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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低啸,烛火黯淡,充满寒冷的气息。 
 妖梦淡漠地握上刀柄,走出房间。门外寒气逼人,她包裹在厚重的皮袄大衣里,边戴手套、边迈出脚步。她默默无言,一片死寂中,只听樱花飘落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脚步声响,以及刀鞘与衣服的摩擦。
 
 一阵寒风吹袭,风像情人般扯动她的衣服。但她不可能有情人相伴,只有冰冷的刀柄。真冷……她看到自己的呼吸结成霜,手指僵硬地握着刀柄。
 
 妖梦感到寒意。冬天已至,要加紧修整樱花,采购足够多的食物,做好迎接新年的装潢。她不知爷爷该如何迎着风雪办好这些事,想着想着才想起爷爷已经去世。她伫立原地,所有的回忆突然向她袭来:当年爷爷正是在白玉楼教她握刀,她曾经被令一晚迎着风雪以坚定意志,终至发烧,幽幽子大人彻夜照顾着她。
 
 记得她当时年纪还小……比现在还瘦弱,幽幽子大人眼里满是怜爱,温柔地陪伴她,直到病愈。冷意蔓延,妖梦仿佛还可以感觉到那轻抚她额头的手,闻到那淡淡的香味,紧靠着那唯有的温暖。她已有多年不想忆起这些事,那时的她真是个脆弱的女孩,从未能帮上爷爷和那位小姐,这让她羞愧。
 
 而现在的你能帮上吗?……你并不强壮,仍矮小、仍干瘦……不,我不该想这些。“想也没有用。”她已是白玉楼的庭师,必须办好这一切。
 
 妖梦紧握刀柄,巡视白玉楼。寒风在他耳际尖啸,她脚下的朽木嘎吱作响。穿过走廊,她可以看见主室窗户中透出的烛光,鼻尖弥漫着熟悉的香味,暖意在她心口扩散。
 
 不可思议的心情,此刻正驱策着妖梦走上前。在那前面,幽幽子坐于门外,身上一件白如雪花的滑丝长服。火焰与长发交相辉映,身形优雅苗条,皮肤白晰滑嫩,毫无瑕疵。她人的视线一旦停在她身上,便很难移走,即便武士也不例外。
 
 此刻,幽幽子正遥望远方,妖梦的心也随着她的视线飘移。孤独、雪白而美丽,武士感到内心的触动,但幽幽子大人等的人不是我。
 
 只有贤者那高贵的身姿让公主付出了真心,一位高贵的贤者和一位贤淑的公主,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恋情……妖梦反复地想着,直到这些想法在脑海里模糊成了一团。但是,她所能看到却只有幽幽子孤寂的等待。
 
 贤者冬夜从未与你相伴,而我会守在你身边,因为你缺乏温暖,你需要我。妖梦差点儿当场冲上去抱住幽幽子,可她最终握紧了刀柄,她非贤者,她是武士……该做的是默默守望公主。
 
 爷爷和幽幽子大人选择了我作为白玉楼的庭师,长刀是我的,职责也同样是,并为此而死。
 
 不……不够,这永远不够。妖梦看着幽幽子,粉色的双眸回视她。以前在白玉楼,不管剑术、修花还是别的事情,只要表现优越,公主就会用这样的眼神静静地望着她。‘妖梦你做的真好,’美丽的公主轻笑地说,‘你会成为和妖忌一样优秀的武士,白玉楼的下任庭师也将是你,我相信你。’
 
 你只是庭师,你永远得不到幽幽子小姐,妖梦又听见自己的话。而佩戴的冰冷长刀提醒她,你是武士、而非贤者,幽幽子大人的身边没有你的位置。妖梦闭上眼睛,却看到贤者,深沉的双眸,修长的手指,肃穆的神情,冷冷视她。
 
 是某天早上,幽幽子睡于门外,她恰好经过。白如雪般的脸颊吸引她的心,她伸出手想触碰那睡颜,过去她总是这样做。只有那次,就那一次,贤者出现,握住她的手,“年轻的武士,你已不是女孩,谨记职责。”低声告诉她。
 
