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最初的正直者们
故事是这样的。 在八个正直者尚未遭到流放的时间，他们都是东方临海一座城堡里藩主的家臣。由于他们为人清廉正直，还经常辅助主人处理各种事物，因此颇得主人赏识。 领地内的人民们也极其爱戴这八位贤士，他们的各种善举在民间口耳相传。 后来又经过了很久，在一年隆冬的时节，从东边的海上，驶来了一艘大船。这艘大船是人们从未见过的古怪设计。于是引来了港口周围的居民围观，其中有人急忙跑到城堡前向卫兵报告，说是有一条从未见过的形状的古怪大船正在慢慢地停靠。藩主一听，马上派遣这八名家臣和一帮士兵赶到港口去一探究竟。 当他们冒着鹅毛大雪，急急忙忙来到那个有奇怪大船停靠的港口时，却发现这一港口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了，那个报信的渔民也疑惑不已，因为在他离开前，这里围满了前来观看的人群，然而现在却全都人间蒸发了一般。只剩下那艘在雪影之中急剧压迫感的巨大木船，死掉一般停靠在岸边不远外的水域里。 这时候，有一个人提议，我们在岸上先呼喊一会，让对方先表明来意。于是贤士们让士兵一齐大声询问。过了一会，原本在雪风中缓慢摇曳的水面竟然开始震动起来，远远的有一种浑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 那是一段谁也不明白其意义的音节，也不像是用人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贤士们眼看沟通无望，经过一番商讨，决定主动前去探查。于是他们带上了武器，又挑选了一些比较精干强于水性的士兵，其余的留守在岸边，划着小船向大船靠近。 当他们终于来到了船的正下方时，又尝试大声呼喊。而这次得到的仍然是一串无法理解的音节。于是他们顺着船舷垂下的绳索和凸起的木块登上了甲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整个甲板上，一个人影也见不到，甚至也不像是最近使用过得样子——整个甲板都覆盖着深厚的白雪，上面看不到脚印，连桅杆上的帆布也是残破的，看上去并不能在大海中航线。而已经被雪掩盖到一半的油灯一样的东西却还亮着不和谐的光。 这时候有的士兵突然害怕起来，说着他们曾经听到过的“幽灵船”的传说。并且不停地劝着贤士们趁早离开这艘不详的大船。贤士们对这些神魔鬼怪的戏谈嗤之以鼻，便让那些畏惧的士兵自己先架船返回陆上。这时候留在巨大的无人船上的就只剩下八位贤士了。他们拔出了刀，小心翼翼地在甲板上搜索着任何线索。 然而这样的搜索是无果的，这就像是传说的幽灵船一样，一点点人的踪迹都没有。 于是他们决定进入船舱，然而就在他们打开甲板上通往抵偿的隔板时，突然从漆黑的船腹中吹出了一股携带着腥臭的寒风。 他们一步步地走下木质的阶梯，然而在那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和潮湿的船舱的内部，他们看到了 一个少女，静静地靠着墙，坐在地上，发出轻柔的鼻息——她睡着了。 穿着从未见过的奇异漆黑衣装——尽管看上去肮脏并且破旧——，而她的头发，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那是从未见过的，黄金一般颜色的头发，及腰的长度下，在末端还有略微的卷曲。 船上似乎没有其他人了，贤士们决定把这个样貌奇特的少女带回去。他们找来了厚重的毛毯，把娇小的少女包裹起来，带着士兵们回到了城堡。 第二天，有人报告说，海边停泊的大船消失了。 领主对这位从奇怪大船上发现的少女兴致寥寥——她的头发是黄金的颜色，她的面容也是与当地女性十分不一样的。况且醒来后，无论周围的人怎样询问，她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这样奇怪的人如果被一般的民众看到，还可能会被说成是妖怪。 为了保护她，正直者们只能把少女安置到了不远处的一座深山里荒废的神社中。正直者让工匠修缮了破败的房屋和庭院，由派遣了一大帮侍女去照顾这少女的起居。即便是这样，少女还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之后，这件事情就在平静的时间中慢慢被遗忘了，甚至也没有人再去追问那个港口边消失的人们。 然而，奇怪的报告却传到了城堡里：送去服侍那金色头发的少女的侍女，一天天的消失了。 起初，正直者们以为是那些侍女逃跑了，派了大量的士兵去街市和乡间寻找；但是后来，连送去补充的那一部分侍女也开始减少。