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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kyyy

[长篇] 【已完结(120万字)】东方暝血奇谭~Bloody Twilight Hou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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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4 00:47: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4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三)


  这间实验室大得超乎想象,站在一头,你甚至很难看清另一头的墙壁。纵使如此,它却一点也不显得宽阔。屋里头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从地上到墙上再到天花板上,最终连一寸富余的空间都没能留下来。


  银与白的金属外壳,红与蓝的线路,淡淡的绿光,从显示器之中溢了出来。无论是这些仪器作用,还是它们显示出来的符号与图案的含义,妖梦都完全无法理解。但至少有一点,数量庞大的仪器所发出的幽幽绿光,点亮了这间未设照明设备的实验室,让它不至于陷入一片漆黑。单在这一点上,妖梦对这些她搞不懂的仪器的存在价值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否则的话,她就会一刀把它们全砍了,跟这个外星女医生一起。


  “为什么?”


  妖梦举起楼观剑,刀剑对准了八意永琳。


  “什么为什么?”永琳微笑着反问道。


  “为什么背叛?”


  “背叛?”


  月之贤者歪脖寻思了一下,而后平静地说道:


  “如果我的某些行为让你感到了背叛,那我先向你道个歉。但是有一点,你的语句之中有一处错误,我想我有义务帮你纠正一下。”


  “‘背叛’这个词,意为‘一种出卖友人、亲人、合作伙伴的行为’。而你们和‘我们’,从来都不是友人、亲人,亦或有哪怕一点点共同利益的合作伙伴。我想你是哪里搞错了,才会这么激动。先冷静一下,如何?”


  “你......”


  妖梦的声音在颤抖,表情在逐渐扭曲,显然她是不可能冷静得下来的。倒不如说,永琳这一番理性得不能更理性的说辞,反而把她心中的怒火给完全激起来了。那说不定,也正是永琳的本意。


  “好了妖梦。”


  身旁的西行寺幽幽子将妖梦那只持刀的胳膊强行按了下去,然后往前一步,挡在了妖梦身前。


  “我想,咱俩之间也没什么寒暄的必要了。”


  她说道,罕见地,挂着一脸稍显严肃的神情。


  那是自然,永生者和冥界的幽魂,硬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她们“目前”都生活在这颗星球上,注意,仅限“目前”。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幽幽子道,“这里是哪里,我们怎么回去?”


  “此处是位于永远亭地下五百米深处的大型实验设施,专为那些‘见不得光’的活体实验而设计。”永琳对答道,“这间实验室的四壁由坚固的钨钛合金制成,可以抵抗核打击以及里氏9.0级以下的地震,月面技术,值得信赖。”


  “你们刚才走过的那条通道,是一间用来进行压力测试的密封舱。你们运气很好,没在那里头灌满水的时候被传送过来,否则你们就有机会亲身体验到沉入万米海底的感受了。”


  “至于回去的办法......”


  永琳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狡黠之光,她接着便眯起了眼,微笑着道:


  “只有一条通向地面的通道,它与这间实验室不相连,这意味着你们即使把这儿炸了,也不可能找到它,更何况,你们也没有炸穿这些合金墙壁的本事。”


  “那条通道的位置,与开启的方法,只有我一人知道,只在我点头同意的情况下,外人才有可能来到这间实验室里。同样,也只在我准许的情况下,里头的人才能回到地面上。而现在的问题是......”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出了那句,幽幽子早就预料到的台词:


  “我并不打算让你们两个回去。”


  这句话一出来,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继续沟通的必要了。


  幽幽子不发一言,侧过身,霎时银光一闪,早已蓄势待发的妖梦便从她的身后杀了出来。楼观剑的寒芒笔直地划过了空气,疾风伴着妖梦的身子,与她一齐停在了永琳身后。


  收招,甩刀,声如钟鸣,永琳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缓缓滑落,“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而她的身子还直圌挺圌挺地立着,甚至没有一滴血,从那整齐的切口之中飞溅出来。


  一刀断头,剑士魂魄妖梦,从不跟你多磨叽。


  “那么,八意小姐,”幽幽子往前踏了一步,低头瞅着永琳的那颗落在地上的人头,道,“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您放我们二人回去呢?”


  所谓的,“先斩后奏”。


  永琳一声不吭地拾起了她自己的脑袋,将它重新装在脖子上,并一把抹去了断裂之处的血痕。她看起来并不生气,亦不像是受了多少冒犯,只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冷静得可怕。


  “这是你们的第二个误会,”她说道,“那就是错误地以为,只要打败了我,或是粗暴地对待我,让我感到痛,就能够离开这里。”


  “实际上,你们不能。”


  在这句话出口的那一个瞬间,永琳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风压,以及杀意。她想都不想,回头便是一把捏住了那指向她的脑袋的,楼观剑的剑刃。


  “而这,就是你们的第三个误会了。”


  鲜血从永琳的那只握着刀尖的右手上淌了下来,流过了长剑的剑身与剑柄,最终流到了妖梦的手背上。那种感觉,冰凉、粘圌稠,而没有生气,就像是消融的冰川之水一般。永琳俯视着妖梦,看着她眼中那锋利的光芒,冷冷地道:


  “你们误以为,你们能击败我。”


  “实际上,你们不能。”


  她一抬手,举起了楼观剑,以及持剑的妖梦,而后像丢小鸡仔一样将妖梦整个人抡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实验室的合金墙壁上。在这之后,她迅速地转过身,用她那只染血的右手横着一扫,将飞至面前的那些樱色的光蝶尽数打碎,成了泛着微光的尘埃。


  “我有那么一段时间没跟别人掐过架了,我是指,像这种,纯物理意义上的‘掐架’。”


  永琳与前方不远处的西行寺幽幽子相互对视着,她看着樱色的光华从幽幽子的体表散出,如细碎的粉尘一般在空气之中扩散开来。在那光芒笼罩之下的仪器开始一台接着一台地出错、失灵,然后停机,陷入黑暗。


  “我还记得上一次,大概一千年以前,那时候我们还在月球上。”她继续说着,面带微笑,眼中闪烁着对过去的怀念,“公主大人偷喝了我调制出来的新药,为此遭到了整个月球的追捕,我甚至还跟自己的学生打了一场。”


  “自那时起,我就再也没亲自动过手了。我的身体渐渐地变得迟钝了,里头的肌肉细胞渐渐地遗忘了,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感觉。不要误会,这可不是一件坏事。”


  “因为所谓的‘战争’,不过就是众多解决问题的手段之一,既不高明到哪里去,也谈不上原始。除那以外,我还有许许多多的,将我的敌人击溃、瓦解掉的办法,就像你的剑士仆人有许多把刀一样......哦,不好意思,她只有两把。”


  “总之,我想说的是,我现在和你们战斗,并不是因为只有战斗这一条途径。如果我的目的是解决掉你们两个,那你们甚至不可能完好地站在我的面前。而你们之所以来到这里,那就意味着......”


  “意味着我是真的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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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9-24 00:4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5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四)


  妖梦拄着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抹去了淌到嘴边的鼻血。八意永琳就站在她的正前方,相距十米,背对着她,毫无防备。她架起了楼观剑,对准了永琳的背脊,心里暗想着,这一剑的时机,简直完美。


  这一剑下去,她寻思着,能把永琳斩成两段,然后再斩成四段,然后再斩成八段。虽说即便如此她也杀不掉这个不死人,不过......


  还是先斩了再说吧!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永琳这么说道:


  “‘进化’这个词,你们应该听过吧?即使是再没有求知欲的人,活了这么多年,基本的常识总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这大妈,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一瞬间的迟疑,让妖梦失去了最佳的时机。等她反应过来,永琳已经转过身,面向了她,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用眼神告诉她:“你不乖,你不乖,你不乖”。


  “本人从第四纪冰期开始研究这个课题,转眼已有三百万余年。”永琳继续着她的话题,“具体的研究方法与过程,跟你们讲得太详细,你们也不会懂,所以,我就直接说结论了。”


  “生物的进化,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的主题是‘生存’,就像是肺鱼的肺。河水枯竭了,没学会在陆地上呼吸的,都死了,活下来的,都是改变了的。”


  “第二阶段的主题是‘竞争’,就像猎豹的腿。求生是一门有关‘更快、更高、更强’的学问,跑不过最慢的那只羚羊有时候并不要紧,但跑不过跟你在食物链上处于同一位置的竞争对手,这个问题,很大。”


  “第三阶段的主题是‘超越’,就像......人类的脑。”


  “当大自然为你设计的这副躯体已经无法满足你的需要了,你就该想想,如何靠自己的双手,来编织自己的命运。”


  “说到底,命运还是要由自己亲手掌控,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心’,不是么?那些迂腐的月人永远也不理解这个道理,他们将我驱逐的时候,嘴里念的,都是小妖梦,你刚才一直念叨个不停的那个词,‘背叛’。”


  “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何时背叛了他们,背叛了你们,可能我这张脸比较容易让你们产生信赖感吧!那些月人放弃了进一步的‘进化’,他们满足于自身的完美,和环境的安逸。他们不打算超越自己,我看见了他们的结局,他们会抱着那沉重的教条和精神洁癖,一步步地走向不可逆的灭亡。实际上,他们现在已经在半道上了。当‘乌云’笼罩在月都之上,我看到,他们气数将尽。”


  “那么,你们呢?”


  “你这家伙......”妖梦咽了一口口水,脸色,很是难看,“究竟想说些什么?”


  “你们,难道都没有意识到吗?”八意永琳轻笑着言道,“你们的幻想乡,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咯!”


