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灰机 于 2016-1-12 19:37 编辑
“哈啊.....”
阴暗而潮湿的地下很难有什么看着体面的地方,除过热闹喧哗的旧地狱集市,就只有在地底广为人知的觉妖怪的住所,地灵殿。
“今天也过得很无聊啊...”粉色短发的少女胸前连接着硕大的觉之瞳,缓缓抬起头,看着黑白交加的瓷砖铺成的天花板,自言自语着。“阿燐和阿空都去干活了啊...”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稍稍用手指揉了揉额头,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华丽的椅子上下来伸了个懒腰,看也不看就抓起倒扣在桌子上的书,走向对面高大的被塞得满满的书柜。
“...这本终于看完了...下一本....”她费力的踮起脚尖,大概是由于一直窝在地灵殿里不出去的缘故,从衣服下摆里露出的脚踝和手臂都格外的纤细泛白。在被塞得五颜六色的书架上,那一小条黑色的空隙要寻找半天,不过总算是找到了。她呼了口气,把书页对准塞了进去,却只塞进去一半便被卡住。
“.....诶?”她愣了愣,纤细的手腕虽然力气不大,但不至于连一本书都塞不进去。“...里面有东西吗..”她想着,把书本慢慢拔出来。看着那黑色的长方形空格,咽了咽口水。异常灵敏的觉之瞳漂浮起来向里面扫了一眼。“没有回应...看来不是耗子什么的...”舒了口气,她慢慢把手塞进去,摸到了一块有些坚硬的木板一样的东西,慢慢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觉皱皱眉头看了看沾满霉菌和灰尘的木板,把书塞回去后,拍了拍上面的积灰。“咳咳....”扬起的灰尘让她不由得咳嗽了几声,随着灰尘逐渐溶解在空气中,上面的东西也逐渐明晰。
“...相薄?”觉说着,迎着灯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图案。“啊...很久以前的照片啊...”随着一声叹气,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相薄,慢慢翻开。大概是由于时间太久的缘故,即便是塞进相薄里的相片,也有不同程度的残损,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叹口气,视线在相片上扫动着。
“虽说都有残损,不过人物没有被损坏呢...”她这样想着。“我..阿空...阿燐...还有...”
“....还有...”
她突然有些焦急起来,不断的翻动着泛黄的相册。“还有........还有.......”
寂静的地灵殿里,哗啦啦的翻书页声此起彼伏,在金黄的灯光下似乎更加寂静了。
“......还有....?”
自己似乎很久以前就和阿燐和阿空一起生活,这是她所记得的事情,但现在突然有了一件她不确定的事。
“好像....还有谁来着.....”
她双眼盯着泛黄的,残损的相册,苦苦的思索着什么。
“....是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人...来着....这样...”
明明很重要,却没有印象了....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啊....
一股莫名的悲伤突然梗在了觉的心口,慢慢的朝喉咙涌动着。没有疼痛那样猛烈,也不像瘙痒一般折磨,只是单纯的难受。
“....讨厌?”
她稍稍托起下巴,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一样。
“啊....”
是并不愉快的回忆。
作为觉,这种妖怪的特性便是直入人心。胸前悬浮的硕大眼球,可以看透所有的遮掩与谎言,直接冲进人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天狗能够达到飓风一般的速度,而鬼则有着拔山倒海的怪力,但人类毫不畏惧,却规避着四肢纤细的少女。
只是因为那只眼睛。
觉不是好斗的妖怪,却因为这天赐的能力,经常陷入和别人的斗争当中。
在争吵与谩骂当中,她看到了人类对此的恐惧,以及延伸开来的厌恶感。
在地灵殿里看过很多人类撰写的书籍后,觉也逐渐理解了那种感觉。那是高等智慧生物所共有的畏惧感。虽然渴望着被理解,但一旦被完全的看透之后又会陷入恐惧,如同小孩害怕着大人一般的恐惧感和羞耻感。于是她决定离开矛盾的人类,而来到了地底生活着。
她慢慢闭上眼睛,回到椅子上,紧紧靠着椅背。将相册平放在大腿上。
“好像是这样....吧...?”
“....吧?”
还是缺少着什么。
不是时间,不是事件,不是地点。
到底是什么。
好奇怪.....
“好奇怪....”
“奇怪?”
她缓缓睁开眼睛。
地底的确是很奇妙的地方,无论是妖怪还是鬼族。妖怪们根本不畏惧那直入心腹的能力,而对于直来直去一根筋的鬼,这个能力根本没有发挥出来的必要。
人类和妖怪很相像不是吗。
长相,思考方式,高度的智力,创造力,对强者的畏惧,对弱者的同情或蔑视。
然而却没有人恐惧着自己。
真是奇怪的生物啊,伴随着这种想法,她发现,这是唯一适合自己的地方了。
根据地上的人类和妖怪所说,地下的怪物都是无法融入正常世界的怪胎们。怪胎....应该很难在一起说话才对,然而自己却能在这里“正常”的生活着。
“是因为我自己也是个怪物吗...”她苦笑一声。“现在想想也蛮有道理的...”
