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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东方人间之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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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26 13:53: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到头来我还是在写一些我自己想写的东西”。
虽然,人们想要表达的有时并非是他人想看到的(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并非是),但写作这种活动本身,比起满足他人,更大的意义在于餍足自己也说不定。这是作为写作者而言,一点小小的自私。
交通安全祈愿。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位好,我是古明地觉。
众所周知,为了解决存在的危机,妖怪的贤者们将幻想乡改造为“被现实否定之物”的乐园。而乐园存在的根基,便是两者之间的博丽大结界。它既是幻想乡与现世之间的屏障,阻隔了两个世界之间足以动摇和摧毁彼此的相互影响;又连接着两个世界,使幻想的我们不至于名存实亡,归于无所在的虚无。皆赖于此,幻想乡才得以与现世互相达成如阴阳鱼般的微妙平衡。这是一段快被遗忘的历史,一直以来,我们享受着由此带来的平和生活,并习以为常……
然而永远自然是不存在的,即便竹林中有一个所谓“永远亭”。“那位妖怪”的谜之消失、博丽大结界的缝隙不断增多、幻想乡中异象频生、恐慌已不只在人类间蔓延。“幻想乡要毁灭了”,这样的传言令每一个人心惊胆战。最后,博丽神社当世巫女博丽灵梦不得不做出了迁回现世,减小大结界面积的决定,以稳固风雨飘摇的幻想乡。
而我与这些大事件无关,在幻想乡时是这样,来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不同。在幻想乡掀起风暴之时,地下生活的我,永远是边缘的角色。之所以会做出记录这个事件的决定,也是受人所托的。完完全全被命运推着走的被动性角色。
那么,以下就是我,古明地觉回到阔别已久的现世的所见所闻,以及我与幻想乡的诸位之间发生的故事。我将会尽量轻松地记录,希望不会给大家带来不适感。
当然,这也是被嘱托的要求。写就几本心理学专著、平日只阅读严肃文学和读给阿空听的故事(划去)的我,幽默能力可以想象。希望大家能尽可能包容地对待。

1.古明地觉·火焰猫燐·灵乌路空
如果不是阿燐搬家时翻出一张纸,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原来我在现世还有一家店铺——一家咖啡馆。
事实上,我们迁入现世的过程十分匆忙。因为博丽大结界的破坏,原本保持与现实时间同步的幻想乡发生了混乱。简要说来,如今再从幻想乡进入现世,可能会到达正确的时间,也可能会回到幕府统治的日本,甚至可能遭遇尚被海洋覆盖的原始地球。不得不说,虽然博丽灵梦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但有大事发生时她着实值得信赖。虽然至今也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确认时间锚点的。(撞大运?)无论如何,她把我们都成功地,安全地送到了现世——现世的博丽神社。至少在我看来没有少了谁。
穿越鸟居,恢复平衡的一瞬间,我的反应不是惊讶于这个博丽神社的又小又破,而是两眼一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神社的庭院挤满了妖怪,我见过的,我没见过的——我没心思去管。又是那样:突然奔涌而入的信息,思绪和话语嘈杂狂乱的混响,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想敲开我的脑壳把自己塞进来……
一双手扶住了我:阿燐。
“觉大人,没问题吧?”
我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阿燐嗔怪地叫了两声,又有人扶住我的另一侧:阿空。翅膀挨着我,弄得我痒痒的。两人扶我到远处坐定,我感觉平静了一些。
“笨蛋鸟头!”阿燐数落阿空,“不可以再贪玩了!现在到了这里,我们必须照顾好觉大人才行!”
阿空发出委屈的声音。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在说什么啊,这个猫脑袋……明明我才是主人啊……真是的。
“我已经……没事了……”我露出笑容表示没问题,“大家都平安到了吗?”
腿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猫妖们已环绕在我身边。不远处,地狱鸦们立在一颗枯死的樱树上。
“大家都没事……”我松了口气。
“多亏觉大人坚持让大家都离开呢。”阿燐说。
“总不能留在地灵殿吧,旧地狱已经很危险了。而且留在那里,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忙照料……”
“觉大人真是温柔呢。”
“啊啊,那么说也……”
“所以才喜欢觉大人~”
在说什么啊这个猫脑袋!

