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enfrost 于 2015-9-3 22:33 编辑
迷恋的理由
和父亲对谈了一阵子之后，妖怪贤者悠悠地站起身来。 “您要回去了吗，八云紫大人？”父亲跟着站了起来，恭敬地问道。 紫点了点头，冰冷如水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只是过来看看下一任巫女大人的情况，就不多叨扰了。” “小女劳您费心了。” 八云紫仿佛没听到父亲的话一样，仍然死死地盯着我，利刃一般的视线刺得我坐如针毡。 “那么静音小姐，还请你多多努力了。” 我连忙深深伏下身去，行了一礼。
听到窸窸窣窣的足音渐渐远去，我才慢慢直起身来。 那个老妖怪，终于走掉了啊。 我松开领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初秋的寒气从开口灌了进来，缓和着胸中的燥热。 我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换下了巫女服。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身衣服竟然成了我的负担呢。 我换上便装，赶在父亲回来之前溜出了神社。 自己明明从小就向往着要成为像妈妈那样的巫女……从小就定下了目标，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巫女。 “静音小姐，你学会浮空了吗？”耳边响起八云紫刚才提出的问题。 我嗫嚅一阵，满是不甘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我就是飞不起来呢。 虽然现在的我已经可以用灵具击退下等的妖怪，可是飞行是白礼巫女的基本啊！ 妈妈也说过，只要经过足够的修行，巫女就能浮空飞行，这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证明。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了村口的拱桥上。 我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妈妈……我想证明自己，为什么做不到呢？ “怎么了？” 身为巫女候补的我，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长进呢？ 妈妈天生就拥有压制妖怪的力量，一般的妖怪光是站在她面前就已经动弹不得了。所以村外林子里的的妖怪再多，它们也不敢造次。她孤身一人就能保护整条村子……而现在…… 我抬头环顾四周，看着村中家家户户门窗上贴满的符纸。 村外的妖怪一直虎视眈眈，村子的安全现在只能靠爸爸开发的灵具勉强维持着。 “那你妈妈到哪里去了？” 妈妈……妈妈就在这下面啊。 我顺着自己的思绪，看着桥下奔涌的河水。 她就是在这条桥上被妖怪推落水中，遇溺而死的。 妈妈死去之后，村外的妖怪马上发动了进攻，村中的大家伤亡惨重，还是多亏妖怪贤者的救助才避过了被屠村的命运。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座桥贴了特别多的符纸呢？” 为什么……？ 听到这个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迟疑了。 越往思绪深处寻找答案，头就越痛。 痛…… 可是什么东西压着我，让我越沉越深。 好痛啊！ 我一声尖叫，终于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向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我和披着一头浅青色头发的少女目光相交，她吐了吐舌头。 “哎呀。”她轻叫一声，扭头就跑，脚步匆匆地向村口奔去。 喂，你给我等等！！ 我高声叫着，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没有身着巫女服，没带任何灵具。 因为那孩子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只是想着这一点，我加快了步伐。
“哈……哈……” 总算抓到你了。 看到少女终于止住了步伐，我也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抓我？可是我已经离开村子了啊。”少女扬起眉毛，理直气壮地说道，“约定妖怪不许进入的范围，应该只限村子里面吧？”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是妖怪？ 我难以置信地说着，上前两步，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什么，你追我不是因为我是妖怪吗，巫女大人？”青发少女歪了歪脑袋，满是好奇地看着我。 我……我还不是巫女。只是候补…… 我摇了摇头，满脸窘迫。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巫女？我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我是妖怪觉啊。”少女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确实，你一句话都没有说呢。”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解释为什么自己说不了话。 因为……我确实说不了话。至于为什么……痛！ 脑中又是一阵刺痛。每次想回忆自己失声缘由的时候，我总是会尝到这阵痛楚。 “是这样吗，真可怜啊。”少女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要不我们做个朋友吧？是我的话，静音要说什么只要想就可以了，我全~都能听到哦。” 诶？！真的……真的可以吗？ 原本想更加矜持地思考一番再作答复，可是刚才心中的雀跃已经擅自给出了答案。 而且这就已经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妖怪觉还真是可怕。 “嗯，那么就请多多指教了静音！我叫古明地恋！”名为恋的少女欢快地说着，一把牵起了我的手。 初次见面，我是白礼静音……请多指教诶？！ 话还没说完，恋已经拉着我向前奔去，害得我差点扑倒在地。 干什么啊！ “去森林里面玩啊~因为静音你一早就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了吧？顺便还可以来我家作客。” 不对！好奇是因为现在的我还对付不了森林深处的妖怪，想着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样的……可是现在这样进去根本就是送死啊！妈妈说过—— “说什么送死，那种妖怪我一个手指就能干掉了。”恋咯咯笑着，竖起了自己的食指，点了下我的脑门，“静音你开心一点啦。” ……罢了。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暂且把巫女的事情抛到一边吧。 感受着手心的暖意，奇妙的满足感让胸中的郁闷冰消雪解，我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欢笑的味道。 真是久违了啊。 这么一想，自从妈妈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静音今天想去哪里玩呢？要去我家？还是去森林里探险？” 恋決定就好了。 “嗯嗯，我想想。” 跟往常一样，我到村外的林地和恋碰面。 自从认识了她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们踩着落叶，一起在林中漫步，无声地彼此倾诉着自己的生活。 这样言平白无奇的语言交流，是我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 我想成为独当一面的巫女。可是老爸好烦，修行好累，穿巫女服好辛苦。 我想成为不被老姐管束的妖怪觉。因为老姐好烦，老姐的宠物也好烦。 我们手牵着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虽然老爸跟以前一样烦人，修行跟以前一样累，生活跟以前一样乏味，可是现在的我有了倾诉的对象，有了玩耍的伙伴，有了可以敞开心扉的朋友。 能够遇到恋真是太好了。 “真的吗？”恋轻声问道。 诶？ “刚才的话，我全都听到了哦。”恋说着突然止住了脚步，澄亮的双瞳静静地看着我，“遇到我真是太好了什么的……静音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都……都听到了？ 我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想藏起自己脸上的绯红。 读心这种能力真是太狡猾了。
“我想到该干什么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恋开口说道。 见她识趣地放弃了刚才的话题，我松了口气。 “来静音，站上来。”她拉起我的手，把我拉了过去。 站上……哪里？ 我迟疑着问道，看到她微微抬起，一抖一抖的脚尖才反应过来。 虽然不明就里，我还是拗不过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双脚踩到了她的脚尖上。 好近。 “抱着我，把眼睛闭上。”恋柔声说着，自顾自地把双手搭在我的腰际。 自己从来不曾和恋如此接近，也从来没有听过她如此轻柔温婉的话语。 “都~说~了，把眼睛闭上！”见我没有动静，她不耐烦地重复道，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好好好，我闭我闭我闭。 我乖乖照做，闭上双眼，手放到恋的肩上。 …… ………… ………………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深秋的寒风吹过，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可以了哦。”恋的声音终于响起，“我们到了。” 到了？ “这就是我送给静音的礼物。喜欢吗？”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之前特地读过你的心了，这就是你最向往的东西——” 啊……！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视线中只有恋的脸。可只是看到视线边角的蓝色，触到呼啸着掠过耳边的风，我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天空。 我别开视线，欣赏着这片此生初见的风景。 身处高空，天空和大地从未显得如此辽阔。无论是缓缓沉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还是渐渐升起的夜幕，都让人沉醉，美不胜收。 向下看去，村落已经化作火柴盒般的大小，而森林则成了一丛青苔。 “咿？！” 突然间，自己的身躯向下坠去。 “静音……你怎么了？”恋的语气中满是慌乱，似乎她刚才也失去了平衡。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软了下去，整个人倒在了恋的怀里。 我……我竟然畏高啊。 事到如今，我才终于明白过来。 没错，我向往天空。因为妈妈说过……在天空中飞行是独当一面的巫女才拥有的能力。 可是我竟然畏高。妈妈一定会失望吧？自己的女儿竟然…… 我这么想着，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害怕的话抱紧我不就好了！”恋尖声叫道，“不要再说你妈妈了！” 她的声音让我从思绪中惊醒，不自觉地用力抱紧了她。 沉默。 在寒冷的高空之中，巫女候补和妖怪觉无声地拥抱着。 “听我说，静音。”不知过去了多久，恋终于开口了。 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老姐说，我们妖怪觉因为长着一只能通晓一切的眼睛，注定了要被人厌弃。因为我们会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把人的虚假和伪装剥个精光……大家都讨厌被看透。”