  “这幻想乡,和我呆过的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拒绝改变。你们觉得小桥流水的乡村风情才是生活的本质,任何工业化现代化的变革,都是对你们的理想的玷污。然而这种模式,现在也已经走到了尽头。毕竟,让你们变得强大的,终究是钢铁和火焰,而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要我说,这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理想,这种任何垃圾蛆虫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拥有并且成功地把自己给感动一番的,精圌神圌毒圌品。”


  “所以,这轮红月,会成为压死你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呢,还是会成为你们完成蜕变的契机呢?我的研究还在继续,就像我的旅途一样,永远都不会结束。今夜过后,这幻想乡会成为我的‘上一个’实验对象呢,还是‘下一个’落脚点呢?无论如何,它都不会再维持原状了,想想还真是有点期待。”


  理解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不能。


  无论是动机,还是目的,妖梦都完全无法理解,八意永琳这个人,她真是一寸都看不透。


  幻想乡对于八意永琳来说,究竟是什么?实验用的小白鼠,还是中途落脚的客栈?她不惜将它毁灭掉,以探寻而求得的,究竟是什么?这么做她能得到什么?知识?荣誉?财富?力量?还是单纯的,满足?


  亦或者说,连心理上的满足都不会有,她仅仅就是在为了探求,而去探求?


  恐惧,这种原始的情感,正在妖梦的内心之中蔓延开来,纵使全力抑制,也阻拦不住。永琳的那张恬静、温和的笑脸,在她看来,愈发地像是一张面具。这面具底下究竟藏着何等可怖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妖梦已无法可想了。


  这样的笑脸妖梦不是没见过,在妖怪贤者八云紫的脸上,在她的主人西行寺幽幽子的脸上,她见过许多次。她知道这是一种,强者的伪装,用平易近人的笑容来掩盖住心中的残忍与冷酷。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身居高位者,所承担的责任与压力,妖梦想象得到。


  然而永琳跟她们不一样,这个前·月之头脑,她的思维,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的。她的种种行为,完全没有所谓的目的性,逻辑性。在心底里,她只是在像野兽一样,遵循本能,遵循冲动。而表面上,她又是如此的冷静,冷静得可怕。这种巨大而不协调的内外反差,单是看上一眼,就足以令妖梦不寒而栗。


  或许,那无限的知识海洋的彼岸,那永恒的时间的彼岸,就是彻底的疯狂吧!反正,现在的妖梦只觉得,八意永琳这个人,可能是疯了。


  “哦对了,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吧,我现在正没事可做呢。”


  永琳这么说着,伸手往妖梦的方向一指,妖梦的身体便直接飞了起来。


  “这是......怎么!”


  直到两脚乱圌蹬而感觉不到陆地的那一刻,妖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飘到,不,是被打飞到半空中了。至于究竟是什么袭击了她,她根本没看到,也来不及反应过来,她甚至都差点忘了,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她的心绪完全被永琳的那一番话给搅乱了,正如风起而波澜惊,对于武人而言,心不平,可是致命伤。


  下坠,却没有坠落的疼痛,妖梦睁开眼,便看见一团淡粉色的光蝶,编出了一张网,将她稳稳地兜住,并轻轻地放回到了地上。不远处,她的主人幽幽子就站在永琳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张开的折扇。


  妖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重新架好她的刀,向着幽幽子投去了一束尊敬的目光,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八意永琳的身上。


  “不该,实在不该!”她在内心里如是责怪自己,“被这妖言震慑,说明我的定力还远远不到家。”


  “明明,无论对方是疯子也好,是天才也好,我都只需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斩!”


  刀剑不认人,管你哪位,斩!


  妖梦举刀冲锋,杀意满溢,永琳却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回到最初的话题,进化。”


  永琳这么说着,稍一挥手,妖梦便如蹒跚学步的小儿一样,猛地一个趔趄,跌倒在半途中。半人半灵的剑士伏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抬头仰望着身披白大褂的月之头脑,满眼尽是不可思议。


  “就像你们的基因,你们的社会形态,你们对世界的认知一样,你们的战争形式,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时期。就是‘嘭’一枪,你倒了,‘咔嚓’一刀,我倒了,‘咣’一发炮弹,大家都倒了。”


  “所以,身为年长者,我想我有义务向你们普及一些新的东西。”


  说到这儿,这实验室中那千百台显示器所散发出来的光彩,一齐由绿转红。整个实验室,便被这令人不安的红色所笼罩了。


  “实际上,这座实验设施,是有防御系统的。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带刺的金属,也不会引发大爆炸。”


  “它只有一个功能,就是调动一切能源与物资储备,仅在这实验室之内,将我,八意永琳脑中所想的东西,化为现实。”


  “我成它为......”


  永琳缓缓地飘了起来,张开双臂,白大褂无风自动,宛如里约热内卢的基圌督巨像。


  “机械降神(Deus Ex Machina)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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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 00: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6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五)


  这个“D”什么“X"什么的玩意,妖梦书读得少,坦白地讲,在永琳张口的那一刻她是啥也没搞懂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她接下来马上就会明白。


  永琳缓缓地升上空中,那些闪着红光的实验仪器,也一齐断开了与地板的连接,随着她飘浮了起来。整个偌大的,拥挤且设施繁杂的实验室,最后只剩下一块光滑平整的银白色金属地面。所有的那些,由合金与玻璃制成的,或是方形或是圆柱形的,或是容器或是演算设备的,精密仪器,全部飘在八意永琳的身边,上下浮动,就像一群红色的荧光水母,伴着船只掀起的波浪缓缓游动。这个场面看起来不仅很科幻,甚至还有点魔幻。


  接着,更魔幻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浮在空中的仪器,纷纷自我解体,分解成了数不清的细小的金属零件。它们先是群星一般散布开来,很快便又汇聚在一起,如一条巨大的水银长河一般,蜿蜒曲折,在这拆去了所有设备的实验室的空旷空间之中缓缓流动起来。那些零件愈是流动,相互之间便贴得越紧,整条“河流”的密度便越大,体积便越小。


  “‘破碎的神,终将完整’......说笑而已......”


  不管是不是说笑,反正妖梦和幽幽子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管她俩笑不笑得出来,反正,永琳可是笑得很灿烂。


  当那水银之河最终停止流动之时,它已经缩成了一个直径约两米,宽度约二十厘米,厚度不盈一寸的金属圆环,拥有着将整间实验室上百台仪器的所有零件全部压缩到一起的,难以计量的密度与质量。其表面完全光滑,没有一丝缝隙或是拼接的痕迹,还时刻向外辐射着来源不明的奇异辉光。这圆环就稳稳当当地悬在八意永琳的身后,如一轮明月,如观音菩萨身后的光环,看上去,非常的......


  神圣。


  “理论是这样的,多米诺骨牌,碰倒了第一枚,就能预见后一枚的倒塌。”


  永琳抬起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空气之中轻轻地点了一下,就像是在推那最初的一片骨牌。


  “整个物质宇宙,就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多米诺骨牌序列,碰倒了第一块的‘因’,最终必将连带地推倒第二块的‘果’。而第二块的‘果’又会成为新的‘因’,继续影响其后的骨牌,以至无穷无尽。”


  “因而遥远的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当玻璃杯从桌子的边缘滑落,所有人都能清楚地预见到,它会猛烈地撞击地面,然后破碎。至于在那之后,谁会来清扫它,为了清扫它而耽误的几分钟时间让那个人错过了什么,最终又如何改变了他的命运,这些事情无人可以预知。因为整个骨牌序列是无限长的,变量是无限多的,而任何的计算设备,无论是你的大脑,还是你手里的电脑,其能力终归都是有限的。有限的智能,不可能彻底算尽无限的世界。”


  “除非,我们将这个世界缩小,或者干脆从中切出来一块,完全封死,成为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在这个理想化的微缩模型之中,空间、物质、能量,一切变量都是有限、可以计算、可以修改的。接着,我们再制造一台拥有足以穷尽这个微缩模型中所有变量的计算力的演算装置,以及一台可以操控这个模型之中的每一个基本粒子的超级机器,再将二者合并,嘭!”


  “你猜怎么着,我用自己的双手,制造了‘神’。”


  说着,八意永琳摊开了双手,她身后的那个金属圆环便也开始旋转起来。


  “你们觉得我费劲了心思,从月球上搬来那么多仪器和素材,在地底下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仅仅’,就是为了搞点医学研究,做两样新药吗?虽说,这两件事确实也挺重要的,尤其是在,为我的下一步研究筹集必要的资金,这一方面,嘛......”


  “蓬莱之药的研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尽管,它最终的成果是个巨大的成功。但,多年的实践证明它并没有达到它应当达到的效果。它赐予了我永恒的时间,却只把我变成了一个绝对不会死的凡人——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我所追求的‘进化’与‘超越’,它办不到,但是,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达到。”


  “这地下五百米的装甲密室,正是绝佳的隔离环境。在这里,就连每一个漂浮在空气之中的分子,都已经被我编了号,记录在案,储存在我的大脑,以及我背后的这个圆环,‘机械降神’之中。一切的因与果都在我的计算之内,半步不离,一切物质与能量的运动都在我的操控之中,绝无疏漏,一切的命运......”


  她紧紧地捏住了右拳,将它高高地举了起来。


  “都在我的手掌之中!”


  “我是有限的‘神’,仅存在于这狭小的‘果壳’之内!”


  空气躁动了起来,像是为八意永琳的疯狂所感染一般。魂魄妖梦阅历不深,即使如此,她也不加质疑地相信,但凡把自己跟什么所谓的‘神’联系到一起的人,无非两种:


  一种是疯子。


  另一种是无药可救的疯子。


  她拔圌出了腰后的白楼剑,双剑合璧,一跃而起,二话不说便朝着半空中的永琳砍了过去。另一边,她的主人西行寺幽幽子,也对着永琳的后背发动了攻击。


  你不是神吗——目光交错的刹那,妖梦用眼神向永琳传达了这么一条信息——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神威吧!


  否则的话,你的脑袋,我先拿下了!


  下一个瞬间,妖梦回到了地面上,幽幽子也一样。长短两把刀回到了妖梦背后的刀鞘之中,而永琳仍旧安然立于空中,面带笑容,毫发无损,背后的圆环却稍稍地转得更快了一些。


  “我说了,一切命运,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们不过是多米诺序列中的一枚小小的骨牌,而我,则是编排所有骨牌之人。”


  “当你跳起来的时候,我看着你的骨牌倒下,它最终引向了一个结果,透明、清晰、可以预知。显然,它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我轻轻地,将这枚牌,唰,地一下子......”


