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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楼] 辉针城随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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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2 23:13: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frandlake 于 2014-4-4 23:03 编辑

其一 雾水浅情


“我这是……在哪儿……”

冰精茫然的坐起身,打量四周。过了好一会儿,脑袋里那晕晕的感觉和肚子里的饱胀感才渐渐褪去,让她恢复了稍清醒一些的意识,理解了自己眼中所看到的。


渐枯的长草,淡灰的圆石,这是雾之湖岸边,算是冰精最熟悉的环境了。


“原来还在领地里啊……刚才……可恶!看来是又输了。”


冰精名叫琪露诺,小小的身材,纤细的胳臂。大大的脑袋上长着一对湛蓝色的眼睛,一副人见人爱的乖巧模样,事实上,幻想乡的居民都非常“喜欢”她——当然,那些居民,我指的不是人类啦。


琪露诺作为一只妖精,拥有异乎寻常的领地意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定居雾之湖附近,并对每一个经过雾之湖的家伙发起攻击,妖精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像是三伏天小孩子用调好的水和胶管,吹出的肥皂泡那样吧……


呵呵,开个玩笑。此地的妖精相比于普通人类,灵力还是要强上许多的,像琪露诺作为冰之妖精,引起的风雪范围不大,威力可不小,普通人若是不小心卷入其中,性命可是会有危险的,到时候就得去求普天化元威德上清尊永远十七岁神教八云紫大人发善心赠一残机……咳,跑题了。


还是回来说冰精。我刚才说她领地意识强,这个有百分之六十的正确;说她威力不小,大概就只有百分之五的说服力了。因为会来雾之湖的,都不是普通人啊,像琪露诺的邻居,湖对面红魔馆的那几位,又或是像普天化元威德太清尊巫女(咳八云紫大人我真的念不下去了……)博丽灵梦和魔法使雾雨魔理沙这类常客,那都不是一般的强啊,十个冰精也打不过这批人。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用这个成语不太合适,所谓英雄迟暮有心无力……好像也不太对。总之,我们的琪露诺每每怒发冲冠凭栏处,屡败屡战,壮怀激烈,真个是不屈不挠的代表,也因此赢得了居民们的“喜爱”:
“我太喜欢她了,太好玩了。”——魔法之森的商人。
“每每心情不好,就和那个家伙打一架,赢的酣畅淋漓呢”——打瞌睡被罚站的门番。
“简而言之就是个笨蛋吧。”——太清尊巫女的评价非常中肯。


今日适逢魔理沙前往红魔馆,路过雾之湖,被伏击,随手一魔炮,将琪露诺轰下。我们说魔理沙的魔法还不成熟,指的是她不能很好的控制魔炮的方向和攻击力,因而不能像懒到连给对方添麻烦都不愿意的巫女灵梦那样,把冰精轻巧的击打到湖边的石头上,眩晕个把时辰。这不,魔炮被冰精用冰壁防御,而后反作用力轻描淡写地将琪露诺推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噗通”,然后没了。


谁会想到,以掌控风雪闻名的冰之妖精,竟然不会游泳呢?她眼见到处咕嘟嘟的水泡,大脑一片空白,连紧张的情绪都没来得及出现就沉下去了。甜美的雾之湖的水啊,琪露诺的肚皮不大,就让她喝个饱吧。


于是琪露诺回到岸上并晕了半个小时后,就有了我们开头的那一幕。


“……可恶,魔理沙你要给我记住!”


她将随手化出的冰块扔向湖面,表达自己的愤怒。而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是怎么上岸的呢……”


她的脑回路高速运转了五秒钟,对这个问题没有给出答案,于是冰精就放弃了。丝毫没能在她的大脑袋里留下印象的,半个小时前,雾之湖里,曾经,有那么一条美丽的鱼尾。


*——*——*——


入秋后就是这样,日温渐减,繁华渐消,花儿谢了,鸟儿匿了,树叶落了,大妖精也基本不来了。


大妖精是琪露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老好人,对琪露诺颇多照顾,通常在早春来访,早秋匿去。当她不在的时候,琪露诺便孤零零的,只是一个人玩耍。


她花了两个小时巡视“领地”,又发了半个小时的呆,而后仿佛忽地想起来一般,兴高采烈地抓了几只青蛙,开始了自己独特的游戏。


所谓独特,其实只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无聊的玩冰冻青蛙吧。雾之湖的青蛙中不乏倒霉的家伙,被琪露诺抓住后,便要被困在临时扎的草笼中,一只只被拽出来,面临冰冻的命运。偏这又是个技术活,要专心致志的控制冷气的量,让皮肤先结冰,而后让温度一点点的降下去,最终形成完美的蛙型晶体。看琪露诺那全神贯注操作的样子,简直要让幻想乡数位魔法使汗颜呢。


可惜,她毕竟还是不够专业,或者直接说是笨蛋也好,冰冻青蛙十有八九不能成功,今日运气更是有够差。草笼中的受害者们心态从惊惶到无力,再到参悟禅定,看开了自己的命运,冰精也没能完成一个满意的作品。


当硕大的月亮升上夜空,寂静的苇丛划过风吟,柔和的光芒在湖面上被揉碎成点点寒星的时候,终于,


“呀霍~成功啦。”


琪露诺兴奋的叫喊,手中举着的是堪称完美的冰块,那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青蛙如今表面光滑如镜,竟能月光一丝不差的反射回去。


“啪……”琪露诺还没来得及叫出更开心的声音,骤然袭来的符咒已经击中她的手,力量不大,可是,冰冻的完美的青蛙,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噗”,掉进了雾之湖里。


而后归于静寂。


“诶?……抱歉啦,以为要被你攻击了。”空中的巫女嘴里轻轻吐了一句,旋即飞向红魔馆,她只是简单的路过而已。


琪露诺被晾在当场,湛蓝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事实上,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一直过了有一分钟呢,呜咽的嗓音才从她嘴里一点点传出,大大的眼眶中也浮出了一点亮晶晶的液体。


“我好委屈……”她轻声念叨。


如同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开始波动起来。湖心的水如同精灵一般打着旋,发出清脆的哗啦声,它们唱着自我的旋律,分出了一条自水底通来的道路,一个黑影缓步而来,浮出水面。


“善良的冰精哦,你可是丢了东西吗?”


这样的剧情完全出乎琪露诺的意料,再度令她睁圆了眼睛,好容易酝酿的那点悲情瞬间消失到爪哇国去了。她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么,你丢的是这只草编的青蛙呢,还是这只石雕的青蛙呢?”


黑影的嗓音随风传来,柔和动听,皎洁的月光洒下,照亮了黑影的翠青长发,和身后那闪着光芒的修长鳞尾。
她看着琪露诺反应不过来的模样,柔声笑了:


“还是这只用冰完美的冻起来,十分漂亮的青蛙呢?……哈,琪露诺酱,初期见面,观察你很久了呢。”


*——*——*——


她们意外的聊的来。


“这是鱼尾巴吧?你是鱼么?”


“人鱼,是人鱼啦,因为住在水里,如果没有尾巴的话,行动会很不方便。”


水底上来的妖怪名叫若鹭姬。来雾之湖不过月余,至于是从那里来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连为什么来到这儿我都不知道呢……应该说是不记得了,过去的记忆似乎缺失了一些。” 若鹭苦笑了一下。


“只记得我以前也住在海里,似乎还有父母,还有兄妹的样子……”


“哦……我来这里比你早多了。”


“是啊,我来了之后,每天能看到你在这里巡视,玩耍……还有和那些特别厉害的人打架。”


她转过头看琪露诺,眼睛渐渐浮出闪烁的光芒来了:“琪露诺酱很勇敢呢,对着那些家伙,还能如此平静的放出宣言……”


冰精可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赞誉,雪白的脸蛋上渐渐泛出一丝殷红:“没有啦……哈哈,因为……要战斗了嘛,就是……”


“我如果也能这么勇敢的去战斗就好了,但是我只敢在旁边看着,呵呵……”


“啊。这个好办,下次我可以一起带着你。”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时间像绿色的蔓藤,缓缓的爬过幻想乡,时间像清澈的泉水,轻轻的绕过鹅卵石,每当月儿爬上枝头,雾之湖面映出光华,便会有水波荡漾,若鹭姬浮上,迎接她的,是琪露诺的开怀的笑容。


两个人一起玩耍,偶尔捉个迷藏,偶尔轻声歌唱。琪露诺能够捉到几只青蛙的话,就一起进行冰冻青蛙的工作,若鹭姬对于水的操纵能力要强于琪露诺许多,所以她可以在旁边指指点点,要琪露诺如何在青蛙表面先均匀的铺上水层,而后再一点点冰冻。这样可以提高成功率,虽然从结果来看,大概也只提高了那么一点点。失败的机会依然很多,这时,她会耐心的从草笼里取出另一只青蛙来,带着善意的笑容,交给愤愤不平的冰精。
偶尔有累了的时候,她们便会在雾之湖岸旁的大石上坐下,整理着冰翅,整理着鱼尾,抬头,仰望着乳白色的月亮。


“你和大妖精有点像呢,从来不会生气的样子。”


“大妖精是谁啊?我没有见过呢。”


“额,我的朋友,春天时经常来的,但是秋天她很少来,大概比较怕冷吧。”


“嗯,那么下次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吧。”


“好啊……对了,若鹭酱,为什么每次都是晚上见到你呢,白天我似乎总是等不到你上岸。我……我又不会游泳……”


琪露诺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期期艾艾的,大概对于自己不会游泳很不好意思吧。身边的人鱼却没有立刻答话。
“……是呢……”


两人安静了片刻,若鹭姬答道。


“之所以白天没有出现过,是因为在休息啊,我一般都是在白天睡觉,至于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只是隐约的觉得,不想见太阳呢。”


不想见太阳?琪露诺抬头,看到一丝忧伤,少有的挂在若鹭姬的脸上。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记得了……可是还记得,太阳太过明亮了,对我不是很好……似乎曾经得到了什么,在无边的大海,我曾经的家……后来有失去了什么,结果就无法再面对,这耀眼的阳光。”