她低着头，声音中满是忧郁，“可是静音不讨厌不是吗？你讨厌恋吗？你讨厌一直听着你的心声，看穿你的一切的我吗？” 怎么可能讨厌啊。刚才就说了，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那样的话，以后都跟我在一起好吗？”恋说着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渴求，“到我家里来住吧，没有烦人的老爸，没有累人的修行，而且再也不用穿巫女服了。我有一柜子的洋装——” 确实，那样的话那些烦恼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舍弃掉关于巫女的一切，跟恋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独当一面的巫女啊。 明明只要点头就好了，自己的心底却不合时宜地，无比执拗地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不要再想你妈妈了静音……拜托你看着我。”恋哽咽着，捧起我的脸，满是哀怨地说道，“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迟早会变成姐姐那样的成天对着阿猫阿狗说话的怪物啊！” 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花，叫人好生心痛。 我—— 就在我迟疑的一瞬，身体向下坠去。 恋的双手只是轻轻捧着我的脸，无法承受我的体重，而我自己也放松下来，没有再抱着她。 这次不是畏高产生的错觉了——自己真的在向地面坠去。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向恋。 恋，救我。 “不愿意的话就摔死好了。”而她却抱着双臂，一脸别扭地说道。 我眼巴巴地看着恋渐渐远去。 耳边的风声和失重的感觉吞噬了我的神智，我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抱歉。”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恋的膝上。 “耍了小孩子脾气抱歉……因为我嫉妒了，静音竟然把自己死去了的妈妈看得比我还重。”恋低声说着，脸上挂着别扭的笑容。 天色已经黑透，远处不时传来妖兽的叫声。 “抱歉。” 我……我想和恋在一起。 “真的吗？” 嗯。果然我……没了恋就不行啊。 恋又一次捧起我的脸，靠了过来。 好近。 我甚至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不知所措的样子。 她撩起了我额前的头发，让彼此的脑门轻轻相触。 我却一阵目眩，仿佛刚才的感触比拥抱还要亲昵，比亲吻还要深刻，心中对她的渴求熊熊燃烧起来。 “那……我们回家吧？”恋害羞地别过脸去，拉着我站了起来。 在夜幕之下，我们两人往森林深处走去。
“来静音，你最喜欢吃的炒饭。” 谢谢。 “来张大嘴，啊~”恋端着一勺饭，送到了我的嘴边。 不不不吃饭的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啦。 “快·点·张·嘴~” 我拗不过恋，只好乖乖张大嘴巴。 “好吃吗？” 在地灵殿的生活，几乎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因为恋总是知道我心中所想。 虽然跟她说过没有必要了，可是见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我总是不忍拒绝。 “因为我想静音每天都轻松快乐。”恋认真地解释道。 我们依旧每天到森林里漫步，只是我不再修炼，不再身着巫女服。 这样的生活当然轻松快乐，可是心底总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镜中的模样。 虽然身着一袭精致的蓝色洋装，可是总觉得颜色跟自己的黑色长发微妙地不搭调。 我……果然还是穿巫女服比较合适啊。 “在想什么呢静音，不喜欢这身衣服吗？”恋听到我的自言自语，走了过来。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因为我知道恋最讨厌我提起巫女之类的事情了。 可是越想忘记，脑海中那一身白衣绯绔就越是鲜明。 恋……你在干什么？ 从思绪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她已经一手从身后抱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正一颗颗解开我胸前的纽扣。 “我在给静音换衣服啊。因为你不是不喜欢这件吗？我看看……”她扯开我的上衣丢到一边，走到房间另一侧的衣柜前翻找起来。 换、换衣服的话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连忙跟了过去，站在衣柜旁看着。 啊。 在柜子的一角，一件素白色的连衣裙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太不起眼了，普通得恋根本都没有看她一眼。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把它拿了起来穿上，然后戴上一旁放着的帽子。 呐恋，你觉得这一身怎么样？ 我开口叫她，自己来到镜子前，转了一圈。 “真不错啊。”恋看着我镜中的模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衬得你的黑发好漂亮，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哈哈，是吗？ 我高兴地答道，半是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帽檐。 “啊。”恋的目光中突然生出几分疑惑，视线向上飘去，“这顶帽子……” 嗯，确实跟我的发色不太搭调，不过看它放在一边情不自禁就戴了起来…… 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铁青着脸走了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夺下了我头上的帽子，一手丢出了窗外。 