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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ianSmells Like Teen Spirit
卯月秋千
喀擦……喀噹。喀擦喀擦喀噹。吱呀─,啪嗒啪嗒啪嗒啪當啪嗒……吱呀……咚啪唰。 深夜兩點,一連串的環境音逼我強睜開了眼。侵入住宅,竊盜,器物毀損,在我聯想起這串單詞時,犯人的聲音響起。 “對欸欸欸欸不起梅莉……窩,有點,醉了!" 宇佐見蓮子在廚房翻得四仰八叉的求救。舌頭徹底打結了。玄關裡鞋子脫得亂七八糟,廚房地板上一面牛奶的海一蹋糊塗。大概是腳步不穩地亂脫下鞋後,因為喉嚨乾渴開了冰箱的門,然後不小心弄洒了牛奶盒吧。大慘事。 我邊嘆氣邊拿出了抹布,動起了右手。規律的往復運動吸取了擴散在地板上的乳白色。雖然是這麼說,但聽到她說要去參加酒會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了這展開,發出了只有嘴上的抗議。 “會晚回來的話給我個連絡。我還以為今天你已經不會來了。” “對欸不起……回過神時,已經沒有抹班車了!哎呀─,不鍋梅利家,豪遠啊!走了超久。搞不好練出腳肌肉了。搞不好我的腳媲美羚羊了?搞不好是羚羊 [1]。我是,鴨子?鹿? [2]啊哈哈笑死人了。" 莫名其妙。每吐一口氣就飄來香煙和酒精混合的臭味(蓮子有只要一醉了就開始抽煙的惡習)。說實話可稱為醜態,但這副邋遢樣,刺激了我的保護欲。 “現在的你不是羚羊是馬鹿啊。小笨蛋。” “噗!嗚哈哈哈哈哈!那什麼啊梅莉超豪笑的啊!超讚!Nice joke。Bestwit。Best kid。霍啊噠────!" 開始在地板上邊打滾邊發出怪鳥叫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吧。我滿眼慈愛把不知道第幾次的抹布扭完,擦乾淨了趴倒的蓮子的腳底(不知道在哪裡弄髒的烏漆麻黑的)。 “嗚─,謝謝。我說啊梅莉……我,我啊……我其實有件重要的事,一直沒和你說……你願意聽我說嗎?" “什麼啊,突然。” “好噁心……” 然後世界充滿了嘔吐物。 洗完澡的蓮子搖身一變穩定了。像美容院一樣,從背後用吹風機吹乾她的頭髮時,往後一仰將頭靠到了我的胸前。 “唉,真是的。沒有我在就不行呢,蓮子。” “沒錯。我需要梅莉~" 這麼撒嬌後,蓮子搖搖晃晃地站起,倒進床上後打起了呼。我坐到床頭櫃上,撫摸了一會她亮麗的髮絲。 蓮子的呼吸緩慢,沒有要醒來的樣子。我從放在床頭櫃上的包包裡取出了筆記本。得把這件事記錄下來。不是我自己的事。而是我「為了她做了什麼」。從後面翻起寫滿了預定的薰衣草色的筆記本,滑動筆尖。備記欄裡簡潔,但完整地記述著這幾個月間發生的事及其對應的記錄。 六月十九日 報告期限。幫忙寫報告到深夜。 六月二十三日 遲到。到第二節課為止代答道。 六月二十五日 丟失腳踏車鑰匙。借予我的腳踏車。 六月二十六日 跌倒。消毒了擦破皮的膝蓋。 六月二十九日 遲到。代答道・拿了她的分的講義資料。 七月一日 醉倒回家。牛奶・嘔吐物的清掃,入浴。 堆積了不少備記了,差不多該另外整理到文檔裡了。我從塞滿了料理食譜的書架的深處取出了灰色的小文件夾(蓮子不怎麼喜歡料理,翻這個書架的可能性很低)。 解開扣環,拆掉備忘用紙,整理到文檔裡。喀鏘。沙沙。啪鏘。儀式性的作業。又一張,這樣我們之間的羈絆便又加深了。柔和的安心湧上胸口,我關了燈,悄悄地回到蓮子身邊。 以前,曾經有過將怨恨怨言寫在筆記本裡復仇的漫畫。不過,我並沒有把這當成蓮子欠我的。