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enfrost 于 2015-11-19 14:14 编辑
“这里就是人类聚居的村落了。”八云紫笑容可掬地介绍道。 “看得出来。”我冷冷地答道，一边目无表情地看着周围来往的人群。 他们的视线被妖怪贤者吸引着，好奇的目光不断落在我们两个身上，伴着心中的低语。 “啊，是妖怪贤者大人。” “旁边这个就是新任的妖怪使节吗？ ” “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厉害。” “不过真是可爱——呜啊眼神好可怕。” 看到路人脚步匆匆地离开，我收回吓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真不知道贤者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选中我这样为人厌恶的妖怪充当使节。” 妖怪贤者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一副完美的面具般藏起了她真实的情感——也许那是我的错觉，可我分明觉得这张笑脸甚至能够阻绝我读取她的心声。 “只要你不暴露妖怪觉的身份，不会有人讨厌你啦。” 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妖怪小姐。 “真遗憾我不是。”我烦躁地摇了摇头，“你该不是真要我去关心区区人类的烦恼吧？” 紫语气中的敷衍和周遭人类品头论足的噪音让我不由得失去了耐性。 你会喜欢这里的。 就连她的心声也是如此，模糊不清，能听到的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是，我也清楚知道自己没有深入的勇气——第三只眼只有一只，而隙间妖怪体内的眼睛却有千千万万，交织的视线中涌动着深不可测的恶意。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当口，我们两个已经来到了村子后方的山脚下。 “这就是了，你上去吧。”紫扬起下巴，目光投向山腰上的神社，“我就不上去了，因为她讨厌妖怪。” 她笑吟吟地伸手划开一道隙间，一脚踏了进去。 “等等八云紫，告诉我你在打什么算盘！”我气恼地跺了跺脚，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聚焦到觉之瞳上。 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突然间，我听到这么一句无比清晰的话语。 “喜欢……她是谁？” 紫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合上了隙间。 “啊，刚才贤者大人走进黑色的缝隙里消失了！” 别无选择之下，我只身一人拾级而上，来到了山林中的神社。 神社中四顾无人，一派冷清，我只能从鸟居上挂着写有“白礼”二字的牌匾得知神社的名字。 “人呢。” 我迟疑着走进了神社的正殿，仍旧一片寂静。 相比村中人声鼎沸的嘈杂，这里倒是落得清静。 “再怎么说，整座神社一个人也没有太奇怪了。”我自言自语着，在走廊上坐下，“好安静啊。” “日安。您就是贤者大人提到的使节大人吧？” “诶？！”听到突如其来的问候，我险些整个人跳起。 抬头向声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红衣绯绔，留着一头黑亮长发的巫女。她立在门廊，在逆光的映照下显出一股奇妙的灵气，看得我一时忘记了言语。 少许的沉默之后，白礼家的巫女先开口了：“初次见面，我是白礼静香，白礼神社的现任巫女。请多指教。” 她这么说着，就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向我微鞠一躬。 而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完全被不可名状的违和感占据了。 “你这是，怀了孩子？”我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阵，没头没脑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已经快要生了。”她低下头，满是慈爱地看着腹中的孩子，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所以现在都没法到村外去退治妖怪了，只能在家里歇着。” “是吗，真辛苦啊。”我顺着话题答道。 “抱歉，果然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静香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如果不舒服的话，请不要勉强。” “添麻烦……？” “我的能力，能够抑制妖怪的能力。之前贤者大人请来的妖怪们在我面前都坐立不安的样子，我在想小姐您……”静香停了下来，意有所指地等着我说出自己的名字。 “啊，我是觉。古明地觉。”我一边说着，一边欠身行了一礼，“忘记自我介绍真是失礼了。” “嗯，我想觉小姐您可能也会不舒服吧。” “哦。”我恍然应道。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了这份违和感的缘由——因为在她面前，我失去了读心的能力。 失去了能力的支持，失去了对人心的掌控，自己身为妖怪觉的处事方式于是土崩瓦解。 所以现在的我才会变得如此笨拙。 “觉小姐，你没事吧？”静香走近几步，满是关切地看着我。 “我没事。” 所以……原来这片让人安心的静谧，是因为你啊。 倾听心声的觉之瞳此时能听到的只有完全的静默，仿佛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 心中的疑惑化作欣喜，我瞬间仿佛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太好了，我完全不知道静香小姐在想什么。” “太好了……吗。”静香的脸上满是疑惑，却也跟着我笑了起来。 静香，你在想什么呢。我想知道。 我看着她的脸，心中的好奇让我不自觉地把自己全身的精力聚集到觉之瞳上，听到的却仍旧只有沉默。 心声的沉默之余是言语的沉默——因为两人都一言不发，空气渐渐变得沉重了。 话题，话题。说点什么好呢，刚才紫的话有什么可以用作话题的吗？ “那个，八云紫她说你讨厌妖怪？” 话一出口，我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因为静香的笑容僵住了。她不置可否，脸上掠过的一丝阴暗竟让我有点害怕。 “对不起，我多嘴了。”我讪讪地道歉。 “与其说憎恨妖怪，倒不如说退治妖怪是巫女的职责吧。”静香说着，目光飘向远方。 “是吗。” “不过我恨的只有只知道吃人的野蛮妖兽，还有把人以利害相逼的无情妖怪。”静香的言语中带着冰冷的暗涌，却在望向我的时候再一次展露笑容，“不过觉小姐你，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吧。” “嗯……谢谢。” 我笨拙地道谢之后，沉默再次降临，可是却不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静香的笑容让冰冷的静默冰消雪解，变成了可爱的宁静。 我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坐在她的身边，享受着这份无论是心声还是言语都是完全静默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男人来到我们面前，恭敬地对静香行了一礼：“静香大人，又要麻烦您了。” “实验的材料又用完了吗，那就是说进展还不错？”她看了男人一眼，自然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剪子，撩起自己的黑色长发剪下一段，然后把发丝放放进男人递上的布袋中。 “托您的福。”男人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看到这样漂亮的头发被这么随便地剪下来，我好生心痛。 简直是暴殄天物。 “谢谢您，静香大人。”男子又行了一礼，随后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这人谁啊，莫名其妙的……” “他是白礼英世，我的丈夫。” “哦……啊？”听到丈夫二字，我心中一惊。 也是，孩子都有了的人还会没有丈夫吗？ 明明只是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却让我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寒意，仿佛刚刚吞下了深冬的雪水。 静香已经有了别人的身孕，马上就要为人母亲了。我默默地咀嚼着这个事实，心中一阵失落。 “觉小姐。” “诶？怎、怎么了？” “可以麻烦您帮我修一下我的头发吗？” “没问题……如果静香小姐不介意的话。”我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把握，可是我不愿错过哪怕一个能和静香亲近的机会。 静香笑了起来，欢快地问道：“我可以叫你觉吗？” “嗯，当然。” “那么相应地，觉你也不要对我用敬语了，还有把小姐两个字去掉。” “好。”我不动声色地答道，可心里早已经心花怒放。 我在她的身后坐正，接过她递来的木梳，开始给她梳理头发。 “原本这样的事情我会拜托小优……可是她已经不在了，被妖怪害死了。”静香低声说道，“我恨妖怪，因为妖怪害死了我重要的人，抢走了我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决定保持沉默。 就是这样，我每天寄住在神社中，作为妖怪使节的生活开始了。 每天到村里闲逛，听听凡人无关痛痒的烦恼，看看村里有没有异样，然后回神社去。 静香偶尔会扫扫落叶，或是跟我一起坐在缘侧，喝茶聊天。 人声鼎沸的喧嚣只是铺垫，而和静香在一起的静谧则是我每天最好的时光。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啊，是妖怪使节大人。” “她好像每次在村里都是脚步匆匆的样子。” “真可爱啊。” “刚才看到英世大人跟一个女人发生争执的样子，没问题吗？” “有个人脚步匆匆地往村外跑去，应该跟使节大人报告。” 我注意到一个少女怯生生地靠了过来，似乎要跟我搭话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停下脚步。 今天的静香会准备怎样的点心呢。 好想快点回去。好想快点回到静香的身边。 你会喜欢这里的。 紫的心声在我的耳边响起。虽然自己仍旧对她面具般虚伪的微笑抱有疑问，可是这句话却所言不假。 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真不愿意承认啊……可我好像确实喜欢上静香了。 