等、恋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脱掉。” 哈？ “我说，把这件衣服脱掉！”她又一次尖叫起来，眼看就要伸手把连衣裙直接撕烂了。 见她这副模样，我连忙把它脱了下来，双手哆嗦着交了过去。 她异常粗暴地把它卷成一团，抱在肩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恋回来的时候，表情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我又发脾气了，抱歉呢静音。”恋吐了吐舌头，牵起我的手，“衣服我已经还给老姐了。” 真的没事吗？ 我担心地追问道。 “没事没事。”她摆了摆手，语调轻快得不自然，“我们去森林里面探险吧？”
今天的恋有点不太对劲，从连衣裙那件事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甚至连睡前的额头碰额头都漏掉了，真是。 我嗔怒着抱怨道，不知道隔壁房间的恋有没有听到。
“嗯……？” 感觉到什么蹭着自己的脸，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一个毛茸茸的活物从床上蹦了下去，停在虚掩的门边。 它的头上歪歪扭扭地扣着恋白天扔掉的帽子，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我盯着它看了一阵，最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跟了上去。 我一路跟着它，最后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道大门前。 它是进去了吗？ 我迟疑着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 偌大的房间中坐着一个粉紫色头发的少女，她胸前红色的觉之瞳分外显眼。 “欢迎，静音小姐。我们这好像是初次见面呢。”她目无表情地看着我，只是点了点头，“我叫古明地觉，是恋的姐姐。” 名为觉的少女整个身子蜷缩在扶手椅中，双手给坐在她膝上的猫梳着毛。加上漫不经心的目光和脚上的毛茸茸拖鞋，她给人的感觉和恋大不相同，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心里话，觉小姐扬起了眉毛。 “能请你离开地灵殿吗？” 呃……那个，我只是随便想想，不是有意冒犯。 我说着欠了欠身，算是道歉。 “我这句话跟你刚才的想法没有关系。”她的手停了下来，可是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这是为了你好。我建议你离开恋的身边。” 为什么？ 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因为她把你当人偶玩儿。” 才没有。 “没有吗？她帮你穿衣，喂你吃饭，跟你过家家。这不就是把你当人偶吗？”觉小姐的声音似乎有了几分波动，她膝上的猫喵地叫了一声，跑开了。 可是恋……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啊！ “我不否认恋喜欢你。”觉小姐苦笑着垂下了目光，“可是你喜欢她吗？” 喜欢！ “是吗？那这顶帽子……”她从一旁的茶几上把帽子拿起，端详起来。 她只是有点孩子气而已！ 我认出这是白天恋扔掉的那顶帽子，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为恋辩护。 “没错，是孩子气。可是像恋这样的妖怪觉任性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她的妖力很强，不止是读心，还能改写人的想法。你心里的喜欢，是她刻进去的。” 说到这里，觉打住了话头，仿佛在等待着这句话在我脑中发酵。 才不是！我喜欢恋，是因为自己说不了话，而她身为妖怪觉—— “我也是妖怪觉啊，你喜欢我吗？”觉异常平静地打断了我，“我也可以跟你聊天，可以照顾你的起居饮食，恋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对了，你每天吃的炒饭还是我做的。” 我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最重要的是，我比她通情达理得多。”她嘴角扬起嘲弄的笑，伸出手来，“要过来我这边吗？” 我低下头去，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竟然有点动心了。 她身上的味道比恋更加浓郁。 啪。 一声轻响，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恋……？ “什么嘛静音，我还以为你到哪里去了。”恋尖声说着，急促的声音带着几分戾气，“原来是被讨人厌的姐姐骗过来了。” 恋……听到了我刚才的想法了吗？ 自己的手腕被她握得隐隐作痛，可是跟脊背上的凉意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走。”她没有答话，径自拉着我离开了觉的房间。 我慌了手脚，不自觉地望向身后的觉。她的脸上有了表情——那是失望和不甘。 可是为什么？刚才那番话不是只是在嘲笑我吗？ “你妈妈会伤心的。”她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恋……那个，虽然应该没什么可能，不过觉小姐刚才说了……你在操控我的意识？应该……没有这样的事吧？ 刚才从觉口中听到的话在我心底生根发芽，现在已经牢牢攫住了我的心。 恋似乎摇了摇头，但她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加快了步速。 我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了我的房间。 “到了。”恋的声音透着寒气。 那就……晚安？ 我迟疑着，对站在门边的恋说道。 