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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子与写的动力都来自与一位狸系友人的聊天,经过我的觉厨回路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故事。
每隐现于怪谈的结尾、谜题解开、妖术的迷雾中狸子那洒脱的身影,结果到了我这就变成被重重蔷薇架设起防御来的心之壁垒。
还掺有一些没实现的自设,以及前天突然爆发的强烈负面感情
所以不会甜了,结尾微猎奇请谨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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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Surg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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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行了吗……这孩子。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呀……还好好的……”
经过不知道第几回尝试重启,荧屏依旧在昏暗的房间里,放着刺目的蓝光。古明地觉她呆呆地坐在椅子里,对这内头只有一套硬盘,而没有心的“式神XP”,感觉完全束手无策。
无论安慰还是鼓励的话都行不通,以自己对这种式神的所知又极为有限,毕竟对方没有通常人的那颗“心”啊——比最独行的黑猫还要沉默,令她那再禁忌的能力也无从入手,去撬开一道敞亮可以通话的大门。
“果然还是不该太勉强吗,从那天出现异常起……应该及早请荷取小姐来做个治疗的手术的。”
只好暂且切断了供给这位式神工作的电源,她随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无奈背手踱着步,终于鼓起勇气才回到这书桌的另一头,拿起架有缆线能直通地上的电话听筒开始拨号。
嘟——嘟——
技术的进步早已惠及整个幻想乡,不分蓝天白云的地上或是终年阴暗的地下。建立在公式与实验基础之上科学混杂着相当程度的幻想,从而创造出了一个在外界人看来,或许用“蒸汽朋克”称呼最恰如其分的时代。
“……喂喂,请问是荷取小姐吗?”
但从握着这么轻听筒的手仍会微微颤抖来看,她是那类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有的跟不上时代的“人”。
“我是地底地灵殿的古明地觉。是,今天是为我家的那孩子,才拨到你这里来的。”
就连地灵殿,失去了需要监视镇压的怨灵,与围绕这目的收养的众多宠物,渐渐地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诶?这很奇怪吗,用‘那孩子’来称呼它……”
现在,它只是一间巨大空旷得既惊人又磨人的宅邸,住着一位羞涩的苦涩的闭门不出的妖怪女主人。
“‘不太像之前的我?’”
白皙的手在黑暗中握紧了听筒,仿佛那漆木的质地其实是沉重的黑曜石一般。
“……总之,请务必来上一趟。拜托了,报酬我不会给少的。”
“早上好,觉小姐,河城荷取为你解决疑难。首先嘛,我要为先前的无礼发问道歉。”
“……没关系,我也没有觉得被冒犯了。那这边请,荷取小姐。”
对方不想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纠缠,索性主动宣布退让了:凭着自己独特的能读取人思维的第三只眼,古明地觉她推开门当着面扫几眼就明白了。之前握住听筒时一不知想法二不见面容的紧张神情,也被这看似自信的微笑所取代,仿佛任何事只要到这里就从此全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
至少在外人看来,她就是这么一个可怕又难缠的妖怪,非鬼族或博丽巫女的铁拳不能打倒她。
“那个请问——“
“嗯?”
不过她笑只是为了尽可能表现出友善真挚。
“出现屏幕一直变蓝这种症状,都可能是什么病因呢?”
“这个嘛……没开机进行彻底检查之前,我也不好说。”
在这段漫长的只凭有关她黑暗嗜好的传闻、不发一语就能够吓倒绝大多数人类掉头逃跑的路上,要是不主动找点什么有意思的话题,那对方下回很可能就不想再来了。
“荷取小姐你是专家,总知道——”
“如果被觉小姐你套几句什么都学会了,那我修理这的饭碗不就难保了?”
“哈哈……你言过了。我没有那么聪明,只是想尽自己所能照顾那个孩子好点——”
「那孩子、那孩子,上回你可不是这么讲的……」
河城荷取心想。
“……”
古明地觉默默不语,这里要是追问下去就触犯人类间友谊的底线了,这是“鸟啼网”上人人都会告诫她的事情。而那个“孩子”,虽然是没有心的式神,却是唯一能给她带来与外界大量资讯的、就好比曾经的宠物阿燐阿空她们的存在。她早已经习惯如此亲昵地称呼它了,就算对方其实是这种无生命的存在。
但她至今仍不能彻底习惯网络,就像之前始终难以释然她俩只留下信纸的不辞而别……隔着荧屏媒介无法读心,因此总是对别人的突然中止或转移话题感到不安,她对不能够把握理解缘由这件事,始终怀有的是源自本能的恐惧。
“嘿咻……这样就修好啦,包你十几年用着都不会再遇到大问题了。”
“真是十分感谢,那么——报酬就以这个数目,没问题吧。”
白皙的手于微光中捏起鹅毛笔,在支票上书下一排数字与签名。
“……唔,早知道我应该在心里设得再高一点的。”
荷取低头接过支票,然后迎着这里仅有的一盏吊灯又检查了几遍,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担心会看走眼位数。
“那样子我会知道讲价的。”
“嘿,那我肯定是砍不过你的。好!期待再次为你服务,河城荷取就此告辞。”
看着这如今扳手斜插在松垮垮吊带裤兜中的背影,觉一手按着书桌,朦胧之中想起一幅壮观大瀑布的光景——昔时完全生人勿近的河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圆滑会与人打交道了。
甚至还染上了一些大叔腔?
