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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二设、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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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时钟塔在黑色的夜幕中央耸立。
没有疼痛,没有悲伤,被贯穿的肢体如同与世界合为一体般沉默着。
十六夜咲夜活动仍然能动的眼眶中的眼球,看向自己的手掌,白色的表盘,黑色的指针,怀表的银色外壳在黑暗中反射着光芒闪烁着。
指针指向十二点。
咲夜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有着灰白墙壁的房间,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室内。和一些著名的大型修道院房间的华丽内饰不同,这个单间无论是装潢还是摆设都极其朴素。这里没有油画和彩色玻璃窗——也不需要。窗户紧闭,把冬季的阴冷空气隔绝在外。
吁出一口气,咲夜从床上坐起身,拿起放在床头的怀表确认时间。如同预想的一样,还是清晨。然而一旦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咲夜重新躺平身体,望着房间同样灰白的天花板发呆。
她没来由的觉得寒冷。
-Chapter I
夜幕下的城镇。
地上躺着数具毫无生气的躯体,巷道上溅满了在寒冷的空气中开始凝固的血液。他们都是教会下属的武装修士,然而他们毕竟平日训练和战斗经验基本只局限于保护修道院的典籍和财物,在对于教会来说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吸血鬼的面前显得太过无力。
白色的手套和银色的刀刃在夜色中划出弧线,咲夜在狭窄的街道上与对手缠斗。她的嘴角正不停冒出带着气泡的鲜血,把黑色修道服的领口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看来你状况不太好啊。肋骨断了么?”躲过咲夜投出的刀刃,面色惨白的男人好整以暇的开口。吸血鬼和死徒只会在夜间行动,因为夜幕才是他们施展力量的舞台;也因此以猎杀邪恶为己任的猎魔人必须在夜间行动,在不利的情势下尝试依靠力量击败他们。吸血鬼和死徒无论是在力量,敏捷度还是体能上都远远胜过一般人类,但他们并非全无弱点,拜此所赐,教会才能与这些黑暗的子民相持至今。
咲夜没有回答,她的扑克脸上甚至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举起双手的两把短刀,平视对手。
男人眯起眼睛。“可笑的正义。接受死亡吧,无趣的猎魔人。”
赌上性命的搏斗再次展开。实际上状况不太好的并不只有咲夜,那些虔诚的武装修士在被划开喉管,击碎头骨之前并不是毫无作为。除了不少小的镀银剑刃造成的刀剑伤,男人的左手臂几乎被砍了下来,现在上面有着巨大的豁开着如同沟壑的斩痕。
很快,男子似乎是决意一举结束战斗,猛的抬起右臂,发力一拳撞开咲夜右手的短刀,短刀刀刃割开了他的指节也浑然不觉;随后五指伸开猛的探出,抓向咲夜喉咙。
咲夜没有躲闪,而是同样抬起左臂,挡在身前。只是一瞬间,咲夜的手臂被男人抓住,而咲夜右手的短刀刀尖深深刺入了男人的左眼。臂骨折断的脆响和惨呼同时响起,男人因为眼部的剧痛没能把咲夜的手臂整个撕下来,他下意识放松了手指收回手去试图捂住伤口;而咲夜没有让到手的机会溜走,强忍剧痛将左手的短刀整个砍进了男人后背。
随着脊椎被砍断的声音,男人摇晃了一下朝前摔倒在地。死徒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势而毙命,咲夜没有迟疑,从腿侧的束带上抽出木桩,刺进男人左胸。男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着嘶嘶的声音,他的身体自耳朵,指尖,发梢逐渐变成灰烬。咲夜站起身看着脚下的身体逐渐崩解,也许过了几秒钟,抑或几个小时,最后木桩终于划过空气,落在石板街道上发出空洞的一响。
咲夜将背倚在墙上,把折断的刀随手扔到身旁,抱紧手臂缓缓坐下。身体里每块肌肉每根骨头都在痛苦的尖叫,她死死的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天快要亮了。
