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上,魔法森林,人偶师宅。
偌大的房宅里,面无表情的少女坐在沙发上,手指如风一般舞动,好似一场精美的手指舞剧。随着她的手指翩翩起舞,几个精巧的二头人偶忙碌地行动,处理着屋中的一切家务之事。
忽然,一声清脆的丝线断裂声传来,少女的手指在刹那间停住。一个浮在半空中的人偶停止了运动,在空中悬了一瞬间,啪嚓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少女的脸色从白变成了绿,又从绿变成了紫,隐约从她的嘴唇之后传出呲牙的声音。然后,少女沉着脸猛地收紧右手,一刹那所有的人偶都低下头,坐倒了在了地上。
“哎……”少女摇着头,叹气道,“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太奇怪了,自从几天前那个“游戏”开始之后自己就一直无比的烦躁,身体里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样,连操纵人偶干家务这种简单日常都因为心烦而出了问题。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捂着自己胸口,感受那里的心跳。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潜藏在她身体里,不断地激扰她的内心,让她惴惴不安。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少女猛地转身。
没人应答,但敲门声仍在继续。
敲门声在房内回荡。
诅咒也在地下回荡。
地面之下,太平间密道内。
时间似乎停顿了数十秒,通道狭窄的墙壁间不停反射着迈尔斯的回音。
迈尔斯的声音通过不断反射后竟变得无比铿锵有力,如洪鼓在两个人的耳边敲响,让他们毛发竖立,冷汗直流。
“踏入此地者,必死无疑?”姬海棠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神情十分别扭。
“没错,就是这句话。”迈尔斯如机械般地回应着。
“不!”姬海棠忽然大吼了一声,一把将DV夺了过来,慌忙地把它架在眼前,想要亲眼看看这句话,证明这句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迈尔斯冷冷地望着她,也不拿回,虽然他看不清,但他可以想见姬海棠脸色从红变成白,再从白变成绿的过程。
果不其然,姬海棠愣了许久,呆呆地放下DV。而迈尔斯立马眼疾手快抢了回来,并关掉了夜视模式——不能浪费电量,一旦DV再次没电,他们就会在这彻底迷失。
两人沉默了许久。
唯一的声响是两个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黑暗中响起姬海棠的声音:“你相信这句话吗?”
“……不信。”
“为什么?”姬海棠后背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我从不信命运。”
“哦?”她对迈尔斯的话语倒是颇感兴趣,“为什么?命运是每个人都无法违抗的道路。”
迈尔斯顿了顿,也把后背靠在了墙上,他的背后就是那行诅咒之语,似乎是要把这段恶毒的诅咒抛之于后背,他接着说:“我是一个经常在刀尖上奔跑的记者,有很多次命运都让我死去,但是我并不接受,所以,我活到了今日。”
“可你认为现在你还能再次反抗命运么?”姬海棠笑了笑,轻松地靠着墙壁,正好与迈尔斯的肩膀相互依靠。
“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一点:也许我的反抗最终会失败,但如果不反抗,就不会有任何的希望了。”
“你这个人倒是挺有趣的。”她苦笑着,看了看旁边,近得可以和他交换呼吸。
“我过去有趣的事不少,”迈尔斯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了片刻,“将来也会更多。”
“呵呵……啊!”姬海棠忽然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迈尔斯下意识转身抓住了她的右手,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沾了什么液体。他把手放到了鼻前,浓重的血腥味钻进了鼻孔。
迈尔斯一惊,看着黑暗中捂着手臂的姬海棠,他立马醒悟了:太平间里极低的冷气帮助她凝住了伤口,现在远离了寒冷的太平间,温度回升,伤口又慢慢裂开了,怪不得一路上她一直没说话,原来一直在忍着!
