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Tokinomania 于 2014-4-4 06:36 编辑 
 
 The BoundaryPrelude 
 
 1. 很奇怪,她在看着自己,这个叫玛艾露贝莉.赫恩的少女。看着她拼死抓住宇佐见莲子的手,垂在似乎就是世界尽头的巨坑旁。 自己的帽子已经不知所踪,披散的金发粘满污垢,身上的冬装破破烂烂。同样的,那个友人日常形影不离的帽子也是不复存在,而她身上的衬衣亦已布满伤痕。好似在垃圾堆里滚过一样。也许不是,从战场上逃脱倒是更贴切一些。 背后是一片废墟,那里应该是曾经到达繁华巅峰的城市。尽管只有断壁残垣,高楼却依然耸立。无法解释这个巨坑。深渊底部是一片古老的岩层,只是断面如同被整齐地剖去一样,平整得过分。这个巨坑少说也得有艾弗朗斯峰一倍的高度;至于直径,看上去就算是整个曼哈顿也不过如此。四处溢来的海水正以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溪流填补着这个巨坑。 “这就是未来?”宇佐见莲子说话了。灰头土脸的少女,被眼前的自己抓住,悬在深渊的边缘,只要一松手就会掉下去。 “……不,不对……我们应该还有希望才对……” 那是自己,玛艾露贝莉.赫恩的声音。听起来十足泫然欲泣的架势。 “得了吧,现在看起来,地球上就连死人的去处都不会有了吧?”莲子接着嗫嚅道。 “那是因为……” “是因为我们,不是吗?我们没有做到那个,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不……” 莲子的腹部正淌着鲜血,血污从白衬衣的下部散开,一路如脏水瀑布般铺在莲子身上。梅莉此时能够看清楚,那里有个小洞。是手枪的子弹,绝对没错。 那么开枪的是谁? “放弃吧。”那边的自己,她的身后,一位美得不正常的少女正杵着一柄长剑走来。那个少女一样是满身疮痍,她穿着自己从未有过印象的长裙,腰间有一根不知是皮带还是什么的装饰。然而这些都变得破烂不堪,倘若在这之前,那一套虽然朴素,却足以散发出一种神性的威严。 那边的自己望了望身后,以一种满是恐惧和疲惫的眼神,望向走来的少女。眼泪决堤,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滑落。 “不,不对……绝对不是这样。”那边的梅莉说完,不再理会后面的少女。她望向莲子,刚才,刹那间的分神已经使握住莲子手臂的力量减弱了不少。 “大家都会死,不是吗?就算不会死,也全都放弃了吧?”莲子接着说,她看着下方的万丈深渊,而非自己的眼睛,仿佛是在躲闪着什么。 “别说了……求求你,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两个还活着,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莲子发出一串虚弱的笑声。 “为什么还要抓住我?我死定了,没有人会救我,没有人会救我们,没有人能救我们。” 那边的自己因脱力而憋红了脸,五官紧缩,所有的线条都收向一处。这张脸已然成了有着眼耳口鼻的生姜。 “求你了,莲子……我已经……” “我有一个请求。”莲子重新望向那个自己。她神色平淡,波澜不惊,与平时的她完全不一样。那副表情,放在眼前这片毁灭性的景象里倒是异常贴切。 “嗯!好啊,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答应。”那个梅莉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她睁开因肿胀而难以开合的眼皮,眼泪和鼻涕从脸上的污迹中划出各种各样的线条。 “真的?”莲子露出了笑容,凄绝的笑容。 “我保证!”那个自己喊道。 那么…… 难以想象的深沉,那声音恍若隔了几个世纪传过来的一样。 ——答应我,在这个世界彻底结束之前,想办法救救自己。 “诶?” “我们是秘封俱乐部,别忘了,秘封俱乐部就是为了探索可能性而存在的社团。” ——只要可能性还在,我们就永远都是秘封俱乐部,这点千万别忘了。 莲子如是说道。 “喂,你在说什么啊……只有两个人的秘封俱乐部才是……” 那个自己总算坚持不住了,而莲子也缓缓地松开了手。 哈哈哈…… 莲子再次发出那种虚弱的苦笑。这一次,她将再也无法逃脱重力的牵引。 “永别了……” 她迅速地滑落。 ——最可爱的人…… 莲子急速地滑了下去,那个自己已然力不从心,显然再无任何力量承载莲子的重量。莲子就像从叶尖滑落的露水一样,一旦离开,便不再反抗重力,径直朝下方坠去。 自己的手发出最后的一丝力量,但也只是拍到了莲子的指尖,仅此而已。 哭喊声爆发出来,刺耳尖锐的,少女的悲鸣。 撕心裂肺,如果用自己读过的比喻句来形容,就是“仿佛要呕出灵魂”。 不合气氛,但此时梅莉想到的只有这个。 “啊啊啊啊啊啊……莲子……可恶,不要,不要……” 巨大的悲伤如海啸般冲向心灵,就连自己也想随之哭出来。 那边的自己仍旧贴在悬崖边上,方才力竭的右手无力地垂下,她就这么贴在悬崖上,混杂着污渍的灰色泪珠不断滑落。 接着就是单调的嘶喊,直到嗓子彻底失声,再也喊不出来为止。 不断的啜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自己才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撑起身体,随后将瘫软麻痹的双腿直起来。 
 “没用的,你们对这个计划已经没用了,因此姐姐才会杀了她。留下你一个,恐怕也没有大碍吧。反正以你现在的力量,已经没有谁能轻易除掉你了。”那个少女说,她的额头仍在流血,那抹鲜红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就像预先搭配好的颜料。 “都是因为……”那边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整个咀嚼肌都要撑破皮肤鼓出来。 “这场战争里哪有什么对错?”那个少女耸了耸肩。 那边的自己低着头,除了咬紧的牙关,其他的五官全部被披散的卷发挡住了。 “既然这个世界是如此不公的话……” ——不如去寻找新的可能性,怎么样? 那个少女说。 “这个宇宙就是由无数的可能性组成的,现在的惨状只不过是波函数的平均值而已。如何?以你的力量,应该能开拓无数的可能性才对。” “我……” “去吧,只要你还活着。” 那个瞬间,梅莉被一种莫名的悲伤所感染。那就是她没错;背后的城市也是她曾经的居所,哈德逊河上那个繁华的大都会没错;莲子也是那个莲子,尽管弃绝希望,却仍旧随时都会表现得令人费解的莲子,这点也没错。 这是另一侧的现实。 那么,这个现实究竟是哪里呢? 没有答案。 她感到眼泪夺眶而出。 这种巨大的悲伤仿佛就是自己的一样。那种心情,她似乎感同身受。 那个自己迈开脚步,跌跌撞撞地向远处的废墟。她从那个少女身边走过,两人没有交谈,靠近又离开,就这么一直拉开距离。 眼泪四溢。同时还有巨大的耳鸣传来。 那是这个片段,这段无头无尾的无意识之海中的,未知的记忆碎片的终结。 也许还会再见到这个场景,但梅莉除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割裂感外,已然再无心力承受这种海量的悲伤。那种割裂感倒是意外的美,但完全是没有来由的。梅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撕开莲藕般的割裂感。 世界支离破碎,从天空降临的闹钟声占据了一切。 
 
