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像沃尔松格的泽兰丁娜公主啊。(X1出自《沃尔松格传说》,《格林童话》中睡美人的原型)
马吟被忽然蹦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虽说自己方才是因为在用奇大的跳跃性思维在做某些事情,但是在境界线这边的现实被影响到的确是自己做得过火了吗?
仔细看看,那脸上肌肤如纯白月季般让人嫉妒不已,映衬着的霜华飞丝,恍然间在这炎炎夏日中出现的温柔,与靠柱而瞑闭之睑引出的安详,相互混合散发出的刹那风情,难免会使人联想到拥有情不自禁吻上去魔力的那位格林的睡美人。
我这只是人之常情啊,对,就是这样的,错的不是我,要怪就怪这家伙自己长得太漂亮了。
“在做什么?”
声音很奇特,他说话的时候,薄薄的淡红唇只微微张合,并不大的声音发出,连牙齿也不露。
与那大家闺秀说话方式不相符的是,声音非常的清晰,将那并不大的声音让自己字字清晰明了的听到,如果将心思专注,甚至连每个字是如何书写都了如指掌。这种声音直接绕过了耳朵,直接将信息传递到了大脑里面的感觉,有一种科幻小说里写的学习录入机器那样的相似。
“啊……只……只是无聊写点东西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的。”
正准备藏起的时候,却发现……
桌上的东西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跑到对方手里,这变魔术一样的手法,已经在马吟心里多次的留下深深阴影。
什么时候拿的?
“发呆的时候。”
喂喂喂,不要又擅自猜测我的心思啊,我可是知道我没有那所谓“将心理活动明白的写在脸上”的笨蛋设定啊,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仗着点点心理知识行骗的神棍罢了啊。
马吟再心里不停的对遗风做着各种鄙视。并不知道理由的,这只是来着潜意识的命令,让马吟甚至在自己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做出了很多的心思。
等等……不要看啊!眼见被蔑称为神棍的遗风将目光投到纸张之上,马吟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等等,那是我胡乱写出来的玄幻小说而已……”
遗风没有回应,而是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手中的稿纸上。
这是布满细细浅色网格线的稿纸,马吟那秀美的HB铅笔写出的字跃然其上。
马吟的脸色阴晴不定的变幻一阵,只得无奈的眼巴巴望着遗风。
希望等会儿遗风手下留情了……下次绝对不要在悬崖之上、猛虎之旁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这个教训一定要记住。(X2出自《孟子·尽心》)
现在,马吟也只能心中祈祷自己的命运不要太过悲剧。
在马吟惴惴不安的等待中,遗风自顾自的将手中手稿看完,看了看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马吟,轻声说出了决定,或者说责罚。
“以后每天写篇‘三题故事’吧,题目我来定。”(X3三题故事,即三题落语,东瀛民间艺术的一种,由听众出三个题目,落语家根据这三个题目即兴变出一个故事)
“呜……”
报复来了……小气鬼!小心眼!恶魔!暴君!一边心中默默流泪承受责罚一边悲叹着天道不公的马吟,一个劲的回想到底是自己什么时候造下了灭世逆道的罪孽,才让自己落得如此。
进入了人生中唯一一次最长的暑假,马吟打算放松放松。
却不想意外;来到这方神奇地界,更遇上这样一个古怪奇异的、或许能称之为人的存在。
回想这半个月的苦难生活,从一开始到现在,或许都习惯了下来。
人类真是强大的种族啊。马吟心里如此感叹着。
“怎么样?”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三个字,无头无脑,却知道问的是什么,除去明面上的字以外,连隐含的深意也明明白白,马吟暗自猜测,这一定是运用了什么心理暗示的手法,毕竟就这半个月来看,面前的人对心理知识还是非常了解的。
“那位话不多的大姐姐说了一句‘让小夜明年和春天一起去见她’,难道小夜是你吗?”
马吟忽然发现对面的人听了这话非常的奇怪,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怪异,嘴巴微张且斜下而错,眼目闪烁,眉梢挑起。用极为惊讶的目瞪口呆做着一种“这个时间选得真是有趣”的古怪。旋即有用淡薄的双唇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侧弧。根据这个弧度出现的上两次的经验来看,是一种出现戏剧性情节之后看笑话的表情。
难道有什么内幕?
这个灵光一闪的猜测一发不可收拾,眼中的八卦光芒看向了对面。毕竟能让对方表情展现如此大变化的可是很少见啊。
就在心中美滋滋做着自己终于拿住遗风把柄美梦的时刻,对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而又情理之中。
遗风无视了那道强烈目光,看了一眼马吟,又说:“你呢?”