她头一次见到,她如此认真的模样。


*——*——*——


两个人一起,在湖面徜徉的日子。


两个人一起,品尝浆果的日子。


两个人一起挑战巫女,而后一个被打昏在湖边,一个被砸沉到湖底的日子。


平凡的日子啊,有时悲伤,有时欢畅,有时灰心,有时希望。我们不能指望琪露诺做什么大事,但可以期待着,她健健康康,天真的成长,至于若鹭姬,也一样。


只是异变还是来了,还来的这么漫长。


鲜红的月高悬着,如果按时间计算,已经整整两天了,原因不明,可就是见不到太阳,巫女试图去解决异变,但那也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妖怪们已经蠢蠢欲动,无法自制的产生各种骚乱了。


失去了太阳的幻想乡,并没有让若鹭姬好过,相反,她眼睛通红,鳞尾失去了光泽,当琪露诺用冰凉的小手去摸的时候,那个额头也有些发烫。


“……好点了吗?”她用冰雪造出一片毛巾,轻轻敷了过去。


“嗯,谢谢……想睡觉,可是又睡不着。”


若鹭姬的脸上泛着青气,说话的声调中有一丝烦躁。


“哦……哈……你不睡的话,那我陪着你。”琪露诺打了个哈欠,再次把眼睛瞪的滚圆。


听到她这么说,躺在圆石上的若鹭姬微微睁开眼,又缓缓闭了回去。


“……谢谢啦,琪酱……夜好漫长啊。”


“对啊。果然还是要有太阳,才能看的清楚一点。”琪露诺。


“鱼……肉……”


突然出现的第三个声音使两人警醒,回头看,长长的蒿丛中渐渐爬出一只妖怪,惨淡的月光下看不清它的模样,但那露出的野兽獠牙,闪着寒光的鳞甲,以及血红的瞳孔,都散发着危险的味道。


“你……你要干什么……”冰精跳起来,挡在朋友和敌人中间,双手一合,周身浮出一团冷气。


兽性大发的妖怪却没有回答,红色的眼睛盯着若鹭姬,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气。


“磅——”虽然琪露诺已经做好了冰壁进行防御,妖怪袭来的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一个趔趄。


她听到背后的若鹭姬已经跳下了水,便在这野兽又一次冲来的时候闪身躲开,转手发射了两枚冰箭。冰箭打到野兽厚厚的鳞甲上,碎成一团冰雾,那野兽摇摇头,毫发无损,继而又冲了过去。


野兽是循着鱼腥味来的,但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琪露诺的攻击惹恼了它,令它转换了攻击目标,水中的若鹭姬不时的发射水炮,阻挠妖怪的袭击,但同样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琪露诺尝试了各种办法,甚至宣言了自己的符卡。没有用,冷气只能让野兽变得稍微迟钝一些,所幸野兽行动并不灵活,也难以伤到两人。


异变的夜晚,三人漫长的战斗,就这样无止境的持续着。


“小心!”


若鹭姬靠的离岸边太近了,一个不小心,竟然被妖怪掌爪拦腰扫到,整个鱼体横贯天空,重重的摔在岸边的石头上。五脏六腑在一瞬间被挤压,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只能发出轻轻的呻吟。


野兽意图靠近人鱼,脑袋立刻遭到了十数下重击。琪露诺在一瞬间掷出大量的冰块,解除了若鹭姬的危机,她自己则从空中缓缓降落,气喘吁吁看着缓缓逼近的野兽。


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却没能对野兽造成什么伤害,她抬眼望了一眼远处的同伴,对方也正无助的望着她。


怎么办?怎么办?


“劈——啪——”


似乎是对强烈思考的回应,头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吸引了冰精和妖怪的目光。


一束光芒从那个巨大的月亮中心射出,如同长枪刺穿了红色的心脏,继而,月亮碎裂了,解放了背后那份炽热的能量。


巫女解决了异变,寻回了金灿灿的太阳。


密布天空的乌云,须臾间全部消散,刺眼的阳光直射而下,照亮了整个幻想乡。野兽开始不住的哀嚎,拼命摇晃脑袋,跌跌撞撞地冲回了蒿丛里,这妖怪其实是穴居生物,阳光已经对它的视力造成了相当的伤害。


琪露诺松了口气。


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若鹭姬。


人鱼还维持着那个虚弱的姿势,躺在鹅卵石遍布的岸旁,阳光如同无数双大手,轻柔的将她包围,抚摸着鱼尾,抚摸着青色的头发,被抚摸的部分变得透明,又变得五彩,渐渐变成了圆圆的泡泡,顺着湖边的风飘了起来。


“……隐约觉得,不能见太阳呢。”


“不!若鹭酱!不!”


不知从哪里涌来新的力量,琪露诺三步并成两步冲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样?!……阳光!对!阳光!”


她跳到若鹭姬身前,奋力张开自己的小手,幻化出大量的雪花,将两人团团包围,想要将阻挡住。然而可恶的阳光无孔不入,从风雪的每一个缝隙穿过去,从风雪每一个角落钻进来,落在琪露诺肩上,也落在若鹭姬肩上。


“别费力了……”


她听到身后轻轻的说。回过头,曾经一起玩耍的同伴的身影在阳光中越来越淡,嘴角却挂着一丝笑容,仿佛曾经,两人还在湖边捉迷藏,被发现的一瞬间的那样。


“不……”


她停止了灵力的操作,风中飞舞的雪花失去了控制,开始静静的下落。


琪露诺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过,连面对巫女时都没有。视线模糊了,却不是落下的雪花的缘故。待到眼前再清晰时,所盯的位置,只有一滩水渍,几片没有融化的雪花,堆叠出鱼尾的形状。


*——*——*——


蒿草依然延续着它们枯黄、衰败的进程,一步步的迈向冬天。一点也不美丽,可是有经验的人们都知道,在那黑色的淤泥下面,埋藏着种子,埋藏着希望,有一天,翠青会再度铺满幻想乡。


“哟,你果然在啊。”


红白色的巫女从天而降,落到雾之湖岸边的圆石旁,走向那只发呆的妖精。异变结束了一个星期,她似乎又有了四处生事的闲暇。


琪露诺很呆滞的回了回头,看到这位老“对手”,却没有什么反应,把头转回去,睁着大大的冰蓝眼睛,望着萧瑟的湖面。


“啧啧,和紫说的差不多啊。”巫女来到琪露诺身边,靠着她坐下,两只手抓住冰精的脑袋,强迫她看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冻了你哦……”冰精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


“这么小的孩子,表情像要死的老太一样,让人看不下去啊。”


“那又怎样,我……”


琪露诺很想哭诉你知道吗,我的好朋友没了,在太阳下消失了,可脸蛋被对方温暖的手挤着,不知怎的,没什么嘶喊的兴致。


“停!听我说话!”巫女意外的打断了她,“……咳,紫说你最近心情很差,要我过来解决一下。”


她说到这儿,脸上浮出了同样迷惑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卖的什么药,不过看在香火钱的份上……琪露诺酱,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转眼她就满脸笑容,如同春风一般,语气变化之快,难得让琪露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什么?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姐姐……”


“废话!我很赶时间的好不好!坐好,听着。”巫女又清了清嗓子,从衣领处抽出一张纸来,照着读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广阔的海洋,那里有着一个人鱼王国,王国的国王,有一个最漂亮小公主……”


“……她跟着姐姐们升上海面看月亮,在那里,看到了一位英俊的王子……”


“……她去求海里的巫师,把自己的鱼尾变成人类的双腿……”


“……可是后来王子不爱她了,渐渐的她被冷落了……”


“……那一天早上,她一个人悄悄来到海边,坐在岸边的岩石上,轻轻的梳理着青色的长发……”


“……当太阳跃出海平线的一瞬,小人鱼公主一跃而下,跳向蔚蓝的大海,在接触海面的瞬间,明媚的阳光下,她变得透明,化作五彩的泡泡,随着风飘啊,飘啊,飘向远方……”


巫女折起了那张纸,表情变得很古怪:“小笨蛋,故事讲完了,然后……”


她讲故事的天赋实在不足,琪露诺依然表情呆滞,丝毫没有被感染的意思,看样子还没消化这个故事,不如说她根本没打算消化。


“额……总之抱歉啦笨蛋,但紫说这样对你好。”巫女点点头,在冰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随手一挥,“噗通……”,一颗阴阳玉,把琪露诺砸进了雾之湖。


她整理了下双色的巫服,抬脚飞走了。事实上,巫女到最后都不知道,琪露诺不会游泳。


如果她知道琪露诺咕嘟咕嘟又喝了个饱,还会不会这样做呢……


*——*——*——


“我这是……在哪儿……”


冰精茫然的坐起身,打量四周。脑袋里晕晕的感觉渐渐褪去。视线恢复了往常。


一如既往的雾之湖,冷风从湖面不住吹来,蒿草们轻轻摇摆。月亮刚刚跃出大山的山坳,循着自己的道路,和乌云们开始奔跑的竞赛。这是冰精的家嘛。


等等。


她回忆起了刚才的巫女,那古怪的表情,那个意外的故事,以及自己被击落水中,却不会游泳的事实。


我上岸来了。


琪露诺忽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喂!——”
“啊!——”
“呀霍!——”


她跳起来,面对着再熟悉不过的大湖,拼命的喊着,浑身打颤,声音颤抖,喊出的完全是不明意味的字句。


然而仿佛是回应她的心意一般,波光粼粼的大湖开始波动,水面如同庆祝夜晚的精灵一般舞动,喧闹着向两边分开,自水底铺来道路,一个黑影缓缓行来,浮出水面。


“善良的冰精哦,你可是丢了东西吗?”


“嗯!”


琪露诺眼中溢出了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用力点了点头,脸上绽放了无比的笑容。


“那么,你丢的是温柔的大妖精,还是坏脾气的巫女呢?”


黑影的嗓音婉转清脆,声音里同样隐约着一点兴奋。清凉的月光洒下,照亮了翠青的长发,修长的鱼尾轻摇,甩落点点湖水,点点星光。


“还是曾和你一起玩耍的,那只小小的人鱼呢?”