想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脸竟有点发热。 “大使节姐姐！”刚才被我无视的少女追了上来，“使……使节大姐姐！” “怎么了。”我不情愿地止住了脚步。 “刚才我看到一个女孩子跑进森林里面去了……快救救她！”她拉着我的袖子，大声叫道。 “森林？你说的村子周边那片森林吗？” 森林又不危险，我家就住在那里面呢。我心里这么嘀咕着。 “巫女大人说过，森林里有可怕的妖怪……她说自己以前就差点在森林里遭殃呢！” 听到静香的名头都搬出来了，我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她走进林子里，开始搜索失去踪影的少女。 可是直到日落西山都没有任何成果。当然我们一直都只是在森林的边缘活动，并没有深入——少女看着森林深处的时候，眼中总是写满惊恐。 “天黑了，该回去啦。应该是你看错了吧。”我拍拍她的脑袋，拉着她往村里走。 如果真有人走到了森林深处的话，恐怕她已经成了妖怪的晚餐了吧。 “我回来了。” 回到神社的时候意思华灯初上，却到处都不见静香的踪影。 也是，现在这个钟点，她应该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吧。 可是厨房里的佣人却说没有见到她。 我满腹狐疑，最后打听到了她房间的位置，见到里面亮着灯。我正要进去跟她报告失踪少女的事情，却发现房间里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那另一个剪影……是白礼英世吗？ 我看着那个黑影，心中泛起一股醋意。 “所以说，在村里遇到了妖怪是怎么回事？”静香的语调平静得不自然，我分明能感觉到这是话语中藏着汹涌的怒意，听了让人汗毛倒竖。 静香她，果然对妖怪充满了怨恨啊。 英世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出现在村里却没有引起恐慌……是人形的吗？为什么不叫人帮忙？” “我想借这个机会试验一下自己新开发的符纸……没想到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抱歉，静香大人。”英世说着，躬身行了一礼。 “竟然放跑了侵入村子的妖怪，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静香倏地站起身来，动作大得让人不由得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不知道隔壁村子是怎么被毁掉的吗？觉应该也在村里巡逻，为什么不找她帮忙！” 少顷的静默之后，英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个觉……您不觉得她很可疑吗？” “怎么个可疑法？” “她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妖怪啊，虽然是紫大人介绍来的……” “别忘了，你也是紫大人介绍来的。”静香冷冷地说道，“而且我也并不信任八云紫，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她言语中的恨意不再隐藏，恶狠狠地泼到了英世身上。就算只是纸门另一端的剪影，我也能看出他正在恐惧的支配下瑟瑟发抖。 “可是静香大人，那个留着一头浅青色头发的妖怪……身上带着和觉小姐一样的味道。她的同伴入侵了我们的村子！” 一直只是置身事外地听着这番对话的我突然脊背一凉。 “恋……？”我轻声吐出自己妹妹的名字，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还没来得及听到静香的回答，自己的双脚已经动了起来，带着我奔向自己已经久违了的家。 回到森林深处的地灵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恋，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我就来看望姐姐了啊。可是还没走到神社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还往我身上贴纸片。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能看出我是妖怪啊。”恋对着镜子，皱起眉头，伸手去抓黏在自己脑后的符纸，“痛！” 她把符纸扯了下来，上面还粘着几缕浅青色的发丝。 “这东西贴在身上还挺难受的。”恋说着把它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你以后别再过来了。” “诶？可是我还没见到姐姐的意中人啊~” “啊？”我突然没了声音，脸烧得火红，“意中人是什么啊！” “姐姐真是的，竟然对着妖怪觉说瞎话。”恋吃吃笑了起来，作状地眨了眨第三只眼，“不过其实也用不着觉之瞳，光看你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了。” “才没有。”我矢口否认。 “是神社的巫女大人嘛。” 恋围着我转了个圈，欢快地说道，“当上妖怪使节就近水楼台了。真是的，最开始紫大人可是点名让我担任这个职位的啊，巫女大人应该是我的才对。” “紫大人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先说好，你可别再跟过来了。”我收起脸上的讪笑，一字一顿地说。 “姐姐好无情，让我帮帮忙嘛~” “不行！”