十六夜咲夜,正教的猎魔人,隶属于萨尔茨堡教区。她的身世充满谜团;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便已不知所踪,而她的东方人母亲则在她出生后不久因为严重的肺炎死在发现她的修道院医院里。早产的胎儿没有夭折已是奇迹,没有人知道那位可怜的母亲握在手里的纸片上的难以辨认的东方文字,到底是她自己的名字还是准备给她的女儿取名用的、抑或带有什么其他含义。最后修道士们还是决定用这个晦涩的词给新生的孤儿取名;因为如果这的确是留给孩子的名字,那将是这位母亲的遗愿。神没有遗弃这个孩子,她的身体很健康,在教会学校的学习也很顺利,甚至在成年前就被教区牧师看出潜质从而开始接受猎魔人的训练。
然而尽管她至今的人生都和教会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她并不是虔诚的教徒,她的所谓信仰更像是徒具形式。而且因为她的身世和血统,她的人生被争论和质疑包围;即使是现在,对教会的忠诚也时常受到怀疑。
咲夜端起茶杯,看着一队身穿白色长袍,脸被遮在兜帽下面的人从院子里走过。
“看来向枢机主教上报了这次的一连串事件后,宗教裁判所的裁判官已经到来了啊。”一个声音响起。咲夜缓缓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与咲夜同样的黑色修道服和白色手套,金发,脸上带着冷冰冰笑容的人。
“爱丽丝。”咲夜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爱丽丝则是绕过桌子坐到咲夜对面。
“伤势怎么样了?”爱丽丝伸出手指指向咲夜吊在胸前的左手手臂。
“大概要休养两个月吧。”
爱丽丝抱起手臂。“安心休息吧,裁判所已经接管这儿了。”
“裁判所?他们对普通民众的伤害,一点也不比死徒少。”咲夜知道,如果裁判所出手,他们不择手段铲除异端的行为对于城市下层民众将会是一场噩梦。
“那难道不是你的过错?”爱丽丝本来寡淡的语气尖锐起来,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见踪影。“如果你足够强大,那几个修士就不会送命,那些直属教宗的裁判所的人又怎么会被派来?”
咲夜沉默着继续啜饮红茶。爱丽丝•玛格特洛伊德和咲夜同样是隶属萨尔茨堡教区的猎魔人,被教士们私下称为“暴虐的瓦拉几亚人”。在教会中她漂亮的金发和端正的相貌都相当耀眼,然而冰冷的表情和如同锯片互相摩擦一般的笑声却会让人毛骨悚然。她讨厌丑陋的东西,但几乎所有人都疑惑她那屠夫一般的战斗风格如何才能称之为美。
爱丽丝环视了一下周围,握了一下咲夜放下茶杯的手,放低了音量。“我知道你不喜欢教会。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我刚接到指示,要离开一段时间。”
“教会的命令?”咲夜抬起视线看向爱丽丝。后者不耐烦的点头,随后站起身绕过桌子。
咲夜拿起茶杯,再次转头。“保重。”
“你也一样。另外,睡个好觉。”爱丽丝没有回头,快步离开。
-Chapter II
那时她还没有名字。
她则是个看不见自己命运的猎魔人。
两人的相遇起始和结束突如其来如同一场骤雨。
有着黑色的,不吉的翅膀的瘦弱少女,被锁在一个大型鸟笼中。她和笼子都属于残破的马戏团,一个甚至没有节目和布景的马戏团,临时搭建的场地内完全看不到马戏演员的身影。只有乡下人的好奇心过于旺盛,纷纷花上几个铜币去看这怪物。他们用恶魔之子,或者堕天使,怪胎等等各式各样的名字称呼她;他们向她吐口水,投掷厨余垃圾,尝试着将手伸进笼子撕扯她的头发和小小的黑色翅膀,用棍子和铁片戳刺她的皮肤,将有害和无害的动物丢进笼子观看她的反应。实际上没有人认为她是危险的,人们只是哄笑着,咒骂着将他们对现况的不满和对未知的恐惧发泄在她身上。
咲夜在走进场地的时候,脸上有着深深的皱纹的团长便紧随在她身后。咲夜是听闻怪物展览才特意在工作之余前来的,团长虽然不知道咲夜的来意,却知道这个穿着黑色修道服的人很可能有能力仅凭一句话就将他的下半生丢进阴暗潮湿的地牢。
咲夜拒绝了团长递上的小袋子。这袋子的价值很可能比刚成为猎魔人的咲夜的全部积蓄还多,不过咲夜还是拒绝了。团长的皱纹中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是他十分小心的将袋子重新揣好。
“她是……”咲夜远远看着人群,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什么生物?”
团长叹了一口气。“我对上帝发誓,我所说的绝无半点虚假。要说她是什么生物,我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见到的东西多了,但是在遇见她之前,我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的生物。她除了那对翅膀,和普通人别无二致。”
“那么她又是怎么到你们这儿来的?”