马吟兴致缺缺下来,嘟着嘴“咕嘟咕嘟”两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到说的什么。
“这就是全部了。”
耳旁盘旋这样的声音,马吟内心开始了极度的抓狂。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能有听到“话外之音”的能力啊,读心可是人人厌烦的啊,要不是我知道你只是靠着一些条件如侦探般的猜测,我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
“并非隐藏,而是咒。”
马吟的身体忽然僵硬住了,死灰败气从脑门,深度寒气从背心,黑暗阴影从内心,三面袭击让马吟大吃不消。
此刻若是用遗风的话讲,就是中咒了,中的什么咒?就是遗风的“咒”之咒。
“‘咒’之咒”的唯一作用便是:遗风口中出现“咒”字,马吟就会出现奇特反应。
也许你认为看起来很眼熟,和条件反射差不多。不,其实这就是经过多次调教之后会出现的条件反射。
虽然用调教这样的字眼似乎有些作死的嫌疑,不过我想幽姐应该没那份闲工夫来制退讨伐我吧。
“最短的咒,就是名。”
“我不服!”
看到遗风那明显眼中出现毫不掩饰的笑意,马吟便知道,自己恐怕又落入对面那品行恶劣的人的圈套当中了。
悔断肝肠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马吟那颗被遗风玩弄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内心。
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都被这家伙送了多少次亏了啊,还逢套必入,我还是买块豆腐来撞死好一些。
“毕加索的名字和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相比,一下子就能比出长短吧,如果字母不能和汉字比较,那么就拿达赖和尚来比较好了。”(X4九字真言,出自《淮南子》)
干脆就一套路走到黑吧。此时此刻,马吟心中反而涌起阵阵豪气,兵法有云“穷寇勿迫”又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正是被遗风逼迫到了绝境,心中起了破罐子破摔念头的马吟反倒做到了“无退而无畏”的大勇境界。
著名的画家毕加索先生,全名其实很长,一共有六十多个字母。而幽姐所说的“达赖和尚”,是一位可汗赐给第三世达赖喇嘛的名字,共十三个汉字。
“可不是这样算的啊……”
不知为何,遗风的眼光出现一种“真笨啊”的色彩。
“‘有线,织百半而比一,孰长?’”
一百米长的线织成半米长的绳子,拿去和一米长的线比,谁更长吗?
马吟发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大陷阱。
不过……
马吟觉得,自己真的被遗风这种作风打败了。
“不要老是驴唇马嘴的捉弄人啊!你这样三纸无驴般的让人听不懂啊!虽然是回答了,但是我可不是那种智商两百五的天才啊!”
呵呵,不也听出来了么。虽然没有出声,从双眼睛里面却明明白白的看出笑意。遗风将搭在过道外的一只腿收了回来,把手中的稿纸放在桌上。
“人与人的交流,是一件复杂深奥的学问啊。”
说起这个,马吟心中就起了一股股的不舒服,顺带的,也将曾经所遭受的罪过一起化作一道怨气,
“遗风,对于你来说,交谈的技巧,你应该比我更加的清楚明白吧。”
在很久之前,在还没到这个奇妙地方的时候,马吟就听说过许许多多的神棍的传闻。无一例外的,这些神棍都擅长用机智巧妙的话语让人心甘情愿的把钱双手奉上。而同样,在马吟这些天的观测看来,遗风同样是神棍一般的存在。
不过很显然的,遗风的交流技巧让人非常吃不消,至少马吟是如此觉得。
“交谈技巧么……幽,你知道什么是交流吗?”
“啊——大概就是萧先生说的换苹果那样吧。”(X5引用爱尔兰剧作家乔治·伯纳·萧的名言“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倘若你有一个苹果,我也有一个苹果,而我们彼此交换这些苹果,那么你和我仍然是各有一个苹果。但是,倘若你有一种思想,我也有一种思想,而我们彼此交换这些思想,那么,我们每人将有两种思想。”)
“苹果啊……苹果在交换的时候可是会变的哦。”
“难道还会变魔术那样变成梨不成?”
“变成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当苹果换手的时候,你得到的,非常可能是被咬过很多口而每个咬过的人都会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填到他们咬过的地方让人看不出来那种坏苹果哦。”
“额……好恶心……不要做这种一听就知道很倒胃口的比喻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遗风对马吟的称呼是一个“幽”,这个称呼是从一开始就这样的,马吟再做出很多次纠正无果之后也就只能无奈的听之任之了。
反正也仅仅是一个称呼,代号而已。话说起来,按照这神棍重度迷信的咒来看,名字称呼不是应该代表着特殊的含义吗?