我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她已经有主了。” “切，姐姐真是开不起玩笑。”恋笑了一声，“一直把感情压在心底可不好哦。对妖怪觉来说这都不是问题，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对姐姐死心塌地。或者至少，让碍事的男人识趣地消失。” “你敢！” 伴着这高声一喝，我能从镜中看到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转过头来，一脸委屈地看着我：“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地灵殿很无聊嘛。姐姐要是偶尔回来陪陪我也好啊……紫大人没有说这份工作要做多久吗？” “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看到她这样子，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不过现在我要先回去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回去静香那边把事情解释清楚。 虽然已经是全速赶回村里，回到神社的时候还是已经时至午夜了。 我来到静香的房门外，半是庆幸半是不安地发现，静香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是觉小姐吗？你终于回来了啊。” “静香大人、呃，小姐。”站在门外窥探的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跳了起来。 “不介意的话请进来，我们谈谈？” 我灰溜溜地走了进去，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静香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我没话找话。 “没办法，睡不好觉。”静香低下头，自嘲地笑了起来，“说出来你别笑，我做噩梦了。” 看到她微微肿起的双眼，这似乎不是玩笑。 “是因为今天村里出现妖怪的事情吗？” “嗯。”静香的脸沉了下去。 “抱歉，今天英世他遇到的妖怪是我的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俯身道歉，白天她责备英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太好了。”静香双手合十，满是庆幸地舒了口气，“那就是说，觉小姐没有干什么危害村子的事情。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等等，这反应跟想象中相差太远了。 “那个……你不是讨厌妖怪吗？” 静香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因为妖怪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可是我也说过了吧？我不想讨厌觉。” “重要的人是？” 静香的表情黯淡了下去。 “抱歉……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我有点失落，可还是鞠了一躬，乖乖起身准备离去。 “那个……觉你今晚可以留在这边陪我吗？我怕我又会做噩梦。” 看到她脸上的绯红，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了。 “咦？可、可以吗，你还怀着孩子……”我低下头，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膝盖。 “担心的话就快点过来帮忙啦。” 我抬起头来，才发现静香拉开了壁橱，正在把里面的被铺往外面搬。 “你小心啊。”我连忙上前帮忙，一边摇了摇头，把心里的想法赶走。 把被窝安顿好了之后，我们两人熄灯睡了下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那个……今天下午，你听到我跟英世说话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啊……竟然让觉看到我那种仪态大失的样子。给我忘掉。” 她的声音无比轻柔，混着几分害羞的味道。 虽然无法用第三只眼读到她的心声，可是还有别的方面可以补足。 我想更加了解你啊，静香。 我想象着她含羞的容颜，渐渐进入了梦乡。 “小优……” 我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眼前一片漆黑。 “小优……”一旁的静香低声叨念着，不安地翻了个身，“别……” 她的双眉蹙成一团，一脸苦闷的样子。 “是在做噩梦吗？” 看到她难受的模样，我把自己的被铺拉了过来，握着她的手重新躺下。 “嗯……”静香握紧我的手，脸好像不再绷得那么紧了。 静香口中的小优，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我看着静香的睡脸，好奇地想着。 扑通。 扑通。 这里是……神社的正殿？ 我环顾四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周遭的环境看起来像是白礼神社，内部空间却宽广得多。榻榻米上长着一些红色的异物，诡异地跳动着。 静香坐在正厅的中央，她身后的少女正为她梳理着头发。 “姐姐的头发真漂亮啊。”她轻快地说道，言语中满是朝气。 “小优只要努力的话也能做到啊，只要拿到巫女候补的称号就可以留长头发了。” “嘿嘿，我知道自己抢不过姐姐啦。而且这样的发型跟姐姐才相衬嘛，根本无法想象姐姐不留长发的样子。” “小优……你是觉得这辈子都跟在我身后就好了吗？” “是啊，优里香这辈子都要牢牢地跟在姐姐后面。”名为优里香的少女猛地向前一扑，紧紧地抱住了静香的腰，手中握着的梳子跌落在地。 这亲昵的一幕让我心中一热，却也生出几分妒忌。 静香也笑着，可是我却听到了她心底一个细小的声音—— 小优，你再不努力可不行啊。我们……马上就要成年了。 “小优。” 这句心声回响着，让她的笑容有点动摇，可是优里香没有注意到。 “嗯？” “没什么。”静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然后整个人向后倒去，压在优里香身上。 “哇~”伴着优里香作状的尖叫，两姐妹抱成一团。 “姐姐怎么这样！我生气了，要吃炒饭。”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两个，自己的身体能够感觉到她们的触感，她们的鼻息，她们的情愫。 我沉浸在不属于自己的虚像之中，无法自拔。 渐渐两人的笑声和身形一并淡去，一切归于寂静。 我看着原本两人欢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无一物的榻榻米。 我抬起头来，望向已经空空如也的正殿的大门，走了过去。 拉不开。 “不要……别开那道门。”耳边响起静香的声音，她轻声哀求道。 可是心中的好奇压过了她的声音，于是我加大力度，猛地把门拉开了。 扑通。 扑通。 门的另一侧不是缘侧，而是静香的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向着静香深深鞠躬的优里香。 “叫我过来您有什么事吗，姐姐大人。” 她的话语中，尤其是姐姐大人四个字仿佛带着倒刺。 “优里香，请你加把劲。再这样下去的话……”静香目光低垂，没有直视优里香的双眼。 “再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话，就要给姐姐大人丢脸了？” “就要被逐出家门了！”静香的声音突然抬高，像一记鞭子一样抽了过来。 “不愧是将来的巫女大人，都已经在行使生杀予夺的大权了。要我写个大字报贴墙上吗？” “不对……才不是我，我才不想小优走！”静香脸色发青，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说道，“是母亲大人她……她准备让你嫁到隔壁村子去！” 优里香脸上写满嘲弄的假笑消失了。 “我想说服母亲大人，我不想你嫁到那个鸟不……乏善可陈的小村子去！可是母亲大人说……” “我反正就是个累赘，不如给那边送个巫女，做个顺水人情。”优里香的声音意外地沉静，带着寒意。 静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猜对了是吗？这也是事实啦。”优里香又笑了起来，这次是混着绝望的自嘲。 “我、我会努力说服母亲大人的！只要小优加把劲的话，我一定可以说服母亲大人，我们可以这辈子都——” “我可不想这辈子都跟在姐姐大人身后，像一团可怜巴巴的破布一样。完美无缺的姐姐大人，还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无用妹妹，真是绝佳的搭配。这种落差姐姐你一定很享受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说的话就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了？” “因为身边的人都看着你懒散的样子，对你失望了啊！我不想看到小优因为这样的理由被人冷落……”静香说着，用力抓住优里香的手，“对我来说，再没有谁比小优更重要了！” 优里香看着泪满盈眶的姐姐，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她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姐姐逼迫自己修行和连篇累牍的说教是出自好心。 “说什么呢……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姐姐的天赋啊。到现在我都没有觉醒任何能力不是吗？身为乏善可陈的巫女，要下嫁到乏善可陈的小村子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小优别这样……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那……我们一起逃跑吧？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静静地生活。” “那不行。”静香摇了摇头，脸色苍白，“我不能丢下村子，丢下白礼巫女的职责。” “才不是，那是白礼巫女的虚荣！姐姐一直抱着不放的虚荣！”优里香尖叫着，狂乱地扯开静香的手。她手臂上鲜红的血痕分外刺眼。 “这份责任是因你而起的，小优。还记得我能力觉醒的那天吗？我们两个人在森林里玩到入夜了，妖兽围了上来，我是为了保护你才……” “还真是多谢你了啊！我走了以后你就用不着保护我了，好好保护这条村子吧！”优里香猛地站起身来，拉开纸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而静香只是垂下身子，低声抽泣起来。 “之后呢？”我开口问道。 