“我们这个马戏团,不是一开始就像这样的。”团长指向正在向观众收取入场费的拄着拐杖的人。“我们虽然说不上非常有名,但也曾经是一个优秀的马戏团。但现在,只剩下我,瘸子伊凡,还有她了。”
咲夜看向瘸子伊凡。他看起来比团长年轻几岁,铁灰色的头发,右腿被齐膝锯掉了,正在一脸漠然的数着手里的铜币。咲夜可以看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太过明显无法消去。
“我们曾经到一个村子歇脚。我们并没有打算在那里演出,只是稍微与孩子们玩了一下,虽然那村里几乎没有小孩子。”老人继续往下说。“到了半夜,突然发生了火灾。当时除了我和伊凡把马拉出去吃夜草,其余人全在村里的房子里歇息。伊凡不能骑马走的慢,等到我们俩赶回,只看到满眼火光,大半个村子都在火海里。那景象真惨哪。”
“我俩和仅有的几个逃出来的村里人试着救人,但最后我们束手无策,只能离开火场,等着火熄灭。火一直烧到天蒙蒙亮才小下去。村庄,道具,全没了。墙是黑的,树是黑的,路是黑的,砖房是黑的,墓园的墓碑是黑的,那些烧死的人,也是黑的。那些小伙子们啊,睡在屋里,一个也没能跑出来,扭成一团我都认不出来了……”
咲夜缓缓的把视线转向喧哗的人群和并不宽阔的场地。斜射的阳光有些刺眼。
“后来我和伊凡还有村里的人在村长家地下室找到了她。地下室有个冰窖,她就在里面。村长家倒没遭火,村长在房间里被烤死了,你见过烤熟的肉吧,我们找到村长时,他全身就那个颜色。”老人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而她则毫发无损,不知道是神还是恶魔在眷顾着她……”
“注意你的用词。”咲夜低声警告。
老人对咲夜的警告充耳不闻。“我没法再回家乡,虽然村里的人说村长肯定是被恶魔迷惑了,还建议杀死她,但是我决定把她带出来。如果是她带来的灾祸,我也不怕。”
“哼。”
咲夜走向笼子。围在笼子旁的人纷纷退开几步——他们对于黑衣的行走在地上的神的代言人抱有适当的敬畏。
笼子里的少女抬起的视线和咲夜的对上。谁也没有转开视线,就连乡下人们也寂静无声,他们在等待着一个判决。只要一句话,柴堆,油和火把就会准备完毕,血肉之身的异端将在简陋的十字架上在注视中被烧成灰。对于普通村民们,这是如同祭典一般的娱乐。
咲夜死死盯着少女的眼瞳。从少女身上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也察觉不到哪怕最细微的感情流露,如同一片凝固的混沌,死寂而空茫。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少女只不过是个有着恶魔翅膀,身上满布伤痕的普通人;而因此这状态更加诡异。与她对视的时间被拉长,咲夜焦灼的等待着对方转开目光,低下头去,好让自己理顺思绪作出决定。
直到某个瞬间,咲夜突然猛的感到一阵凉意。少女看出自己在动摇。咲夜几乎掩盖不住自己的颤栗,收回目光倒退两步,转身,然后迈出脚步。人群重新被激活,咲夜听见身后咂嘴和谈话的声音。她加快脚步走向场地入口。
经过入口时,咲夜看见一个穿着笔挺装饰却显得有些浮夸的人正把一个信封交给腋下夹着拐杖的瘸子伊凡。咲夜下意识的放慢脚步,侧耳去听他们的对话。
“你家主人有意买下她么?”瘸子伊凡的声音沙哑低沉。
“不,但他听说了恶魔的传言,对她有些兴趣,信封里是地址。”
伊凡重重的哼了一声。“了解了。那么就明天晚上,我们先把她洗干净……”
咲夜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抬腿走出场地,阳光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不知道笼子里的少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Chapter III
蕾米莉亚坐在洋馆的客厅里。
她现在拥有了许多。她现在有了属于她的洋馆,财产,名字,还有力量。
然而洋馆里的少女并不快乐。
一切始于老团长的病死。如果他还活着,瘸子伊凡也许就不会有机会把笼子里的少女卖掉;和老团长毫无道理——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但就连相处最久的伊凡也看不透他的心思——的执着于留下她,伊凡无时无刻不想着摆脱她,最好是在下地狱前再也见不到她。伊凡的腿不是因为事故才被截去。
所以不久之后她就被卖掉了。买下她的是一位贵族。
伊凡小心的赶着马车载着穿着大衣的少女穿过城镇。伊凡不能骑马,而他也不想带着少女走街过巷,更何况那位古怪的贵族居住的地方对于一位贵族来说实在是太偏远,因此他动用了马戏团的破旧马车。以伊凡的了解,当地的贵族大多是庸俗而浅薄的乡绅,他们喜欢热闹,就算封地偏远,也通常都会选择住在离城镇比较近的地方。不过伊凡也知道,那样的人也许偶尔会因为好奇心和某些特殊癖好而想要“了解”一下马戏团的怪物,但绝不会有兴趣买下她。
当伊凡带着少女来到洋馆前的时候已是黄昏。洋馆规模宏大,但看上去却有老旧的感觉。伊凡略带忐忑的叩响黑色实木大门。
很快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发的女仆从门后转出。伊凡眯起他铁灰色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女仆惨白的脸色,却看不清;那场火灾的烟气和炙热损伤了他身上的许多部件,其中就包括视力。
“你好。”伊凡开口。
“您好。您一定是伊凡先生了。请原谅我的冒昧,您一个人来的么?”