她却垂下目光，自顾自地拖着我往床边走去。 等等等等，这是要干什么…… “我刚才好害怕。”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开口，言语中满是沮丧，“发现静音不在身边，我就在想该不是被姐姐……” 自己被她握着的手几乎要被捏碎了。 “一开始就约定过了的对吧？静音要一直一直留在我身边。”她抬起头来，脸上挤出一个忐忑不安的笑容，“不准丢下我……” 我没有，就是刚才觉小姐她…… “刚才你动心了吧？”恋往前逼了一步，“心里在想姐姐好像也不错呢之类的事情吧？” 不是—— “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了！”恋高叫一声，吓得我整个人坐倒在床上。 “所以……所以我要跟静音更进一步。”她自己也爬了上来，把我按倒，“我想了解静音的一切。这样的话，静音就不会被姐姐抢走了。” 恐惧蔓延着爬遍了我的全身上下，让我动弹不得。 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游移到我的额前，然后撩起上面的发丝。 不要……会好痛的……不要！ 预感到她要做什么，我仪态全无地尖叫起来。 “没事的静音，我会温柔的。”恋的目光中满是爱怜。 不要……不要……我怕……我不想…… “不怕，我就在你身边啊静音。”她释然地笑了起来，“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来，握着我的手。” 我顺着她的意思，跟她十指紧扣。她的笑容纯净无瑕，让人安心。 如果自己此刻不是被恋骑在身下的话，我大概会被她这一笑迷得神魂颠倒吧。 “那么，我进来了。” 原本在我额前轻轻揉弄着的食指，突然加力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每次触及记忆禁区时尝到的痛苦，在这一刻成百上千倍地炸裂开来。 恋的指尖仿佛突破了天灵盖，扎进我的脑髓之中。它化作一记重锤，把记忆大门上的铁锁敲得粉碎。
“你又在玩巫女游戏了啊，静音。”父亲沉声说道。 “什么游戏，我可是在认真地在修行呢！”看到他一脸轻视的表情，我气恼地跺了跺脚，“我要努力修行然后继承妈妈的名号，然后保护村子！” “已经跟你说过不需要了吧？我开发的灵符已经足够把低级妖兽挡在村子外面了。稍微有点脑子的品种也有妖怪贤者负责调停，也不成问题……” “老爸你这么说不就是等于说村子已经不需要巫女了嘛！” “不是不需要，是没有了。”说到这里，父亲的声音渗出一丝寒意。 “没有是什么意思！就算妈妈死了，我也——”我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跟死不死没有关系！”老爸吼了起来，盖过了我的声音，“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静香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从那天开始，她只是靠着自己的体术和我的灵符，充当一只吓唬下等妖怪的纸老虎而已！要不是我的研究在贤者大人的帮助下及时完成，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什么嘛，说得自己比妈妈还要了不起。”胸中的愤懑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不满地说道。 啪。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整个人摔倒在地。老爸扇这一巴掌力度真大。 “不过是入赘到白礼家的男人，竟然这么嚣张，你是想说这个是吧？那群老太婆。”他扭过头去，朝走廊外看了一眼，“事到如今还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也只有她们了，抱着白礼这个名字做着救世主的梦。听好了静音，现在撑起白礼家的人是我，村中每一个人都清楚得很。要是没有我的灵符，这条村子一夜之间就会被妖怪踏平。” 确实，外婆她们现在对父亲这个上门女婿毫无办法，既觉得他目中无人，又自知得罪不起。 “再怎么样……再怎么样也用不着在桥上贴那么多灵符吧？那不是妈妈……妈妈她……” “是啊，那是静香她死去的地方。”老爸点了点头，“感觉怨气很重，保险起见。” “那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说妈妈死后会变成妖怪吗！”我又尖叫起来。 “是啊。怨灵一类的东西。” 沉默。 我摇了摇头，完全没想到父亲竟说得出这样的话。 “妈妈她可是巫女哦……身为最纯洁的人类的妈妈她，怎么可能变成妖怪！！” “纯洁？”老爸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我说静音，你知道你妈为什么失去了巫女的力量吗？” 看到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已经猜到了大概。 “我、我不想听！”我尖叫着，慌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那自然是因为她不再纯洁了。”虽然老爸没有抬高音量，可真相还是传入了耳中，“静香她沾上了妖气，从此失去了巫女的力量。” “不是的……你怎么敢这样诋毁妈妈！”我也清楚自己的辩白苍白无力，可是心中对妈妈的憧憬让我不得不反驳。 “我可是有真凭实据的啊，静音你看看你。”父亲说着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眼中燃起憎恶的怒火，“你就是她和妖怪鬼混的证据。就在你说话的当口，嘴里已经吐出妖怪的臭味了。” 听到这里，我一阵干呕，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原来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是这个原因…… “白礼的巫女，这条血脉已经不复存在了。”父亲双眼通红，双瞳中洋溢着恨意，“是你的妈妈，你最引以为荣的巫女大人白礼静香亲手断送的！” “你骗人！你骗人！”