虽然知道这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可是心底的欲望却压过了理智。 我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的第三只眼睁得几乎连眼角都要裂开了，如同饥肠辘辘的饕餮兽一样渴求着更多更深的情感和记忆。 “之后怎样了？”我伸手捧起她已经泪眼婆娑的脸，重复问道。 “别这样……”她双手抱头，哽咽着说道，“我不想……我不想想起来……” 我没有等到她开口回答，因为目的地已经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了。我回头看着房间的门，外面正摇曳着火光。 扑通。 扑通。 大概是静香在抵抗，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纸门拉开。 接着来到外面，我发现周遭的环境无比陌生——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这大概是优里香下嫁的那条村子。 因为我正站在她的尸体面前。 她的身躯躺在深冬的雪地里，已经血肉模糊，残缺不全，被剖开的肚子里流出散乱的脏器。 村中只有妖兽的嚎叫，火光染得夜空一片血红。 然后，我看到了静香。她仿佛突然出现，呆立在优里香的尸体旁，静静地看着她。 在她身后，一个妖兽正无声地接近，它把它的爪子高高举起，然后挥落。 而静香甚至没有回头，就一手接住了它挥下的利爪。她不顾手掌汩汩渗出的血珠，借力抓着它的兽毛把它整个摔到地上。 纯粹的蛮力，这一击根本不是人类女性可以发挥出的力量。 可是自己眼前的静香，已经没有人类女性的样子了。原本端庄优雅的白礼巫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被黑色怒火包裹着的魔物。 封魔针削断了妖兽的腿脚，阴阳玉捣烂了妖兽的头颅，赤手空拳捏碎了妖兽的颈脖。 它们逃散的速度赶不上静香怒火蔓延的速度，于是不消多久妖兽的尸体就堆出了新的尸山，盖过了人类的遍野横尸。 就算是自己这个明知道不会受害的旁观者，也感觉到了恐惧。 这不是我认识的的静香。 突然间，一条温热的手臂扣住了我的喉头。 “混账妖怪。”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被杀意烧红的双瞳死死地盯着我。 真实的触感把我带回到现实之中。眼前所见的是神社房间的天花，自己好好地躺在被窝里，旁边是静香。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挣脱了我的手，手臂横了过来，抓着我的喉头——上面没有摧枯拉朽的蛮力或是熊熊燃烧的憎恶，只是普通人类女性的手，汗津津，软绵绵的。 我拨开她的手，缩回自己的被铺之中。 “没事的……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烧得烈火熊熊的村子，站在优里香的尸体面前，被静香扼住喉咙。 “觉，原来你跟它们一样啊。” “不一样。我不会干这种……吃人的事情。”我笨拙地辩解道。 “一样啊。妖兽吃人肉，你吃人心。”她轻快地说着，伸手把玩起我的觉之瞳，“你看。” 自己觉之瞳的眼皮之下没了眼眸，一张一合的眼皮变成了一张嘴，舌头还在美滋滋地舔着嘴角。 看到自己的第三只眼变成这副模样，我害怕地摇了摇头。 “告诉我，觉……我的心好吃吗？” “好吃。”觉之瞳答道，一边还咂了咂嘴，“我还想接着吃呢。” 听到那张嘴如此出言不逊，我一把把它按住，几乎想使劲把它捏烂。 “这就是我对你的价值吗？你陪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一点点地把我吃掉吗？”静香用她彬彬有礼的语气问道，仿佛在向初次见面的客人打招呼。 “静香……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正是因为读不了你的心，我们才能成为朋友啊！”而自己的声音则因为慌乱而颤抖着。 “正是因为读不了你的心，你才那么诱人。”觉之瞳说道，“好想把你吃掉。” 它说着咬住了静香的指尖，一点点往前，转眼间已经吞下了她的整个手掌。 “住手啊啊啊啊啊！” 我猛地坐起身来，口中喘着粗气。 “只是个噩梦啊……”我环顾四周，确定自己还好好地待在静香的房间。 接着拿起自己的第三只眼端详一番，确定瞳孔还在里面，没有变成一张嘴。 静香的被铺已经收了起来。她好像已经起床了，人已经不在房间里。 “已经醒了啊。”就在自己刚刚下了结论的时候，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门外的剪影拉开纸门走了进来，静香的突然出现让我差点从被铺上跳起来。 “早上好啊，觉。” 昨晚的事情要怎么解释才好？我竟然硬把她…… 可是从她的表情上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谢你昨晚陪我。虽然做了噩梦，虽然又一次看到小优离我而去……可是醒来的时候看到觉你守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感觉安心了许多。” 之所以会做噩梦，是因为我强行读取了你埋藏心底的最大恐惧吧。 我没有勇气告诉她噩梦的真相，只好报以笑容。 “这是怎么了，一副呆呆的样子。”静香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有些担心地看着我的脸，“脸色不太好呢，该不会也做了噩梦吧？” “怎么会呢，只是刚睡醒有点迷糊啦。”