伊凡拍了拍少女的肩头。“除了她就我一个了。”
“好的,请原谅……”女仆弯腰看了看少女兜帽下的面容,随后直起身子,双手猛的探出。伊凡还没做出反应,女仆的一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脖颈侧边,另一只手则伸到了他的头顶,随后双手猛然发力,将伊凡的头颅整个拧了半圈,寂静中颈椎折断的咔嚓声清晰可闻。随后女仆双手同时松开,伊凡朝后摔倒,他的拐杖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响。他的躯体仍然在抽搐,眼球暴出舌头伸在嘴外老长,血不断的从口里流出;但头再也没有动过,哪怕是最微小的颤抖也没有。
女仆再次弯下腰,拨开挡住眼睛的前发,视线和少女对上,惨白的脸上浮起笑容。
“叫我克雷西就可以了。”
买下少女的贵族给少女取名为蕾米莉亚。只有名字而没有姓氏,也许贵族认为这个少女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家族的一员,但女仆则称呼她为大小姐。洋馆里只有两个人,贵族和他的女仆。贵族行踪飘忽,就算他在洋馆里,蕾米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克雷西包办了一切,从蕾米的教育到洋馆的日常工作。
随后的日子漫长而无趣。洋馆的主人是吸血鬼,这个事实蕾米很快就发现了——虽然她在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个词背后埋藏的含义,就像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克雷西的领子总是竖着挡住脖子。
而留存的记忆也总是模糊不清。蕾米只能记得两人的脸和生活的一些片断。贵族有时也会参与到蕾米和克雷西的学习中;而几乎是每日例行的吸血本身带来的痛苦的欢愉在回忆中更是压榨思绪,敲骨吸髓。但是有一点蕾米可以确信;随着时间流逝,克雷西的惨白的笑容越来越虚弱。
直到某天黑发的女仆倒下。
尽管一直有征兆,但是克雷西的倒下依旧显得过于突如其来。贵族不在洋馆中,蕾米束手无策,只能将她扶到床上。
“不用担心,休息一阵子就好了……”虽然看起来苍白虚弱,眼里闪着痛苦的神色,连开口都很吃力,克雷西依旧尝试着挤出笑容,一如她在学习结束的时候问蕾米要不要吃面包时一样。
蕾米没有听从克雷西,因为她的样子实在让人无法安心。随后蕾米拉掉了克雷西的手套——那是蕾米第一次亲眼看到克雷西包覆在衣物和手套下的手。
蕾米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克雷西的手上缠满几乎变成黑色的湿透的绷带,而绷带用白蜡黏在一起。蕾米看见被绷带缠裹的指尖从绷带缝隙中露出的黑色指甲和手腕上系着的银色十字架。
“抱歉,大小姐……”克雷西挣扎着从蕾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她的声音被一阵咳嗽打断,蕾米看见黑色的东西落到床上染成一片。
蕾米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盯着咳嗽的克雷西。虽然光线很暗,但是她没有看漏。克雷西的指甲缝里一直在流出黑色的血。
“这是我的命运。”克雷西的喉咙里发出不详的咯咯响声,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她勉力抬起手臂举到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缓缓拉开领口。从敞开的领口里,蕾米可以看见克雷西脖颈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黑色伤痕。“自从我遇到他,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蕾米只是咬着嘴唇继续沉默。
克雷西套上手套,喘息着把手伸到蕾米面前,脸上露出笑容。“说点什么吧,大小姐。”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人。”克雷西的喘气嘶嘶作响。“我没法变得和他一样。血——他的血。”
过往的细节开始浮现出来——蕾米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原因所在。那是异物的侵蚀。自己没有出现和克雷西一样的症状,只能是因为体质不同。
随后蕾米意识到了,准确说是看到了更可怕的问题——克雷西的生命和她的命运一同,快要走到尽头了。如同一大块冰突然落进喉咙,蕾米的嘴唇颤抖起来却发不出声音。
“本来要比这更糟。”温和而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克雷西扯起两手的袖口,露出缠满双臂的绷带,虽然上面沾染了黑色,但还是能看出底色是白的,银质的十字架在黑暗中空虚的闪着光。“不过还好……”