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于是就有这样的传言出现了：那位被带回来的少女，是吃人的妖怪。 渐渐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接近那里。 贤士们一开始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想只不过又是一些民间的谣言罢了。直到他们有一天，在住所里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箱子，当他们打开这个箱子时，发现了整整一箱金币，散发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屋子。这些金币不仅比市面上的大得多，还刻满了奇异的符号，显然不是当地铸造的。过了几天相同的事情又在城堡的另一个地方发生了。有人传言说，这是吃人的妖怪为了答谢贤士的救命之恩，用妖术变出来的。一些在夜晚巡逻的武士还声称自己在深夜的走廊上会看到小小的影子，有的人说是狸猫变成的小孩进入到宫中捣乱，有些人说是幽灵作祟。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说，是贤者们从海上带回来的金发妖怪是从前海盗的幽灵，她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不洁和污秽。 贤者们为了平息流言，同时也为了探求真实的情况，决定启程去神社拜访那位奇怪的金发少女。当他们来到山顶时却大吃一惊：因为神社早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古怪的四方形建筑，装饰的花纹全是没有见过的形状，不仅如此，两层高的建筑的窗户还是用皇宫中使用的水晶花瓶一般透明的材料做成的。尽管如此，这突然出现的房屋就好像是存在了几千几百年一样，表明爬满了藤蔓，庭院里也杂草丛生。 贤士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厚重的木门，进入到内部，搜寻着那位少女的踪迹。 在那些奇异的家具摆设中穿梭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房间。 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地面上，桌子上到处堆满了巨大的书籍、枯萎的植物以及一些像是人偶的头颅、四肢、身体等等像是用木头雕刻制成的精妙的零件。令贤士们奇怪的是，房间之中没有一本书籍的文字是曾经见过的——无论是大陆的文字还是日本的文字；那些人偶零件的面容也不是日本人偶的容貌，而更贴近金发少女本身的容貌。不仅如此，在柜子上陈列大大小小人的头骨，有的已经残破不堪了，还有的被刻满或是用颜料涂满了诡异的符号和图形。 在昏暗闪耀的烛光下，那拥有黄金色头发的少女正在沉沉的睡着，在她的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像是人偶的骨架一样的东西。而更加恐怖的是，在房间的一角，是一堆破烂的人体的残骸，从那残骸上剩下的衣物来判断，那曾经是一个侍女的身体。 贤士们明白了，这个从海上带回来的金色的少女，正如传言所闻，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惊恐的贤士们立马把少女五花大绑，带回城堡关进了监狱；临走之前放火烧掉了那间诡异的建筑。同时将这件事情上报给了当时统治该地的将军。这时的将军已经年逾古稀，非但间或会变得神智不清，而且贪图享乐疏于政务，平时的治理都是交给其他的家臣在处理，对于这几年前从大海上带回来的金发少女“吃人”的事件更是兴味寥寥。尽管八位贤士们多次向将军进言，公开处死这金发的少女，并且从寺庙请来高僧作法清楚妖怪的罪孽和邪气，但都是石沉大海。然而，人们发现——自从金发的妖怪被投入大牢之后，城堡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奇异的金子和夜间出没的诡异影子了。 一年之后，将军的领地内爆发了巨大洪水。许多人因此流离失所，稻田也遭到毁坏。这时乡间田野贼盗群起，贤士们动用了大量的武力，肃清了肆虐的贼患。然而因为逮捕了大量的罪犯，普通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了，不得已之下，有一些罪行最为恶劣、性情最为残暴的头目被关押进了金发少女所关押的秘密大牢里。将他们与妖怪关押在一块，也算是一种更加严厉惩罚。 