  妖梦看着,永琳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变戏法似地多出了一块米黄色的骨牌。永琳便一脸陶醉地瞅着她‘超越’了自我以后,初次创造出来的这件小小的造物,道:


  “从你的命运之中,抽走了。”


  “对不起,”她补充道,“仅限此时,仅限此处,我八意某人,真的是无所不能的。”


  无力感,正缓缓地侵蚀着妖梦的灵魂,她觉得自己的双脚比几秒之前要沉重多了,尽管,它们尚且还跑得动。


  并不是说,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打不赢了。妖梦从来不去想,砍不砍得过的问题,她只会想着如何去砍。然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眼前的这家伙,凭她的两把刀,要如何去砍?


  实话实说,没头绪。


  所以她再一次将那两把利刃,从刀鞘中抽了出来。她要再来一刀,再不行那就再来一刀,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而永琳,则是笑着冲她勾了勾手指。


  “不觉得吗,这密室就像一个安全稳固的茧,茧之外的幻想乡则正在经历季节的更替,它会成功地过渡到温暖的春天呢,还是在凛冬之中凋零呢?那是咱们的另外一个课题,它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结果。”


  “我一开始说过了吧,我现在没事可做,因为我要等那个结果。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一旦幻想乡没能撑过今晚,像你们一样优秀的实验素材,我还得再翻半个地球去找,那太麻烦了。不如趁着还有空,赶紧把关于‘茧’的这个课题给做完。”


  言罢,她用力拍了两下手,她身后的圆环,便如飞机引擎一般,一边制造出刺耳轰鸣,一边以肉圌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旋转起来。它的光辉,愈加耀眼。


  空气在升温,透明的波浪一圈又一圈地扩散开来,吹动了妖梦的银发,与幽幽子的樱发。


  “快,动起来!这‘茧’里究竟会诞生出怎样的‘蝶’,你们必须见证到最后!”


  “研究还在继续,并且永远不会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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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 00:0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7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六)


  八意永琳的“研究”,进展得非常顺利。


  到目前为止,妖梦砍了她六刀,没能碰着她一根毫毛。对双方而言,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也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六刀,永琳用了六种不同的方式来规避伤害,不带重样的。这才是真正让她感到得意的地方,也正是她通过这场“实验”,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便是更加丰富,更加全面的数据。


  第一刀,永琳将妖梦的整个行动过程从时间之中抹除,甚至还帮她将那两把刀收回到了刀鞘之中。


  第二刀,永琳预知了妖梦的进攻路线,然后轻松写意地躲了过去。


  第三刀,永琳读取了妖梦心里的想法,然后在妖梦挥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一刀之前,微笑着握住了刀柄。


  第四刀,趁着妖梦反应不过来,永琳瞬间移动到了妖梦的身后,对着她的头顶来了一手刀。


  第五刀,永琳在自己的面前制造出了一道力场护盾,抵消掉了妖梦挥刀的力道。


  第六刀,妖梦破开了防护罩,然后一刀斩断了她以为是永琳的人影,然而那不过是极其逼真的幻象罢了。


  第七刀......诶呦不好意思,没有第七刀了。连续空挥,因而累得满头大汗的魂魄妖梦,缓缓地将她那竖起来的长短双刀放了下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起头,仰视着半空之中的永琳。其神色,并不好说有多么的不甘心,但也一点都不好看。


  “怎么了,不继续了吗?”永琳也俯视着妖梦,并面带微笑地问道。


  没有答复,妖梦只是皱了皱眉,让眼神变得更凶狠了些,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反应。永琳见状,便接着说道:


  “没关系的,有多少力气都可以使出来,不必客气。你打得越狠,对这场实验的帮助就越大,所以,来吧,战到筋疲力竭为止吧!”


  “留力什么的不用考虑,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虽然,只要我想,像那个很出名的紫色外星人一样打个响指,就能让你俩灰飞烟灭,不过那样一来,实验不就进行不下去了吗?”


  是的,实验。妖梦凝视着永琳的眼睛,从那双光华闪烁的眸子之中,她丝毫看不见真诚,亦没看见一丝虚伪。永琳的面部肌肉挤出了笑容,可她的眼中却没有喜悦,或是任何别的感情。妖梦是真的看不懂永琳,当然了,此时的永琳也不像是任何能被凡人的神智彻底理解的东西。即使如此,妖梦还是能探知得到永琳的一点心思的。


  那就是对这场实验的重视,恐怕,永琳已经将这场实验,放在了一切事物之上。


  这一点,让妖梦很不爽。


  在妖梦看来,不论是仇敌,还是叛徒,到了战场上,任何身份都不再重要,任何标签都被刀刃无情地撕碎。无论开战前带着怎样的感情,怎样的心态,一旦宝刀出鞘,妖梦那明镜一般的心中,便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战斗本身。


  赢了,会喜悦,输了,可以接受,但在挥刀的那一刻,输赢,生死,都不在她的心中。


  她就是砍人,砍就是了。像卡兹对华姆说的,“你作为一个战士,实在是过于纯粹了”。


  所以,当永琳将实验置于胜负之上,玷污了这场战斗的纯粹之时,妖梦愤怒了。


  “我要在你身上砍一刀。”


  妖梦再一次举刀,刀尖指着永琳的脸,阴沉沉地道。


  “随时欢迎。”永琳笑着回道。


  妖梦明白,自己几乎没有击败眼前这个“神”的可能,就连砍她一刀这句话,听起来都有点吹牛的味道。至少,现在的她,暂时还想不出在八意永琳的身上开一道口的具体办法。


  心中的想法会被读取,挥刀的线路会被看破,砍下去的刀锋会被透明的墙壁挡住,即使命中了目标,也不过是没有实体的幻影。她究竟该怎么做,凭她这血肉之躯,这双手,这两把刀,她还能做些什么?


  妖梦将举起来的刀,又放了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只是,陷入了沉思。连续六次失败,让她明白愤怒与莽撞是没有意义的,若想打破困局,她需要一个清晰的思路,以及......


  那一闪而过,转瞬即逝的,灵光。


  “告诉我,爷爷,”她在心中,向远方的魂魄妖忌发起了疑问,“若是您,会怎么办?”


  这时候,一只温柔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妖梦便睁开眼,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她的主人,西行寺幽幽子。


  “很有志气啊,妖梦,”幽幽子的脸上挂着暖意十足的笑容,“就像妖忌年轻的时候一样。”


  “大人......幽幽子大人......”


  妖梦的脸上浮起了一丝释然,就像是在疲惫之时,突然间找到了一堵可以依靠着歇息的墙壁一样。


  “砍这家伙一刀,真是个不错的点子。”幽幽子浅笑着,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嘴,“我有个办法,想知道吗?”


  “办法......”


  听见这个词的瞬间,妖梦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而后便扭头瞅了八意永琳一眼——此时的永琳,也正面带微笑地俯视着她们二人。


  永琳能读心,虽然不理解其中的原理,但通过实战,妖梦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会在产生的那一瞬间立即暴露给永琳这一事实。换到永琳的角度上,她不过是完完全全地读取了大脑的活动,并由此分析出了对方的想法而已。此时的她连空间和时间都能随手扭曲,读心这种小计俩,完全不足为道。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妖梦便已经明白,自己的,以及幽幽子的想法,都已经被永琳看了个明明白白。也就是说,在幽幽子将她想到的方法说出来之前,永琳就已经看破了一切。


  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妖梦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同时,她也对所谓的“绝望”,产生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所谓“绝望”,并不仅仅是给你摆出来一个不可战胜的强敌,让你一点希望都看不见。有些时候,你明明找到了突破的希望,却被敌人发现,然后再当着你的面,生生地将那希望的烛火一把掐灭。


  那种无力感,实在是,刻骨铭心。


  “嚯?所以,你们是这么想的?”


  等幽幽子也抬起头,望向了她,永琳便如是说道。


  “可以呀。”她的嘴角往上圌翘了些许,“就按你们所想的去办吧!”


  “你在想,这家伙已经知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这个计划一定会泡汤,对吧?”


  “实际上,我确实已经详细地知道了,小妖梦暂时还不知道的那个计划。甚至,我还在脑中按部就班地推演了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果。”


  “而这个结果是不可预知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地下实验室,是个完全封闭、不可突破的密闭空间。如果你试着用刀去砍这四周的墙壁,你就会发现,它已经被我用空间壁障牢牢地加固过了,逃出去的办法,根本不存在。”


  “与此同时,我又对这有限的空间拥有无限的支配权,只要是发生在这间密室之中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而你们的计划,又产生了一个未知的结果。这只能说明,要么,我设计的系统存在漏洞,我并没有彻底掌握这片时空。要么,你们的那个计划,最终产生的结果,是突破这个密闭的空间,离开我所能预知的范围。而这两点,经过我的分析,应该都是不可能的才对。”


  “也就是说,你们接下来的行为,会将一个理论上的‘不可能’打破。”


  “那就放手去干吧!探索未知,挑战已知,乃我毕生所求。只要你们能将‘未知’摆在我的面前,甚至拿它来扇我的脸,我八意永琳,永远都会欢迎。”


  “呵呵呵,”听了这番话,幽幽子不禁笑出了声,“那你可不要后悔哦,‘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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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6 23:41: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8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七)
  
  (一)
  
  举个简单的栗子好了。
  
  给你一个纸箱子,箱子里头装着十个橘子。
  
  再给你一把超牛逼天顶星黑科技瑞士军刀,有一百种功能,能削皮能雕花能切块切丝啥都能干。
  
  规则是这样的,只能使用这把军刀,以及箱子之内的十个橘子,禁止破坏纸箱。在以上的前提条件之下,你的任务非常简单,连五岁小孩都能轻松做到:
  
  那就是给我削个苹果。
  
  好了,说明完毕,可以放手去干了。什么?你说你做不到?还说我在刻意刁难你?
  
  是呀,道理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十个橘子也削不出一个苹果来,手里头的家伙再牛逼都没用,毕竟你根本没有苹果。
  
  “确实,八意永琳,现在的你就如同神明一般。”幽幽子抬头望着永琳,说道,“八百万神明如繁星,你又是哪一尊呢?”
  