她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

 楼主| 发表于 2014-4-2 23: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辉针城出来后我想写点同人故事,但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很完整的故事大纲,几个朋友说不要想太多,要动笔。于是有了这几篇东西,本来想写六篇,后来觉的创意实在太烂,只剩三篇了
说起来,这大概可以算是我第一次写cp文吧(,以两个角色的互动为主要描写部分来行文,写出来的东西也试图改一改风格。但成文之后总觉的缺了点什么,不是很满意。
如果读者您有什么意见建议,欢迎批评指正。
文字已经码完了,大概一天更一次吧。
以上

点评

不不。。只要不架空用梗来维持,不论什么都没问题吧。。大概。。  发表于 2014-4-3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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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 11: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笨蛋组的故事啊。。。话说这对CP到底该怎么称呼?(名字梗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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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面组好评!  发表于 2014-4-4 09:41
考虑到若鹭的各种食物梗,可以叫面鱼组或冻鱼组(  发表于 2014-4-4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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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 11:4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琪露诺我还是很喜欢的,希望楼主坚持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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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3 19: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要好喜欢琪露诺,因为...
若鹭姬在晚上就会'复活'了?我也不明白的说

期待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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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复活,而是完全和过去的诅咒脱离的干系(海的女儿梗),彻底进入了幻想乡,以后就不再怕太阳了。  发表于 2014-4-4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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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4 00: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randlake 于 2014-4-4 00:28 编辑

其二 子夜橘灯

寒风秋雨惊幽静,飞檐斗拱惹凉清。
夜里下雨的机会似乎总是比白天要多些,傍晚时那雨还只是淅淅沥沥的,优哉游哉地催促众人加快收工回家的脚步,待到二更时分,就可以用滂沱来形容这雨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瓦房顶上,噼里啪啦,叮叮当当,奏出的旋律仿佛掩盖了人之里一切的悲欢离合,偶尔一阵风起,还没掉光叶子的小树们便瑟瑟发抖,噤若寒蝉,守门的老头则得小心翼翼的护着他那灯笼,免得给风雨扑灭了。

书屋里温度有些偏低,不过火炉还好好的燃着,让静室里端坐的人还能集中注意力于案头的工作上。秋天就能用上火炉,书屋的主人自然有个富贵命,比着村中的农人少吃了不知多少汗滴禾顶深耕土底的苦头,只是,已经二更天了,哪个农人还会需要伏案工作呢?


阿求觉得脊背有点发凉,伸手就把脖颈后面的衣领向上提了一提,抬头检查了下门窗,见他们都好好的关闭着,便又回头看案头的几卷纸。油灯映的纸色泛黄,一旁揉起的两个纸团投下了长长的黑影,从平铺的纸面一侧刺入,仿佛两道墨迹,除了这两道“墨迹”,纸面空白,未着一字。


写不出来啊。


阿求咬了咬笔杆,忽地想起了私塾先生言之凿凿的训斥,忙把笔抽了出来。而后又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把笔放下了。


笔墨意通鬼神,敬之,深闺尤甚。先生真是厉害,自己从那里结业已经有五年了吧,他的余威竟还能在这雨夜里警示自己一下。


其实依照众人品评,私塾先生脾气是出了名的好,好到根本治不了村中调皮的孩子,能够镇住的,估计也只有阿求这样的了。稗田家的宝贝小姐,在私塾里是一等一的优秀,唯一被先生批评过的一次,就是看书时眼见学生遇到难题都要咬咬笔杆,就情不自禁地去模仿,落下了这么一个毛病。那次先生话语也不重,却被她记在了心里。


记忆力好,有时也不是好事啊……不,也许应该说,她做人太在乎批评,太小心谨慎了。


她把油灯又挑亮了一些,然后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提笔在已经揉皱废弃的一张纸上写下:


“博丽灵梦,幻想乡守护,常着红白双色巫服,巡于平原之上,往来江川之间……”


又卡住了,不满意,阿求无奈地停了下来,听着窗外的雨声,凭空想象着几十几百年前,前代的阿一阿礼们是怎么编撰幻想乡历史的。


她正在编写的东西名为《求闻史记》,所记录正是幻想乡的历史,因而是极重要的文书。稗田家并非普通人家,最直白也最突出地特殊之处便是书香门第,因而从数代之前便进行着历史编撰的工作,幻想乡里独此一家。反过来说,编撰幻想乡的历史可不是小事情,因为这件事,稗田阿求不再是一个普通人,连带着稗田家也变得十分特殊,在幻想乡里成了独一份的存在。


被统称为“御阿礼之子”的每一代稗田家编撰者,都会用极其郑重的笔墨,写下幻想乡的历史,记录自己所在时代的幻想乡,从最初的阿礼到上一代的阿弥,这文书已经有厚厚的几百页了,阿求所要做的工作,是在这棵刻着历史的大树上添枝加叶。


而这也正是难点所在。时代不同,人也不同。之前的《求闻史记》文风简洁,笔法精炼,阿求读着,可以些许的感觉到一丝肃杀之气。那时代人与妖怪的关系本也不怎么融洽,时有流血事件发生,缅怀前代的那些人物,例如博丽巫女、妖怪贤者等,脑中浮现出的总是正襟危坐、衣冠楚楚、面容严肃、举止精准的模样。


而阿求出生后的这些年,幻想乡一直处于一种祥和美好的氛围之中,人类啊妖怪啊,彼此交流日渐密切,平日所见多是勾肩搭背、没个正经的一群浪荡形象,整个幻想乡的文化风格都变了。以最为重要的幻想乡守护者博丽巫女为例,这一代的她在背后竟被一帮人唤作“穷困潦倒、牙尖嘴利的菜市场妇女”,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以阿求的视角观察巫女的言行举止,这个称呼还真蛮贴切的。


面对着这样一群性格和行为乱糟糟的家伙,要仿着前面几代的文风写下历史,真的好难啊。阿求皱着眉想。如果只是单纯的记录历史,说不定自己已经能够完成这份工作了


但怎么可以糊弄了事呢?幻想乡的历史如此重要,自己又是这一代被选中的唯一能完成这工作的人,即便《求闻史记》几乎没什么人看也要一丝不苟的完成其编撰工作。做得好也要做,做不好也要做。面前只有一条路——做到最好。

稗田阿求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她大家闺秀的身份,还是她学识渊博的身份,都令她严格要求自己,做事要分毫不差,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指摘的机会。


窗外雨声渐渐小了,房檐上的瓦片大概累了,被雨点敲击,鸣响的声音变得有些稀疏进而懒散起来。阿求打开窗,一股凉风浸了进来,依然带着湿意。看样子今晚雨便会停下,不过月亮估计是不会出来了,乌云依然遮蔽着天空。她向外望,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一片阴影。


书屋地处稗田家的后院,从窗边向外看,应是一个小院,数间大屋,只是夜近三更,前院的大屋已经没有一间还亮着灯,家里人都睡下了。


灯既然已经熄了,婆婆估计是不会来了吧。阿求想到这一点,心里隐隐的有一丝寂寞,随着潮湿的空气泛起,更显出了雨夜的秋寒。


婆婆是服侍阿求的老仆,一个老妇人,做事认真心细,除了有点唠叨外,很得阿求的喜欢,她小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委屈,会哭鼻子,爹妈若是不在身边,就是在婆婆的怀里得了安慰,感受着那份慈祥的温暖。今夜忽然感到寂寞,下意识的想有人陪着,但婆婆估计是不会来了。


当年阿求出生的时候,村里的吴半仙曾信誓旦旦的讲,“这孩子啊是水命,雨天自有一份安宁,有清净神护着,就别太烦扰,也不用担心。倒是夏火燥起之时,定要小心,别被热病伤了身体……”。阿求慢慢长大,读书渐多,对此便是一笑了之的态度,但她却不能禁止老仆这样的妇人迷信,结果婆婆每逢雨天,便很少过来打搅她读书。今天傍晚时分,婆婆已经过来燃好了火炉,而后告退,晚上摆明了不打算来了。


婆婆每天做事也很辛苦吧,让她歇歇也好。她这样想着,咽了咽口水,把寂寞的感觉一起吞到肚子里去。


哈哈哈……


屋瓦渐渐匿了声音,告知阿求雨停了,可几乎就在这个时刻,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从右侧的墙头飘了过来。嗡嗡隆隆的笑声不太清晰,但大致能听出是个年轻的女子,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陡然传来这样的声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非礼勿听,阿求关了窗子,坐会书桌前。屋外传来一声轻呼,而后声音消失了。


幻想乡夜里并不太平,有各式各样行为古怪的妖怪,趁着漆黑的夜做出什么样的事都不稀奇。遇到这种情况,人类正确的做法便是置之不理,不然一个不小心惹了妖怪,说不定会有危险。


她为自己的镇定略有些得意,谁知过了一会儿,窗外笑声竟然又响了起来。


哈哈……诶嘿嘿……


阿求看过的不入流书籍上有载,夜里传来的唬人笑声,一种是鬼哭,人撞将过去,遇上不开心的鬼,自然是个倒霉,另一种则是狐媚,目的就是引人过去,然后吃掉。鬼哭森冷,狐媚诱惑,眼下这笑声听起来却平平常常,倒像是毛头小孩遇到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高低起伏,本就烦躁的她终于一个字也写不下去。阿求愤然起身,点了旁边的灯笼,推开了书屋的门。


雨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空气微寒,裹着一股新鲜的泥土味道,阿求向墙边走了几步,看到了那里坐着的妖怪。
那家伙穿着一只硕大的斗篷,遮住了整个身体,只露出脖颈上的头来。灯笼的光不够亮,照不清对方的脸。


“啊,亮光!”


那妖怪抬头看到了阿求,有些惊讶的叫了一声,斗篷上的头忽然离开了身子,朝阿求扑了过来。随着脑袋越飞越近,妖怪的脸庞也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普通的人类女孩子的脸,表情也很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那双有些嫌大的眼睛,发着彤红的光芒。


“你要干什么啊?!”面对着妖怪,阿求丝毫不惧,不仅不退,反而举起了灯笼,想要用灯笼杆去敲对方的头。


“碰!”


