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六月三 于 2017-1-24 22:47 编辑
*练笔
梦开始的地方
火车开动。
玛艾露贝莉·赫恩从轰鸣声中醒来,车厢头顶的时钟指向了下午某刻,一辆不知名的列车载着她行驶在无边无际的沙漠。嘶鸣的蒸汽在火车头顶的烟囱喷涌,巨大的仙人掌跟着狰狞的铁路在窗外转瞬即逝。烈日与热浪一同席卷了午后三点兢兢行驶的铁皮列车,松脂胶窗为她抵御铺天盖地的滚滚狂沙。列车咯咯作响——仍使她莫名不安。锈迹斑斑的座椅随着嘶鸣的蒸汽一路在钢筋铁轨上震动不休。玛艾露贝莉·赫恩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起,看见这台本该早已在上个世纪就被淘汰的古董空无一人,便知道自己在做梦。她跌跌撞撞地穿过六节车厢,一边礼貌地呼喊一边轻轻敲打古铜色的驾驶室车门。如预期的那样无人回应。炉子里的煤烧得正旺,梅莉意识到它燃料充足,这将是一趟长途跋涉。梦违科学的少女好奇驱使她在车窗边坐下,等待终点的结束。
她昏昏欲睡。
当她再次从半梦半醒之间惊醒,天色早已暗下。列车驶进了一片森林,潮湿的落叶与泥土催生着脚下五颜六色的蘑菇生长。枝叶交错间传来的蝙蝠鸣叫掩盖住了烟囱的轰鸣,它们纷纷撞上高速行驶的列车车窗,从上流下的血浆肉酱仿佛包围着这趟漆黑的车厢。梅莉惊叫了起来,昏黄的车灯随着颤抖的声调在黑暗中忽闪个不停。然后它熄灭了,梅莉也不再尖叫,她听见粘稠液体的特有声响在头顶蔓延滑下,整整一晚她都在这种恶心的粘稠感中度过。天亮时列车驶进森林中心,围绕着一面干净湛蓝的巨大淡水湖徐徐行驶。她注意到窗外笼罩着一片浓浓的红雾,无数的黑色蝙蝠在天空盘旋飞舞。在湖的另一岸,一座华丽庞大的城堡露出的塔尖钟楼在雾中隐隐若现。接下来的几天,列车沿着铁轨穿梭在弥漫着红色雾气的湖边,安静了许久后,梅莉再次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梅莉再次从无意识中苏醒。列车已经离开了湿润诡异的森林,行驶在一片茫茫雪原。猛烈的白色暴风雪将列车与外界隔绝,连一贯震耳的浓烟也似乎也被白雪湮灭。梅莉缩在驾驶室外的锅炉边瑟瑟发抖,寒风透过车厢之间的间隙带来萦绕在发丝边的雪粒。列车在看不着边雪原孤独地前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梅莉就隐约开始听见小号,小提琴与电子琴在天际传来的合奏。她将头伸出窗外,一扇巨大的城门伫立在前方的雪影之中。连通着天际的城门在巨响中缓缓打开,在刺眼的亮光背后,视野霍然开朗。列车在充满粉红色气息的人偶租界急促行驶,天空中飞舞的樱花随着和煦的春风从一道通往不知何处的看不见尽头的阶梯飘向长满枯枝的荒原。一座白色的高楼耸立云层上方,隐约可见成群的半透明球体在楼中那棵遮天蔽日的巨型樱花树中来回穿梭。梅莉伸手握住了窗外飞舞的一片花瓣,下一刻,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色彩散尽,在云层当中隐去了身影。
她再次睡去。
第四次醒来是在一片错综复杂的夏夜竹林。铁轨蜿蜒曲折,顺着深不见底的斑竹深处极速前进。数不清的萤火虫跟随列车与夜雀的歌声在迷宫般的密林中翩翩起舞。梅莉在醉人的歌声中丢失了视野,头顶明亮的月光逐渐漆黑一片。她在慌忙中听到了骤然响起的凤鸣,夜雀停止了鸣叫。一只浑身赤红的不死鸟沐浴着烈火飞上明亮的夜空,喧闹的竹林安静了下来。梅莉恢复了视觉。不死鸟在夜空中燃烧涅槃,在这一刻,黑夜消失,一支箭不知从何处射向车窗,死死嵌在了树脂当中。梅莉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她四下环顾,漆黑的竹林深处隐隐出现了一方庭院,几只兔子立在走廊看着她,门扉动了动,随着不死鸟的鸣叫,永远亭三个招牌大字跟着虚假的月光一起消失在了黑夜当中。