那股空洞的地方逐渐被一个个契机填补了起来。然而仔细的思考却如同一根锥子,把好不容易填补住的空洞再次戳了出来。
“....还是少什么....”
她看了看相册上阿燐和阿空泛黄的笑脸,眉头稍稍松开。
“......这样吗....”
家庭的感觉,是吗?
这样温暖的感觉,只有家庭这个词能够承担起来。
虽然也会和人交流,但地灵殿却一直只有一名住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和家人,朋友。在地下这个巨大的生物里,每个细胞都被组装在一个器官里,只有自己游离在这些器官之外,仿佛被排出体外也不会对这个生物造成多大影响一般。
然而这样的“细胞”不止觉一人。
所以那时,她轻轻的用手,朝着不远处侧卧着的黑色猫咪招着。
随后,一个,两个。
地灵殿里游离着的细胞慢慢多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心脏级别的了吧....”她喃喃自语着,嘴角稍稍露出一丝微笑,却又慢慢的消失了。
“......还是不对....是远在这之前的事....”
“我下意识的觉得....很重要的事情.....”
正在她眉头紧锁冥思着的时候,大门被“咣”的一声推开。黑色的猫耳抖了两下,元气满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觉大人~~~今天的工作份额完成了哟!”阿燐笑着跑进来。嘴里得意的发出“嘿咻”一声便趴在了觉的膝盖上。“阿空跑去做温泉煮蛋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哟~~”
“...啊啊...”觉慢慢反应过来。“温泉煮蛋啊....很好吃呢....”她微笑着轻轻抚摸着阿燐的头。
“...好硌...”阿燐突然感觉到什么慢慢站起来,看着觉膝盖上铺着的相册。“.....这是.....”她愣了愣,看向微笑着的觉。
“...啊啊,这是刚才翻出来的相册。”觉笑笑。“怎么了....?”她稍稍歪着头,看着一直盯着相册的阿燐。
“呃...相册吗....”阿燐注视着被撕去的边角,稍稍张嘴,好像想说什么的样子,却在刚准备说出时改了口,看着一边饭桌上的小碗,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啊啊啊!这不是中午给觉大人煮好的药吗!怎么...都快凉了啊!”
“啊....!”觉反应过来,突然想起自己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已经吃了好几天的药了,身体逐渐恢复起来,却把吃药的事情忘掉了。
“啊啊....不好意思。”她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拿过药碗。“...还是有点热度的...我一会就喝....”
“真是的...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啊。”阿燐叹了口气收起觉膝盖上的相册。“好脏啊....都是灰...我去擦一下再拿给觉大人...”她拍拍上面的霉灰道。“在我回来之前要把药喝完哦,觉大人~”随着一丝温暖的微笑,她慢慢走出房门,拐了个弯,慢慢消失在走廊当中。
“...啊。”觉本来想让阿燐留下相册,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叹口气,嘴唇慢慢接触上棕黑色的药汤。“...真是急性子的孩子呢...”她慢慢睁开眼,看着药汤反射着的,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我活的一直很幸福呢...为了阿燐...还有阿空....还有一直以来的这种幸福感...要好好活着呢。”
随着温热的药汤缓缓滑进喉咙,内心好像也涌上一股温暖的感觉,冲散了之前的不安,一切的不快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地上已经是夜晚了。
阿燐的胳膊夹着那本破烂的相册,慢慢走到一个小小的,土石堆成的坟墓前。
那有些荒凉的墓碑上什么也没写,只是扣着一顶黑底黄边的帽子随风飘抖。
“.....太好了呢....恋大人....”
她有些哽咽,慢慢的跪在地上。
“觉大人.....觉大人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但是....对不起...真的...”
那哽咽的声音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为了觉大人的身体....对不起....我不能失去觉大人....我不要....”
“请让觉大人这样自然而然的.....忘却您吧.....”
那顶帽子只是无言的随着微风,轻轻抖动着而已。
觉之妖怪,舍弃了上天赐予的能力,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那便是寿命的大减。
八意永琳曾经这样,向觉解释着。
然而觉根本听不进去那些话,眼睛只是盯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妹妹。
但是只是注视的话,什么用也没有。
只是爱的话,什么用也没有。
绝望,大抵如此。
如果这么痛苦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这么想着,觉也慢慢倒了下去。
“....对不起....恋大人....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漆黑的夜空并没有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