阿求慢了一步,妖怪的头没有撞上灯笼,而是撞到了她的身上,一声轻响,双方都退了一步,摔倒在地上。


“啊痛痛痛……”


妖怪从斗篷中伸出了两只手,想要揉揉撞痛的脑袋,却忘了脑袋早就飞出来了,结果摸了个空,落在地上的脑袋扁着小嘴,眼角渗出一点泪珠来。看到这一幕,揉着肩膀的阿求差点笑出来。


不行,不能笑。她忙换了神色,面上堆起一层寒霜,捡起了灯笼:“三更半夜的,你这妖怪,到底要干什么啊?”


从领口露出的鹅黄里衣上光芒闪了一下,渐渐暗了下去,露出红白两色的繁复花纹来,那正是博丽巫女的标志符咒。身为“御阿礼之子”,和妖怪打交道的机会相比于常人要多很多,为了安全,巫女特意在她的里衣上设置了强大的阵法,因而很少有妖怪能伤到她。之前经历过几次突发事件,所以阿求对这深夜出现的妖怪已经没有丝毫惧怕之情。


妖怪还瘫软在地上,看来显然不是什么很强的妖怪。她挣扎了几下,站了起来,脑袋慢慢的飞回了斗篷上面:“撞的好痛……对不起,我刚才一冲动就扑上来了……”


“说重点!你来我家里干什么?”


妖怪显然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气场的人类,愣了一会儿才嗫嚅到:“……我看到这里亮着灯,所以想凑过来,借点灯光看书……”


看书……阿求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举了举灯笼,发现妖怪脚边确实有一本书落在地上,饶是院子平日勤打扫,书上还是沾了一些泥巴。


“看的是什么书?好好看书就是,为什么笑来笑去的……”阿求爱书,想走过去把书捡起来,脚步刚动就又停了下来,她对妖怪还是有些防备。


“因为书上的故事很有趣……哈哈……是《山野拾趣》嘛。”妖怪说到在看的书,忽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仿佛相撞的疼痛完全消失了。


《山野拾趣》?阿求记得这书,是过去有人搜集四处流传的诙谐小故事,再编撰起来的小册子,年幼时曾经读过,因为不是什么精心制作的书籍,文笔和内容都很拙劣。她只看了一遍就抛下了。


“这书有这么可笑吗?我怎么不觉的。”


“有的,有的!哦……他们说我有头没脑子,大概笑点比较低吧……哈哈哈……”


看着那妖怪面不改色的说着自己没脑子的话,原本紧绷着脸,想要镇住对方的阿求终于坚持不住了,露出了入夜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那个……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叫什么名字呢?”

“蛮奇,我没有姓,他们叫我赤蛮奇。”
“蛮奇啊……你好,我叫做阿求。”


*——*——*——


“梆梆梆”,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夜已三更。阿求合上案头的簿子,吹熄了灯。透过窗纸照进来的光芒也一点点暗了下来,很快,只剩下月光还在当值,稗田大院灯火全熄,家里的人,乃至整个人之里都睡下了,隐隐地已有鼾声传来。


阿求不必回卧房去睡,她这书屋备有床褥,累了就可以在书屋直接躺下,床褥平日也不叠起,十分方便使用。这与规矩并不契合,算得上是家中为阿求提供的一点点小小特权。不过现在阿求却没有钻被窝的意思,她静坐在桌边,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阅读的内容。


“哒哒,哒。”窗棂上传来了敲击声,两长一短,正是约定好的信号。


阿求嘴角一咧,睁开眼,点起了手旁准备好的灯笼,而后轻轻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


一阵冷风拂过,然后就是一个圆圆的脑袋伸了进来,赤蛮奇咧着嘴,双手撑着墙,把身子也从外面一点点拽进来。她小心翼翼的不要发出声音,却没能把持住平衡,一个倒栽葱,还挂着笑容的脸先着了地。


阿求强忍着笑意,无声地关上了窗子,这才回过身来:“啊呀?摔痛了没?笨死了你这妖怪。”


“不怕!”,蛮奇已经在桌边坐好,试图用手抹去脸上的灰尘,结果反而揉脏了一大块:“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有好多个脑袋的,所以头上受到的伤害会平分到各个脑袋上去,这点小伤,完全不觉得痛。”


“啊?好多个脑袋……不怕摔打,你这简直是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典型嘛!”阿求不禁凑上去用手揪着对方的脸蛋拉扯。


“是吗?没有和墙角比过诶,下次要比一比。”蛮奇果然不怕痛,淡定而又认真的回答。


两个人顿了一顿,吃吃的笑了起来。


这是阿求和妖怪蛮奇的秘密聚会,从那个雨夜开始已经进行了好几次,至今还没有给家里的大人发现。阿求也就乐得守住这点小秘密,她在大家都睡的时候也把灯灭了,等到赤蛮奇过来就把灯笼点上,橘红的灯笼发出的光照不远,她们声音压得很低,加之门窗也关着,从外面看倒像是她在书屋睡了一样。


“好啦,不笑了,今天讲点什么呢。”阿求止住了笑,从桌子下抽出了几本书。


“接着上次的说吧,那个《古笑话今译》好好玩啊!”赤蛮奇凑近了些,趴在桌子上晃晃脑袋。


“只顾着玩!我要先教几个字。”


蛮奇撅了撅嘴唇,还是点了点头,一双红色的眼睛闪动着求知的光芒。


赤蛮奇是来识字的。作为独来独往的妖怪,她之前认识的字,是这么多年在各种偷听偷看到的一鳞半爪,从没有人或者妖怪对她进行过系统的教授,也许正是因为缺失,她对识字读书反而有着远超其他妖怪的渴望。阿求与她聊了两次后,不知怎的,就萌生了教她读书识字的念头,两个人便做了约定,夜里都无事的话,就来书屋,开个小小的课程。


说是识字,阿求授课却不是私塾先生那种严肃的风格,赤蛮奇活的虽久,外表的年龄和阿求却差不了多少。两个小姑娘围着一个灯笼和几本书,聊着经史子集和怪力乱神的内容,不时会发出一些几乎惊扰了月色的笑声来。


*——*——*——


“求,最近睡的可好?”


“啊……还好还好,谢谢父亲关心。”


身为父女的两人对着桌子坐着,女儿的面前一盏清茶,父亲的面前除了茶,则还有一个蓝布包袱。稗田家的家主平日里甚是繁忙,但赶上机会,一定回来和女儿见个面,毕竟是掌上的明珠啊。


“……哦,那就好,无论如何,总是要注意身体……读书忌囫囵吞枣,细水长流才是正道啊。”父亲看着女儿脸上的黑眼圈,语气有些犹豫。


“……父亲大人教训的是。”阿求微微低了低头,表情倒是真诚。


父亲迟疑了一下,把包袱推了过来:“这次出访,对方知道你喜欢读书,赠了偶尔得来的散装纸本,我翻了翻,里面记载的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倒有不少有趣的部分。”


他看着阿求高兴的表情,压在包袱上的手却没有收回来:“有趣的书,未必没有深意,读书当细水长流,慢慢品味。别一次读完,知道吗?”


“是!”阿求欢呼着抢过包袱,向父亲辞别,向书屋行去。


转过回廊,走到父亲眼看不到的地方,她脸上的笑容变的更加灿烂,几乎有些贼贼的意思。


阿求最近睡的不好。每夜总是要熬到近乎四更才去入眠,早上还强撑着按时起床用饭,每天的睡眠几乎缩减了一个时辰,会熬出黑眼圈几乎是一定的。


然而这是她心甘情愿的事,赤蛮奇每次过来向她请教,她都不会拒绝,会带着十分耐心,二分严厉,八分笑意开始深夜的课程。


她未必有授课的天赋,然而也许是受到私塾先生或是好友慧音的耳濡目染,竟有着传道授业的欲望。只是平日里阿求绝无机会向什么人授业,这与她的身份不符,如今偶然获得这样一个机会,她自然而然地加倍珍惜着,纵然熬出了黑眼圈,也要坚持给赤蛮奇授课。


因为开心啊。


和人类在一起,阿求扮演着稗田家女儿的角色,演着众人心目中“御阿礼之子”应有的角色。她演得很好,获得了众人的赞同,可扮演这样的角色却未必是她本人想要的,和赤蛮奇在一起,不知怎的,却可以无拘无束地,说各种想说的话,甚至于使使小性子。蛮奇对于人间之事懂的并不太多,性格又是大大咧咧的,对阿求的言语多是嘻嘻一笑,更多的就是哈哈大笑,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丝毫隔阂,这样的朋友,她自然加倍地珍惜着。


常言道,女儿家十四五岁年纪定会进入一个叛逆的时期,阿求的父亲眼中,十四五岁的阿求却仍是乖女一个,言行举止大家风范,待人接物不差分毫。他偶尔奇怪却也未放在心上,绝想不到,阿求的叛逆,便是瞒着众人,和妖怪在一起玩乐,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这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加倍珍惜着的快乐天地。家中大人没有发现,她也就一如既往熬夜,一如既往的偷偷嬉笑,一如既往的熬着黑眼圈。


*——*——*——


“沙——啦——”


又是雨天,落雨的声音很大,然而却有些朦朦胧胧的,远没有记忆里屋上瓦楞那样的清脆。


阿求慢慢睁开了眼,视线却透不到很远的地方,四周一片雨水激起的雾气,模模糊糊的一片。


我怎么会在露天的地方……


她坐起身,发觉雨是直接落在头上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打湿了,可不知为何,阿求并不觉得特别不适,已经淋湿的身体并没有特别的寒冷,但也称不上是温暖。


我应该在家里?还是出游的路上?还是……


她不知道为何会睡倒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试图去回忆之前的事,却隐隐约约的想不起来。