我连忙否认，一边尽量让自己的笑脸更加生动些。 “是吗，那赶紧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早饭已经做好了。” “静香你亲自下厨吗？” “是啊，心血来潮炒了个饭。挺着肚子炒还挺麻烦的，佣人们还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洗漱完毕之后，我尝了静香做的炒饭。 “嗯，好吃。” “是吧？小优她最喜欢我做的炒饭了。”静香说着，笑容又黯淡了下去，“只不过她已经……” 空气变得沉重，而我又一次不知所措，找不到适合的话题打破这片沉默，消解这份悲伤。 “觉。”突然间，静香握住了我的手，“作为我给你做了这么好吃的炒饭的报答……以后也守在我身边好吗？每晚都握着我的手，那样的话就算做噩梦我也不会害怕。” 我从她的眼中读出了对安慰的渴求，还有对拒绝的恐惧。 “没问题啊。”我点了点头，无法想象如果沉默或是拒绝的话，静香的表情会是多么的令人心碎。 可是我没有把握，自己能否控制自己读心的欲望——心中那只渴望着吞噬感情的饕餮，是否会乖乖就范。 结果，一切无比顺利。 我限制了自己，没有再在两人进入梦乡的时候强行读静香的心。可是她的记忆还是一点点地漫了过来，关于她的妹妹优里香，关于上一代的白礼巫女，关于英世。 我看到静香在森林里面对妖兽的攻击，为了保护优里香觉醒了自己的力量。 我看到她帮着英世适应白礼神社，协助他开发新的灵具。 我看到她给村里的孩子们讲关于妖怪的故事，警告他们森林的危险。 一晚又一晚，我虽然没有主动索取，却能在梦中感受到静香的记忆和情感，一点点地更加了解她。 她的一切，我几乎已经知晓她的一切了。 几乎。 唯一的例外，是神社最深处的暗室。其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让我心中的欲望又一次蠢动起来。 终于，名为好奇的饕餮失去了控制。那个晚上，我趁着静香已经熟睡，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她的额头。 扑通。 扑通。 我站在纸门外，双手放了上去，想把它拉来。 可是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门却纹丝不动。 “给……我……打……开！”我闷声说着，门终于哗地拉开了。 可是门的背后不是静香的记忆，而是另一道门。 同样普通的纸门，比刚才合得更紧。 没有拦住我。 后面仍旧是门，一道又一道，也许有上百道上千道，千方百计地要守住她最后的记忆。 而这一切只是刺激了我心中的好奇，让它变得更加强大，摧枯拉朽地打开了之后的千百道门。 而门的尽头，是个灯光昏暗的房间。 静香身上绑着麻绳，双手高高吊起，双脚只能勉强脚尖着地。 她低着头，目无表情，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可是你的新婚之夜啊。笑一个啦。”站在她身后的八云紫走了上前，毫不客气地抬起她的下巴。 静香的目光和她相交，其中全是怒火。 “准备好了吗？”紫望向一边站着的白礼英世。 男人点了点头，有点不安地看着桌上的玻璃瓶——澄清的液体中浮动着许多黑色的蠕虫一样的东西，它们的背上带着一块白斑，看起来就像眼睛。 “那我们就开始吧。”紫退到了一边。 英世把瓶子端了起来，就到静香的嘴边。 看到里面翻滚着的黑色异物，我脊背不由得一寒。 静香没有张嘴。 “这是怎么了，你说过今晚会乖乖听话的吧？”紫说着又靠了过来。她突然伸出手来，一下抬高了英世手中的的瓶子，让瓶口几乎撞进了静香的口中。 “呜咕！”伴着她的悲鸣，浑浊的液体灌进了她的嘴里，洒出的水花打湿了她已经凌乱了的衣襟，里面的虫子落到地上，一抖一抖地蠕动着。 咕嘟咕嘟。 “喝光，喝光。”紫声音轻快地说着，径直接过了英世手里的玻璃瓶，把瓶子抬得更高了。 咕嘟咕嘟。 光是看着感觉都要窒息了。 短暂的沉默，然后静香的悲鸣又开始了。 “好痛……好痛！！”她尖叫着，身体因痛楚而弓起。 虫子仿佛在啃食自己的内脏，腹部仿佛要从内侧被割开了。 当一切告一段落的时候，静香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软绵绵的样子仿佛一个被线吊着的人偶。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英世。” “可是静香大人现在这个状态……”英世看着静香精疲力尽的模样，有点踌躇。 “快点，不然药效就要过了。”紫的目光飘向桌面上已经空了的玻璃瓶，“不抓紧的话静香还要再喝一杯哦，多麻烦啊。” 听到这番话，静香的身体颤抖起来：“不要……” “没事的静香大人，我会尽量不弄疼您。”英世说着喝下另一个小瓶子里的白色药剂，“先把绳子解开，然后好好地躺到床……上……” 他的言语渐渐变得含糊不清，瞳孔和理智一起被药剂的白色吞没。 英世没有帮静香解开绳子，径直走上前去，粗暴地扳开她紧合的双腿。 药剂的摧残之后紧接着几近强暴的交合，静香的惨叫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紫事不关己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舒了口气。 “加油吧静香，你会成为幻想乡的母亲。这是你的责任。” 她这么说着，扬长而去。 | 
发表于 2015-11-19 14: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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