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宴之敖者 于 2014-9-8 09:42 编辑
总算赶在中秋前完成了。话说明明是法定假日但下午还要出差什么的……总之是正针的故事。文区辉针城相关创作很少，大家对新作要多多发掘萌点啊！！！！
以上。
十五月圆。那月正亮得紧。
夜晚的黑暗之下，清冷的月光所照亮的，仍不及白昼的阳光之力所及的十分之一。月光那有限的作用之外的，是大片大片的阴影。孕育着未知，埋葬着秘密。 ——远处，火把被点燃了。人造的光源，愤怒地燃烧着的火球驱走了黑暗，映亮了一张张脸。因黑暗而畏惧着的脸，也因为这光明和温暖而展开了笑颜。
而只有那些固执地抱持着孤独的生命，才会继续隐没在暗处，对火焰的伟力既向往，又厌恶，流露到脸上，就变成了复杂的表情。与那些偶尔才享受黑夜的魅力与曼妙的人不一样，像她这种，是一早就习惯于黑暗之中的生活的了，尽管对其他人的生活或者心向往之，但仍然会以嘲弄的态度固守自己的领域——哪怕家徒四壁，哪怕孑然一身，但仍然是固执的坚守。否则就害怕自己消逝在那片光里，永不再保有自我。 纵使如此坚持的唯一结果，是被其他生命所厌恶。
假如非要借什么人之口去说话，那么就说吧，如果只有这样才有说服力；据说在妖怪们的眼里，所谓政治都是生灵在为了利益而苟合。这生灵当然也把它们包括在内。世间的利益就是金字塔，越往上权力越大，但地方也越小。只有少数佼佼者才能立足。但因为地方实在太少，所以在上一层的人拼命把竞争者推下去，而下位者也拼命想把上位者弄下来自己上位。从上往下看看到的全是头顶，而从下往上看看到的都是脚底和屁股。 所以才有下克上。所以世间万物循环无穷。豪富者有一天会散尽家财，穷困者又有可能腰缠万贯。此为真理，流转始终。 鬼人正邪就潜伏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但精神上的创伤仍未平复。 “到底还是失败了啊。” 从不认为世界上众生平等的天邪鬼，当然最喜欢玩上下翻转的把戏。在历史上从来不乏它们与志同道合者的身影。这是诅咒，是咒语，是恶行。曾经的天皇，金色的雄鹰，也在天邪鬼的怂恿下将经文投入万里碧涛，对京都发出尖利的诅咒——“以民为皇，以皇为民。” 在颠倒的世界中寻求自身的晋升，这是天邪鬼最大的目的。
掀起动乱吧！甚至可以冠以革命之名。现在就是所有弱小的家伙们团结起来，建立新的秩序，筑造新的殿堂，让世间悖乱之时。 而从中能得到什么呢？ ——仅仅是证实了自己，天邪鬼的存在的愉悦而已。
“投降吧，我们已经失败了。” “我想只要好好改过的话，幻想乡的妖怪们是不会再继续与你为敌的。” 鬼人正邪的回答当然是拒绝。
“我生来就是天邪鬼。”
曾经又小又软弱的小人一族公主也有勇气了啊，正邪想着。她在这山林中呆了三四天了，但外面风声仍然很紧，这个时候出去简直是自讨苦吃。而月亮真是亮得可恶，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她只好在自己编的吊床上躺着，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也因心兴绪不宁而黯淡了。 月光勾起往事。而令回忆长久。
她是问过自己如此行事的理由的。那时月可没有现在圆。月圆缺的周期是三十天。而那时是什么时候呢？可能这个不重要吧。但也正因为月色昏暗，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啊，怎么说呢？本质一样的东西？就好像猫生下来就喜欢吃鱼那样，对我等天邪鬼而言，受他人厌恶是理所应当的啊，就像某种有依赖性的药一样，不吃不行。” 那种感觉还真是难以言喻。正邪记得以前听寺庙里的和尚们讲经。地狱中的饿鬼看普通的食物都是火炭，只有污秽之物在饿鬼眼中方为饭食。其时和尚讲经讲到鬼母讨痰一节时讲得天花乱坠，正邪在暗处听得只觉得好笑。经典中的东西，因为已经过去，因为无须体验，所以自然讲得轻松。如同书中那些出世高人，举手投足皆为逸事，然而现在的不拘俗礼之客却受到人们的猜疑。想到这里时正邪笑得不能自已，干脆把香炉推翻，抛掷供品，大闹了一番方才离去。
如果他人的正常在自己眼中是不正常的。那么自己的正常在他人那里不正常不就对了吗？本来就不是一路啊。 他人的厌恶如酪中的醍醐，是最高的赏味。以厌恶为食粮，简直美味得让人绝望。那些东西——信任，温暖，忠诚——全部都不能得到。黑夜中的野狗，只向往腐肉与骸骨啊。只有背叛与折磨，绝望与悲伤，才能让自己的脑中获得无上的喜悦。这已经是无须重复或强调的东西了，从出生之时就一直知晓一直习惯一直坚持一直固守的。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除此之外的自己。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除此之外的滋味。 从不怀疑从不动摇从不迷惑从不委屈从不悲伤从不为其他之物所动，除此之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正邪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红色的，而且刚才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可怕。否则那位小小的公主肯定就不会这样看着自己了。那是怀疑而且恐惧的眼光。怀疑天邪鬼的本性，怀疑自己说过的话；恐惧于被背叛，恐惧于失败。