 
 
 
 
 回到这一侧的现实。 梅莉猛地睁开眼睛,此时自己已经无法停下动作。 “诶?啊啊啊……” 她翻下了床,随着淡紫色的人造纤维棉被一起滚到床下,被子对于突然清醒过来的梅莉来说,既不轻也算不上重。她倒在弹性材料上,木然地望着白色的屋顶,不知所措。空调闲置着,暖气也在休眠。 秋天可真是个方便的季节。她想,除了保湿产品没有什么别的不便之处。 手机闹钟仍旧铛铛铛铛地响个不停。嘴里一股咸味儿,到底是因为过夜还是因为眼泪流了进去,她不清楚。 “梦么……” 那是个梦,按照自己所攻读的相对精神学的信条,是无意识之海中的真实。对于无意识之海,学科里以佛学用语“阿赖耶识”来定义。 莲子死了,那个莲子。然后是那个我,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坑,远超陨石撞击的壮观;海水、悬崖、毁灭殆尽的哈德逊河大都会;似是而非的少女,还有不为人知的凶手…… 完全没有逻辑,也没看到前因后果,就是这么一个梦境。 可那却真实得令人战栗。 梅莉望了望莲子的床,那家伙应该还在东京。昨天一下课就直奔京都车站马不停蹄地搭上中央新干线往东京跑。秋彼岸只有一天假期,所以她今晚就会回来。梅莉在东京台场见过莲子的亲戚,却惟独没有她的双亲。当时她问了一句,但莲子只是以“那两个家伙都不在”打发了过去。那么莲子这回去扫墓的时候,那两个人也许会出现?反正跟自己没关系。 胡思乱想。 “Come on, let me be.” 自己的声音铿锵有力,完全不是梦醒的状态。这到底是不是好事,谁也说不准。 她一把掀开被子,然后双腿踏上地板,同时发力,将自己撑起来。 “嘿咻!” 接着又拍了拍睡衣,尽管没有污染,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从地板上起来,拍灰的动作就会不自觉地跟上。 她将周遭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床头柜上摆着昨晚刚读完的《局外人》,还有读到一半的随笔集。除此之外,最底下还有只露出书角的阿瑟.克拉克代表作,是朝仓教授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与专业相关的书籍倒是一直在吃灰,除了自己太懒之外不作他想。 然后是喝了一半的水杯,蓝色塑料封皮的小笔记本,台灯。莲子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本IMDB电影导航手册和《费曼物理学讲义》,另有一本记述柳田国男的书籍,两年前出版。 电视,塞满各种莫名其妙档案的书架,搁在工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关闭状态的浏览纸,水杯,等等。 与往常一样,她拉开房间边上的百叶窗,让旭日温暖的光线流进房间,宣告新一天的开始。 怎么又是这样?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泪痕依旧残留在脸上,有必要洗把脸。 穿上棉布拖鞋,打开门,向外走去。 秋彼岸假期为期一天,到底该怎么杀时间,只有出门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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