  “你是这方圆两百米的密闭地下室之神。”
  
  “我不是想故意埋汰你,永琳。我见过许多神明,他们在自己的领域之内无比强大,却敌不过外头的一粒小石子。”
  
  “实际上,你自己也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你能看穿我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正回响着你一开始说过的那句话,你是‘有限的神’。”
  
  听完这一席话,永琳的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冲着幽幽子勾了勾手,道:
  
  “继续,你还有没做完的事呢。”
  
  “确实。”
  
  幽幽子点了点头,便回头对妖梦道:
  
  “刀来!”
  
  妖梦闻言,二话没说,直接将手里头的长刀,楼观剑,双手奉上。
  
  幽幽子便接过刀,先是双手握着,直直地伸向前方,而后忽地刀锋一转,对准自己的胸口,一刀扎了进去,没有任何犹豫。
  
  血,并没有像一千年前那样,溅满一身,染红前襟,还染得很有艺术感。毕竟西行寺幽幽子是个亡灵,亡灵是不会流血的,取而代之的是光。待她将那把长刀,从自己的身体之中拔圌出来以后,柔和的樱色辉光,便从她胸前的裂口之中溢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妖梦本能地颤了一下,眼睛瞪大,嘴巴微微张了一下,却又一言不发地合上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主人。无论看起来有多么的夸张,多么的没道理,妖梦觉得,幽幽子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她只需要成为主人坚实可靠的后盾,便足够了。
  
  至于八意永琳,她甚至都没眨一下眼。这一刀她已经看过一遍了,就在几分钟前,在她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在她对未来的测算之内。所以她很清楚,问题不在这一刀上,而在这一刀之后。到这一刀为止,一切都很清晰,一切都是已知的,可以被知晓的。然而从这一刀开始,她的预测渐渐地扭曲了,遁入了那黑暗混沌的“未知”之中。
  
  这一刀,划开了一条分界线,黑白两隔,就像白昼将尽而长夜将至之时的地平线一样。从此处起,她必须走下神坛,步入未知,摸黑前行。身为一个学者,她认为,自己有义务穷尽此路。
  
  “虽然说了,‘一粒石子就能击败你’这样的大话,不过,我可并不打算真的用石头砸你哦。”
  
  幽幽子两手一齐插圌进了自己胸前的开口之中,脸上还挂着笑。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今晚的冥界赏樱宴,你没有来,我现在把它搬到你的面前。”
  
  说着,她两手各抓着那道开口的一边,抓着胸口处白圌皙的肌肤,用力一扯,竟如同撕开薯片的塑料包装袋一般,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皮肤扯开了。她张开了双臂,将包裹着内里的那一张“外皮”轻松褪圌下,如同脱一件衣服,樱色的光辉便从中迸发出来,如太阳一般耀眼,如太阳一般温暖。
  
  幽幽子的身形在这光芒迸发的一瞬之间融化了,就像棉花糖掉进了水里,转眼便消散于无。但永琳仍旧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在另一种层面上的,存在。强光伴着令人精神焕发的,春日的暖意,扑面而来,其中甚至还夹杂着几片尾部分叉的樱花花瓣,但是八意永琳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呈现在永琳眼前的,不是温暖的光明,而是一片不可知、不可理解的黑暗。
  
  “纷纷樱落尽,幽明一梦间。人生苦短,劝君珍惜。”
  
  这是幽幽子的声音,伴着暖风而至,渺远又虚幻。等这声音落下,那耀眼的光辉也一齐淡去,摆在八意永琳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冰冷的金属地板被漫长的白玉阶梯取代,四周尽是盛开的樱树,粉雪飘飞。
  
  此乃冥界。
  
  (二)
  
  “作为惩罚的一部分,亦为了防范意外,你被封印在冥界,或者更准确地说,白玉楼里,半步不可离开。”
  
  某年某月,紫幽二人无意间聊到一千年前之事,谈及阎王对幽幽子的处罚,幽幽子略有不解,紫便如是解释道。
  
  “但,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幽幽子啃着仙贝,鼓着腮帮子,瞪着对大眼睛,没个正经模样。她用那只没抓吃的的左手,指了指自己屁圌股底下的坐垫,示意她现在所处的地方,也就是八云家的客厅。
  
  八云家具体在哪儿先放着不提,总之,幽幽子现在不在冥界之内,这也正是她疑惑的来源。
  
  “不是说要把我封在冥界里嘛,难道阎王爷老糊涂了?说了要去干,转头就给忘了?”
  
  “你确实被封印在冥界了,这一点上,阎王没有疏漏。”
  
  “但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你出来是因为......哎,该怎么解释好呢?”
  
  八云紫一脸苦恼地捏住了鼻梁,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跟完全不懂电脑的人解释电脑是如何工作的那种,深重的无力感。
  
  “这么说吧......”
  
  她扭头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毛线球,那是她用来逗橙玩儿的。
  
  “你看见这个毛线球没有?我现在把这根线,从这线球里头拆出来,它是不是离开了球的范围了?”
  
  这么说着,八云紫捏住了那根,捆出这个大毛线球的毛线的一端,将它往外揪了一小段出来,展示给幽幽子看。
  
  “嗯嗯!”
  
  幽幽子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再点一点头,像个好学生。
  
  “但你能说这根线跟这个毛线球完全分开了吗?不能,对不对?”紫将那段扯出来的线又缠了回去,竖起一根手指,道,“因为正是这根线,构成了这个线球。它俩看上去是两个东西,实际上则是一体的,即是暂时‘离开’了,也不可能彻底‘分开’。”
  
  “对你的封印,不是让你无法从冥界中‘离开’,而是让你无法与冥界‘分开’。具体操作,就像是将一根圌毛线,缠进一个毛线球里一样,把你变成冥界的一部分。幽明两境,对你而言,已经没意义了。”
  
  “你不会再由明入幽,也就是死亡,毕竟你已经死了,也不会再由幽入明,也就是转世重生,因为你已经在冥界生根了,就像那凋零的西行妖一样。”
  
  “你会一直是冥界的亡魂,永远如此。”
  
  但你可以复活,找回埋在西行妖之下的,你自己的尸体就行了——这件事八云紫是不会告诉她的,永远都不会。
  
  “诶,那我哪天要是无聊了寂寞了想不开了,偷摸拿着小妖梦那把砍幽灵刀咔嚓一刀把自己给砍了,会怎么样?”
  
  “那你觉得,”八云紫的脸上浮起了一抹饶有兴味的浅笑,“从水缸里盛一碗水出来,然后把水碗砍了,会流出来什么?”
  
  “水啊!”幽幽子不假思索地道。
  
  “那把水缸也砍了,里头有什么?”
  
  “有水啊,还用问?”
  
  “那砍你一刀,里头有什么?”
  
  “砍我一刀?”
  
  幽幽子便歪着脖,皱起眉,费劲地思索起来。
  
  “我的身体里头,能有什么呢?”
  
  “哎——”紫别过脸,轻叹了一口气,又回头说道:
  
  “砍毛线球一刀,里头是啥?”
  
  “毛线啊!”
  
  “那再砍毛线一刀,是啥?”
  
  “还是毛线啊!”
  
  “那再再砍毛线一刀呢?”
  
  “毛线怎么剁,不都是毛线嘛!”
  
  “对呀,不都是毛线嘛!那你还问我这个问题?要不你现在拿刀给自己来一下,没关系的大胆去尝试吧!”
  
  “还......还是算了,我怕疼。”
  
  回忆杀解说,最为致命。这章简直费血劲,一是幽幽子的战术本身,二是幽幽子那句诗,和别的台词,以及她砍自己一刀之后的描述,三是如何通俗易懂简明扼要又不尬地向你们介绍为什么幽幽子自爆会炸出冥界来。原谅我不能把文章写得太明白,太白话,那样就不好看了,也不像是真实的对话了。如果看了(二)部分还是不理解的话,我就在这儿说明了,幽幽子成了冥界的一部分,她来到人间,就等于是冥界和人界重合了一部分,砍她一刀等于对着幽明结界砍一刀,结果当然是会打通了阴阳两界,冥界里头的东西就溢出来了,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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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6 23:4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9章 冥界的亡魂与永远的旅人(其八)


  “哐啷,当啷!”


  楼观剑跌落在白玉楼的阶梯上,连着往下滑了几级,刚好停在了妖梦的脚边。她便弯腰将那柄长刀拾起,单手持着,往面前一横,刀锋的寒芒映入她的双眼。


  一刀空挥,风声如萧,妖梦用刀尖指着正前方不远处的八意永琳,冷着脸,低声念出了四个字来:


  “该结束了。”


  是的,该结束了,实验也好,胜负也好,走到这一步,差不多也该做个了断了。


  这个点上,她那止水一般平静的内心之中,忽地闪过了一个影子,惊起了一圈涟漪——那是她的主人,西行寺幽幽子。


  幽幽子还活着,虽然“活着”这个词不太适合用来形容一个亡灵,但妖梦确实能够感觉得到,她那飘在外头的半个灵魂也在用源自五感之外的信号提醒着她,幽幽子依旧以某种形式存在着,甚至,还在某处面带微笑地窥视着她。


  那她自然要拿出最好的表现来才是。


  说出来也是怪,幽幽子那自我牺牲一般的举动,反而让妖梦安下了心。她方才还有些焦躁,而现在,她敢说,她还从来没有如此的冷静过。究其原因,妖梦心想,大概只能是因为,一直以来如母亲一般罩着她、护着她的幽幽子不在身边了吧!