她再次从一片花海里醒来。铁轨从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中开辟了一条道路,漫山遍野的彼岸花混杂着巨大的妖樱树散落的花朵越过高低起伏的河岸。不远处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河流,夕阳迟暮,一叶淡黄色的孤舟安静地漂浮在金黄色倒映之中。天空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梅莉回头看去,许多模糊的身影形影单只地伫立在黄昏之下,一步一步走向迟暮的彼岸。她试图大声呼唤他们,却发现河岸边一个看不清脸的打伞女人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心头一惊,说不出话。
紫?有人问道。
梅莉第六次从睡梦中醒来,有位不认识的女孩正坐在她对面。她撑着下巴对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城市高楼发神,窗户被人打开,可爱的青蛙发卡随着微风来回摇摆。梅莉这次注意到她的身边坐满了人,有人在车厢四处来回走动,有人躺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还有人哄着不听话的孩子安静下来。一切仿佛恢复了正常,他们在熟悉而又不知名的城市徘徊生活,立交桥上的车流川流不息,人行横道的红灯进入了计时,巨大的电子广告牌播送着婴儿用品的巨幅广告。女孩面无表情地望着城市机器运转的日常,面无表情,沉默不言。
“你好。”
梅莉突然说道。
女孩讶异地转过头:
“你好?”
“请问……”梅莉斟酌着用词,“这场列车将会开到哪…呃…我是说……它的终点站是……抱歉……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长野,”女孩礼貌地回答,“终点站是靠近诹访湖附近。”
“谢谢……”梅莉思索了一会,“我叫玛艾露贝莉·赫恩,我来自京都,京都大学。”
“我叫早苗,东风谷早苗。”早苗点点头,“就住在长野。”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早苗摸了摸头,苦笑了一声:
“啊……心事……是啊,心事……”
她看着窗外,向梅莉问道:“京都是个好城市吧。”
梅莉有些犹豫:“……嗯……京都的话,哎呀……”
早苗笑了笑,她的思绪好像再次飘向了远方。
她想说什么。
“你要这样想,”她喃喃道,“这最后都是一场梦。”
玛艾露贝莉·赫恩从睡梦中醒来,窗外蓝天白云,蔚蓝的海岸线跟随广重36号一路驶向东京的铁轨。两旁的树叶间传来十三年蝉无尽的鸣叫,一朵朵摇曳的光斑随着树叶来回摇摆,嘈杂寂寥,繁华悲凉。玛艾露贝莉·赫恩看着窗外,坐在她对面的早苗已经变成了穿着小斗篷戴着绅士帽的莲子,对方正在飞速疾驰却又丝毫感觉不到颠簸的高科技列车上玩拼图。她注意到了梅莉。
“梅莉你睡得太久了,”她笑着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到东京了,从京都到东京竟然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梅莉睡眼迷蒙地问她:“我睡了多久?”
“半小时左右,”莲子想了想,“我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叫你。”
她突然愣住,因为梅莉接下来的举动让她脸变得绯红。
“梅……梅莉?”
梅莉俯身捧住她的脸,贴着她的脸颊,泪眼婆娑,喃喃自语道:
“这一定不是梦吧。”
这一定不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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