我哭叫着，手中的御币指着父亲胡乱挥舞着，“妈妈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情！妈妈她——” 爸爸一把抓住御币，毫不费力地把它折成了两半，丢到一边。 “妈妈的御币！！” 接着他上前一步，双手扣住了我的喉咙。 “静音，你的行为就不能和你的名字相称一点吗？吵得我耳朵都痛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双手更加用力，“而且刚才也说了，你说话的时候口中那股臭味——” “咕呜——”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口中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再往后老爸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因为自己已经因为窒息昏死过去了。
是吗……这就是我说不出话的原因啊。 我睁开双眼，盯着四柱床顶上的帷幔，看得出神。 冷汗浸透了床铺，自己嘶哑着声音，可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咕……呜……”粗重的喘息钻进我的耳中，让人觉得喉咙生痛。 等等，这声音是……恋？ 我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没了人影。循声望去，我发现她倒在床下。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双手扣着自己的喉咙，口中传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悲鸣。 恋……你没事吧？ 我勉强撑着自己疲软的身躯，把她扶到了床上。 “好过分……好过分！！”恋的声音也一样嘶哑，仿佛自己也刚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异常严厉地逼迫我修行。 “你再这样没长进，我要怎么跟紫大人交代！”耳边响起他的口头禅。 可是他不是说了我身上沾着妖气，不可能成为巫女吗？ 想到经常登门拜访的隙间妖怪，我突然明白过来。 大概是她提出的要求吧。可是为什么？ 越是思考，就越是产生更多的问题。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父亲献给隙间妖怪的贡品，顿时脊背一凉。 “静音。” 就在我要跌进黑暗的迷雾深处的时候，恋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握起我的手，和我十指交缠，脸上现出疲惫却坚定的笑容：“我说过，有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恋…… 我着迷地看着她的笑脸，身子倒进她的怀里。 “把刚才的事情都忘了，做个好梦吧。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着，空余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的声音还有点嘶哑，可传到我耳中却如同摇篮曲一般悦耳，带着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夜过去。 我懒洋洋地睁开双眼，迷茫的眼神看着头顶的帷幔。 恋……？ 我轻声叫着她的名字，环顾四周。 不在。 应该还好好地睡在隔壁房间吧。果然昨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做梦。 我这么对自己说道，可是心中的痛苦却没有丝毫缓解。 “你就是她和妖怪鬼混的证据。” 父亲那句透着寒气的控诉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我蜷成一团，用被子裹紧自己。 我不是……我没有…… “呜……”心中默念着无力的辩驳，喉咙中一阵阵哀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恋……恋你在哪里？ 我爬下床，一边叨念着她的名字，一边四处搜索。 她的房间里没有人。 正厅没有人，厨房没有人。 我疯了似地打开一道又一道房门，找遍了地灵殿，可是恋始终不见踪影。 来到最后一道门前，自己已经伸出的手突然不自觉地缩了回来，仿佛怕被门把手烫伤一样——这是觉小姐的房间。 觉小姐也好……来人跟我说说话啊。 我吞了口口水，打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 房间里唯一的活物只有昨天那只行迹诡秘的黑猫，正窝在觉小姐的扶手椅里睡觉。 我盯了它一阵子，它喵叫一声跑进暗处，消失不见了。 搞什么啊，一个人都没有。 啪。 一声轻响，什么人抓住了我的手腕。 “什么嘛静音，你在这啊。”恋轻快地说着，拉着我向宅子的大门走去，“让我好找。” 我吓出一身冷汗，可是这回恋却丝毫没有在意我出现在觉小姐的房间门口。 恋，这是怎么了？ 虽然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可我还是试探着问道。 “有点东西想让你看看。”恋说着加快了步伐，拉着我离开了地灵殿，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等等，为什么要回村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啊。”恋回头看着我，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滞。 没事的话回去干什么，昨晚刚想起那样的事情我不知该怎么面对父亲…… “嗯，就是想让你见见你爸。” 啊？
