地倾听着,偶尔给我续上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她坐在我身侧的时候,其余的客人似乎都放轻了交谈的声音,把注意力放在了这里。
 当我长篇大论又七零八落的倾诉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金发女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又用那种亲切又自然的态度把我的双手握在手里,温柔地对我说:
 “请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无论是烦恼还是快乐,无论是痛苦还是生命,这一切都会过去。”
 然后她站起身来,走到客厅的中央,以平和而高昂的声音说:
 “欢迎大家,来参加我八云紫举办的宴会。Yakumo’s Picture Show!各位怪人们,享受这难得的夜晚吧。”
 八云紫……她就是这座大宅的主人吗?真是一脉相承的古怪名字呢。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了,但是,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位第一次来到我等宴会的客人。有请,这位知名不具的客人。来吧,我们的惯例,第一次来的客人要表演一个节目喔。”
 场下,似乎有几个客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那位曾经跟我搭讪的金发少女就是其中之一。所有新加入者都要表演一个节目,大概不是真的吧,只是临时编出来骗我的,但在别人家中做客,还喝了那么棒的酒,不做出一点回报也不行啊。
 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接过了那位八云紫小姐手中的话筒,期期艾艾地说:
 “大家好,我是……”
 “啊,不必了。不必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名字在这里是不必要的。只要展现你自己就够了。”
 我想了一下,回忆了一会儿公司年会上的才艺表演,然后决定玩一个纸牌魔术。蓝小姐立刻出现,递上了一副纸牌。
 过程还算顺利,因为醉酒的原因手有些抖,把戏险些穿帮,好在一直想着不能在这么多女客面前出丑,加上那个金发少女一直在下面很配合地咋咋呼呼,就好像是我请来的托一样,我的表演场面很热闹地结束了,下台的时候所有观众都报以了礼貌的掌声。
 这些人还挺好相处的嘛。我稍微有些自得地这样想。
 “唔……魔术吗?那我也来变一个魔术吧。”
 那位八云紫小姐慵懒地站在客厅的中间,接着她伸出手指,拈着两个蝴蝶结,把那两枚蓝色的蝴蝶结挂在空中——就是这么凭空悬挂在那里,我睁大了眼睛寻找悬挂的丝线,却一无所获,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更难以置信的奇景还在后面。她似乎是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从左到右,用她纤长的手指在两个蝴蝶结中间画了一条线,接着,那里就好像真的出现了一个口袋似的,出现了一条黑色的裂缝。
 是光影做成的魔术吗?我努力驱散刚才那瓶美酒在我脑中萦绕的醉意,瞪大了双眼观察着这一幕,但我已经被烧坏的大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用了什么样的特殊技术才能做到我眼前这一秒的奇迹。
 似乎是感到了我的好奇,八云紫小姐向我转过头来,浅笑道:
 “这个呢,叫做‘凝视着你的深渊’。”
 似乎在呼应她的话,我好像隐隐约约在那道黑色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只巨眼……朝着我眨了一下眼。
 这一瞬间我瘫倒在沙发上,冷汗把脊背部分的衬衫都打湿了。思考的机能已经因为过度的冲击而暂停了运作,我那弱小的心智在此刻经受着现实与非现实的考验。情感与理智纠缠在一起,到底是相信这异常的奇迹,跨入那道无形的疯狂门槛,还是一厢情愿地继续用常识去理解眼前的景象?我的大脑无法做出判断,惧怕着做出判断。
 “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而已。真正要变的,是经典魔术——大变复制人!”