  自妖梦懂得记事的那一天起,她便一直是一只,跟在别人身后蹒跚学步的雏鸟。在幽幽子面前,她是年幼的、不可靠的从者,在妖忌面前,她是不成熟的学徒。她知道,总有那么一天,教导她将不再是长辈们的责任,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远走高飞。但那一天总是显得太遥远,她也从来没办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就绪。


  现在,这一天到了,来得毫无征兆。直到被逼到悬崖边上,妖梦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就像是蝴蝶破茧的刹那,像是花圌苞绽放的黎明,亦或是雏鹰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刻,蜕变的契机终于来了。她将毕此生所学,于一役,不再以一个学徒的身份,而是,师父。


  小小剑士,该出师了。


  “这就是你们的破局之道。”永琳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意料之外,但,可以破解。我会分析所有数据,运用到下一次实验之中,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


  她仍旧反重力地,飘浮在空气中,背后的金属圆环仍在转动着,响着,闪耀着,她看起来仍是那么的不可捉摸。但是,怎么说好,妖梦总觉得,在冥界的夜空之下,在飘飞的樱雨之中,这位肉圌身入圣者,八意永琳,似乎不再那么的有压迫感了。


  就像一只拔了牙、剪了指甲的老虎,虽然仍旧是老虎,但总归是没那么令人害怕了。以前的她毫无破绽,释放出来的是黑云压城一般沉重的绝望。现在,越过粉樱之雪的帘幕,妖梦注视着永琳的一举一动,满眼尽是“机会”二字。


  有机会,可战而克之。


  “你没有下一次了。”


  妖梦举起两把剑,竖在面前,右手正手握着楼观剑,左手反手握着白楼剑,二手平行,长刀向上,短刀向下。接着,她缓缓地闭上了那对直盯着刀刃的眼睛,与此同时,映在那两把刀上的白银之光,又比方才更盛一分。


  “魑魅魍魉,斩。”


  “妖魔鬼怪,斩。”


  “奸贼恶徒,皆斩。”


  “八意永琳,你不过是个虚假的神。”


  此刻,她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已没了光彩,只剩下死一般的“虚”,就像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


  “用来开刃,再好不过。”


  话音落下,一圈清风如水波纹一般在妖梦脚下的那块石级上扩散开来,而她本人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瞬间,八意永琳没能算出妖梦的速度,不,更确切地讲,她是根本来不及去算,因为妖梦已经快得她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了。


  如果她真能将它测算出来,最终所能得到的,一定是个连她,八意永琳自己,都会惊得瞠目结舌的,夸张的数字吧!


  一阵疾风扫过,妖梦出现在永琳的身后,留给永琳两道刀伤,一刀斩腰,一刀斩首,皆为致命伤。


  “此乃一闪。”


  如果永琳还是几分钟前的永琳,还是那个“方圆二百米的地下室之神”的话,妖梦是绝对没可能在她身上留下伤痕的。但妖梦做到了,永琳没能预知到妖梦的行动,没能读到妖梦的心思,没能制造出幻影与护盾,没能扭曲时间与空间。出了那个黑暗压抑的地下实验室,八意永琳什么都不是,连一颗小石子,都能将她击败。


  她终归不过是领地只有区区方圆二百米的,一尊“有限的神”罢了。然而此处冥界,此地水土,不听她使唤。


  不过至少有一点,她虽然管不了身外之物了,她自己的东西,她还是控制得住的。比方说那个“机械降神系统”的自我防卫机制,即使在大多数功能都已失效的现如今,它也仍旧忠实地、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结果就是,妖梦的脖子上和肚子上,也多出来两道血痕,与永琳所受的伤位置相同,只是稍浅一点。这套系统的防卫机制,可以说是它百种功能之中最鸡肋的一种,毕竟在它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永琳是不可能被任何攻击命中的。一旦被命中,她背后的那个大圆环便会自动吸收一部分外界冲击,并将其原原本本地返还给攻击者自身。就像现在这样,妖梦为她的鲁莽付出了血的代价。


  然而,这点伤阻止了妖梦吗?


  没有。


  血从伤口之中淌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流多远,便被妖梦甩在了风中。她借着上一刀的惯性,在空中翻了个个,调转矛头,刀刃对准了永琳的后背。


  “镪!”


  下一秒,响彻冥界的并非肉体被撕裂的声响,而是金属碰撞的脆响。妖梦最终停在了永琳面前,背对着永琳。她的左肩上,多了一道贯穿伤,鲜血正在她的衣衫上蔓延。


  “此乃回闪。”


  收刀入鞘,妖梦转过身,苍白的脸,淌血的唇,仍旧是虚无一片的双眼,与永琳对视。


  “咔嚓”


  一道裂痕,出现在了那金属圆环,那“机械降神系统”的表面上,那便是妖梦这一刀的成果。


  “再这样打下去,我敢肯定......”


  永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亦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两处刀伤,只是注视着妖梦的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会死,死在战胜我之前。”


  “无妨。”


  妖梦双手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同时,压低了身子,呈蓄势待发之状。


  “武者,向死,而生。”


  “秘剑,一念,无量,斩!”


  回到冥界以来的,第三刀,灌注了妖梦所有的力量、生命,以及魂魄,毫无保留地,斩在了永琳的身上。没人能看清那一刀的风采,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被压在了一刹那之内,如顿悟一般集中爆发出来。就像是樱花离开枝条,向下坠落的那一瞬间,生与死的无限轮回,万物的宿命,尽在无以计量的一念之内。


  刀身的银光盖住了一切,刀刃的黑影一线划过,撕破光影,二人的身影交错,战斗结束。妖梦收起了她那两把,滴血未沾的宝剑,然后静悄悄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八意永琳背后的圆环褪尽光华,寸寸碎裂,带着她所有的神力,洒落一地。


  无数细小金属碎块在漫长的台阶上滚动,状如水银瀑流,甚是壮观,只可惜无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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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18 17:59: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0章 狩猎季(其一)


  (一)


  那一刀砍下去,妖梦就没想过自己还有醒来的那一天。这并不是多么的“有觉悟”,或是多么的勇敢,她只是没有想到那方面去罢了。妖梦是个单纯的好孩子,拔圌出刀来从来都只考虑怎么砍,不考虑能不能砍。


  反正,砍了再说吧。


  因此,当妖梦恢复神智的时候,她还是有点震惊的。


  疲惫、伤痕累累、失血过多的身体,无法支撑妖梦从病床圌上坐起来。她低头瞅了一眼,发现自己满身都是绷带,缠得就跟木乃伊一样结实,再一抬头,她看见了窗外的竹叶,以及被竹叶遮住了一角的红色满月。


  “你醒了。”


  循着声音,转过头,入眼之人正是刚跟她死斗了一番的八意永琳。此时的永琳,披着件白大褂,翘着条二郎腿,捧着个小本子,往病床旁的小圆凳上一坐,小眼镜一推,看起来就像个正经医生,方才那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压迫力,已不再有了。


  直到此时,妖梦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永远亭那明亮整洁的病房之中,而救了自己的人,除了眼前这位以外,显然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


  妖梦张开了带着裂口的双圌唇,然后才发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太干了。


  “我躺了多久了?”


  “十五分钟,如果你指的是躺在‘现在这张床圌上’的时间。”永琳说着,便微笑起来,“在此之前的三个小时,你一直都在手术台上,大部分时间里保持着死亡的状态,偶尔活个几秒,然后迅速失去生命体征。当然,有我在,你想死也死不成。你绝对想象不到我在你身上动了多少刀子,我只能告诉你,那都足够把一头猪剁成饺子馅了。”


  “实际上,我倒也挺吃惊的。你这才刚恢复心跳一刻钟,连体温都没回升上来呢,竟然就给醒了,”说到这儿,永琳瞥了一眼,躺在妖梦身边的那个,抱枕一样软乎乎又乖巧的半灵,“是因为你只是半个活人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我很感兴趣。”


  “另外,关于这场手术的记录,我都写在这个本子上了,虽然还没写完。”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那个小本子,道,“作为一个经典案例,有长期保留,传于后世的价值,尤其是在‘人体所能承受的物理损伤的极限’以及‘心肺骤停者的抢救’这两方面。”


  嗯,可以说是相当具有永琳特色的发言。


  到了这个份上,妖梦也没力气去吐槽什么了,当然,她也不是个嘴碎的人。她只是笑笑,道:


  “真是辛苦你了。”


  接着,她又收起了笑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


  听见这个疑问,永琳先是瞪眼一愣,接着便“啊哈”一声,竖着右手的食指,苦笑着,别过了脸。


  “如果,”她回过头,以大人看小孩一般的眼神对着妖梦,道,“你无论如何都想要一个答案,那不如这样......”


  永琳顿了一下,接着便道:


  “那是因为我无法践踏自己的职业,这个答复你满意吗?”


  “如果我说,我是出于善意才去救你,这种话你最好别信,实际上它也并不可信。但我的职业素养,你没有理由去怀疑。至少,在咱们脚底下的这颗星球,以及头顶上的那颗星球之中,不存在比我更好的医生。”


  医者,故救死扶伤者也。


  妖梦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丢出了第三个问题:


  “幽幽子大人在哪?”


  “遥远的东方的某个地方。”永琳挑了挑眉毛,半开玩笑似地答道,“我敢说,等时机到了,她自然会回来,这点没有必要担心。”


  “至于现在,”她抬起头,望向了窗外的那轮红月,“咱们等等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这轮红月会恢复原样呢,还是不会呢?答案也差不多该揭晓了吧?”


  (二)


  “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句话一出口,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便立即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头顶上是浩瀚无垠的星空,脚底下......依旧是星空。红月?什么红月?她要是能看见月球的一小点影子,那她的眼睛就是哈勃天文望远镜,不开玩笑!


  蕾米莉亚毕竟是活了五百年,见多识广了,小脑瓜稍微一转,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我们......大概不在地球上?”


  “你觉得地球上的哪个地方是长这样的?”


  帕秋莉伸手指着远方的银河,没好气地道。


  是的没错,蕾米莉亚、咲夜、帕秋莉、小恶魔,这四个人,目前正处在宇宙空间之中。


  “但......这显然也并不是标准的失重真空。”


  帕秋莉又嘟囔着,跺了跺脚。如同踩在钢化玻璃板上的那种“咚咚咚”的闷响,便如约而起。


  假如,这里真的是没有光、没有热,零下二百多度没有空气没有重力的宇宙空间,那么,这几个人应该已经被冻成了雕像,放弃思考并且开始了永远而无目的的漂流,换言之,她们应该已经成了太空垃圾才对。然而,并没有。


  她们还活着,心脏还在跳,这就证明,此处有温度。


  她们现在正站在同一平面上,而不是像宇航员一样到处乱飘,这就证明,此处有重力。另外,她们脚底下也真的有东西给她们立足,尽管它可能并不可视。


  她们还能呼吸,还能说话,说出来的话还能传达到他人的耳中,这就证明,此处有空气。


  将以上三圌点结合起来,帕秋莉·诺蕾姬很轻易地,便得到了两个可能的答案:


  “第一,周围的星空是假象,我们还在地球的某处,只是被逼真的幻境蒙蔽了双眼。”


  “第二......”