“「不过……她变客气好说话了许多嘛。」是这样吗?”
而自己呢。
“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式神既然恢复正常了,但守着这无事时的桌面古明地觉又忐忑不安了好一会,这才动动键鼠登入她每天例行都会上的鸟啼网,接收凡是提及到她的消息。
“……唉,今天也还是无吗。”
然而并没有多少人会去活跃地关注一名总宅在地底的妖怪,尤其自从她不再持续分享饲养的宠物动态以后——它们现在应该更自由,穿行在家门外不远处的大街小巷中吧。除非是同一个旧都圈子内的妖怪们,才会形成稳定又封闭的关注回路,少有注册地址来自地上的“外人”窥探其中——就以水桥帕露希为例,她对凡是星熊勇仪以外她嫉妒的存在……也就是所有其它人都不会允许关注。一想到那“不可见”底下的内容不是自己的碎碎念就是狂热地为勇仪每条都转发点赞,就连觉她也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不过,她还是有着稀少来自地上的关注者的,虽然有几位也没主动打过招呼并且从来都不说话,她推测这里面很可能就有阿燐跟阿空她俩,不过也仅仅只是推测。
或许其中唯一值得一提正处于良好互相关注状态的,就只有这位自称“@八意思兼神”的人了——
「是个天才」、当中简介只用四个字如此写道。
「我是天才」、置顶内容又只用四个字如此宣布道。
但觉并不反感这种出格的言论,只感到仿佛连第三只眼也精神起来的好奇,况且真聊上几句就会见到,对方还是有着好几处不输给自己的真才实学的。以她的读心看来,人不必在各方面都绝对优秀方足以称才,只要有一点能胜出便不为庸众。骄傲地喊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这并没有什么错吧。
当然,仅仅是几方面特别优秀还到不了天才的地步,然而对方也确实不负她的暗暗期待,在无数话题上都抛出过她自己再怎么花时间琢磨,一直就难以理解的发言。
「个体如果不达到永生,谈论孤独是没有意义的」
「脑啊,只不过是一种量子机器」
「记忆的纠缠会让状态熵陷入负增长,那才是一切认知的终结」
如此等等,偶尔以新通知的形式从日常关注的旧都圈大江户浪子风格言话中如针尖般出现,时不时扎着提醒她外面的世界有多么不同。但她又不想走出去,使得读心会捅穿那层窗户纸,只好每回都用心思考留下自己的评论,只是这样大多都石沉大海,似乎还够不到那位天才的程度的。
虚幻的网络,让她既隐隐心驰神往,又往往会深深地失望:譬如阿燐、阿空,只要出来说一声话,自己就会原谅她们的……
最近,有人上传了一款重现弹幕规则的小游戏,人类与妖怪通过一样的生命与有限几个方向键,真正实现了公平的对战:只需看看没有读心的她,面对单纯直线飞来的弹幕也会感到紧张——
白皙的手在一声苦笑中离开了键盘,从衣口袋掏出手绢擦去掌心中的汗。
「再来,再来一盘」、发送回如此的信息。
荧屏上隐约映出一张嘟着嘴不服输的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变化的呢?