 在客厅中心的八云紫小姐高兴地宣布道。而周围的客人对这空间的裂口全部熟视无睹一般,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魔术的下一个环节。
 紫小姐站在那里念念有词了几秒钟,然后伸开双手,把那个裂缝继续撑大了一些,让内里呈现的东西暴露在外。
 光看外形的话,像是一个红木的大箱子。
 不知何时换上助手服的蓝小姐和橙小姐出现在舞台的两侧,合力把那个红木箱子从裂缝里拖了出来,把放着杂志和酒杯的小圆桌抬到一边,然后把那个大箱子放在了中间。
 宾客们开始微笑着窃窃私语,对着这一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箱子,这些对刚才那个裂缝仿若不觉的怪人却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唔……这里盛放的,是生物科技的精华,神的禁区——复制的人类。而她,复制的就是在座中的一位!”
 窃窃私语声更大了一些,我注意到那些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三个人身上。一个是曾跑过来与我搭讪的金发少女,另一个是坐在一名幼小女童身侧,看起来非常端庄的银发女性,最后一个则是独占了一张沙发,非常惬意地躺在那里享用酒品和点心的黑发少女。
 蓝小姐和橙小姐把箱子的盖子打开,我试图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去,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形。那个人形直挺挺地坐起身来,我才发现它身上缠满了绷带。
 被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人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绷带,蓝小姐和橙小姐也上去帮忙。双手的束缚被解除后,那人一把将绷带头套扯了下来。
 我目瞪口呆,这人……和躺在沙发上的黑发少女……一模一样。
 不是双胞胎,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会在面相上有些细微的差别,青春痘的位置、五官的细微差别,以及不同的人生带来的微妙差别,但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观众们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而那个名叫魔理沙的女孩则是很大地喊了一声“咦——?!”
 之前我以为她是因为对我有些好感才那么卖力地为我的表演喝彩,没想到是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吗……
 那个从木乃伊的壳子里脱身的少女七手八脚地把自己身上的绷带褪掉,健康的少女胴体上只剩下了一条束胸和安全裤。那少女向紫小姐翻了个白眼,然后看到了沙发上的另一个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样,灵梦,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八云紫小姐挥舞着一把小扇子,微笑着看向木乃伊女孩。
 “这……”女孩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然后她突然想到了答案,“二岩猯藏!我就知道是你!!”
 “哎呀呀呀,被发现了呢。”躺在沙发上大快朵颐的另一个“灵梦”懒洋洋地说,毫无伪装被看破的惊慌,只是从她的身后,伸出了一条……尾巴?!
 那的确是野兽的尾巴,黑棕色的环状条纹,看起来蓬松松的,那条尾巴无精打采地甩来甩去,却把我惊得呆住了。
 不,也许我早就有心理上的准备了,我早就知道自己会看见什么。而现在这一秒,只是我在心中期望的东西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眼前而已。那种心理准备或许早在之前看见深渊的时候……不,或许在我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进入这所大宅的时候,更远一些,在我在暴雨中迷路的时候,在我酩酊大醉地驱车冲向黑暗的夜幕中的那一刻,我就在心中做好了准备。
 准备着遇见一些奇异之物,一些超越现实、超越常识之物,超越这凡俗世界的幻之世界。
 