  她将那宽松的紫白长袍往上提了一小截,然后蹲下圌身,用右手食指的指节敲了敲她脚底下的那层透明的地板(无论它究竟能否被称为“地板”),接着,抬起头,道:


  “某人用某种手法在宇宙之中造了个透明的大箱子,然后又用某种手法将咱们丢到了这个箱子里。”


  言罢,她便起身,拍了拍手,扫了面前的三人一眼,道:


  “你们有什么头绪没?”


  “我想......”开口的人是十六夜咲夜,“我已经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不是她未卜先知,这种情况下要再说“不知道”、“不确定”,那就是在装了。毕竟,能在不知道多少光年以外的太空之中造出来这么一个安全的堡垒,再一个响指就把几个大活人瞬移到这个堡垒里,这种事,整个地球范围内,能做到的有且只有一位。


  他大概已经到了。


  “咚”、“咚”、“咚”、“哒”


  三大步,一立定。当四人一齐转过身,望过去,那个金发赤眼的小小少年,已经笔直地站在她们的面前,冲着她们微笑了。


  耶格·埃克斯特鲁,三代吸血鬼中的一人,对于十六夜咲夜而言,算是个难啃的老对手了。看见这五位数年龄的“少年”的那一刻,咲夜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大圌腿的飞刀绑带上。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在半年以前,她就已经非常清楚,这场漫长的狩猎,终要有迎来终结的,这么一天。


  为了迎接这一天,她每日每夜都在打磨自己的利刃,让它们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现在,是时候放它们出来见见血了。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耶格,仍旧穿着他那套短衫背带裤,长袜小皮鞋,带着顶小扁帽,血色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笑得很甜。他那张脸,既带着孩童的稚圌嫩与纯真,又显着十足的俊俏,就像一颗打磨到一半的宝石,一半是夺目的光彩,另一半是原始的纯净,以及对未来的遐思。虽说吸血鬼基本上就没有颜值低的,不过,他这卖相,也算是对得起他在整个血族之中的地位了。


  就是出类拔萃,凤毛麟角。


  “除了你们四个,我还得传送另外两组人,到他们各自需要到达的地方。长程传送并不是什么随手就能丢出来的小玩意儿,另外,你们所处的这个空间方块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的。总之......”


  “既然咱们都已经来到这儿了,多余的话,也就不必再说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耶格始终保持着那种,孩童特有的,甜美、纯真、无瑕,让人放松警惕的微笑,视线却在四人的身上游来游去,四处打量。那并不是什么,好奇的、善意的目光,而是不加掩饰的凶光,就像饥肠辘辘的豺狼,在掂量绵羊身上有几块肉几两膘一般。他的视线,让十六夜咲夜不寒而栗,倒不是因为有多么的害怕,而是她本能地意识到了,对方在食物链上的位置比她更高,这一事实。


  他笑得那么欢,那是因为他马上就有肉吃了。你把一盆肉,隔着铁栅栏放在狼窝面前,狼也会笑得跟他一样欢,也会上蹿下跳、跃跃欲试。


  耶格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根约一尺长的,带握柄的细木棍,看起来就像是哈利波特同款。他将那根“魔杖”横在自己的眼前,用手指点了点杖尖,眼中闪过了些许怀念之色。


  “这让我想起了旅居伦敦的那段日子,讲老实话,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但依然值得被铭记。”他说着,竖起了他的魔杖,立在面前,如同立着一把银白的西洋细剑,“我并不是很需要这玩意,但身为一个专业的魔法使,在重大场合上,我总得表现出自己的专业性。我的意思是,手里的家伙得是专业级的,而不是什么雨伞拐杖撬棍。奇怪,我为什么要说撬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一丝狡黠的浅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下一秒,他猛地一抡胳膊,用那柄魔杖的尖头,对准了几米之外的咲夜的胸口,嘴里头念出了一道咒语:


  “阿瓦达索命!”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看着面前的四个少女紧张兮兮的模样,耶格便咧嘴大笑起来。


  “我只是无论如何都想念一下这个咒语,虽然,我根本就不明白它的工作原理。”


  “实际上,我真正想要用的,是这一招。”


  他说着,再一次举起了他的魔杖。


  “空间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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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5:4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1章 狩猎季(其二)


  只眨了一下眼,帕秋莉·诺蕾姬便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和她的伙伴们分开了。


  她们所处的这个,飘浮于太空之中的“空间方块”里头,现在又多了两道透明的墙壁,一横一竖,整体上以“田”字形将整个空间立方平均分隔成了四块。每一块约有十平米大小,像个单间牢房,四个女孩,每人各处一室。而制造了这一切的人,耶格,则正与帕秋莉的使魔,小恶魔,共处于一室之内。


  她看见耶格的嘴唇动了几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摊着胳膊,似是在说些什么,但她听不见一丁点声音。为了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她还特意走到了这小隔间的边上,用小拳头砸了两下那分隔空间的壁障。


  “咚”、“咚”、“咚!”


  无比耳熟的闷响。


  很好,这样一来,一切就都明了了。


  帕秋莉下意识地,扭头瞅了一眼隔壁的咲夜,而此时的咲夜,刚好也望向了她,俩人撞了个对眼,无言之中,相视而颔首。


  “你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没错。”


  这是她们用眼神表达出来的东西。


  下一秒,当帕秋莉回过头,目视前方,她看见,在她面前的那个隔间之中,耶格正用他的法杖,对准了她的使魔,小恶魔。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声音,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发生了变化的征兆,除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颤动以外。帕秋莉在心中默数到三,然后睁开眼睛,小恶魔的身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慢慢淡去的青烟。耶格垂下了他那只握着法杖的手,接着原地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到了帕秋莉·诺蕾姬的身后。


  “一个倒下,还剩三个。”


  帕秋莉回过身,便看见耶格面带微笑地,朝她小小地行了一礼。


  “接下来,轮到你了。”


  “咕噜......”


  帕秋莉咽了一口口水,摊开了她随身携带的那本大魔导书,成百上千的书页便飞快地、自动地翻了起来。


  就在刚才,几秒钟之前,帕秋莉与小恶魔之间的魔力连线被强行扯断了。即使闭着眼睛,帕秋莉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小恶魔的物理存在,她的身躯,被耶格一击粉碎了。而她那失去了凭依的灵魂,则就此飘走,回归于虚空,在另一个世界之中,等待着自己被重新召唤出来的那一刻,就像所有的那些,在现世之中被“消灭”掉的恶魔一样。


  实际上,你并不能消灭恶魔,你只能摧毁它们的形体,放逐它们的灵魂,但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消灭掉它们。故而,对于使魔的死,帕秋莉可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死了就死了,有空再召唤一回便是了,不打紧。比起那个,她现在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有待解决。


  那个问题就是帕秋莉自己,跟她召唤出来的恶魔不同,她可是个有血有肉还有哮喘病的大活人,魔法使不会衰老,并不意味着她不会被杀死。方才打在小恶魔身上的那一击,如果实实在在地打在更加脆弱的,帕秋莉的身上,帕琪自个在心里头合计了一下,她会死。


  会死,会完蛋,会嗝屁,万事休矣。不开玩笑,看看耶格的那张老虎一样的笑脸,只要有机会,他是一定会下死手的,一定。他废了那么大的周章,搞出这么多麻烦的玩意来,就是为了那一刻,那充分地,一点一滴地舔圌舐圌着猎物的恐惧与绝望的,那一刻。


  耶格·埃克斯特鲁这只吸血鬼,是个猎人,或者至少,他以猎人自居。而帕秋莉等一行四人所处的位置,则是猎物。如果说刚才她还半信半疑,现在,她已经彻底肯定了自己对这只吸血鬼的判断。


  来看看耶格到目前为止都做了什么吧。


  首先,他用空间法术,在太空之中建起了一间透明的密室,又将四人从大部队中揪了出来,丢到了这密室之中。在这里,四人即使合力,也没有突破空间壁障的有效手段,就算突破了,结局也只能是死于窒息与低温,成为太空垃圾,永远地漂流下去。眼前的这片美丽的星空,对她们而言并非天国,而是极寒的、真空的,地狱。


  她们被孤立在世界之外,无处可逃。


  接着,他又将整间大密室二次分割,成了四个小密室,每间分别放置一人。自信一挑四被围攻,那叫犯傻、头硬、作死,化整为零,逐个击破,那才叫猎杀,那才是耶格现在正在做的事。


  这就像什么呢,就像古代的皇家猎场。这片林子多大,那片林子多大,这里放一头野猪,那里放一头雄鹿。该有的猎物,早就圈好了,安排好了,就等着贵人们骑着白马,提着长枪弓箭,来享受杀戮的乐趣呢。


  看起来像是一场战斗,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是猎杀,或者说,虐杀。耶格正享受着古代皇室才能享受到的,嗜血的快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对手可远比野兽要高级得多,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到更多的乐趣。


  隔着一道透明的墙壁,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杀死、血浆飞溅的,那种痛苦。


  发疯一般地捶打着那道该死的墙,却帮不上任何忙,连声音都无法传达的,那种无力。


  以及,意识到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的,那种绝望。


  野兽头脑一热,根本不会有什么情感,到死都不会有,而人不同,人会在同类的尸体上,看见自己的结局,由此生出的情感,名为绝望。耶格吮圌吸着敌人的绝望,就像蚊子趴在血管上贪婪地吸取血液一样。对于一个,像他一样老练而优秀的猎人而言,狩猎的真谛就在于......


  品尝绝望!


  “哗啦!”