雨小了,四下里变得寂静,甚至没有一丝风声。阿求站起身来,茫然的沿着唯一的路向前走着,走了数十丈的路程,前方道旁雾气里出现了一个黑影。


“呦,来了一个。”那黑影回头向阿求瞄了一眼,伸手一指,“往前走,快到了。”


阿求走到那影子的身边,却依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雾气似乎让她的视力不怎么稳定,看什么都有点飘飘晃晃的。她试图去拉那个黑影的衣袖,手伸出去一尺,又收了回来。陌生人,似乎还是个男子,这不太好吧。


“请问……”


“问啥啊,别问我,往前走就是,快到了。”那黑影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阿求默然,只好向前走去,脚下的路倒是清楚的,而且随着她移动脚步,雾气竟似乎慢慢褪去,慢慢的可以看到一座官邸了。


来到官邸前,两个门卫在官邸之前笔直的矗立着,双手握着长杆,朝天放置。他们对阿求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石像一般的矗立。阿求也不便去看他们,向里面望去。


她看到了一列灰蒙蒙的人影,站在屋内的两侧,人可不少,离得太远很难分辨。屋子中堂画下有一张桌子,其后坐着一个女子,容貌却意外的清晰。深色的服饰与帽子,简洁明了,衬得圆圆的脸孔愈发白皙。


阿求认识这女子,那是名为四季映姬的阎罗。如此说来,这里是冥界了。


如同一股寒风拂过脑海一般,所有的记忆忽然都从泥沙中泛起,向阿求喃喃的诉说着她当下的处境。眼泪伴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涌了出来,以至于她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抑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脊背一阵轻微的颤抖。


我死了。


“御阿礼之子”能够编纂幻想乡的历史可不是没有代价的。阿求可以保留前代乃至数代前辈的记忆,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因而极大的方便了记录各种事件,也拥有了广博的知识,可这是“御阿礼之子”与冥界阎罗签订契约所换来的。她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而且死后要在阎罗手下做上许久的苦功。真正说起来,那些人甚至不能称之为前辈,那根本就是阿求。


回去人之里吧,下次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是你死的时候了。许多年前,名为四季映姬的女子是这样说的。


好好生活哦,幻想乡比这里要有趣多了。阎罗的跟班,那个胸部鼓鼓的女子这样嘱托。


可没想到,死亡竟会来的这么快啊……曾经想进行的远游未能实现,亲手种下的山茶还没发芽,幻想过的恋人更是连容貌都不得而知。


平时对这些事都是一笑了事,如今猛然意识到永远失去了机会,同时涌来的悲伤瞬间如同爆炸般膨胀。


“走啊,怎么又停住了?”身后那个黑影依然不甚耐烦。


阿求对眼前的官邸十分抗拒,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向前一点点挪着,流着眼泪,一步步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这边,这边啦!”


突入其来的一阵吵闹声自一侧传来,阿求感觉到背后的黑影一颤,一瞬间变得有些模糊。奇怪,她明明没可能看到背后的。


身体不知怎的又受自己控制了,她转头去看吵闹声的发源处。那边的雾不知何时也散去了,一条小道蜿蜒着,直接通到视线达不到的远处,道上却什么人也没有。


“这里,这里啦!”


那语气有些熟悉,虽然阿求仍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但一念之间,声音变的更加清晰,这次声音几乎是从头顶正上方传来的。


她抬头,看到了后来再也忘记不了的景象:身侧的道旁有着与门卫手执的相同的长杆,长杆顶部,挂着一颗女孩子的头颅。说是挂着其实并不确切,虽然只是一颗头颅,女孩却不是死的,一颗头颅在长杆顶端左右浮动,似乎高兴活泼。那女孩睁着眼睛,大大的瞳孔向外发出红色的光芒。她见阿求看她,咧嘴笑了,而后眼神示意那条蜿蜒的小道,阿求看过去,道旁也矗立着一根根长杆,每一根长杆顶,都有一颗同样的人类女孩的头,随着阿求望去,这些头依次睁开眼睛,红色的光芒在逐次点燃,顺着道路蜿蜒排去,形成了一条复活的长龙。


“稗田阿求,你看,这边也有路,为什么不往这边走呢?”


“不对,不对,别听她胡扯,你既然来了,就应该进去见阎魔大人。”身后的黑影慌了神,语气都变了。


“切!不要听那个家伙的!这边的路才是对的,你过来呀!”


阿求头顶的女孩和那个黑影争执了起来,内容却很不合气氛,是一些诸如“你上次敲了我的脑袋我都没有说啥,这次又来搅事”“我去年送你了一串定神符,你还没谢谢我呢”“那定神符本来就是你前年偷喝我的酒的赔礼啊”之类,很像是两个街坊。阿求听着听着,眼泪止住了,甚至有些想笑。她看那个女孩子,虽然想不起来是谁,那大大的眼睛,红色的瞳孔却非常熟悉,让她十分的安心。两个人的争执声中,她迈出了脚步,走向了那条小道。


“喂!你来都来了,怎么能又回去!”黑影急了。


“切!人家本来就不该来,所以我才能叫住她啊!阿求你不用管他,跟我回去,我还等着你呢!”女孩子的头得意的说着,发出了一串大的失礼的笑声。


随着阿求的脚步,长杆上的头一个个的看向她,发出哈哈哈的笑声,驱散道路上飘荡的雾气,大大的眼睛发出的红色光芒,虽然十分微弱,却已经能照亮她脚下的路。


*——*——*——


她感到五感恢复,最先袭来的是一股深深的寒意,深入骨髓的寒冷简直引发了身体的痛楚。阿求睁开眼看,自己仍在书房,却软倒在地上,墙角的火炉不知道何时熄掉了。


她想起来,浑身却使不上力,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连试了几次,终于挣扎着坐起来。


“婆……婆婆……”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冷意来的更为明显,阿求牙齿打颤,喊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微弱。


所幸老仆听到了呼唤,进屋一看阿求面无血色的瘫在那里,惊得险些跳起来。她连忙升起火炉,拿被褥把阿求裹起来,然后一边唠叨着“罪过罪过”一边来回奔走,嘱咐厨房准备热茶与姜汤。直到阿求觉得已经恢复过来了,老仆唠唠叨叨的还没有停。


“好了,婆婆,我没事了。忙活了一个时辰了,夜已经深了,你去休息吧。”平躺着的阿求看着老仆忙碌,缓缓的说。


老仆正在拿绳子把书柜围了起来,闻言回过头来:“怎么会没事呢?小姐,千万不要再那么入迷的看书了。身体比什么事都要金贵啊。”


“好的。”


“小姐身子弱不能乱动,这几天就住书屋吧,注意休养。书不能让你再看了,如果什么别的需要就叫我。”


“好啦,我知道,劳你费心了。”阿求皱了皱眉,点点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她等老仆收拾停当离去,就把灯熄了,却没有睡,隔着窗纸看到前院的灯都熄了,这才轻轻的问:“蛮奇,你在吗?自己开窗进来吧。”


窗子应声而开,赤蛮奇小心翼翼的钻了进来。她关上窗子,立刻凑到阿求的被子旁边:“你知道我在啊?”


阿求摇摇头:“我猜的……你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不是,我来了才小半个时辰。因为法术没有学好,要把头都从杆子上收回来,还挺麻烦的。”


“那个真的是你啊。”阿求笑了。


她醒过来之后,回忆起了自己刚才的经历。那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把她从那里救回来的,就是赤蛮奇。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蛮奇不能直接动手带她回来,但能利用自己的头颅很多的天分为阿求指出一条回来的路。这样的经历估计全天下都是独一份吧。


“……谢谢你啊,蛮奇。”阿求轻轻的说。


蛮奇却没有立刻答话,阿求动动头,去看她的脸,意外的发现蛮奇的脸上并没有一贯的笑容。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两滴泪水,看样子马上就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妖怪哭了。


“怎么了?”


“我不应该每天找你来读书的,人类不像妖怪,是不能熬夜的……”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差点害了你……”


“不,蛮奇你误会了,这不是因为你……嗯,其实还是我自己不好……”阿求想反驳,却也明白不能再熬夜了,她的身体确实撑不住。


两个人都沉默了,屋子里静静的,只有窗外的风不甘寂寞,不时的敲击在窗纸上,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阿求看着蛮奇愁眉苦脸的样子,感慨良多。


这孩子给她平静的生活带来了很多的变数呢。教妖怪识字,熬夜,秘密的大声发笑、叫嚷,所有这些都瞒着大人们进行着,在人之里目光所不及的地方,发酵着快乐。阿求从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编撰幻想乡的历史,始终是被置于头一位的重大事项,甚至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正因为如此,她无法再满足蛮奇,和她肆意地度过没有灯火,只见月明的夜晚。


可是要就此舍弃那些曾经,那些与蛮奇一起度过的日子吗?阿求也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蛮奇是朋友,和蛮奇一起玩很开心,这是她从心底所感受到的真实情感。欺骗蛮奇,说自己不喜欢教她识字,赶她走,这样的事情,阿求同样做不出来。


好为难啊,难道人生便是如此,即便并非是什么重大的事,也要做出一些无奈的选择吗?


她踌躇着,推敲着,试图找出一些话来,安慰还挂着泪珠的妖怪,脑筋一转,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确实不能再熬夜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阿求忽然说道。


蛮奇闻声抬起了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了阿求轻松的目光,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你是不是想,如果我不熬夜,你就不能再来见我了?嗯……抱歉,蛮奇,以后在家大概没机会见你了,不过……别灰心嘛,失去你这个朋友,我的损失多大啊” 阿求看她纠结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我有一个外出的机会。”


她看蛮奇眼里黯淡下去的红光又亮了起来:“人之里的私塾,寺子屋,你知道么?”


“嗯,我知道。很多小孩子在一起念书,是吗?”


“我呢,决定以后每个星期去寺子屋两次,第一次是给小孩子们授课,那里的老师向我问询了几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答应她;第二次则是去那边看书,她们给我安排了一间书屋。这第二次,你不就可以来吗?”她顿了顿,补充道:“虽然是白天,不过你不用担心,那里的老师脾气很好,一定会接纳你的,对了,她也不是人类呢。”


蛮奇很吃惊:“不是人类?”