马吟倒是从来没有做过对面的家伙对自己有意思的推论,因为这个可能性比天照大神忽然跑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暂时的给你当一段时间女仆,所以请多多关照”之类的还要低。正如与遗风一同工作的那位温柔老师所评价“谦逊知礼却不夹杂丝毫感情”,甚至马吟还曾经怀疑过“是否因为过度的使用咒以至于失去了感情”的不靠谱猜测。
或许,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换一种说法,我们将人与人之间交流的信息,也就是苹果……我们暂且将苹果咒定名为‘资讯’,‘资讯’的流通,通常是根据人用语言或文字或图画或动作等统称‘咒’的方式传达,然而人们通常使用的‘咒’,都无法完美的将‘资讯’传递,所以这些‘资讯’会产生各种变化。”
“难道就一定要用咒传递吗?除了咒以外应该还有其他方式吧?”
被忽然打断了思绪,马吟倒是有些小小恼火,拼命的用自己的方式找着各种不对付。
“有,禅知道吧?”
禅?禅师……难不成还真有除了语言文字和动作以外的交流方式?或者说,用那神话小说里面所写的“神识传讯”、“精神力交流”、“脑波交流”这样不靠谱的东西吧,虽然这里的确也算神话中才能存在的地方,但是也不能和小说那样的瞎扯啊。
“大和尚?”
遗风拿起桌上的一本书,这是一本用线将一张张纸订起来的。这是遗风的书,平常的时候,遗风大多也就是一只脚搭出过道外靠着柱子闭着眼似乎在睡觉,不过按照平日里的观测,马吟觉得应该仅仅是闭着眼而已并没有睡着。或者捧着书看,这些书涉及面倒是非常广泛,有相当部分马吟这个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也没听说过。或者偶尔出去,去寺子屋给那些孩子们上课,虽然马吟曾怀疑会不会变成宗教演讲大会。这些基本就是遗风的日常了,以前或许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过自马吟到来,那些事情都一股脑落到马吟身上,而寄人篱下不愿吃白食的马吟也只好承担下这些虽然繁琐却并不吃力的轻松活。
“嗯,佛教的禅宗,有一种神奇的办法,‘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不靠语言文字传达‘资讯’,而是直接抛掉咒靠以心传心的方式将‘资讯’传递。怎么样,幽想试试吗?”
“免……免了。那么这所谓的‘资讯’在咒里到底怎么变化啊?”
听到了“心传心”这样带着些许敏感的字眼,只是普通的刚刚从高中学生生涯中毕业的马吟还是有些小小脸红,说到底,马吟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春期女孩子罢了。
“举个例子,如果你听到一个人说‘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幽以为这个人如何?”(X6出自《大学》)
“这个人太极端了,肯定会出事的。”
“可是我却觉得说这话很正常。”
“哪里正常了,不择手段的家伙,分明就是小人,坏蛋。”
“这句话根据曾参先生的原意,是尽心尽力,力求完善。而后来的变化,也只能说随心显性,无论用正法邪法,正者自正,邪者自邪。深信不疑的去执行也好,半相信半怀疑也好,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也好,这只能说明自身的问题。换而言之,根据人的不同,同样的资讯也会在理解的时候变化得千奇百怪。”(X7“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 ”出自《六祖坛经》,“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出自《道德经》)
“啊……这样啊,好吧,我了解了。”
义愤气息被转眼熄灭,马吟这次说不出话来了,就连往常那大呼的“诡辩”也没法子倾泻出口。或许说出来也只有正好验证这些话的正确性吧。
“那么话题回到原位,名怎么是最短的咒?”
“嗯……用一种你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吧,咒即是束缚,而名,是最能完整束缚一件事物本质的咒。”
“额……遗风的意思是……名,把所有能束缚的资讯都束缚了起来?”
“你要这样理解也行,我举个例子,如果提到‘马吟’这个咒,那么会解读‘马吟’这个咒的人就会立刻在心中调取诸如‘十七、一百六十四、五十三、八十八、六十、八十五……’”
“停!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哪里……知道……唔,呼——你胡说些什么东西啊!”
非常明确,非常清晰,马吟已经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自己的脸红的冒烟了,那一片连带着耳根子的火辣辣。
现在的自己一定相当丑陋吧,遗风也真是,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当着女孩子的面大声说出来啊。这已经不是不懂感情的事情了,这已经算是骚扰了吧。太太太太失礼了。
也许,谦逊知礼却并不一定是君子,更有可能,是恶魔。在优雅举止之间流露出令人心惊胆战的腹黑,让人消受不起呢。
“咒语的解读罢了,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么我换一个好了,‘遗风’的解读是‘二十、一百七十六、六十七、八十六、六十四、八十二……”
“哒哒哒哒……”伴随着木质地板的激烈节奏渐渐远逝,马吟逃掉了。嗯,是红着脸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