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正邪摸摸针妙丸的头。就算用万宝槌让自己暂时变大了，她的身材仍然很娇小。 “没关系。至少在成功之前，我都会是你的同伴的。” 针妙丸没说什么。她是被逼到绝路的野兽。可能未至绝路，但也被自己拉上了船，不会再有其他的出路。她是如此善良而不知世事，真是…… 真是利用的绝佳人选啊。 针妙丸垂下睫毛，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可以相信你吗？” “啊。就算是天邪鬼偶尔也是可以信任的。” “……谢谢。” 针妙丸握住了正邪的手。 “你是天邪鬼也好，是其他妖魔鬼怪也罢。小人一族被压迫几近千年，就算是虚情假意抑或欺骗，都没有人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哪怕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谢谢你。”
正邪想，难道这个小人族的公主是什么火灵的转世吗，还是她有什么特殊的魔法。她手上的温度好烫啊。烫得非常难受，非常非常难受，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温度。但是无法把手抽回来，这是怎么回事呢。都说了除了让人厌恶的学问之外，其他的东西不论什么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故事里的人们无所不知。或是主角，或是旁白。而人生不是一本书。即令是，也是合上的。想翻开过去的书页需要勇气，翻开现在的书页需要智慧，而谁能看到之后的发展和最终的结局。一杯酒，一座城池。摧枯拉朽，断壁残垣。有的是记忆和现在。酒的香气，城池的坚固。第二天，什么都没了，也可能什么都存在。 生死只在一念间。 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后，自然是失败了。 高山万仞非一日之成。就算用木板石块树枝垒起高台，毕竟没有根基和足够的力量能够维持。尽管过去温顺的妖怪变得凶暴，道具们纷纷拥有了自己的灵魂，但还是失败了。巫女和魔女，以及不知道还是不是人类的女仆前来解决异变，就算用上万宝槌的力量也不能扭转局面。 最后，那座传说中的城池的三日天下走到了尽头，重新回到了传说当中。正邪觉得，自己的余生大概是不会忘记针妙丸当时的眼神了。就算嘴上说着不会计较和难过，但当真正走到了结局的时候，到底还是难以接受。重新变回小人体型的针妙丸坐回她一直戴着的碗形装饰中，之前一直鼓足的气势全数消灭了，正邪怀疑如果这会来一只大号的野兽都会把她踩死。 她把针妙丸带回了暂时的栖身之处。毫无疑问，针妙丸是被打垮了，眼神没有焦点，不发一言。偶尔会从双眼中闪过一轮光芒，那时她会看看正邪，但眼中全是憎恨。
——我已经回不到过去的生活中了啊。 ——这全都是你害的。 ——全都是你害的！
一阵阵——像某种癖好被满足了一样的感觉直冲进正邪的脑中，就像小孩子大嚼糖块般的快感啊，简直停不下来，舒服得都快要流口水了。如果是过去的正邪的话，一定会这么觉得的吧？ 但是，但是啊。就算是再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有的糖是不好吃的。糖果带来的美妙感觉，它的甜味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同样重要的是吃糖时的心情啊。再傻的小孩子，也不会受炮烙之刑的时候给他糖吃就会笑出来的。再傻也不会。
——抱歉。
应该这么说吗？在鬼人正邪到目前为止不算长但也不算短的一生中，她是很少这么觉得的。因为就是要搞恶作剧，就是要让人们与妖怪都憎恶自己，自己才算是获得了赖以生存的食粮啊。被捉弄的人再惨也不关自己的事，这就像是羊吃青草，人类吃羊而妖怪吃人一样正常，生存方式就是如此啊。但是就算是生命有朝一日被更强者剥夺也能忍耐的生灵，竟然会对被耍弄而如此愤怒！正邪想起了某种叫火车的妖怪，似乎生存意义是偷窃尸体，所以经常会被人类退治。真无趣啊，那种东西就算是吃都不好吃吧。 但是，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啊。
但现在这全部被破坏了。正邪感到了极大的震动。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妖怪的厌恶而震撼！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正邪想，可能自己真的是太少与其他生命交流了吧。一听说自己是天邪鬼，所以都敬而远之。 ——你是天邪鬼也好，是其他妖魔鬼怪也罢。小人一族被压迫几近千年，就算是虚情假意抑或欺骗，都没有人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哪怕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谢谢你。 正邪向前踉跄了一下。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啊。 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我主动引诱也好，愿意与我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啊。 但是这种时候要怎么办才好，她在哭啊。虽然没看到她擦眼泪但她一定在哭啊。我从来都没遇到过这类事情，我要安慰吗？说些什么才好，我要怎么做？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我除了努力被人厌恶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啊不知道啊不知道啊，我原来对这世界上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啊。