说到这个,她曾经就和所有古明地家的觉妖怪一样,都对自己的能力与抱负有着绝对的自信。完完全全由无生命的媒质搭建起来的虚拟空间,原本理应是她不屑一顾的。
「来,坐好。小觉,你知道一个人的魂寄宿在哪里吗?」
小时候,一场妖怪觉家族特有的启蒙教育。
「当然是心这里了,父亲。」
「不对,是头这里哦。在一层最坚硬又接合最巧妙的骨壳底下,所谓‘灵魂’……就‘寄宿’其中。」
「……那,书上写的就是错的了?」
「当然,没有人比我们‘觉’更了解心是什么了。而你必须知晓真相,作为古明地家高贵的一员。」
「那么我该如何确定分辨呢?」
「没有其它的方法。唯有找着那条缝隙钻进去,然后这样子切开来、摘出来——」
「咿……!不,父亲……」
「别转过头去,看着我所经验过的一切!」
「呜……呜呜……」
「不直面血与骨,你、就永远无法得知真相——这才是最快教会你生存的方式,比起经验。」
「不!我才不要知道……!」
「我们就先从比人小得多的动物开始吧。」
当时的古明地家,经过数代“觉”对素来披着魂魄神秘面纱“人心”的探究,甚至已经领先西方世界好几百年,就积累具备了一套自成体系的解剖学知识:知道心只是流淌在那些细管中血液的泵,知道脑才是主宰人记忆与思想的机关,知道有神经在指挥着肌肉行动的存在——只要精妙地扎进细细的针去挑断,就可以毫没有痕迹地让一个人从此成为废人。只因古明地家深信为“觉”要揭开一切秘密,并且从不小觑他人。
而这些阴暗的知识,当这一代只降生了两个女儿,便只能由是长女的她接过传承下去。那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在之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看着任何动物都恍惚能透见皮毛底下的骨骼,简直无异于一副副会动的骨架。所以其实是她在初来到幻想乡的地底之时,害怕回避着旧地狱的原住民它们;害怕它们会嗅出她曾熟练握着小刀手上的血腥味,随即从自己的怀中惊恐地逃离出去。
直到阿燐和阿空,她们主动来敲门了,令她一生头次感受到如此温暖的宽恕与救赎。只可惜,她没有坚持承诺要永远留住她们。
——“嗯?这是谁的……让我看看——”
白皙的手从桌上拾起了信纸,泪水不久就濡湿了她的手背。
——“为什么……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
彼此,都没有坚持住被时间风蚀的承诺。
“…………”
自此渐渐地她开始亲尝到了,作为妖怪这接近是永生的痛苦。不止人类的心灵会先于衰老,就累满裂隙变得更受风蚀,尤其对她这种能读心的易感妖怪,那更是如此。
继失去妹妹的心以后,又遭到宠物们出走的打击,曾经对未来满怀的期待、那些开心欢笑的时刻,统统都化为了育出毒草的种子。
……
——是我还不够聪明吗,不能想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法。
——是我还不够强硬吗,不能引领你们在没有怨灵以后,继续有目的地生活下去。
——还是我内心始终不足够强大的缘故,把你们带出了野兽蒙昧的境界,自己却不能承受那可以预见的结果吗。
……
是宴席,就迟早有会散的那刻。通常主人会好好自己休息上一场,然后再重新准备接待下一批的客人——
——可没有了你们,那我还是什么地灵殿之主啊……我还是什么觉大人啊……
——我想继续做你们的朋友,却只被你们还当主人看。你们彼此已经有最好的朋友了……我很,嫉妒。
“……唉。”
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可流了,原本堆满书本的桌子,此时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只在正中央放着一个古旧的木盒子,躺在敞开盖子后的里面是一道道昏暗之中的寒光。
“式神坏了还可以叫人来修理……那我一个妖怪如果坏了呢?哈哈——”
此时瘦弱的双手紧紧握起了一根结实的钢针,针尖对准了她自己的额头。
“哈哈哈。那我就自己来治疗我自己,我自己来拯救我自己。”
对脑部的额前叶实施切除,在外界已被证明只有各种致人丧失情感以及人格的副作用,是臭名昭著的无效手术。但当用在妖怪身上时,受损的组织还可以自行恢复,实际丢失的便只有绝大部分记忆。在历史上,当妖怪觉决定放逐他们中的某名成员时,就会举行这项先装饰以众多仪式的手术,以剥夺他最重要的一切身份经历记忆——而今天,她只需要简单地将这根钢针准确刺进自己的头部,然后轻轻使劲将万苦之源的那“地方”给搅个稀烂。就像她曾经羡慕过的硬盘,随时按下几个键就能清洗干净重来一次。
“哼……”
钢针的尖很容易就刺透了那一层掩饰真相的皮,直接抵在头骨上划动,发出如同是式神从硬盘中读取记录一样的声响。
“哈哈哈哈哈哈……”
本能激得她满头的紫发都竖了起来,她用悚然的笑声把它们又给压了下去。因为跟失去至亲及挚友的心相比,这点刺激、这点痛苦,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
针尖在找对位置前做着最后的移动,随之竟然在那儿探着一个能直接进入脑部的空洞,顺利得让她一时有些惊讶困惑。
“……再见了。”
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呢。她绷紧全身用双手臂将针尖慢慢送入深处那里,然后配合着呼吸指头捻着针尾开始旋起转动。
——
终于她感到,一股能吸走一切的大漩涡,正在自己的思绪中成形。
……去吧,去吧。曾让我开心的,曾让我难受的,不管是什么记忆……
她心底呢喃着,双手机械地自动实行这无可逆转的手术,直到突然一个字的念头击中打断了她。
——住手吧。已经够了吧。
“好……”
痴痴地双手又拔出钢针,她看着上面余留的,像是那些不再能取回记忆的泡沫。
或许,只需做到这样就足以忘记伤痛了吧。
或许也能让那个孩子,重新注视起我……
“恋……姐姐实在是对不起了。”
“我回来啦。”
“姐姐~姐姐~”
“姐姐?”
当苍发的少女于两天后的迟暮时分才归来,所见是自己熟悉的姐姐正捧着一叠相册坐着,脸上却失去了任何以往的神气。
“你是……”
“姐姐你难道又忘记了吗?是我啊?”
她走近用手拨开她额前的短发,看着那细小的一道伤痕。
“我……”
“那我会负责让姐姐想起来的……一切。”
她抱着轻轻吻了上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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