 “咦,怎么会有个陌生人类在这里。”那个叫做灵梦的少女突然间转向了我,“喂,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他是我的客人喔。”八云紫小姐用扇子掩着嘴说。
 “凡人,不要在这里停留了,回到你应该呆的地方吧。”灵梦撇撇嘴,“毕竟这是我的工作,走吧,我领你出去。”
 “不要听她胡扯。”八云紫小姐从后面缠住灵梦的脖子,像八爪鱼般锁住她的关节,“这里不是很好吗?你也喜欢这宴会吧。永远留下来,就能与我们在一起,离开你所厌恶的世界。不要怕这孩子,她是无权干涉你的意志的。”
 紫小姐的话语似乎带着魔力,令我一点点丧失思索的能力。
 是啊,多么美好。
 多么美妙……
 
 “咳。”
 一声轻咳让我恢复了理智,猛然间我发现自己脸上布满了汗水。回想片刻前的经历,好像是被某种可怖的漩涡拖进去一样,让我迷失了心智。那时候,哪怕我再晚醒来一秒,就要被那漩涡吞噬了吧。
 “蓝!你怎么敢……”
 “抱歉,主上。我只是觉得幻术控制下做出的决定,并不能算是自由意志的决定。”
 八云紫似乎沉下了脸,跟蓝小姐争辩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我抱着死里逃生的心情,跑向客厅的门口。
 什么迷人的幻境,超越常识的渴望,在求生的欲望下都变成了烟雾般缥缈的东西。
 “别走啊,紫,这东西如果想走的话,就对你没用了对吧。既然那样,还不如交给我处置吧。”
 一道影子闪过,刚才坐在银发少女身侧的幼小女童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此刻她的身后已经伸展出了一对巨大的黑色蝠翼,宽达三米以上的翅膀将客厅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接着蝠翼向我包裹过来,一瞬间我就和那名女童贴在了一起。
 女童饥渴地喘息着,她悬浮在我面前,注视着我的脖颈,两枚尖利的犬齿让我一下子意识到了她是什么非人的生物,以及接下来我要面对怎样的厄运。坚韧的蝠翼将我禁锢住,我连反抗的能力都失去了,只能束手待毙。
 就在这一刻,一股巨力从侧面袭来。一个白皙的拳头殴击在了女童脸上,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将女童打飞了出去,我的束缚也松开了。
 是那个叫做魔理沙的青春少女!她踢开客厅的门,将我一把推了出去,然后一个人挡在门口,掏出一个八角形的盒子,高声喊叫道:
 “你们一起上吧!这家伙我今天罩定了!!”
 顾不得向她道谢,我逃走了。
 
 踉踉跄跄地穿过那迷宫一般的回廊和过道,我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地推门而出。穿过草坪,跃过篱笆,一路踏着泥水飞奔回依然安卧在那里的我的跑车。抖抖索索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钥匙,捅开车门,我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开动了引擎。
 没有油!
 我面色惨白地看向油量表,却发现上面的刻度已经在满格了!
 啊……我回想起来,一定是那位黑发的机灵少女,叫做橙的那一个,恐怕是在蓝小姐的授意下,替我的车加满了油吧。
 我一边祈祷着,一边发动了汽车。
 
 
 
 那一晚的后半夜,我在山道上疾驰到太阳升起,居然没有出车祸,到现在想起来也很幸运。天亮的时候,我看见远方有乡镇的烟囱。在那里我问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发现自己离第一次晚宴所在的别墅已经有一百多公里以上了。
 我没有在那个镇子停留,现在我不想住在除了我家之外的任何地方。直到晚上我才回到家中,疲累欲死的我洗澡都没来得及洗,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在第三天的早上,电话显示有好几个办公室和同事的未接来电。一切仿佛都是一场幻丽的绮梦,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酒后陷入了着魔般的幻象,在漆黑的雨夜里发狂般地把车开到了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
 当我打开家门的时候,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纸箱。我怀着不安的预感打开,里面是被刷得锃亮的皮靴和洗得干干净净的外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偶尔我会把这个故事当做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都市传奇,换一个主角,然后当做余兴谈料讲给别人听。大多数人都把这当做荒谬的故事一笑视之。后来,零三年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据说跑去修道的大学同学。在酒吧里,他听完故事后跟我说,这种事在史上其实挺多见的。在聊斋里就有好几例。
 在深山里迷路的人,遇上了狐鬼之宅,或者是画中仙人,在那里度过了或者一夜,或者三四年的生活。讲述故事的人通常都眷恋尘世,回来了。但是应该也有真的就留在那幻境中,永远也没有回来过的人。
 留在那里的人,我那个同学说,或许会被当做饵食,或许会转化为另一种生命形式,谁也不知道。
 
 晚上回家后,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凝视着杯中的酒液想。假如我当时留在了那里,留在那些绮丽的妖鬼神魔之间,会怎样呢?
 生命是没有第二次选择的。
 我一饮而尽,进入深沉的梦境。
 或许在梦中会再次见到吧。
 那幻丽之屋,奇诡之宅,魔物的宴会,和存在于此界彼端的另一幻界。
 
 
 晚安。
 
 
 
 
 这个故事是我在周日下午的狂躁中听了洛基恐怖秀的OST后突然想开个短篇,然后一气呵成写就的。当然晚上还缺了中后部分没写完,是第二天早上出门前临时赶出来的,所以略粗糙了些,中午回来后又仔细修改了一遍。
 
 整个故事的标题和情节,以及一些小情节都是承袭自洛基恐怖秀以及一脉相承的各种经典桥段,见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