故事到这里，也应该结束了。就像所有写给人看的故事一样：阴谋作乱者一败涂地，但幻想乡接纳所有生命，大家在一起愉快地生活着，故事完。 ——但是对翻转一切的天邪鬼来说，就是要把这个结局翻过来。 ——偷窃也好，收集也好，把道具都集中起来吧！这就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烦，鬼人正邪即将颠覆幻想乡！ 是为了什么人吗？不是。 是为了想让那个人把自己打倒，以挣得一席之地吗？不是。 要说理由的话，一个就够了。 “吾乃天邪鬼。”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最后会遇见那个人啊。
虽然胜利了，但正邪也已经不想再与其他人决胜负了。她抛弃了辛苦收集来的道具，孤身遁入了山林。她知道，现在整个幻想乡都在对天邪鬼进行讨伐，失主们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好好教训自己一顿才好。而就在躲避追兵的时候，遇上了也加入了讨伐军的针妙丸。 ——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温柔啊。 ——我也真是变傻了，居然还认真地与她打了一场。 毫无疑问，在其他人眼中，只寻求被厌恶，被嫌弃的自己是不正常的，不正常到了家。那么愿意对这样的人友善的又算什么呢？对被厌恶之物友善，果然也有什么地方不正常吧？可是这样的话，一度接受过这个人友善的自己，也不算是被人所厌恶了，起码不被所有人。但这这样一来又等于在她面前失去了本性，变得不像是个天邪鬼了。那么她算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呢？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变得不正常了呢？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的。本来万事万物即为相对，而只要提出一项论据，就会马上举出一个反证——哪怕强词夺理也好——的天邪鬼的本性让这场脑内辩论无穷无尽。正邪摇摇头，放弃了思考，用树枝和藤条在两棵树之间结了一张吊床，沉沉睡去。 而故事总会结束。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尾处，出场过的人们说话，拥抱，告别，然后离开。可在我们的故事里，连这些都是奢侈品，全都没有，连相互之间可能抱有的感情都没。简直像是夏夜廊下的一盆水，倒映着虚无飘渺的月亮，然后若有若无的蒸发。次日清晨，只有一个空盆。什么都不会剩下，甚至连它曾承载过月光的证据都没有。仅仅是一个疑似可能大概或许约摸的梦。 而梦都会留下熟睡后打湿枕头的涎水作为残渣。这个故事只比那涎水好些。
“可能对她而言，我是不正常的那种人吧。” 针妙丸放下她小小的酒盏，只有常人的指甲盖大小。她坐在灵梦的肩头上，为了避免有人不小心压着她。在祭典的酒会上，当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诶？我还以为你会讨厌她呢。”
“那样不就正中她的下怀了吗？她可是天邪鬼啊。”
“——不能让她称意吗？” 巫女偏过酒壶，给小人族的公主倒了一点，随后满上自己的酒盏。 酒盏有大有小。但头上，夜空中的明月，一视同仁地映在了每盏酒中。
“真是的，这种时候突然有点希望她在这里呢。” ——她一定不肯来。然后故意求她，看她非常想来但嘴硬拒绝的样子。然后假装赌气，告诉她不许来，然后在宴会上为她留个坐位，一双筷子和一杯酒，酒要热。等着看她自以为得意地冲出来，但不揭穿她，请她坐在自己身边，看她不情不愿地落座，挑剔挑剔这里，评点评点那里，这种时候附和最好。酒尽人散时，拜托她送自己回家，最后留她过夜，在家里的庭下续续摊，枕着月光入眠。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但无论她在何处，此刻都在凝望着月亮吧？
针妙丸举起酒盏，向着头上的清冷之月。 朋友，无论你身在何处，就用这月光下酒，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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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8 06: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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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8 08:52: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