並沒有打算哪天將施恩的會計帳簿給蓮子看,讓她還清欠我的。只是,這樣想起我為她做的事,便會十分安心。這是獨善。不過,這樣我和蓮子都很幸福的話,有什麼不好。 雖然這麼說,但蓮子也真令人頭痛。該不會如果沒有我的話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吧。嘛……雖然那也不壞。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像地層那樣溫柔地堆積下去。我纏握住黑暗,靜靜地閉上了眼。 *** 只有在喝過頭了的翌日,人會毫無意義地早起。而且,總是以最糟的心情。 “唔啊!為什麼我在梅莉家。"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來的吧。” 飛躍而起的她總是這樣。而我其實,並不怎麼在意。但是如果她稍微在意一點的話會更高興,所以告訴了她昨晚的真實。但是,僅有一些。弄洒了牛奶的事。我擦乾淨了的事。嘔吐的事。洗了澡的事。情報總應該一點一點給出。這樣就能在對方的心中留下執著,更重要的是能夠享受到表情的細微變化。 “你昨天比平常還要更糟糕啊。” “嗚欸欸,真的嗎?一點也不記得了……真的對不起。嗚嗚……頭好痛。” “沒事嗎?要喝水嗎?" 我遞出了冰鎮的礦泉水。我這麼做後,蓮子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高興地(像是發了高燒的小孩子會露出的笑容)接過了杯子。我喜歡待在這樣率直的她身邊。雖然第一節課開始的時間逼近了,但其實想兩人多待久一些。忽然,發現蓮子注視著我的側顏。 “怎麼了蓮子,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不,沒什麼。我很喜歡天體觀測不是嗎?所以我也喜歡看著梅莉。喜歡得想永久保存下來!" “啊哈哈,謝謝。蓮子才是,明明喝了那麼多卻一點也沒有腫起,很漂亮的臉蛋喔。” “什什什!" 蓮子差點握不住杯子。真的好可愛。不過,要是又弄洒了的話收拾起很麻煩的,還是饒了我吧。我指向了鬧鐘,傳達了真實。 “話說回來,課沒關係嗎?我是今天沒有課所以沒關係。" “咦?啊啊,嗚啊啊糟了糟了!明明今天絕對不能遲到的啊!" 我關注著慌忙準備著的她。啊啊,這是個要記錄下來有點微妙的事件啊,邊這麼想著。 那天晚上,蓮子垂頭喪氣地回來了。不是宿醉的錯。因為今天早上的遲到被教授狠狠訓斥,還被迫提出追加的報告了。 好啊,我來幫忙吧。蓮子一個人很辛苦吧。一點也不必在意的。謝禮,就等你發跡了以後吧。 對我的話語,蓮子以打從心底感到抱歉,但是懇求著一樣雙手合十。我才該說謝謝,蓮子。因為我對被你需求是感到如此的高興。 *** 蓮子因為天生的粗心大意會不斷犯下小失誤。而我幫助她。蓮子的道謝滿足我。這樣的重複持續了不知道幾個月。不知何時起我的秘密文件夾變得十分厚實。 話說回來,被失敗之神如此厚愛,卻總是在岌岌可危的界線上不犯下致命性的錯誤的蓮子令人讚嘆。潛質很高,該這麼說嗎。不如說,在我伸出援手前,甚至有故意悠閒坐視的樣子。為了她著想的話,是不是該狠下心來嚴厲對待她才好。雖然不時腦中也會浮現這樣的想法。但是,我能夠將那個蓮子揮開嗎? 空中遍佈捲積雲的,晚秋某日。像平常那樣匆匆來訪的她,以莫名明朗的表情這麼說到。 “我說梅莉。這次的課題,我打算一個人閉關做。內容也是跟研究專攻有關的所以。” “咦,沒問題嗎?" “嗯,交給我吧。不過見不到梅莉就安不下心,到時候可能會為了問問題把你叫來!" “嘿欸,蓮子也總算打起幹勁了啊。不錯不錯。” 