然而，前一天这些头目们被投放进去之后，第二天当看守的卫兵来送饭时，发现整个监狱里除了那名金发少女还被铁锁绑在最深处的铁牢里之外，其余牢房里的犯人们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金币——和以前在城堡中发现的那箱子中装的一模一样。这些金币把黑暗的洞穴映照得如同白昼，数量多得溢出了牢门，铺满了地面。 这件事情传到了将军那里，将军一听这妖怪能够把人变成金子，立马对少女有了兴趣。不顾贤者们的反对，把少女从牢房里接出来，给她换上名贵的丝绸衣服，安置到了城堡的一个高层单独的房间里。为了防止她逃跑，里里外外让卫兵把房间把守得水泄不通。同时，每天都派人去外面抓来那些乡间的流浪汉或是乞丐，让少女把他们变成一堆堆闪亮的金币；而要是找不到人的时候，就把宫里的侍女、下人，或是那些与将军意见相左的家臣绑起来送给少女。将军靠着这种办法，成天沉浸在成山的金币之中，继续着他糜烂的统治。 当时适逢天灾，老百姓颠沛失所，又盗贼四起，社会动荡不安。贤者们眼看主人一天比一天昏庸，各个家臣、武士又在为权力、金钱相互压榨；每天都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被金发的妖怪杀害，做成金币满足将军和权贵们的私欲。他们对当时因为自己错将妖怪带回领地收留而引起了这些深感悔恨，又迫于当权者的压力难以对倾颓的政局有所改变，最后决定，他们八个人私自联合起来，偷偷杀掉金发的妖怪，断绝这由他们而起的污秽和罪孽。 于是经过一番精细的计划之后，他们决定在一次祈祷丰收的祭典上实施他们的计划。这天太阳西沉之后，将军、家臣们带着下人和卫兵来到城堡外的稻田里，去品尝农家种植的水稻和作物，尔后再回回到城堡举行盛大的宴会。贤者们换上白袍，带上武器，趁着将军出行的时候，其中一人引开了守卫，另外七个人则潜入进去，准备杀掉妖怪。 他们约定当妖怪被杀死的时候，房间里的人就大喊三声为信。而要是等到负责吸引卫兵的四人已经摆脱了追踪，仍旧没有信号时，就说明他们陷入了苦战，逃脱的人应当在关押妖怪的窗户下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烟花，然后回到城堡中帮助其他的七人。 当负责暗杀的贤士们冲进房间之后，却没有料到，金发的妖怪早就已经猜测到了总有一天会受到他们的袭击，已经做好了对策，准备请君入瓮。此时少女由于在城堡、神社里呆了几年的时间，已经耳濡目染，学会了当地所说的语言，当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就听到几年前在那艘雪夜到来的大船外一模一样的浑厚声音用日语向他们怒吼道： “速速离去！这里是‘ウィッチ’的领地！凭你们凡人的血肉之躯伤不了我一分一毫！不想死的话就速速离去吧！” 然而决议赴死的贤士对‘ウィッチ’的恐吓没有一丝畏惧，拔出了武器向着堆满成山金币中的金发妖怪冲去。金发的少女嘴唇微动，发出了一串古怪的音节，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突然炸裂，那些金币突然开始流动起来，慢慢地从地上升起，最后组成了一个个仅有几尺大小的人形。这些金币的人偶手中拿着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武器——比自身长得多得长矛、巨大的双刃剑、和雕刻着奇异纹路的盾牌……这些武器的样式都不是他们见过的日本的武器。人偶在少女的手臂挥动之中，也跟着翻飞起舞，在半空中不断地变换着阵型，沉默地朝着贤者们袭来。 然而贤士们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一边挥舞起手中的短刀和人偶周旋，一边寻找着接近少女的机会。可惜的是，哪怕他们多么尽力地去捕捉那致命的间隙，数量众多的黄金所铸成的人形仍然能够在少女精巧的操控之下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正因如此，这场苦战持续了很久，金发的少女依然纹丝不动地在原地控制着人偶，而七位正直者们已经被尖锐的长矛和锋利的剑刃砍得遍体鳞伤，一身白袍都为自己的血源所染红。 但是这时，那位负责引诱士兵的人刚刚摆脱一帮卫兵的追踪，正躲藏在城堡底层的庭院里，见到许久都没有传出约定的三声信号，心想势必是陷入了僵局。于是他来到了那房间的正下方，引燃了自己携带的烟花。绚烂的火光顿时在平静的城堡上空绽放开来，当七位正直者通过房间的窗户看到了烟花时，他们明白剩下的一人已经摆脱了卫兵，马上将驰援他们斩杀妖怪，然而这样胶着的局势并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扭转的。 