  书页飞快地翻动,转眼已过大半。帕秋莉忽地伸出手指,在那快得都看不清的,连续翻滚的书页之中,捏住了一张。所有的书页便一齐安分下来,仍旧立着的,只有夹在帕秋莉二指之间的那一页而已。


  冷静,而不是躁动,帕秋莉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支配着她的,是冰冷而沉重的知识。


  “狭路相逢,快攻者生,慢攻者亡,趁他不备,必须抢到先手。”她瞅着自己最终选定的那一页,心中想着,“空间窄小,大型法术恐波及自身,再考虑到吸血鬼本身的抵抗力,最优解只能是......”


  “这个!”


  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某一行文字上,接着,赤色的魔法阵开始在她的脚下构筑,转瞬便已成型。


  “火焰之矢,连珠发射!”


  火矢术,任何初尝元素魔法的菜鸟,都无法避开的第一课,基础中的基础。当然了,同一个法术,在菜鸟手里,与在高手手里,根本就不能算是同一种东西。凭借那深厚的魔力储备,外加高超的构建技术,帕秋莉能将这些火焰箭矢的威力增强到极限,对上恐火的吸血鬼,一发下去,不死也残。狭小的空间对她这种擅长大威力魔法的魔法使而言,即使掣肘,亦是可以利用的地利。在这十平米出头的小隔间之中,数量庞大的火矢之雨从不同的角度高速发射,集中轰炸一点,纵是神仙,也休想躲开。


  橙红的箭矢在帕秋莉身后的空气之中凝聚而成,密集如幕,箭头对准了耶格的脑袋,待帕琪大手一挥,便四面八方地射圌了过去。这一波弹幕轰过去,正如帕秋莉所想的那样,留给耶格的闪避空间,根本没有!


  “你觉得我闪躲不掉,就必须得硬吃这一招?真是个可怜的书呆圌子。”


  “是有人要硬吃这招,不过,不是我。”


  耶格狡黠地一笑,握着法杖,用那冒着白光的杖尖,在空气中简洁而迅速地,逆时针划了一圈。


  “移形换位!”


  当火焰将她吞噬的时候,帕秋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惊呆了。


  火矢命中了目标,但,为什么......


  “为什么,被射中的,会是我?”


  在她利用从书中学到的知识,搞清楚这个问题以前,她的意识便在那令人窒息的高温之中断了线。


  耶格站在帕秋莉方才所站的位置上,脚踩着那个正在逐渐散去的,赤色的魔法阵,背对着火光与爆炸,轻轻地拍了拍手。


  “两个倒下,还剩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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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5:4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2章 狩猎季(其三)


  下一秒,耶格出现在了蕾米莉亚的面前。


  “你看起来不怎么兴奋啊,小朋友。”


  他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为何,蕾米莉亚总有一种,被紧盯着的感觉。


  “我本以为,多年的好友在你的眼皮底下被圌干掉,你会气得发疯。”


  蕾米莉亚瞥了斜对面的那个透明的小隔间一眼,帕秋莉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生死不明。她那一身宽松的睡袍一片焦糊,紫色的长发也被烤出了大卷子,浑身冒烟,整体看上去就像个火候没掌握好彻底搞砸了的烤紫薯。要是空气能流通进来,蕾米莉亚心想,她肯定能闻到动物脂肪熟透的香味。


  可怜的胖琪,愿她一切安好。


  蕾米莉亚便又瞅向了耶格,面无表情,眼神跟死人一样。


  “是的没错,”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我确实气疯了。”


  “冈格尼尔。”


  蕾米莉亚摊开了手掌,赤色的液体便在她的掌心之中旋转。三束流体相互缠绕,最终凝成了一柄长枪。金属与魔法的辉光流过枪尖,蕾米莉亚单手握着这柄比她的身高还要长上几寸的大枪,高高地举起,再往下一甩,疾风如刀刃一般削过了耶格的脸颊。


  “赫克托耳手持十一肘的长矛走上战场;黄金圆环固定的青铜矛尖在他身前闪耀。”


  耶格迎着那赤红色的,台风一般席卷而来的杀气漩涡,不设防地,用脸皮顶着那彻底失控、从蕾米莉亚的身上爆发出来的魔力,以及怒火,面不改色,眼都不眨。


  “至少,你有个‘英雄’的样子了。”


  蕾米莉亚没有理会他,无论这是挑衅,还是恭维,她都根本没有听进去。


  愤怒,那是理所当然的,帕琪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绝对会变得和她妹妹一样,狂暴。


  恐惧,那也无可厚非,毕竟她的对手是如此的凶狠,残忍,更重要的是,强大。她持着长枪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兔子拿着草杆来挑战狮子,有点,不自量力。


  这两者交加在一起,左右撕扯着她的灵魂,让她在挣扎之中,变得无比的冷静。


  “正常人应该已经开始颤抖、啜泣了,但你没有,我听见了你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说着,耶格配合着自己的话语,有节奏地拍起掌来。


  “很平稳,很镇定,你还是有点种的。”


  如他所说的那般,蕾米莉亚此时非常冷静,冷静得,就连血管都结了一层霜。她是一家之主,她得对自己的手下负责,如果帕秋莉死了,她得为自己的友人复仇,如果没死,那她得帮帕秋莉一把,然后再找个办法把所有人带回地球——所有的这一切,她需要完成的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的大前提,那就是将面前的大敌,耶格·埃克斯特鲁,打倒。


  所以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仅仅是因为,如果她失去了理智,那一定会让耶格有机可乘,那样一来,她便离自己最优先最重要的目标,打倒耶格,更远了一步。这就是她和她妹妹最大的不同之处了,她是真正地,扎扎实实地,活过了五百年的时光,获得了五百年的阅历,而她妹妹则不然,尽管,她俩看起来都是没长成型的小孩子。


  蕾米莉亚后退了一步,单手举起了她的长枪,另一只手则伸向前方,整体后仰,摆出了投掷标枪的架势。耶格见状,便笑道:


  “你认真的?”


  “在这么窄的地方,投枪?你是打算捅穿这层屏障,把咱们都丢进太空里同归于尽吗......好吧,我忘了,你做不到这一点。”


  他抬起两只手,歪着脑袋,一脸坏笑地,挑衅一般地朝着蕾米莉亚勾了勾手。


  “可以的,来吧,我让你一招。”


  他显然不认为蕾米莉亚能用这把枪戳死他,像闰土戳猹那样。他觉得她没那个本事,而且这狭小的空间也不允许她抡大枪抡得太欢实,所以他甚至可以先让她一招,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来,然后再取她性命,也不迟。


  蕾米莉亚默不作声地,全力一掷,投出了她的长枪,而耶格则理所当然般地侧身躲过了它,尽管它的速度,以及二者之间的距离,让“躲避”这一行为的难度无限地接近于不可能。但他毕竟是耶格,第三代的吸血鬼,即使你拿着一把点五零口径的,“打大象用的”马格农手枪,紧贴着他们的脑门来上那么一枪,他们也能有办法用两根手指把子弹接住,然后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将那颗子弹塞进你的眼睛里。


  疾风飒飒而过,吹起了耶格的发梢,而不伤及一根发丝。高速旋转的长枪上缠绕着赤色的魔光与苍白的气旋,从他的视野之中划过,在那极短的一刹那之内,被他的双眼所捕捉,看起来就像精细至极的慢镜头一样。到此,一切都在耶格的预料之内。下一个瞬间,他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蕾米莉亚,整个身体“嘭”地一声破开,散成了一团血雾,又随风而来,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人形。


  “所以,这就是你真正的目的吗?”


  耶格的嘴角往上圌翘了些许,有赞许,有认同。如果说,前一秒,他还只当蕾米莉亚是一个,可以随意戏耍的小屁孩,那么这一秒,在他的眼中,她已经是个足以与他对等的敌手了。


  蕾米莉亚双手握住了她的长枪,冈格尼尔,在它撞在空间壁障上之前,把它从超高速的飞行之中摘了下来。接着,她猛地一回身,借着这旋转力,以及长枪本身的重量与惯性,回马一枪,既快且准,由下往上,斜着挑向了耶格的下巴。彼时的耶格已经做出了回避的动作,并且将自己的右臂卡在了枪尖的行进路线之上,这一举动令他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脑袋,以牺牲一条胳膊为代价。


  “啪嗒”


  当冈格尼尔之枪顺着惯性挥至最高点,并最终停下来时,耶格的右手刚好落到了地上。他的右臂自胳膊肘起,被整齐地割断了,鲜血喷溅,染了一身,外加一脸。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也并不那么难看。


  “总算是像点话了......”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那赤红的长枪,又朝着他的脑袋劈了下来。蕾米莉亚摆着一张扑克脸,显然,不打算给他留活路。


  对此,他的选择,是迎着那柄长枪,再往前踏上一步,并非向后,而是向前。这是他自己设计的“蝎笼”,所以他非常明白,在这狭窄的“猎场”之中,若是畏缩后退,不出三步便会被逼入墙角,陷入无路可退的窘境,而若是迎难而上,向前一步,便有绝处逢生之机。


  因为猎人,是不会畏惧猎物的,猎人迎着兽牙而上,而非见之而退。


  就像现在,耶格往前走了一步,因而刚好避开了那锋利的枪尖。最终砸在他肩膀上的,是那沉重的枪柄,“咚”的一声,冲击肉体,震颤心灵,疼痛与麻木感随之而来,他的整个骨架都像是要被敲散了一样。但,不管怎么说,蕾米莉亚这一枪都没能击倒他。如果她劈中了他的脑袋,那她现在应该已经踩在他的脑浆上了,但她没有。而且,由于枪柄被耶格的肩膀卡住的缘故,蕾米莉亚的动作在短时间内,被迫停滞了下来。


  这给了耶格可乘之机。


  “你陷入了一个误区。”


  耶格抬起了他仅存的那只左手,眼中凶光闪烁,仿佛是举起了一把尖刀。


  “你觉得你是个‘战士’,而我是‘魔法使’,所以你能在近距离的缠斗之中占到便宜。”


  “你错了。”


  “法术、经验、知识、意志,以及,肉体,我哪方面都比你强。”


  “因此,你没有胜算。”