雖然裝作平靜回應了,但我內心動搖不已。明明平常總是靠著我的,這次到底是怎麼了。 第二天,蓮子沒有來我家。翌日也。再下一天也。連續三天,沒有一點聯絡。這種事是第一次。建立起的立足之地崩落般的不安,最終轉變為了無所去從的憤怒。感到我們之間的聯繫斷裂了。 仔細想想。一定有什麼原因的。我思考片刻,然後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戰慄了。 莫非,那個文件夾被看見了? 看向書架角落的區域。遮掩著文件夾的料理食譜的排列似乎也有點變化。難道難道。只有這絕對不行。我以顫抖著的指尖分開了書架。 ──文件夾依然在那裡。內容也沒有消失。沒有被誰碰過的樣子。是杞憂。蓮子一定什麼也不知道。但是,也有萬一。為了倍加防範,將文件夾移動到了書桌抽屜的深處。這樣就暫時安心了。 波露嗶露嗶露露 發出傻傻的音效,手機收到了一封簡訊。 <我想讓你幫幫我的課題。來我家。 蓮子> 太好了。沒有聯絡,一定只是因為被逼得太緊了。真是的,她做出出格的事,連我也會狀態失常。對不起喔蓮子,我馬上就去。 *** 比起我住的高級公寓蓮子的公寓樸素多了。似乎也有不少空室,大大地貼著募集房客的廣告。按下門鈴。……沒有回應。出去買東西了嗎。無意中握住門把時,門輕易地就打開了。差點想為她的粗心生氣,但她是緊迫得連門都忘記鎖了吧。不能生氣。 小桌子上,蓮子的筆記本電腦沒有關機就放在那裡。沒有看見房間的主人。無意間看向畫面時,映出了某有名的提問網站的串。從這種不正規的情報引用報告的記載的話,往往會犯下大錯被教授斥責。你看,果然沒有我在就不行呢。我邊嘆出無奈和安心的氣,看向畫面。 那上面,排列著大概和報告沒有關係的匿名的提問,和幾個回答。 【雅狐提問盒】 Q ・我有個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最近,知道了她將日常照顧我的事逐一記下,整理成案。那文檔多得有驚人厚度。今後,我該如何與她相處才好。 A ・真可怕。那樣的女人還是早點絕緣好。一一記下別人弱點的人沒一個好貨。 ・雖然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但可以感受到有些偏執狂。我建議你稍微遠離些看看樣子。 ・我記得好像在哪裡聽過某種神經衰弱,會呈現這樣的症狀?你女朋友,有沒有在偷偷去醫院。去找找有沒有掛號牌之類的吧!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說誰。可以感到從脖子到背上的寒毛一口氣豎起了。嗵嗵。心臟像是被追逐著一樣開始急速鼓動。嗵嗵嗵嗵。好難受。明明有在呼吸,空氣卻沒有進入胸中。毫無責任的回答還在繼續。 ・釣帖?如果不是釣帖的話,這有點接受不了啊。雖然我也是女的,同樣作為女的,我覺得也有可以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 ・這種事,是彼此彼此吧。 ・要是我的話馬上分手了。沒事,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梅莉,你已經到了嗎?" 從玄關突然響起的聲音,害我嚇了一跳。是蓮子。蓮子回來了。糟了。糟糕了啊。怎麼辦。該怎麼辦。在不斷打轉的自問自答中,我盡力找尋中庸的選項。 “啊,對不起擅自進來了!課題進度如何?" “嗯,基本上完成了吧。比起這個啊,這個網站的提問,有點奇怪不是嗎?" 被誘導著。毫無疑問。果然蓮子看到了那個文件。啊啊,這是何等惡夢。我的獨善,果然是只屬於我的自私。