克雷西的视线和蕾米对上。蕾米惊恐的发现此刻克雷西的眼角,耳孔,鼻子和嘴都在冒出黑红的血。
“咳,唔噗。”克雷西猛的捂住嘴——这个动作让她全身又是一阵剧烈颤抖。血从她的指缝间和下巴涌出来,流到她的胸前和衣服上。
蕾米带着恐惧看着眼前的人。血让她刻意去忘记不再想起的过去再一次变得鲜活。蕾米想起阳光,想起铁笼,想起那双银发下的冰冷眼神——那对不知为何刻在她心里的眼睛,在思考无法触及的角落真实的疼痛着。虽然她仍然捡不起那角落的记忆,如同她合拢的指缝中留不住水滴。而她知道她自己并不期待着去捡。
这时女仆的身体已经抖的不可抑制。她仍然把手按在脸上,抬起头。现在她的脸上沾满了血,平时看惯的安稳表情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她慢慢的,慢慢的张开染血的嘴唇。
“我真羡慕你,大小姐。”
然后她支着脸的手臂垂落下去——并不是被放下,而是从中间断开了。并不仅仅是手臂,克雷西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分崩离析,如同揉碎被长时间暴晒的木片一般。她暴露在外和和绷带缝隙间的皮肤都在伴随着毕毕剥剥的可怕声响裂开,喷出相同的暗色的血。
“不。” 蕾米喃喃道,但并没有转开视线。
克雷西已经不能说话了,因为她的脸也在扭曲。随着咯咯的呼吸声,下巴随着颌骨的不详响动掉下来了——还在眼眶里的眼球也破碎开来,接着连接脖子的肌肉似乎在压力下被挣断了,她的头颅一下歪向一侧,蕾米感到湿粘带着腥味的血溅到了脸上。
侵蚀还在继续,不过蕾米没有再去在意了。
直到贵族回到洋馆,蕾米就那样坐在床前盯着面目全非的克雷西的尸体沉默着。蕾米想象过贵族的反应,但是意外的是贵族表现的十分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样,他所做的只是让蕾米离开房间。
然而直到很久之后——直到蕾米已经接受了她的新身份以后——直到贵族从洋馆消失再不出现,他也没有再和蕾米说过一句话。
-Chapter IV
爱丽丝谨慎的推开修道院的门。修道院里一片死寂,这显然不太正常。就算是深夜,修道院也有当值修士,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随后爱丽丝看到了地上干涸的长长血迹。看起来是某个人——应当是受了重伤——在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迹。
“又是这样。”
爱丽丝下意识的摸了摸刀柄,直起身子吐出一口气。看来附近的城镇的修道院全都遭到了袭击的说法是真的。而且布加勒斯特的教会肯定知道些什么——然而他们是听命于普世牧首的东正教教会,虽然爱丽丝是因主教所托而来的,但他们对爱丽丝的天主教徒身份仍然抱有骨子里的深刻反感。
“我们看不出受害者之间的关联。劳作了半辈子的农民被撕开喉咙流尽了全身的血,在城镇间兜售小商品的商贩被扭断了脖子,乡间的贵族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被发现时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抓伤,好像他们和熊搏斗过一般。”正描述着惨剧的教区牧师整张脸都被遮在兜帽下,看不见表情。
“不用再说关于你们的子民的事了。你们真的不在意你们的那些兄弟么?”爱丽丝冷冷的打断了牧师的话。
“我们现在没有余力。”牧师并没有为爱丽丝的失礼而发火。“东方的异教徒在进攻,所有教区都必须为抵御异教徒而竭尽全力。”
爱丽丝暗暗的握紧自己的手腕。并非不能理解,倒不如说太容易理解了。
“不过要说起来,我们有一个线索。”牧师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说说看。”爱丽丝松开手腕抬起头。
“这里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吸血鬼的宅邸啊。”
爱丽丝打开古旧的洋馆的窗户,拨开厚重的窗帘跳进屋内。屋内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这让爱丽丝有些意外。看起来洋馆主人不喜群居,万一主人外出寻找新猎物不在馆内,自己这一趟就算是扑空了。
“恶人的光必将熄灭。”爱丽丝低声说道,转过走廊。
客厅里没有窗户,洋馆仅有的窗户全都集中在外侧曲折的走廊尽头。洋馆的主人正坐在客厅中央。客厅里一片寂静,爱丽丝放轻脚步——墙上风灯微弱的光可以映出坐在椅子上的身体。
然后爱丽丝看到了主人的脸。爱丽丝再次感到有些意外——那张脸和那副身躯太过年轻,太过幼小,然而爱丽丝却能嗅到从身体每个角落散发出来的危险。
还有孤独。
猎魔人和吸血鬼,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极近距离上对视着。
先打破沉默的是吸血鬼。
“你跟那个银发,味道很像呢。”
爱丽丝瞳孔猛的一缩。眼前的有着少女外貌的吸血鬼站起身,眼里已经流露出杀意。
“她在哪里?”
