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余命无几多 于 2016-1-5 17:43 编辑
第二章 橘色的团子
尽量不在餐厅就餐 ,这是我们所有佣人都一致达成的共识,也是我为什么会主动揽下给馆内的“客人”配送早餐这一服务的原因。 让我看看,今天的早餐是团子。为什么会厨师用点心做早餐呢,难道是大前天剩下的吗?那明天岂不是摩托车! 佣人餐厅是个3×512×2的房间,如此奇异的长宽高主要是为了给其他房间腾出足够大的地方,同时还要保证所有佣人能够同时就餐的最低限度标准。如此设计所带来的恶果便是使整个房间看起来很是拥挤,天花板几乎就要撞到头,过道也很狭窄,中间还摆着一张几乎占据整个餐厅的长桌子(我不想提它的尺寸,没有一个是整数)。 令人讨厌的除了餐厅的大小之外,还有就是压抑的氛围。妖精女仆守则第19条规定:就餐时,所有女仆按等级依次坐好,女仆长坐在第一位对所有下人起督导作用。女仆长用餐结束放下餐具时,其他女仆同样也要放下餐具,无论吃完与否。忠心耿耿地咲夜小姐为了能够尽可能多地照顾大小姐,通常会运用时停把就餐时间压缩至3秒——没错,就是细菌不会粘上食物的最短时间。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现在在还会在餐厅吃饭的应该只有女仆长一人了。 虽然这么说,女仆长的工作精神还是很让人敬佩的,一路上,已经有不少的电灯换了颜色,包括我的目的地。 在红色灯光的照耀下,冷库内部如同一张血盆大口,门框上的冰柱则好似锋利的獠牙。由于入口的画面太过骇人,安全起见,我先向这个巨兽的嘴里观察了一番。 西面墙壁的肉钩上挂着各种各样动物的肉,有一整扇的猪肉、羊头、人的前腿、牛排;鱼被堆在西北方向角落的箱子里,瞪着闭不上的眼睛张望四周;北面墙边那些罐头没有规律地摆放着,里面盛着不少东西的脑子——我真希望他们能给这些干净的白铁皮罐子上至少标一两个序号,这样下次取用的时候至少不用一个个确认内容物。啊,对了!还有各种猎物的眼球,它们现在都被漂亮地排列在东面的墙上,活像一只苍蝇的复眼。 在打量着这些食物的数量时,我在心里由衷地期望在这冷库之中的所有食物都能是71人份,或者至少是71的倍数。虽然这个数字一点也不美,但是好歹是个整数。 那么我该向谁许愿祈祷呢?上帝?哦,不不不,帕秋莉大人曾说:“外界的伟人曾说:‘上帝已死。’”而且我为恶魔服务,不可能得到小心眼的主的救赎。撒旦?阿撒托斯?还是德古拉吧,和老板有亲戚,虽然不一定灵验,也还算有个希望。
馆内的贵客,人形制冷机琪露诺正坐在“千眼”之下闭目养神,在她的身旁躺着我的两个同事。或许是听到我推动餐车的声音,被囚禁的“拉巴吕主教”睁开双眼,热情地冲我打招呼: "Bonjour, Mademoiselle. Ah! Merci beaucoup!"伸手便去够盘子。 “她们怎么了?”看样子已经被冻上了。 "Je ne sais pas, mon amie."她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边上躺着两个死鬼。 “和你没关系?” "Oui. " “我希望您能稍微解释一下。” “她们两个人进来说要偷一会懒,就跑到我身边坐下。才和我聊了一会,就没动静了。” “我明白了。”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让我看看今天的早餐……为什么是团子?哪有人用点心当主食的!” “真巧,我的也是。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大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找厨师长理论一番。” “……不讲理。” “不过,”我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团子在外面看还是黄色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变成橘色的了?” “这还不简单,”冰精不耐烦地解释道,“这里的灯光是红色的,红+黄=橙。” “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和那个在外面傻乎乎的家伙判若两人。 “因为外面的共识是‘妖精都是笨蛋’嘛,”琪露诺一边嚼着早餐一边说“我只让他们看到他们希望看到的,因为他们只相信他们相信的。” “这样啊。”我装作我听懂了。 “就像你只相信你看到这个团子曾经是黄色的,便怀疑它现在的颜色。这些我是相信你是个明白人,和那些自以为是的笨蛋不一样,所以我才和你坦诚布公的。我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就自作聪明来说,人们这方面从来没有一点长进,一直都是以偏概全,不求上进……” 似乎是被冰精当成了知己,每次来这里她都会和我扯上一段长篇大论,然而每次我都不能集中精力听完。