 我还以为自己忘了。悲痛……她感觉得到。想要幽幽子……她明白了,我想要……胜过任何东西。我一直想要,她满怀负疚,愿先祖宽恕我。
 
 “妖梦,怎么呆站着?”幽幽子轻语,手指碰到妖梦的脸颊时,她骤然退缩。
 
 “我……”烛火映出她慌张的神情。她的欲望有如黑夜般幽深,但当火光照亮,羞耻与自责又突兀地冒出来。
 
 “是冷吗?”幽幽子看向自己苍白的指尖。
 
 冷不会带给我的羞耻。“不冷,幽幽子大人,我该去巡视庭院了……”
 
 “陪我坐会吧?”幽幽子的嗓音一贯优美,那细致的嘴适合轻声柔语,成熟柔软的唇则是亲吻的所在。
 
 贤者既然常伴幽幽子大人身边,那唇也一定属于她。妖梦只觉泪水充满眼眶,连忙地低下头,真该感谢黑夜的阴影掩饰了她的哀伤。
 
 “恕我不能陪您,职责所在。”她用最后一丝坚持说道,然后趁幽幽子未看到她眼泪掉下之前,转身没入黑暗中。
 
 离开了幽幽子,她走过庭院,她曾在那里接受爷爷的训导;她走过白玉楼的大门,她曾在那里伤感的目送爷爷离去;她走过空地,她曾在那里与幽幽子小姐打过雪仗;她走过西行妖,她曾在那里见到拥抱一起的贤者与公主。
 
 最终,妖梦回到漆黑阴冷的屋前。她只剩长刀,握紧刀柄,继续漫步。
 
 爷爷要我成为武士,幽幽子小姐要我成为庭师。“我自己要什么?”她低声询问,长刀不言。
 
 ‘楼观剑’是个完美的战友,从不质疑她的决定,从不否定她的想法,从不抱怨、从不畏惧……却不会带来温暖,唯有冰冷。
 
 外面似乎比刚才更冷了。我最后的陪伴者,妖梦哀伤地大笑,长刀却很不以为然地冷眼旁观。长刀为她所用,也静待下个武士,正如当年爷爷离世,‘楼观剑’交托于她。武士的下场往往是失去一切,佩刀真是个讽刺的笑话。
 
 她笑得更夸张了,眼中的热泪滚下面颊。糟糕透了,她哭得像个脆弱的女孩。为什么不呢?我成为武士,是为了常伴幽幽子,却又因此无法怀抱她。我努力握刀,是为了减缓爷爷的压力,却又看到他的离世……
 
 “我要坚强起来……”她喃喃地自语,几乎是在祷告……可祈祷对象究竟是静默的苍天,还是面前的黑暗?有关系吗?反正它们从不仁慈。自能握刀开始,长刀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其他人祈求上天、天神,乃至恶鬼的仁慈。但她不会,她手握与银灰短发相同颜色的长刀。
 
 嘲笑自黑暗中传来……矮小而干瘦,又脆弱,你算是个武士吗?妖梦回头看去,却发觉是自己的笑声回音。她摇着头,不知这痛苦何时才能结束,或许自己就在此睡去。她打了个冷颤,我不能睡……如果睡了,会看到冷视的贤者、离去的爷爷、孤寂的幽幽子。不如跟幽幽子大人如实相告,然而,她能讲出实话吗?看看公主对武士的信任吧。
 
 她心中只想回去抱幽幽子,将脸埋进她温暖的怀中,承诺这个冬夜不会让她孤独……但这样不行,真的不行,妖梦意识到佩戴的‘楼观剑’。她拔出刀,“楼观剑……我该怎么办?”长刀没有回答。灰蓝的双眸,她从刀面上看到,跟八云、西行寺和爷爷都不同的颜色。她有刀刃般的样貌,灰蓝的眼睛、灰色的短发、苍白的脸庞。她就像‘楼观剑’,来自寒冷。
 
 我已经做出选择,妖梦心想,温暖的呼吸化为升腾的白色雾气。“长夜漫漫,吾等握剑,职责所在……”她缓缓地呢喃,犹如自梦中苏醒。
 
 在风雪停息后,妖梦朝着来此的贤者,沉声地说:“幽幽子大人等了您三个月。”
 
 “我知道。”八云 紫告诉她。
 
 那天,是妖梦成为庭师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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