姬海棠还在咬牙捂着伤口,血正在抑制不住地流出。迈尔斯犹豫了一会,挥手解开了自己的外套马甲,露出了里面单薄的内衣和仍缠在身上的永远亭纱布。姬海棠一愣,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听到了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同时一道蓝光在她眼前闪过。
“手伸出来。”迈尔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还不等姬海棠反应,她的右手就被迈尔斯紧紧地拉了过来,她踉跄了一步,忽然感觉右臂的伤口正在被什么东西转圈着包住。几秒后,伤口被包扎完成,迈尔斯也松开了手。
姬海棠左手摸了摸包住伤口的东西,那似乎是绷带的材质,上面好像还残留着谁胸口的体温。她抬头望了几眼正在穿衣服的迈尔斯,轻轻开口道:
“你……”
“我的伤早就好了,”说完,迈尔斯已经穿好了马甲,重新靠在墙上,“倒是你,现在得休息一会。”
“哦……”
姬海棠低着头,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沉默无言。
这里没有晨光,没有烈日,也没有夕阳,只有永恒的黑暗与沉默。
就在这无止境的黑暗与沉默之中,两颗跳动的心脏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想着各有差异的事情,相邻无言。但也就是这两颗跳动的心脏,是这黑暗中唯一的生机与希望。
希望,永远也不会隐忍于沉默之下。
于是,他开口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许久,迈尔斯问了一个最正中主题的问题。
“……大概是八意永琳建的密道吧。”姬海棠回答道。
“八意永琳?”
“就是那座医院——永远亭的主人。”
“啊我想起来了,”迈尔斯一拍脑袋,“那个兔院长跟我说过。”
“兔院长?”姬海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她是八意永琳的徒弟啦,现在是代理的永远亭主,叫铃仙·优昙华院·因幡,简称铃仙。”
“真是个怪长的名字,”迈尔斯摇摇头,“话说,那个八意永琳怎么了?为什么要让她徒弟来代理这座医院?”
姬海棠沉默了一会,好像是在酝酿,不一会儿,她慢慢地说:“她现在在地狱里。”
“死了?”迈尔斯一愣。
“不,”姬海棠摇头,“是被关在第十八层地狱里,赎罪。”
“在地狱里赎罪不就是死了么……”迈尔斯他并不清楚姬海棠口中的地狱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问道,“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狱?”
“根据那家伙的报道,似乎是因为搞阴谋,杀了人,还栽赃导致的。”
“什么?”
姬海棠想了一会儿,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我没有亲历,只参加了那最后的审判,不过通过那家伙的报道还是知道一点的。八意永琳,因为幻想乡中某个人类的突然出现而设计阴谋,欲图暗中杀死那个人;她施巧计,在一天夜晚中通过她人之手在雾之湖一艘小舟上干掉了那个人,并夺走了那个人手中的东西,藏于永远亭之中。”
“听起来蛮像推理小说里的情节,然后呢?”
“不巧的是,这件事正好被在人间之里开店的魂魄妖梦知晓了,魂魄妖梦那时刚刚开了一个叫‘人灵事务所’的小店,专门接受委托,于是她就接下了这个案子前去查案,但期限是三天。”
“魂魄妖梦……”不知为什么,迈尔斯总感觉这个姓氏有种奇特的熟悉感,隐隐约约得却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后来,她联合被栽赃的十六夜咲夜,一步步剥丝抽茧接近真相,在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刻,破解了八意永琳的阴谋,把她送到了地狱之中。”
“哦……”
“顺便一说,”姬海棠嘴角拉出一个神秘的弧度,“魂魄妖梦,也是此次异变的失踪人员之一。”
电闪雷鸣。
掀雷决电。
迈尔斯的大脑骤然变成了雷雨之夜,一片轰鸣巨响,好不热闹。
失踪的魂魄妖梦,在不久前破解了一个神秘的永远亭主的阴谋,而此时迈尔斯他们走入了那个永远亭主建造的密道之中,听到了这个戏剧性的故事。失踪的魂魄妖梦,通过奇妙的机缘与迈尔斯他们联系到了一起。迈尔斯甚至能够冥冥之中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她是否正站在背后,祈求那微不可见的希望?迈尔斯下意识地转过身,眼前的却只是那一行恶毒的诅咒。
“你怎么了?”姬海棠问。
“啊,没什么……”迈尔斯不经意地擦了擦汗,随口问道,“对了,那个八意永琳从死者那里夺走的是什么东西?”
“一本书。”
“书?什么书?”迈尔斯疑惑地问道。
然后,在他看不清的少女双唇下,传出了一个他并不陌生的名字。
“《正直者之死(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