“对,是个很有知识的妖怪,说不定可以指点你呢。两个星期后我就去那边,怎么样?”


“那太好了!”蛮奇高兴的说,转眼又想到阿求还是卧床不起的状态:“额,阿求你还是先养好身体。”


她声音略大了些,前院亮起了灯,有人起床来查看了,蛮奇吐了吐舌头:“那,两个星期后见咯。”


阿求点点头,看着妖怪还从窗户那里翻了出去,带着笑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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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4 23: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三 正邪之间

无,万物之始,后有,清浊自分。
无边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她,眼不可见,耳不可闻,口不可尝,鼻不可嗅,体不可移,亦无触感。
然而心中却又一点念头,让她清楚的知道,她,是“她”。


我活着吗?


下一刻,意识又消散了。


*——*——*——


耳边传来鸟叫的声音,唤醒了她的意识,浑身软绵绵的,暖洋洋的,极其舒服,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因为无力,她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想要动弹一下,却似乎没能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似乎她只是睡了个午觉,现在于温暖的午后阳光中醒来,却还没能脱离梦神的怀抱。


“意识恢复了?很快啊。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小鬼,继续睡吧。”


一个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她鼻尖感觉到一点栀子花的香气,淡淡的气味令人安心。她又坠入梦境了。


*——*——*——


第三次醒来时,嘴巴也可以动了,她迫不及待地发出了一点声音,向自己暗示自己的存在。虽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四肢仍然无力,却能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平躺在某处。


她有名字的,鬼人正邪就是女孩的名字。


“你醒了啊。”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走近,正邪闻到了栀子花的香气。


“我这是在哪儿?”她开口问道,发觉自己说话的腔调很生硬,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


“我住的地方。”


女人似乎不是很有兴致,答话的声音里有一丝懒散。


鬼人正邪刚想问我这是怎么了,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些回忆。一些场景如同锋利的箭簇般穿过脑海。


火光,怪物,家,兄妹。


她们死了。


一股凉意顺着背脊爬上来,牙齿无法抑制的打颤,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到泪水正奔涌而出,打湿了眼前围着的纱布。


这是人类、妖怪共存于世的时代。数百年前具有体能优势的妖怪面对着人类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他们比不上人类繁衍速度,几百年过去,人类已经能够和妖怪分庭抗礼,两者之间的战火不断升级,妖怪方面的伤亡消息则越来越多。几年前双方好不容易签订了一些契约,平息了大规模的战争,微妙的平衡却随着异世界的魔族入侵而被打破了。


鬼人正邪是天邪鬼,这一族只是一种弱小的妖怪。在这样的时代,她和她的亲人脆弱地就像被抛进狂风的树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揉地粉碎。有些她这样的小家伙可以幸运的活下来,还有一些,只能是悲剧这个词的一抹鲜红注解。


她在脑海里翻出了最后一个场景:被称作家的房屋已经完全被捣毁,打碎的油灯引燃了屋内的一切,也毁掉了兄长和妹妹的尸体,自己逃出了屋子,被无法避免被虐杀的命运,手脚都被怪物撕断,随意的散落在自己周围,流出的鲜血已经渐渐变冷,一同变冷的还有意识。


女人发现了她的啜泣,却没有动,耐心地等待着正邪止住眼泪。


“是你救了我吗?”正邪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悲伤,问了一句。


“谈不上是救,各取所需罢。”女人回答,“太激动对身体不好,小鬼,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一股桅子花香气飘来,她觉得四肢软绵绵的,眼泪渐渐止住,睡过去了。


*——*——*——


再次醒来时,心情平静了很多,正邪动了动脑袋,脖颈以下依然没有感觉。


“有什么地方疼吗?”女人坐在不远的地方打招呼。


“不,没有痛的地方……恩人,你是谁?”她咬了咬嘴唇,只有一丝模糊的触觉,怎么也谈不上痛,浑身可能被施了麻痹药。


“没想到捡回来个问题很多的孩子,我可还没问你呢。”女人笑笑。


“我叫鬼人正邪……谢谢你救了我。”


“我说过,不必道谢,各取所需而已。”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应该已经死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家人……”她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我想知道恩人的名字。”


“你才刚恢复一成,说太多话可不利于康复啊,小鬼,还是休息吧。”女人转身离开床铺:“至于名字……不想你知道咯。”


正邪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脑海中再次回荡起曾经的画面,温馨,或悲伤。


*——*——*——


“鬼人正邪,你想活下去吗?”


正邪发觉每次醒来,自己身体都有着一定程度地恢复。现在脖颈以下依然没什么感觉,但今天女人告诉她可以吃饭了,然后就喂了她一些糊状的东西,不知是自己的味觉没有恢复还是食物压根就没味道,她只能感觉到咀嚼后有一份东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饭吃完后,女人坐远了些,悉悉索索地摆弄着什么,忽然若无其事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想!”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其实这个答案早在好几天前就想好了。


“是吗……不过治疗过程很痛苦,就像……嗯……打断骨头一样。”


“我……恩人,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哦?但也很耗费我的心神啊……我需要一点理由。为什么想活下去?”


“这个……我想报答您……”正邪顿了一下,轻轻的说。


她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受女人照顾多少天了。女人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过一丝一毫的敌意,虽然没有告诉她名字,那股栀子花香却总是让她放松警惕。身体在一天天的康复,对于将她从濒死的境界拉回来的女人,如果不感激,她就不是鬼人正邪了。


“是吗?真是个好孩子,不过……”女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是真心话吗?”


屋子里静下来了,只有女人悉悉索索地摆弄什么的声音。过了许久,正邪又开了口。


“我……我确实很想报答您的……只是对不起,我更想要复仇!”


她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如同点燃了身体里的茅草,脑袋变得无比灼热,血液似乎全部向头部集中,嘴唇无法抑制的颤抖。


从她得救到现在,每次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停的强迫自己,回忆过去那个痛苦的时刻,回忆那怪物的模样。记忆的碎片不断地从心海的海底被打捞上来,而后拼接。经过数次回忆,怪物的模样在脑中清晰可见,身上的毛发都几乎可以细数出来。复仇的帆船已经建造完毕,风帆也已经升起,张力十足,只剩收起船锚,离岸起航了。


“向谁复仇呢?”


“我不会忘记那个怪物的模样!”


“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杀了那个怪物,你又向谁复仇呢?”

“……”


“又如果,那个怪物是我的驱使的式神呢?小鬼,你应该猜到我不是人类了吧?嘛,是人类也没差,他们也知道如何驱使式神了……如果我是你的仇敌,你还想活下去么?”


女人让正邪愣了几秒,才又继续说道:“我会救你啦,只是,没有哪个优秀的工匠会希望手中产出的作品有什么瑕疵,希望你调整一下心态。”


她收了手中的活计,站了起来,语气还是那么淡淡的,“其实,小鬼,想活下去,需要理由么?这个世界孕育了这么多生命,在想死的时候,才应该好好地考虑理由。”


*——*——*——


一丝凉意从手指流进,经过腕关节后继续上行,行进到臂弯处附近时却好像受到了什么阻碍,无法再向上突进。这时她感到一只温柔的手放上她的胸口,一股热流从那里产生,沿着锁骨来到肩头,下行至臂弯同样遇到了阻碍。然而热流却没有停止,而是如同钻岩一般,缓缓的向前行进,终于穿了过去,和那股凉意结合在了一起。


热流突破臂弯时,有一些痛感传来。但相比于之前的数次治疗,这点痛已经算是轻的了,女人之前对疼痛的预估有些过度了。


但相比于纠结疼痛程度,更应该称赞她的神奇。这不仅是说她医术高明,更是说她这奇特的治疗法力。她可以同时释放热和冷的魔力进行疗伤呢。


正邪懂得一点点小法术,明白基本的魔力原理。最简单的魔力应用只是纯粹的能量,虽然释放的魔力使用者的个体性质相关,但绝不会有她现在感受到的这种热和冷;稍微进阶一些的魔力使用者可以将魔力转化为元素,进而释放数种冰霜火焰魔法,但没听说这样的魔法可以疗伤。像女人这样能够同时运用不同属性的魔力进行治疗,是她之前从未想像过的。


“嗯,效果不错,小鬼,你的右臂应该算是治好了六成,接下来只要养肥一些就好。动动试试看?”女人的声音传来,语气里难得带着一分喜悦。


听她这么说,正邪连忙挪动身体,翻过手掌,攥住了刚刚还抚摸着她指尖的那只手。她却想这样做好久了。看不见,至少希望能摸到她,记忆一下这种触感也好啊。


然而她愣住了。手指所触碰到的并不是人类或妖怪的肉体,那感觉像是木头,却又稍嫌柔软了一些,没有木头那么坚硬。对方并没有阻止她的触摸,她蜷了蜷手指,握住了那段肢体。


那是五根小小的手指,感觉上只有自己手指的四分之一粗细。


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摸索治疗自己的“恩人”,脑海里渐渐建立起了对方的形象。


一个玩偶,大概只有两尺高。玩偶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她,表示了一丝轻微的抗议。


“放她走吧,那是我的小伙伴,再抓着的话,她会不高兴哦。”女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显然,她一直在看着鬼人的举动。


她松开手,回复到一直躺着的状态,脑袋里有点混乱。原来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她和女人两个啊。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随着时间缓慢变化的,是病人的心情。


自从知道了布偶的存在,正邪就格外留意了一下,最后的结论是屋子里除了她和女人两个意外,还有两个人偶。她们不会说话,做起各种打扫啊整理之类的事情倒是一把好手。布偶只是受女人操控的普通的人偶,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又因为布偶做事太过精准,实在不像被操控的死物而不太能确信这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正邪能进食后,布偶就每日喂饭给她,饭食嚼在嘴里,感觉上大致是萝卜地瓜之类。女人(或者布偶)的手艺不错,可那材质却不怎么好。


