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现世月想 于 2014-5-11 20:30 编辑  
 
Part1下半 
  自古十五月盈满,十五夜之月,是被月光引诱至世界彼端之人与非人,每月都期待着的大狂欢。 
  不过今晚是十六夜。月亮已萌生退意,月光却依旧纵横,天幕中群星隐匿,大地上万里霜冻。在这样的时候,总是会让人生出除却月光真实,此外皆为虚妄的种种狂想。 
  而在第一游击军驻扎营地的天台上,孤身一人沐浴着月光,紧紧攥着手中枪械的约翰·理查德,却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如同今天这么冷。白的月光是冰窟的霜影,紧紧捉着约翰,将他冻结在地上不得飞翔,自己被月光漂成纯白,纯白,雪一样的纯白,雪一样的冷,骨髓结冰。 
  冷,呼出的气将要掉落在地上化为冰珠;冷,灵魂就要被永远凝住,掉出身体,无处逃生。 
  想要呕吐,食道仿若被硬生生捅进一截干冰棍,紧缩着排斥外物与自身,喉咙拧成一团向胃里跌落,胃蜷缩起来吞噬自身。生理性的泪水占据眼眶,呼吸声、心跳声、战栗着流过脖颈的血液的喘息声,上下牙齿止不住地亲吻对方发出忘情的声响,就像环抱着约翰的恐惧在他耳边的低声絮语。 
  是的,恐惧。约翰·理查德知道的很清楚,所有自己的这些感觉:绝对冻结的月光、思想掉出身体、战栗的身体器官,一切的一切,都是恐惧搬弄是非制造的幻觉。 
  但是,尽管约翰·理查德知晓的清清楚楚,却依旧止不住端着枪械的肢体的颤抖,依旧停不住恐惧肆虐,占据他的全身。 
  听得到那个恶魔一步一步,女鞋尖根敲在台阶上的咔哒跫音。 
  自己性命存活的时限,正随着她脚下的台阶,一级级慢慢倒计。 
  今夜的第一个受害者,是值第一班的罗基。 
  罗基是个让约翰羡慕的健壮小伙子,生来有着和每个人都乐意吼上两嗓子的自由脾气,在战场上即使遇见女人和小孩子,扣动扳机的食指也毫不动摇,战功逐步增长。在营地里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明了“这场战争将永不结束”的情况下,罗基的光明前途,即使盲人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即使加上经常分不清战区与非战区这点小毛病之外,约翰·理查德仍旧相信世界上每个女人都愿意嫁给他,虽然这个被洛基娶的幸运女孩,如果是约翰的亲人的话,他更倾向于打断她的腿。 
  就是这么棒的小伙子,在一如往常一个人嚎叫着“A bear there was ,All black and brown,And covered with hair!"的夜间巡逻的路上,被那个正在上台阶的恶魔,干脆利落地崩掉了半拉脑袋。 
  作为一个潜行者来说,这一枪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整个营地都被叫醒。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是地狱派遣命运前来邀请时、门被砸碎的声音。 
  被枪声从梦中拉出,睁开眼睛的约翰·理查德伸手按开房间灯的开关,预计中的亮光却没有出现。应和着附近逐渐升腾起的喧骂声,理查德一边让嘴巴充满热辣的爽快话,一边抱着枪踢开门冲出房间,几步敏捷地躲到走廊上的柱子后,看向下面紧挨着大门的庭院。本应被探照灯夜夜强行监视的地方,因为不明原因的停电,现下仅遍布清冷的白色月光。 
  不过,对躲在柱子后的约翰·理查德来说,还是太亮了。 
  艾萨克·牛顿、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伽利略·伽力雷、迈克尔·法拉第、詹姆斯·麦克斯韦、路易斯·巴斯德、约翰·道尔顿…… 
  所有,所有,在院子里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死了。 
  除了一个人。 
  那个侵略者、那个女人。银一样的女人。 
  就在尸山血海之中,在如霜冰冻的月光之内,有一个女人双手持枪,身姿美妙如舞蹈。明明己方占据高地掩体,明明己方人数压制弹药充足,明明院子里几乎密密麻麻的、遍布子弹划出的轨迹,但那个女人就是可以,在枪林弹雨里旋转着,躲避的姿势奇妙不思议,然后一路直行,仿若前方坦途,无人之境。 
  有些人好像天生适合枪械烟硝和鲜血的味道,比如这位正在约翰回忆里大开杀戒的银色短发的女人。出色到让人忘却其他的容貌,银灰发色和银月交相辉映,意外抬头看到约翰时,淡漠的蓝眼睛读不出任何感情。她抬手,被那双眼睛诱惑到的约翰,已然忘记了躲避,被她握在手中大概是改造后无托M870枪口射出火舌,而后左侧20码外同伴的血就这么爆裂开来,溅落进约翰的眼睛里,把整个世界染成红色。 
  而后一切旋转开来。 
  脑海里充斥着那个恶魔的名字,十六夜咲夜。 
  在己方有诸多传闻的“狩猎者”里,代号[吸血鬼猎人]的恶鬼。 
  后面的记忆则模糊起来。 
  是谁在充斥着震耳欲聋的枪声的地点凑在自己耳边呐喊计划?是谁塞给的自己弹药?是谁拉着自己开道?是谁从各个地方跑来聚集在自己身后?是什么时候走上的天台?是什么时候交火声停止?是何时无法停止的眼泪冲走眼里的血、注意到一切已被月光冻结? 