我真希望我可以坦诚地把这件事告诉她,可是我做不到。 我多想把我的胸腔打开,让它向外面像城门一样敞开。仅仅是一把漂亮的银色柳叶刀,便可以让我的心灵如同被剖开的前胸一般通透,和他人毫无保留地坦然相对。这样,我只需要低下头,我的身体就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了,像羽毛在天上漂浮,我便可以从高空俯瞰到地面上我通透的身体,一眼从光鲜虚伪的正面看到肮脏真实的背面。透过我身上那个宽敞的孔洞,我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身后的墙了。 “……不过人们始终对此视而不见。” “我可以看到了。”我不禁脱口而出。 “的确,你肯定能用眼睛看到,但是那不过是表象。打个比方,我所居住的雾之湖常年被大雾覆盖,不可能总是在视线之下。” “迷失在湖面蓝雾弥蒙中。” “假如说在雾之湖被大雾覆盖下看不见时,只不过是被世界暂时从内存里释放出来,等待再次进入视野时再次从硬盘磁道的dll文件里读取呢?如何证伪!”冰精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真像是当年和黑格尔刚正面的叔本华,在向他可怜的两三个学生夸夸其谈,“不知道吧,我来和你说说。意识的主观印象上……” 没错,主观印象!在主观印象上,我看到了,或者说我认为我看到了,透过那变得通透的心灵,或者说我认为现在已经变得通透的心灵,看到了在我背面的墙上,或者说我认为那是背面的墙,那上面挂着一条马腿,或者说我认为那是一条马的腿。 那是一条健壮的马腿,相当粗壮,相当肥厚,我想有了这么一条马腿,那匹马一定跑得飞快,不过它现在再也跑不起来了,因为它的腿已经被砍了下来挂在了这里,没有四条腿的马是无法奔跑起来的,不然为什么所有的马儿都会有四条腿呢,说起来有这么个争论,马在奔跑时究竟是四蹄腾空还是有一蹄着地,当年就是为了证明这样一个赌局,爱迪生发明了电影,结果证明了马儿奔跑时总有一条腿必须落在地面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看到大厅里挂着的《埃普索姆赛马》时感觉总有一股违和感,因为它们全部离开了地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它们其实是在跨跃障碍而已。 “……我们使用感官可以知觉的命题符号——声音或书写符号,作为可能的事态投影。投影的方法是对命题—意义进行思维。” “只是这样而已啊。”我再次脱口而出。 “但是,使用这些感官作为工具的几乎全是人类,咱们妖精连个自己的语言都没有。你想想,妖精不存在生物上的死亡,偏偏要用人类的定义去理解死亡,这不是很奇怪吗?Sapristi!为什么没有妖精定义的死亡?我们妖精不能有自己的语言吗?所有的怪力乱神皆依附于人类,而咱们因为祖先与同胞的无能,结果只能在这个摇摇欲坠的脚手架上闪展腾挪。人类没有神力吗?正好相反……” 没错!正好相反!我怎么可以自己的主观想法定义目前的处境呢!内外其实是颠倒的,我并非是进入了巨兽的口中,恰恰相反,我从巨兽那巨大的身体里,回到了可以称之为“自由”的世界。 世界是活着的巨兽!挂在墙上的无数肢体组成了祂的“千足”,面前无数的眼球正是祂的“千眼”,太阳为心脏,陆地为骨骼,生物为血液,而整个世界则是祂庞大的身躯,我不过是从祂体内逃跑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罢了。 千足千眼的巨兽,即是这包罗万象的世界。 只有这小小的房间才是“外面”。这看似渺小的封闭地域,实际上才是这个世界最为辽阔的空间,这里才是真正的宇宙,这里才有真正的自由。但是为什么我感觉我现在的动作变迟缓了,难道是因为温度太低?自由的代价难道就是禁锢吗? “……但是也不能忽视人们在这方面所做的努力。” “世界是活的!”我又一次脱口而出。 “没错!‘盖亚假说’,非常好的例子。从这里我们……” “那个,我想我该走了。”我现在已经是掌握了世界最可怕情报的红细胞,一定要赶快从归位才行! " Au revoir, mon amie. Bonne chance." “Grazie, Signorina. ”回到木桶里去思考人生吧。 我把两个同事的尸体拖到冷库的外面,然后推着餐车冲进了巨兽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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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面那几句外国话是我随便胡写的,我其实一句也不懂……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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