贤士们又与少女的人形门鏖战了一番，就在双方拉开距离对峙的时候，突然，七人之中的一位丢下了自己的武器，跪倒在地面，双手伏地，对那妖怪说道： “从海上漂流至此的金色妖怪！我们现在知道了自己妄图挑战您，是多么的傲慢！为了平息你的愤怒，甘愿在这里向你谢罪并且死在你的面前！但是为了彰显你的尊贵，你必须按照我们的传统，朝向南方，接受我们的谢罪！” 而房间的北方，是进入这个房间唯一的拉门的位置。 这是正直者们第一次撒慌。 剩下的六人一听，立刻心领神会，相继扔掉了自己的武器，伏地谢罪，同时不停地劝说起金发的妖怪，让她接受这等尊贵的仪式。 傲慢的少女本来就贪图名誉和财富，当她一听到这样的说法，早已经忘记了提防。于是安然自得地坐到了房间朝北的位置，准备好接受这七位贤士的顶礼膜拜。 就在这时，少女背后的纸门中，一把闪耀着寒光的长刀猛的刺出，贯穿了少女的咽喉。 那是那位前来援助的最后一名贤士，他自知在七人围攻之下仍然无法杀死的妖怪异常凶悍，自己的支援不过杯水车薪。于是早早守候在门外，等候着偷袭的机会。而当里面的请求传出时，他立马就知道了自己的任务。 “————————————————————————！” 少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穿透城堡的穹顶，直穿天际。 一时间，整个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城堡的上空瞬时乌云汇聚，月光被遮蔽，大地一片漆黑；阴冷的狂风从未知的地方疯狂地涌入，激起了海面上的惊涛骇浪；飞鸟走兽在山林间惊飞哀嚎，霎时间人间变成了一幅地狱图景。 在贤士们为这番天地异动目瞪口呆的时候，那雄浑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只是这一次多了难以遏制的愤怒和排山倒海般的怨恨。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的血脉！诅咒你们的命运！” “现在你们枉有正直者之名，但今后仅仅是存在就将会散发不幸！你们周围的人将慢慢地丧失心智，成为嗜血的狂徒、吃人的怪物！你们将会被曾经敬仰你们的人们亲手残杀！你们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也不能从这诅咒中解脱！！你们千世万代将受到世人的唾弃，并且孤独地死去！！” “而我，出卖灵魂的恶魔的代理人，决不应该被区区远洋外下贱的凡人所毁灭！！命运已经这样向我昭示！总有一天，当我的尸体沐浴八名虚伪的正直者的鲜血的时候，我将会从地狱的尽头重返人间！！” 怒火在一瞬间戛然熄灭，金发的妖怪的碧蓝色的瞳孔失去了光泽，进入了永无休止的沉睡。 狂风停止了呼啸，大海平息了愤怒，乌云散去了踪影。 世界又重回了宁静。 魔女为了报复正直者的欺骗，剥夺了正直者爱他人的权利。 魔女的诅咒使八位正直者彻底绝望，他们现在背负了连死都不能斩断的罪恶。他们想要把妖怪——ウィッチ所留下的尸体毁掉，但是那之后无论是火烧还是刀砍都不能在伤这身体一丝一毫了。 为了避免灾难的发生，正直者们把妖怪的尸体装在一个大箱子里，带上自己的孩子，诀别了妻子和父母，悄悄地离开了领地。他们为了逃避诅咒给世人带来的灾难，也为了不再使魔女如诅咒中所言那样复活再度肆虐人间，决定带着妖怪的尸体隐居起来。 经过艰难的跋涉，他们找到了一处山谷中的平地。这里四周尽是险峻的峭壁，唯一与外界的通道是一个缺口，那里长满了茂密的树林。于是正直者们在一棵巨大的树下竖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道： “远行的人啊，请速速离去，前方是八名正直者遭受流放之地。” 随后他们把那金发少女的尸体从箱子里取出来，远远地埋在了东边稍缓的长满桃树的山坡上。 正直者们和自己的妻子儿女收集起木材，在这个山谷里搭建起房屋；又用石头打磨成的锄头和犁开垦了平地种植起蔬菜。他们静静地背负着自己的诅咒，过起了远离俗世的生活。 这里俨然变成了一个流放者的牢笼。 很久之后，当人们提起那个临海的国流传的那些奇闻怪谈是时，金发的妖怪、人偶与金币常常出现，而被自己流放的八位英雄的故事，却再也没有人记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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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25 23: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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