外面还是那样一个混乱的世界吗?正邪不知道。不过,从只是找来这样的食物来看,现在不比她曾经的经历好多少。相比之下,这间屋子,这个女人,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这样的存在了。她在这里被悉心的救治和照顾,每日和女人愉快的交谈,曾经的残酷经历反而如同梦境一般,变得不那么真实了。


为什么会被救呢?女人有着极高的魔法技术,不可能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她尝试着询问过,女人却不置可否,连名字也不肯告诉一下。


在旁人看来,正邪所谓的“交谈”,也算不上愉快吧。女人说话并不多,两人同处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进行正邪的治疗,有数次真是极度痛苦的过程,正邪直接痛晕了过去。


然而,那淡然的语气,那温暖的抚摸,在正邪的心中翻起了些许波澜。


想要知道女人更多的事。


正邪是很会讲话的孩子,说的俗一点就是话唠,她积极地和女人交谈,从来都没有冷场过。女人不太说话,但可以感觉的到,她还是很喜欢听正邪唠叨的,偶尔也会被她引得透露出一点信息来。


“所以,我们就在那里称王称霸,不可一世……”她这一天谈到和曾经的兄妹在一处山坳划出地盘,而后过了一段安逸的生活,脸上不自主的露出幸福的笑容。


“称王称霸?小鬼,你才经历多少事情,想当年我威震天……呵呵,”女人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自嘲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啦。而且,那也只是家族的成功,未必算我的本事。”


“威……恩人你的名字是……威震天?”正邪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却觉得很违和。


女人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呵呵呵……我不叫威震天,这个可别误解了,呵呵……”女人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这才正色纠正她的误解。


*——*——*——


“姐姐,你有家人么?”


两人相处大概有一个月了吧。正邪乖巧地改了口,女人并未反对,她也就一直这样叫下去了。这一天话题又谈到亲人,她按耐不住好奇,问出了口。


“……有。”


“他们还在么?”


“……嗯。”


“真好呢,和家人在一起的那种感觉,那种温暖……”每天只能躺着,眼睛又看不见,正邪有充分的时间去回忆曾经和家人度过的每一点时间。怀念的感觉就想秋天酿的酒,越品,味道越醇厚。


所以,即使为了他们,我也要活下去。她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


“不好意思,你说的这种事,我体会不到的。”女人忽然说。


“诶?”正邪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姐姐,你离开了他们,是么?”


“嗯。”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


“他们对你坏么?”


“谈不上好坏呢,只是没有你所说的,那种温暖吧。”女人淡淡地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缝补工作,针线交错,发出细碎的声音来。


“……怎么会呢……无论如何,始终是家人……”


“世界很大,每个人的生命都与别人不同,会有不同的欲望、追求、烦恼、痛苦,各种感情充斥的生命,划过的轨迹是不会相同的,对么?用你的经历来推断我的,会犯错的。”


“额……母亲,姐姐的母亲对你总不会坏吧,养出了姐姐这样的好人……”


“不,不是的!”女人出乎意料的否认,语气都有些不淡定了。


正邪有些惊讶,接着就听到女人说:“……我母亲……是……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所以……她心里没有位置再留给我了……”


语气稍有些急促,仿佛想要说服什么似得。


“……姐姐,你们吵架了么?”


“别问了,你没必要知道。”女人浅浅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


*——*——*——


“眼睛是身体最精细的器官,我比较谨慎,先拿你身体的其他部分试手之后才修补这部分,小鬼,你的恢复倒挺快的,如果最近眼睛附近出现瘙痒状况,一定不要用手去,要一直到康复的最后阶段,才可以摘眼睛上的绷带。”


女人嘱咐着重要的事情,语气却依旧是那样淡淡的。正邪本以为上次家庭的话题惹到了她,大概会有几天的“冷战”期。然而第二天女人就照常过来,对待正邪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是悉心的治疗,人偶的喂食,一如既往的缝补,漫不经心的闲聊。


是强者对病人的宽恕吗?还是女人其实并不那么在乎家人的事?正邪胡思乱想了很多,最终还是没敢重启这个话题。


“恢复的快吗……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啦,给姐姐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这么客气干什么,”女人微微一笑,“像我这样的人,最不怕麻烦……嗯,应该说是有兴趣的时候才不怕麻烦。”


“……但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啊,因为我从没想过,会因为这件事,变得更强……”躺在床上的正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这几天和女人的对谈中,正邪渐渐明白了自己所接受的“治疗”。女人并不是什么医生,对魔法和声明的理解力却有难以言明的天赋,她以魔力为丝,将曾经被损伤到支离破碎的正邪的身体“缝补”了起来,而后更是把魔力当做筋络埋入正邪的肌肉里,以此来激活正邪自身的神经,最终把断掉的手脚都连起来。


除此之外,她只是对正邪使用了了大量的麻痹魔术,消除了她的疼痛,而后的康复,完全依赖于正邪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力了。与其说女人是“医生”,倒不如说是“魔法裁缝”呢。正邪想起总给自己喂食的人偶,如果那个人偶是女人制造的,自己岂不是女人制作的另一个人偶?


不过,成为她的人偶又有什么不好?


女人埋入肌肉的魔法筋络并不像那些魔力线丝一样,在肌肉愈合之后就慢慢消失。相反,这些筋络沟通了正邪体内的魔力回路,就像身体内有了魔力专属的通道一样,如今魔力的流动比以前更为顺畅。她完全不怀疑,自己康复后会比以前更为强大。从魔力层面上来说,自己的生命简直是女人再造的。


每次想到这一点,她内心就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悸动。那些女人植入的魔法筋络,仿佛将自己系在了女人附近,再也无法离开,也不愿意离开了。


“那个……我……我还要这么躺着多久呢,姐姐?”正邪抑制着心中的悸动问。


“乐观估计的话,大概一个星期吧。”


“真的吗?这么快?”一直躺在床上的正邪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但这养病的过程感觉上有数年那么漫长,如今这煎熬就要结束了。


“自然。我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啊。”女人笑答。


“那,我是不是可以见到你了,姐姐?”


“别急,等眼睛恢复再说。而且,小鬼,趁这个时间,考虑一下将来的打算也不错。”


“关于这个吗……我已经差不多想好啦。”


正邪躺在床上,嘴角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姐姐,我想跟着你走。


*——*——*——


又一次醒来,最先听到的是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声。


好饿。


上一次醒来,也是饿醒的呢,还有上上次……


“姐姐?”


她试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女人说,现在到了恢复的紧要关头,从无生有,静引动迁,需要正邪尽量不动弹,在人偶的协助下,她用绷带把正邪捆成了一只“大粽子”,只留下了吃饭的嘴巴。而为了不牵动颈部,这几天连话都不让她多讲。对于一个话唠来说,被这么要求实在难受的很,但正邪还是好好的听从女人的嘱托,老实呆着。


“姐姐?”


依然无人应答,屋子里安静得似乎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一样。


姐姐去哪儿了?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有点慌了。


有敌人来袭么?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份慌张渐渐化为焦躁,浑身缠的绷带忽然间变得很是碍事,让她更是难受。


那时只要一个星期,到现在够一个星期了吗?


越想心中越是焦躁,她开始缓缓蠕动,继而撕扯绷带,试图把自己从粽子状态解救出来。


哈,自己虽然虚弱,但对付这点绷带自然不再话下,四肢很快解放了出来。


然后是头部,绷带扯到一半是时她却停住了。


已经大概能够感觉到外面的光线了,但伴随而来的是很强的刺痛感。


“眼睛是身体最精细的器官,我比较谨慎……”


会不会还没康复?


算了,看不见可以走啊,不然盲人怎么走路的?赶快下床。


她挪出了两条腿,却不小心被绷带绊了一跤,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


突入其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被压在身下的右臂传来钻心剜骨的疼痛,本来潜藏在身体里的魔力如同受了惊吓的鱼群一样,开始在身体里疯狂的左冲右突,一股凉意从右手出蔓延而来,瞬间让右半身失去了感觉。


此时左半身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这疼痛几乎让她眩晕。正邪不住地喘息,极力克制体内暴走的魔力。在残存的意识和毅力的约束下,那魔力慢慢的有了走向,不再漫无目的的乱窜,右半身的麻痹感也一点点减轻了。她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保持姿势趴在地上,引导身体里那一丝凉意来回游走。


就这样过了三天,身上的痛楚都慢慢的消失了,力气也回复了一点点。正邪缓缓的爬了起来,轻轻扯开缠在头上的绷带,待到眼睛适应了阳光,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自己养伤的居所。


原来这里只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屋子的门是用整片木材切成的,没有经过任何整修,四面的墙也只是木梁加上一些稻草。屋中有一张同样简陋的木桌,上面放着一个木碗,碗里还有半块已经冷掉的地瓜。除此之外,只有两张木床,其中一张是临时搭建的,上面只是细心地铺满了稻草,稻草中间被压出了一个人型的痕迹;另一张则铺着柔软的布料,华丽的蕾丝织边和简陋的木床很不相衬,看上去,那布料原本并不是床单,反倒像是临时从哪里撕下来的。


后一张是自己一直在睡的床铺。另一张,则是女人睡的吧。


女人在哪儿呢?


这三天里她身体没动,心里却是波澜壮阔。首先能确认的是女人离开了这件事,而且没有任何告别。


为什么呢?


她最开始猜想遇到了敌袭,可如果敌人强到能够袭击女人,那自己绝不会平安无事;推翻这个可能后,就只能认为是女人有了别的事,或是碍于身份不愿意见她。只是脑袋乱糟糟的跑了几个来回,最终也避不开一份恐慌:对女人来说,她根本就不重要,女人眼见她快康复了,就很随意地离开了。


刚想到这一点时,她真是害怕极了,但旋即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之前女人又为什么花费那么多时间来救治自己呢?