“地狱应该会很适合你。”
爱丽丝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拔出了刀。和大部分猎魔人不同,爱丽丝惯用的武器是一柄马刀,这也和她偏向强硬的战斗方式有关。
“天上的父……”
马刀打了个旋猛的劈出,木质椅子被分为两段,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响,然而吸血鬼少女已经不在那儿。爱丽丝没有停顿,猛的冲出一步然后顺势转身。
“荣耀归于你。”爱丽丝喃喃道。随后马刀再一次发动,横扫而至。这一回对手却没有闪避,而是看准来势,猛的手臂横挥,一拳砸在马刀侧面——马刀刀刃虽然锋利,然而侧面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块铁板罢了。这一下力量巨大,爱丽丝只觉刀柄几乎脱手飞出,她应变奇速,左手探出握住刀柄,总算把几乎已经在弹跳的刀柄稳住了。
猎魔人和吸血鬼再次对视,猎魔人已经换成双手握刀,放低身形。
“如果回答我的问题,以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之名起誓,我就放过你,不追究你的无礼。”吸血鬼少女再度缓缓开口,薄薄的嘴唇微微挑起。她身着一件华丽的洋装,银蓝色的头发在风灯下泛着光。虽然片刻前才与爱丽丝拼斗,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冰冷而锋利,带着贵族的威压感。
爱丽丝突然笑起来,然而她的眼里毫无笑意,笑声尖锐刺耳就像锯片摩擦一般。“我不是加略人犹大的后代。”
话音未落,爱丽丝扬起马刀,跨步突进。
两个身影再度纠缠在一起,舞的如同风车一般的马刀在洋馆宽阔的客厅里带出风声。然而马刀毕竟是马刀,优势和劣势都同样明显。爱丽丝改成双手握刀后明显转圜不灵,在敏捷而身材娇小的蕾米面前大开大阖的马刀显得大而无当。
就算是久经战阵的战士,体能跟吸血鬼相比仍然不值一提。爱丽丝虽然看起来局势上不落下风,但是长时间的拼斗并没有给蕾米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相反,蕾米的攻击屡屡得手,虽然其中大部分爱丽丝都已经通过马刀的格挡或者闪躲以卸开力道,但是她身上的割裂伤和擦伤还是越来越多。
“天上的父,我赞美你。”爱丽丝躲开蕾米近在咫尺的一抓,顺势后撤半步,深吸一口气,沾血的——爱丽丝自己的——马刀再次带着破风的呼啸声猛的挥向蕾米的头。
蕾米这次连头都没有偏,而是侧身挥出左手按向刀脊。爱丽丝这次出刀的刀势虽猛恶却缺乏技巧,蕾米准备先将刀带歪方向,再干净利落的把握着刀的手腕一起斩断。
吸血鬼很轻易的碰到了刀身,然而后半段的发展却出乎意料——马刀在蕾米一按之下猛的飞出,咣当一声落地。蕾米猛然回头,合身扑上的爱丽丝已经近在咫尺。蕾米咬牙,放弃躲闪右手探出抓向爱丽丝。
闷响和咔嚓声同时响起。爱丽丝的右拳落在了蕾米脖子上,砸出一片血雾的同时把她的头打的猛的偏向一边;而蕾米的右手干净利落的捏碎了爱丽丝的左肩胛骨。爱丽丝没有因为剧痛而停滞,将被捏碎的肩膀猛的从蕾米的手里挣开——但是被重创的肩膀已经无法继续发力,她挥出的左拳最后只是拂过蕾米的脸。
随后蕾米另一只手毫无阻碍的刺进爱丽丝腹部,拔出的时候连肠子一块扯了出来——爱丽丝痛哼一声跪倒,蕾米没有放开手,断开的肠子被从腹部拖出了一米多长,末端仍然握在蕾米手里,污物和血流的满手满地都是。
“不错。”蕾米慢慢的舔了舔手指,审视着地上抽搐着的猎魔人。“现在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么?”