不是能和別人共有的東西。我拼命忍住不暈倒,還是繼續裝蒜。 “咦。啊……嗯,也有些怪人呢……” “對啊,簡直是變態。卻還沒有充分的自覺。不能原諒。” 蓮子的聲音帶上了憤怒和輕蔑的語氣。蓮子。我的蓮子。被蓮子討厭。不能和蓮子在一起。不要。只有這絕對不要。頓時無法抑制住恐怖的我,拼命地請求原諒。 “對,對不起!我真的,一點也沒有惡意的!" “……真的嗎?梅莉,其實不相信我吧。其實覺得我是沒用的人對你來說更理想吧。不是嗎?" 對的,對不起,有一點,不對,相當這麼想著。我像是要從湧出的淚水逃離那樣將臉伏向榻榻米。雖然成了接近土下座的姿勢,但怎麼也無法抬頭面對她。保持姿勢吐出謝罪的言詞。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原諒我蓮子。” “雖然我承認我很隨便。但也是有自尊的。沒想到,會被最親近的友人這麼看待,真是打擊啊。” 什麼都無法回應。好丟臉。好羞恥。想消失。那種事,要是不做就好了。一開始,純粹只是感到高興而已。因為蓮子為我做的事從心底感到高興。所以不想將其忘記。明明只是以這樣輕鬆的心情開始的。 “……梅莉,希望我原諒你?" 邊擦著因為淚水和鼻水一團糟的臉,我點了點頭。雖然可能已經做什麼都是徒勞了。我不想失去蓮子。 “是嗎。那,再看一次畫面。” 以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情抬起了視線。筆記本電腦的畫面上還是映著剛才的提問網站。蓮子的手指將鼠標上移,點擊了其中一個回答,將其選作最佳回答。 <這種事,是彼此彼此吧> 怎麼回事。在無法理解行動的真意呆然的我面前,蓮子繼續操作畫面。點擊了一個攝影機形狀的圖標後,新開了一個窗戶,映出了從斜上方俯瞰的房間。 是我的房間。 按下倒帶鍵,影像開始倒回。窗口中,一臉蒼白的我以有些搞笑的樣子,將文件夾從桌子中取出放回到書架裡了。咦,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梅莉,你以為,我偷看了文件夾對吧?真是失禮。雖然確實有一次因不可抗因素看到過,但從那以後我明明就連碰都沒碰過。" “等一下蓮子。這是。” “看了就明白了吧。我興趣的盜攝啊。” 腦袋一團混亂。完全空白了。一瞬間湧上的憤怒,驚愕,都被全部都被知道的羞恥遮蓋消去了。 看著愣住的我,蓮子的嘴角溫和地扭曲了。那是笑容。野獸捕食時的冷酷微笑。我沒有察覺。本以為困住了,但其實是被困住了。混合著吐息的低語,碰觸到耳朵。 “吶,拜託。再多讓我看到些,梅莉真正的姿態。自以為照顧了我發情時的笑容,無趣的自己也能派上用場被原諒時安心的表情,像這樣毫無救藥羞人的樣子,都給我看。我會盡情的依賴你的。” 蓮子抱住還脫力在地上的我,舔掉淚水,用嘴唇咬了脖頸。好過份。好卑劣。蛇。惡魔。變態。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自己的臉頰染紅。很高興。不知為何,像是幼稚的孩子那樣高興。我們真的在相互尋求。酸臭香甜,果實腐敗的香氣包覆我們,緩緩升騰。 “來,兩人一起完成課題吧?" 之後,蓮子的手指將我的(被省略了。閱讀全文請回覆「求後續求後續」。)
[1] 羚羊=kamoshika,搞不好=kamo 此處為文字遊戲
[2] 鴨子=kamo,鹿=shika 還是在玩文字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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