到最后,依然只得到满腹的疑惑。


如今看到自己睡的床是被精心布置的那一张,长久以来的压抑着的一份感情又涌了上来。她觉得眼框有点湿润,伸手去擦了擦,手背却没能触碰到脸。低眼一看,正邪不禁呆住了。


自己的右手以怪异的姿态扭曲着。在手腕的部分扭转了几乎半圈,原来手心的方向变成了手背。


她试着握了握拳头,五根手指依着意图正确地蜷曲了,但小臂处的绷紧感让她很不舒服。用左手去掰右腕,这次却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试了几次,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手腕无法复原的事实。应该是刚下床时摔倒造成的,那时候还未康复,把手腕折反了之后,反而就这样错误地痊愈了。三天前冒失的行动,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如果女人还在,这样的伤还能治吗?


她不禁又回头去望床铺,这次又有了新的发现。自己睡的那张床铺上,清晰的画着一个魔法阵。那样的魔法图案,以及奇特的魔力导向,绝不是人类和妖怪的手笔。


那个女人……难道是魔族?那她为什么要救我呢,在这三族互相厮杀不休的时候?


心间一动,体内的魔力也开始运转,流动的路径让她感到陌生。


魔族的流向吗……那,我变成了什么?


女人为何忽然离去,到底去哪儿了?


如果我是你的仇敌,她想起女人曾这么说过。


小鬼,趁这个时间,考虑一下将来的打算。女人还曾这么说过。


她低头看了看手,又抬头看了看床铺,胸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复杂的情感铰来铰去。


家没有了。亲人逝去了。女人也消失了。我去哪儿好呢?


正邪的思绪乱糟糟的,久久的伫立在原地。


*——*——*——


“如何?告诉我战损情况。”


“大姐,我们……”矮个儿的小妖怪站在两步外,嘴里嗫嚅着,却没敢抬头。


“情况不好吗……说吧,我有觉悟。”


“……大姐,只有我一个回来了,弟兄们都……”


“什么?!”


一直倚着桌子坐着,查看手中资料的鬼人正邪惊的站了起来。那小妖怪注意到正邪反扭的右手猛地攥紧了拳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


“……我们按你的吩咐,一半的人埋伏在路旁,另一半在远处挑衅敌人出来。对方出来后,我们和他们作战,对方和你说的一样,很弱,我们把他们赶了回去,可是直到他们逃回营地,埋伏的那帮弟兄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去了埋伏的地点看个究竟,结果那里竟然没有任何一点弟兄们的踪迹……我跑过去几步查探,只这么一瞬间,背后的弟兄也消失了……”


小妖怪说着说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小心翼翼地摸到对方的营地去,结果那里也没有任何人了……”


“够了!”正邪忽然打断了他,脸上的肌肉不能自已的抽动着。


她大概也发觉自己的表情甚是吓人,便转过身背对着小妖怪,用尽可能柔和的嗓音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想一想以后的事。”


“可恶!怎么可能……”等那妖怪出去,她忍不住低声骂了出来。想到那些跟了自己半年的一张张脸,心里一股悲伤泛了起来,不是滋味。


自木屋养病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年,可以说正邪一直在寻找女人。木屋位于森林之中,她在森林中寻了几天,却没找到任何线索。因为缺乏食物,正邪不得不离开森林,向更远的地方进发和寻找。后来她起了心思,试图再回木屋去看看,却再也找不到当时走出森林的路。和女人共度的那段日子,只好打个包裹,埋藏到心底的角落。


而后便是无尽的旅行,还有狩猎。生在这样的时代,哪一个不是猎手呢?几年过去,她遭遇了各种敌人,有强有弱,相应地,正邪学会了很多,谋略、操纵、埋伏、欺骗,当年那个天邪鬼一族的小孩,长大了。


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经年累月,女人的声音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更在她心里刻下了一个虚幻的影子。她在梦境中经常遇到“女人”,惊醒后就会长久的思索,刚才梦到影子能贴近女人多少,更重要的,自己刚才梦到的影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对自己好吗?有数次,正邪走到了艰难的境地,几乎要山穷水尽了。可是因为这虚幻的存在,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不甘,觉得有什么不愿意放弃,需要顽强地继续活下去,继续寻找。


半年前一个偶尔的念头,她救下了一个更弱的妖怪,其后竟然一发不可收拾。被收伏的手下逐渐增多,正邪凭着自己的聪明头脑拉起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俗话说,有负担的人才有动力。统御着这只队伍,正邪心中有了一点点的莫名的期盼,她梦见女人的次数渐渐少了,相比于之前无比的依赖和渴求,现在的女人,更像是一个鼓励她的符号。原本以寻找女人踪迹为目的的旅途悄然改变了,正邪开始抱着“有缘就会再见”的想法行动。在这个战火纷乱的世界上,这群小小的妖怪,开始以生存为目的四下游荡,寻找着自己的路。


然而现在,忽然间一切都没了。


“可恶……以后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姐姐……”她低声自言自语。


“听听我的建议如何?”


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一个陌生的声音紧贴在正邪背后响了起来,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自己刚才心神不定,但能无声无息的潜到这么近的距离,来的可是个狠角色。


“……来杀我的吗?那听了建议还有什么用?”她定了定神,回答了一句,全身上去却不敢再动一丝一毫,所有的寒毛都紧张地直立起来。


“呵呵……我不会亲自做那么不风雅的事。先声明,我可不是刺客哦,小鬼。”


“……”


久违的称呼,让正邪愣住了。对方却离开了她的背后,走到椅子旁坐下,杯盏响动,竟然开始品起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茶。


正邪确认对方没有了敌意,缓缓转过了身,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一身华丽的长丝裙,与自己简陋的营地格格不入;丝裙外罩着紫色织锦,从脖颈直垂到小腿,上面绣着的八卦图案隐隐发着金光;再加上头上洁白无瑕的兜帽,在这个满是尘土的帐篷里,这个一尘不染的家伙有着一种极大的虚幻感:她,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我那些朋友……是你杀的吗?”她思考了一下,试探地问了出来。外面那个小妖怪也没了动静,恐怕凶多吉少了。


“已经说过不做那么不风雅的事了,相信我嘛。”来者轻描淡写地说,“别激动,我保证他们每一个都完好无损。当然,仅限当前。”


“……那么,你是来谈条件的了……你是谁?”


“呵呵,我不太出名,说了称呼你也未必知道,叫我紫吧。”


紫?正邪盯着对方这套真实感很弱的长裙,不置可否:“……条件是什么?”


“小鬼,你刚才不是在打算以后怎么办吗?”对方避过她的问题。


又是这样的称呼,正邪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你也很清楚你的队伍的力量吧,也只能打败今天那些对手了,下次碰到人更多的对手,你们还能赢吗,小鬼?”


听到这个,正邪默然。


“你大概只是看到自己的这一片局,却不知道,这场三方的大战,快要结束了。最终还是人类赢了啊……”紫说到这儿,低头微微苦笑了一下,“我已经确定,妖怪已经不可能翻盘了,再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被人类消灭一种结局。”


她抬头,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依然消失,换成了一把折扇:“所以啊,我和另一个人联手,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名字呢……叫做幻想乡吧。我打算把一些顺眼的妖怪带到那边去生活,来找你就是为此。要去么,小鬼?名为幻想乡的世界。”


“幻想乡……为什么邀请我去?”


“谈不上邀请,呵呵,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不打算归还你那些妖怪哦。我看你还有些本事,才来和你说这些话,不然早把你和那些小家伙们一样直接弄走了。”


屡次被对方猜中心思,着实让正邪有些懊恼。她已然猜测,对方具有读心的能力,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直接击中了她心中的秘密:“小鬼,你不信任我,去不去当然是你的自由。不过,去了有什么不好嘛?那边有广阔的森林,有间静寂的木屋,有个如同栀子花般的女人,在那里优雅的开放……”


“!”正邪呆住了,看着紫得意的笑容,声音第一次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你……你能读心,你在骗我!”


“没有哦,这个我可以保证。”紫举起一只手,“那女人现在一个人住,每天做的事也就是品品红茶,摆弄玩偶……”


“……”


正邪试图去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掩饰自己的慌张,却不小心碰翻了。茶水流到桌角,滴滴答答的坠下。


“当然了,要判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到幻想乡之后才有答案。所以,小鬼,选一下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紫露出一个贼贼的笑容,闭口不言,低头继续品刚才消失如今又不知从哪儿出现的茶。正邪盯着她的脸看,试图看出一丝真实或虚假的信息,最终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判断。


森林……栀子花……玩偶……


温暖、疑惑、迷情乱意,过去的种种全都回来了。原来女人其实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心,她只是选择性的忽略了自己的那份心情,把注意力放在手头的事务上。如果听从紫的话,我能见到她吗?


她可能是骗人的。


茶水的滴答声仍在继续。正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也有要照顾的一批人啊。


这家伙能读心……妖怪要败给人类了……手下们还活着,被着妖怪带到幻想乡里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的选。无论是基于私心还是公义,去幻想乡都是最好的选择。唯一能指使自己拒绝她的,只有几分猜疑之心了。


然而对面的这个紫又如此的强大。无法拒绝呢,她暗暗苦笑了一下,思路又跳回了过去……


“好了,走吧,”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紫站了起来,看着正邪的表情就知道了结果:“去见她吧。”


她抬了抬手,眼前的空气产生了扭曲,凭空打开了一道发着蓝光的“门”。紫回头对正邪笑了笑,自己先走了进去。


那时候她为什么走了呢……她究竟是不是魔族……那个小玩偶怎么样了……她究竟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是不是可以继续住在木屋……


她也走进了那道“门”,眼前先是模糊的一片蔚蓝雾气。而后雾气忽然全散,眼前出现了一片泛绿的麦田,空气中飘荡着潮湿的泥土清香,远处的大树旁,几个妖精正上下翻飞嬉戏,更远的连山之上,太阳正缓缓升起。


“欢迎来到幻想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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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5 18:4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这是赶上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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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6 01:05: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leight 于 2014-4-6 01:35 编辑

故事都很有趣啊, 后两篇都是完全没想到的组合和故事呢
这是辉针城篇的完结么..能期待一下其他人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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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6 01:25:38 | 显示全部楼层
英吉利牛肉×天妇罗(ry
第二篇挺有怪谈风格。。。
正邪和爱丽丝怎么凑起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治病的是紫。。。至少cp很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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