爱丽丝用手死死按着腹部,好一阵子才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单字。“休想,你这怪物。”
蕾米沉默了好一阵,蓦地咧开嘴嘶声笑起来。“没关系。”她俯下身,将脸凑近爱丽丝的脸,然后在爱丽丝耳边低声耳语。
“我会把你全身每一根骨头都折断,把你的喉咙撕开,把你的血连同你的信仰,记忆,最深处的秘密都一起吸干,我保证你会特别,特别享受这一切。”
-Chapter V
萨尔茨堡大教堂外。
“请放回我们的家人……”
咲夜烦闷的闭上眼睛,摇摇头。爱丽丝还未回来,这段时间里城市里的流民多了不少,尤其是教会周围。裁判所在扩大范围的搜查后逮捕了许多异端,他们征用了附近一座贵族的城堡的地下室进行审问——大裁判官本来准备用修道院的房间,然而教区牧师声称修道院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了。咲夜知道他说的虽然是事实,但却是牧师有意为之,不然修道院其实可以腾出许多空房。
至于裁判所指认的所谓异端,多数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无权无势的平民。裁判官们大多仍分散在附近的城镇中继续着他们的调查,修士们绷紧神经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暴乱。
咲夜从梦中惊醒,被压在身下的手臂火烧火燎的疼着。有人在门外敲门——咲夜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沉沉的。对于作息时间严格控制的修道院,在深夜里房间的门被叩响这样的事极其罕见,也因此这往往意味着事态紧急。咲夜从床上爬起身,匆忙披上修道服,检查了手上的绷带,把短刀揣进衣袋,打开房门。房间外站着的是一个修女,然而从她脸上看不到紧张的神色。咲夜见过这张脸几次——但是因为她不是武装修士,和咲夜的生活缺乏交集,咲夜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怎么了?”
“裁判所的裁判官派人来要求援助,当值的修士刚刚出发。”
咲夜微微挑起眉毛。“他们遇到袭击了?需要我们也去么?”
“不用,只是指示我们接替值班。”修女摇头。“也许是遇到了农民的反抗吧,愿主祝福他们……”
随着玻璃破碎声,修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咲夜看见了一切,却没能作出反应。一柄马刀如同闪电一般划开空气刺进灰白的墙壁——伴随着刀光和喷溅的鲜血,只剩下半个脑袋的修女惨叫都没发出就砰然倒地。
“爱丽丝?”咲夜看着刀柄还在颤动的马刀愣了一下,伸手进衣袋握住刀把,转头看向窗户。
刚才还空无一物的窗台上现在多了一个人,却不是爱丽丝。咲夜睁大眼睛——坐在窗台上背后的黑色双翼挡住了半个窗户的洋装少女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但她看向这边红色的眼瞳里带着杀意的眼神比刚才破窗而入的马刀还要锋利。
“我找到你了,十六夜咲夜。”
蕾米开口,声音在喉咙里打着转,这让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怪异。
咲夜心头一紧,眼前的景象让她猛然想起了数年前遇见的被锁在笼子里的瘦弱少女。她同时发现,自己的舌头似乎黏在了上颚上,冷汗开始从额头上渗出。眼前的蕾米没有任何动作,但她的气势有若实质,和她对视着都感觉仿佛被出鞘的利剑比在喉咙上一般,冰凉的刀刃贴在皮肤上似乎随时会切开喉管。咲夜倒退了两步,深深吸气,然后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
话音未落,蕾米已经动了——她陡然跳起,脚在窗台上一点,向咲夜扑去。咲夜用右手抽出短刀——左臂的伤势没好利索,虽然动是不成问题但根本无法用力。
就在咲夜拔出刀的同时,蕾米已经冲到面前,手臂划出。随着嗤的一响,修道服的胸口被撕开一道长长的裂痕,鲜血飞溅。
“啐。”咲夜没有直接反击,而是猛的向蕾米投出短刀,同时脚跟蹬地,着地向一侧滚翻,然后翻身跳起向窗户奔去。现时的咲夜已经打定了冒险逃离的想法——虽然还有无数谜团没有解决,不过暂时没有机会了。二楼的窗户离地面只有数米,咲夜知道窗下是灌木丛,跳下去如果控制的好不至于折断双腿。
然而没能成功——跨出一步的同时,她在空中被抓住了衣服后领子,然后整个人被甩出去狠狠掼在墙壁上。一瞬间咲夜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撞散了,撞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胃液都被撞到了嘴里——之前受伤的肋骨也适时的剧痛起来让她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只是瘫在墙边咳嗽。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听到很大的响声……”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修女揉着眼走进房间——她显然是刚被叫醒,房间内的景象让她楞在当场,张大嘴巴——蕾米冲上前一掌切在她脖子上,伴随着喉头软骨破裂声把她撞出门外。