结果无论我怎么反抗，恋还是硬拉着我来到了父亲的面前。 “你就是她和妖怪鬼混的证据。” 跟他对上眼的一瞬间，这句话又一次在我的心头回荡，简直想马上夺路而逃。 反正又要唠叨这么些天到哪疯去了，修行怎么样了之类的—— “静音，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逼得你太紧了，你一定很辛苦吧。” 诶？ “你用不着继承巫女的名号了，贤者大人那边我会去解释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我没有不想做巫女啊！我只是…… 话说到一半，我迟疑了。 放弃关于巫女的一切的这段时间，日子确实过得舒心多了。可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且，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很过分的话。”父亲低着头，表情无比窘迫，“我说你身上带着妖怪的臭气，这辈子都别想当成巫女。我还……掐着你的喉咙叫你闭嘴。”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着的双手，一副眼看就要崩溃的样子。 “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 这番话传入耳中的时候，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虽然听到这番话我很是安心，可这实在不像是虽然身体羸弱但是自负自傲的父亲会说的话。 我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脸上挤出笑容。 不要再说了，父亲。 眼下这情况没有去拿纸笔的余裕，我只能对着他，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人是妖这种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嘛！”他突然扬起头来，神经质地高声说道，“静音的事情我一点都不在意，还有静香的事情也是。刚才我已经命人把拱桥上的符纸统统撕掉了！” 是……是吗？哈哈哈。 我开始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了。 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场闹剧。 父亲您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有话直说吧。 我冲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帮我传达这句话。 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么父亲大人，您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不对我不是这么说的！ “是啊……接下来，我想应该去给静香扫扫墓。毕竟今天是她的忌日啊。”父亲又一次低下头去，苦笑起来，“这都多少年没去过了……” 咦……？ 仿佛一脚踩空楼梯的感觉。 我……竟然会忘记妈妈的忌日。是因为在地灵殿日子过糊涂了吗…… 心事重重的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两脚机械地跟在父亲身后，和恋一行三人来到了村子的墓地。 妈妈的墓已经被人打扫一新，墓碑前放着一束花。 父亲在妈妈的墓前跪了下来，他痛哭流涕，哭得不成样子。 真的是换了个人一样。为什么突然之间就…… 恋，我今天想留在村子里过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有点担心父亲。 “说什么呢，我们都说好了以后要一直在一起的。我陪你一起。”恋当即挽起我的手，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没问题吧父亲大人？” “没问题没问题。”父亲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静音，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炒饭。” 啊……还是觉得严厉的父亲变成这样好别扭。 我没有说起炒饭已经在地灵殿吃腻了。 毕竟父亲给我做炒饭，是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啊。
我们三个人吃过晚饭，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转眼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今天一定累透了吧，静音早点休息。还有恋小姐也是。”父亲跟我们道过晚安之后，退出了房间。 今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我盯着自己房间久违的天花板，心中升起一股怀念的感觉。 “怎样，高兴吗？虽然我已经听到你的心声说你高兴坏了。”耳边响起恋的声音。 是啊……虽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可是高兴就是高兴。 “高兴就好。”恋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看到静音那样的记忆，还有你昨晚仿佛被困噩梦之中的表情，我觉得好难过。” 果然是恋跟父亲说了些什么吗？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把静音从巫女这个牢笼里解救出来，让你重新有了笑容，怎么能让那样的记忆把你打回原形？我不想静音难过，因为静音笑着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 谢谢你了，恋。 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火红，不由得庆幸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恋把我拥进怀里，我们两人一起，慢慢进入了梦乡。 | 
发表于 2015-9-3 22: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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