  话音落下,耶格一爪贯穿了蕾米莉亚的胸膛。这一爪,蕾米莉亚既没能看清,也没能避开,她的眼中,心中,只有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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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0-24 15:4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3章 狩猎季(其四)


  当耶格的利爪破开蕾米莉亚的胸膛,刺入到她的肉体之中,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耶格正在夺取她的鲜血,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前胸被破了个大洞,却没流出来一滴血。吸血的过程不会持续太久,长则半分钟,短则十秒,蕾米莉亚便会成为一具干尸。


  她那颗被愤怒所支配的心中,第一次,起了一丝名为“惊惧”的波澜。她知道自己剩不下多少时间了,若是不想让这十秒成为她生命之中最后的十秒,那她就必须得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她得打破这个对她绝对不利的局势。


  急躁,带来盲目,这就是为什么,蕾米莉亚会做出接下来的这一个,愚蠢的,甚至差点让她丧命的决定。


  “他人所见‘绝处’,我至此而‘逢生’。”


  “你的手指,四根......”蕾米莉亚那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了一抹略显狰狞的笑容,“现在,正插在我的胸口上。”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耶格舒舒服服地吸着她的血,顺带摆出了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直到他下意识地,试着去动一下手指头,他才发现,他的手指已经被牢牢地锁在了蕾米莉亚的胸膛之中,就像是卡在了干燥的混凝土之中一样,动弹不得。到了这时,耶格脸上的微笑,便慢慢地消失了。


  原本,该是他给蕾米莉亚制造危机的才对,没想到,蕾米莉亚却在这危急关头,抓圌住了一闪而过的机会,反将了他一军。她控制自己的肉体,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胸前,死死地收紧了肌肉,将那致命的伤口变作了锁死耶格的手铐。耶格已经无法从她的跟前离开,至少这只手,他是别想轻易抽走了。


  这样一来,她所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


  “这意味着,咱俩之间的距离,是零。”


  “你可以打到我,同样的,我也可以轻易地打中你,只要我出手,你就绝对逃不掉。”


  “最安全的地方,同样,也是最危险的。”


  说罢,蕾米莉亚松开了那只握着冈格尼尔之枪的右手。失去了支撑的长枪,并未就此坠落下去,它通体包裹着赤色的光芒,自个飘浮起来,离开了耶格的肩膀,后退两米,然后,瞄着耶格的脑袋,如箭矢一般射圌了出去。


  躲无可躲,诚如蕾米莉亚所说的那般,耶格现在,已经绝对无法逃开了。他的结局无非就三种,其一,被长枪爆头,即死;其二,惊险避开了要害,但仍旧被长枪击中,重伤;其三,舍弃仅剩的这只手臂,断腕而走,等同于是重伤,而且还会陷入双臂皆断的窘境。


  穷途,末路。


  “嚯嚯,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耶格在微笑,蕾米莉亚则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秒,两秒,三秒,三秒钟过去了,她的血液已经流失了好几斤了,冈格尼尔之枪却并没有刺穿耶格的脑袋,它甚至都没出现在蕾米莉亚的视野之内。它不可能这么慢,即使是用爬的,它也不可能爬得这么慢。它应当会在双目无法捕捉的刹那之间穿过耶格的脑袋,是的,那才是最“正常”的结果。


  蕾米莉亚稍稍地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圌身后,一抹红光便进入到了她的视野之内——那是她的长枪,它就停在它最后停下来的地方,未曾移开一寸。


  第四种结局:长枪未能射圌出,蕾米莉亚天真地以为她能借此良机反败为胜,她错了。


  在冈格尼尔之枪的枪柄末端,蕾米莉亚分明地看见了一只断手,死死地握着她的长枪,将它强行固定在原位之上。这只断手白圌皙而细腻,正是蕾米莉亚方才从耶格的胳膊上剁下来的那只!


  “是了,就是这样!”


  关于她的败因,蕾米莉亚已经完全弄明白了。


  “是瞬间移动,这家伙,对自己落在地上的那只断手用了瞬移,然后用它拉住了我的枪!”


  这么一想,她便在心里头满是懊悔地自责道:


  “他是个空间魔术师,我早该想到这一步的......实在是,太大意了!”


  严格来讲,这并不是她的错,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没人能做到面面俱到。要说错误,蕾米莉亚其实,统共也就只犯了一个——她错在急躁。


  时间倒回到数秒之前,耶格刚刚破开她的胸膛,她的长枪还架在耶格的肩膀上。那个时候,她明明是有许多办法逼退耶格,或是从耶格的利爪下脱身的,但她却选择了最凶险的那一条路。她相信“富贵险中求”,但这一回,她没赌中。


  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是因为,她心急了。


  耶格比她强,这一点,早在开打之前,她就已经非常清楚了。她听说过他的传说,在与他面对面,嗅到他身上的气味之时,她更是亲身确认了那些传说的真实性。无论是在血族的社会等级中,还是在食物链之中,耶格所处的位置,都比蕾米莉亚要高。与这样的强者战斗,时间拖得越长,胜利的天平便愈是会向耶格所在的方向倾斜,并不仅仅是因为耶格的体力和魔力比蕾米莉亚更深厚。


  更是因为,在一百次尝试中,蕾米莉亚最多只有一次干掉耶格的机会,而耶格则握有其余的九十九次,他只需要随便抓圌住其中的一次,对于蕾米莉亚而言,游戏就已经结束了。


  这俩人手里的机会,从来都不是均等的。


  所以,当她有办法退开重整,伺机再战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走了一步险棋。那个时候,蕾米莉亚分明地看见了自己被耶格杀死的可能性,同时,也看见了反杀耶格的机会。这是她距离胜利最近的一次,这样的机会一旦溜走,不知何时才会再有,甚至,可能都不会再有了。或许,这整场战斗之中,蕾米莉亚就只有这么一次杀死耶格的机会,抓圌住了,就抓圌住了,没抓圌住,那就没抓圌住。


  她也是,没办法不去心急的。


  “是的,那就是你的死因了。”


  耶格顺着蕾米莉亚的视线,瞟了一眼,那把贯穿命运之枪,冈格尼尔。


  “你死于命中注定。”


  他又往前逼了一步,整个人都贴到了蕾米莉亚的身上,而后张嘴,亮出了两对锋利的犬齿,一口,深深地“吻”在了蕾米莉亚的脖子上。


  “呜嗯!”


  伴随着一阵无法抑制的抽圌搐,恐惧支配了蕾米莉亚的内心。她正在被“捕食”,被比自己更高位的同族,一口一口地吸走血液,直到彻底枯竭。瞳孔在收缩,心跳在加速,寒冷爬上了她的四肢,向着她的躯干徐徐蔓延。她试着去挣扎,然后便绝望地发现,与耶格那逐渐增强的力量相比,她的挣扎就像是小女生撒娇一样,除了将她所剩无几的体力完全耗尽以外,没有别的意义。她已经流失了太多的血液了,到了这一步,纵使心有不甘,她也无力回天。


  方才的那次选择,“杀”与“逃”,就像一栋楼上的两扇窗子,一齐向她敞开,若是选择了其中的一扇,另一扇便会永远地关上。她选择了“杀”,断了对手的后路,同时,也断了她自己的。时机,失不再来。


  十秒钟,飞一般地流逝,就像血管中的血液。唯独对蕾米莉亚而言,这十秒却是分外的漫长,漫长得如同那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的,她的过往,她那持续了五百年之久的一生。


  “哐当!”


  冈格尼尔之枪落地,接着,便化作了赤色的尘埃,散去了。蕾米莉亚那苍白而没有知觉的身躯倒了下去,余温消散而尽。在这美丽的星空之中,她看起来如此的孤独。


  “哈——爽快,很久没有这么爽快了!”


  耶格吃饱喝足,长出了一口气,一抹嘴,满面喜色,一脸红晕,容光焕发。他打了个响指,那只随着冈格尼尔之枪一齐落地的断手,便瞬间回到了他的胳膊上,接着,飞快地完成了自愈。


  他抚摸着手臂断开之处,吧嗒吧嗒嘴,似是对方才的那场战斗,尚有些意犹未尽,便低头瞅向了倒在地上的蕾米莉亚,道:


  “向我发起挑战的‘第四代’,你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甚至,都不是比较特别的那一个。”


  “每隔那么一段时间,总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吵吵嚷嚷地跑到我的面前,要把我从我所在的位置上踹走,再‘取而代之’。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们了,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我甚至从来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也许,是我这张脸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一万年了,平均下来,每隔个三五年,就会冒出来这么一个蠢货。你算算,这一共得有多少人?”


  蕾米莉亚当然不会去算,她甚至都不会去听,毕竟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液,和力量,以及知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等死。当然了,耶格也不在乎这些,反正他就是这么讲了。


  “这么多人,吃得我都嫌腻的,这么多人,里头但凡有一个能把我圌干趴下的,那我也根本不会出现在你们的面前。”耶格说着,一摊手,一耸肩,一撇嘴,再一摇头,“然而,没有,那么多挑战者里头,真正能对我构成威胁的,一个都没有,全都是些眼高手低、自命不凡的饭桶。事实证明,你也不比他们高到哪里去,也许多了一丝丝骨气?谁在乎呢?”


  “再见了,可怜的小东西,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当然,即使知道,我也记不住你,毕竟你是那么的......无足轻重。”


  “三个倒下,还剩一个。”


  他转过身,面向了最后一个隔间,十六夜咲夜就站在那里,隔着一道透明的空间屏障,与他面对着面,眼对着眼。她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锋利,直捅圌进耶格的心脏。


  “最美味的菜肴,果然还是要留到最后。”


  他微笑着,伸出了舌头,舔圌了一下自己的上唇——那上头还残留着血的味道。即使刚刚饱餐了一顿,耶格却总是觉得心里发圌痒,他还不满足。蕾米莉亚的血足以填饱他的食欲,却没法补足心灵上的缺憾。


  战意,未尽,他还要杀。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


  耶格说了那么多句话,咲夜从头到尾只听见了这一句,因为只有这一句,他是在她所在的隔间之中,在她的面前,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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