下一个瞬间随着修女的尖叫,整个修道院沸腾起来。虽然当值的修士已经全被派出,但是修道院里还有数名正在休息的武装修士。楼梯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武装修士们的房间都在一楼,因为凌晨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的活动,他们通常睡眠很浅,而且都做过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主佑平安!楼上怎么了!”两个拔出了剑的修士转过楼梯冲上走廊。他们刚跨上走廊,就睁大了眼睛——一条桌子带着风声直飞而来。要知道原本摆放在修道院二楼的桌子是实木材质的,重达数百磅——他俩还没作出反应,就随着这巨型武器一起滚落楼梯,带出楼下一片痛呼惨叫。
咲夜咬着牙爬起身,用力甩了甩脑袋,向窗户走去。因为刚才的撞击她现在胸口剧痛,头晕眼花,整个视野都如同被雾罩住一般模糊不清,全身上下都在打战。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随着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涌出,两条腿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
蕾米不在房里,咲夜能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呼喝声,剑刃破空声和随之而来的惨叫声。在场的修士们不会是吸血鬼的对手,咲夜很清楚这一点。就算自己能逃出修道院,也没法再在教会停留了;自己不是教徒,裁判所的人在回来后看到修道院的惨状定然会把自己抓起来进行他们所谓的审问。咲夜打了个冷战,狠狠咬了下手指让自己清醒些,迈开腿踩上床铺,准备跳上窗台。
她在猫着腰跳上窗台时脚在窗台上绊了一下;如果她没有受伤,定然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这个失误并不致命,但她随后又犯下了另一个错误——下意识试图用左手扶住窗沿稳住身体。咲夜只感到左臂一痛,随后整条手臂从肘以下没了知觉——她的身体旋即直接摔出窗外,咚的一声从二楼落下摔进灌木丛,没了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咲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缩在灌木的枝叶里,视线正对着巨大的时钟塔。
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爱丽丝……”咲夜呻吟。动弹不得的她现在满脸都是汗和鲜血,血浸进了眼睛,视野里只有一片血红。
眼前的人俯下身子。
“爱丽丝,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咲夜咳嗽起来,血不停的从她嘴里咳出来。
“你,愿意当我的女仆么?”
听到这个声音,咲夜一凛,回过神来——眼前的人不是爱丽丝。
“你愿意当我的女仆么?”同样的声音再度传来,仍然没有带入感情。
咲夜再次想起那个有着恶魔翅膀的少女。但是少女的脸没有在脑海里持续很久,咲夜想起许多的人,包括爱丽丝,教区牧师,过往杀死的吸血鬼,老团长,瘸子伊凡,大裁判官,那个在学校曾经摸着她的头表扬她的教士老师,被马刀削去半个脑袋的修女,甚至最后咲夜还看见了自己的母亲,虽然她根本不可能记得她母亲的模样。然后这些人脸旋转的越来越快直到再也不分彼此,咲夜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看清了身前的蕾米莉亚。咲夜死死盯着蕾米莉亚,在染血的世界里,蕾米的红色眼瞳显得格外耀眼。
“我愿意。”
咲夜发现自己在流泪——她并不知道为什么。
时钟塔的大钟开始敲响。
-Epilogue
咲夜睁开眼睛。
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咲夜拿过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脖子。
她只感到疼痛,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开始还算轻微,后来不仅痛觉愈发剧烈,疼痛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她知道原因,但她什么也不能做,更不愿做。
洋馆里很安静。咲夜拿起怀表,确认上面的时间,然后吁出一口气,躺平身体,合上眼睛。
指针指向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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