  好害怕,好冷,好冷,好害怕,好害怕。蜷缩在挂满霜的月光底下,约翰·理查德默默数着脚步声接近。 
  一切,就要结束了。 
  一声枪响。 
  天台的门被轻松地打开了,毕竟,本来就是虚掩的。 
  出于本能,推开门后的十六夜咲夜嗅了嗅空气,淡淡的氨味就像两根手指迅捷地戳进她鼻孔,不久前还在被人恐惧的女孩子顺势,打了个漂亮的喷嚏,可爱度加十分。 
  与走上来的路上的尸体数量相比,只有一具抱着枪、明显被吓死的尸体的天台显得空旷极了。而在更上方的天空,红色的曳光弹妖冶的在天空里导出清晰的弹道,被其吸引来的战机群,则把身后的月亮衬得硕大无朋。在战机下挂着的、足以轰掉整个营地的弹药,也让十六夜咲夜看的十分清晰。 
  在一开始就判断出自己毫无抵抗能力的兽类,总是有拼上全部,演出一场鱼死网破的决心与勇气。所谓战争,总是妄想输赢。倘若知晓会立刻失去性命,会有几个发动,又会有几个响应?而只要开始坐上博弈的位置,注定要生死两清,这是命。 
  自诞生就病了的命。 
  但不论如何,坐在战机上的人松开发射按钮,舒了口气。 
  要结束了。 
  足以将这个地方炸成一篇焦土的炸弹倾泻下来。空气被机翼惊扰发出的惊叫胜过哀嚎。 
  然后时间停止。 
       第一个掉下战机的导弹停留在将将亲吻十六夜咲夜脚趾的位置,而周围层层静止在空气里的弹药层层叠叠。她踩上那颗跪在她脚下的导弹,轻巧地跳了上去。让人生出她或许会踩着周围的弹药一直跳到月亮上去的念头。 
  但她没有。 
  十六夜咲夜飞了起来。 
  物理已死。 
  今夜是十六夜。十六夜是十六夜咲夜的主场之类的,会有几个人会存有异议? 
  基本规则消失的世界,十六夜咲夜的支配。无论怎样不思议的魔术,平常如餐前开胃。 
  然后时光开始流动。 
  投掷下了所有携带的弹药的驾驶员,正准备向发射台申请回航的瞬间,觉出自己上方出现了一片阴影。 
  奇怪,今天明明没有云。这么想着的他,抬起了头看向上方。 
  无视物理法则,站在机舱上方稳稳端着枪指着自己的银发恶魔,在机盖的同一地点反复用子弹敲击。即将破碎的透明盖子,拼命按下了弹出按钮,却一头顶上了被那个女人牢牢踩在脚底的盖子,这是最后印在视网膜上的一幕。 
  被淘汰到能租借的杀伤性武器,被遗忘进幻想里失却自身真实的行刑人,谁输谁赢,高下立判。 
  载着杀戮者的战机,荡悠悠向远坠落。而在飞机下方,仿若无尽的小刀伴着被割裂成碎片的七架战机和他们身上的弹药一起,默默的躺着。而这间刚被屠戮过的营地,正在慢慢失去踪迹。 
  在足够远的地方落到了地上,十六夜咲夜默默掏出口袋里的一只粉红色兔子玩偶,按着兔子的鼻子,对着兔子的黑眼睛开始念气接头暗号。 
  “呼叫坐药,呼叫坐药,这里是萝莉控,任务已完成,要求返航。重复,要求返航。” 
  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在十六夜咲夜对着月亮用手指比出一堆狗子猫子天子之后,接头的人就来了。 
  随着直升机巨大的风压来回摇曳的两只长耳朵的有趣景观,是优昙华院·稻叶·铃仙被一堆无聊的无节操评为“最想被她接”前十的重要原因,那双和自家大小姐比稍嫌暗淡的红眼睛端庄严正,表情是永远的0,靴子的后脚跟一碰,上半身的军礼再合格不过。 
  “欢迎回来,咲夜小姐。” 
  就是声音有点冷淡,把每次体检都红着脸从第一名排到最后一名的那个羞涩少女还回来! 
  “我回来了。” 
  对着有着熟悉色泽的红眼睛兔子露出今夜第一个笑容,十六夜咲夜微微松了松领口,将自己搁置在直升机上被不知谁改装的舒适无比的座椅上。 
  “6个小时之后我们将返航,请休息一下吧。” 
  十六夜咲夜没有回应。 
  有什么好回应的呢。日复一日,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的出任务了。哪怕是第一次时,第一次重新让双手遍布血污、第一次见到渐渐消失的尸体,十六夜咲夜也没有任何不适。 
  本来就并非善类,自己化身为狗,不论是锋芒毕露,还是装作平常,只要是为了主人,一切都有了理由。 
  唯一能驱使自己的,只一人。 
  闭上眼睛,十六夜咲夜带着诉求沉入梦境。 
  想见你,好想马上见到你。 
  我的大小姐。 
  part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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