随后陆续又有妖怪到达。萃香的葫芦帮了大忙,虽然大家都挤在一起,气氛却像开宴会一样和谐。黄昏时分灵梦到达,宣告了这持续几天的转移工作已经结束。
顺便一提,据说幻想乡中的吸血鬼,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直接将整座红魔馆搬运至现世,完全没有求助于灵梦。吸血鬼的力量真是不可想象。那么幼小的模样。
“麻烦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灵梦站在神社的石阶前。
喧闹。如我刚才所说,像开宴会一般。
“安静一下!”
没有改观。幽幽子正在大嚼特嚼。
灵梦揉揉脑袋。“谁能……谁能帮一下……”
“【想起·呛水感】。”
我打了个响指。效果拔群,大部分人都俯身咳嗽,安静了许多。骚灵三姐妹的演奏渐渐停止,幽幽子仍在大嚼特嚼。
“很好。”灵梦看了我一眼。妖梦和几个人合力制服了幽幽子,救出了她嘴里的半灵。
“希望大家能清楚认识到我们现在面临的处境。诸位,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幻想乡了。”
四下彻底安静。虽然以我的角度而言并非如此。
“符卡规则已经失去约束力,在这里,你们可以自由使用自己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你们的行为不再受约束。希望你们能记牢:不再受符卡规则限制的并不仅仅是你们。”
鸦雀无声。包括阿空和八目鳗摊的小店主。
“相信你们知道,博丽大结界的性质是与这个世界的'常识'相对的'非常识'。也既是说,幻想乡赖以生存的基础是这个世界对我们的否定。”
她清了清嗓子。
“如果这个世界重新承认我们的存在,博丽大结界原本是保护的力量将会反转方向,幻想乡将在重压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我们将永远失去家园。
“我向各位保证,修复大结界的工作会马上开始,在这里的旅居只是暂时。另外,也会竭力调查发生此次异变的原因。与此同时,诸位绝对不能向这个世界的居民暴露我们不属于这个世界,随意在他们面前展现能力,更不能伤害他们。这种事我会当做异变处理。
“资金问题,目前由红魔馆和守矢神社提供基本生活费用,在这里感谢蕾米莉亚,早苗和神社的两位神明,在被我退治过的情况下能不计往隙答应帮忙真的十分感激。博丽神社也将翻新,赚取的香火钱将用于大家的实际需要。”
灵梦深深鞠躬。
“以后,就拜托大家了。”
星熊勇仪走上前去,啪的一声,拍在灵梦到后背。灵梦差点扑在地上。
“哪儿的话啊,巫女。”勇仪咧嘴一笑,“用得到我们鬼的地方,尽管说。绝对会帮忙的。”
“搞了半天你就要说这些啊。”魔理沙笑嘻嘻,“这么严肃一点也不像你啊,灵梦。”
“话说没人会希望幻想乡毁灭掉的吧。”
“虽然用词有些不顺耳,不过特殊时期嘛,可以理解。灵梦最近也是不停转吧。”
“是~这样吗?”
“有人捣乱的话,别忘了叫上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开发出巨型机器人来,如果有一定要开一开试试看!”
气氛重新变得活跃。我腰间的眼睛看得很清楚,灵梦都快哭出来了。一直都在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的啊。
“灵梦小姐也很幸苦呢。”阿空突然说。
诶?这家伙不是笨蛋吗?

接下来是安排住处的时间。因为我有一家突如其来的咖啡馆,所以先行告退。沿着破碎的石阶,在茂密的竹林里漫步,身边是阿燐和阿空;地狱鸦在空中盘旋,火焰猫们跃来跃去……还有清冽的空气。心情十分愉快。美中不足的是近黄昏,那笼罩一切的血色总令我觉得心惊。
“一大家子呐。”
身后突兀地响起人声。我猛地回头,萃香对着我嘻嘻笑。果然是鬼族。连读心妖怪都无法探知她的靠近。
“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鬼需要什么住处!”萃香摆摆手,“躺在哪里不能睡觉嘛。”
的确。鬼不会在意这些。
“那角怎么办呢?”我指指头顶。
萃香站住了。她瞟了一眼自己的角,伸手去摸。努力伸直手臂。拼尽全力伸直手臂。失败了。
“对哦。有点太长了。”
……
“戴一顶大帽子可以遮住的吧?”
对不起,看样子就算戴上魔理沙那种帽子也只能遮到一半。
“诶……真是的。明明想尝尝外面世界的酒怎么样呢。”萃香嘟嘴,“开始羡慕华扇了……”
“哪天我来神社可以带给你。”
“那太谢谢啦!”萃香又恢复了笑脸,“千万不要忘了哦!我先回去了!”
萃香跑向远处。我继续向山下走,背后又响起她的喊声:
“觉!”
我回头。她站在夕阳里,夕阳把鬼小小身影的边缘照得透亮。
“要相信大家,包括对'那位妖怪'也是!现在我们都应该信任彼此才是!”
“嗯,知道了。”

但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我边走边想。

在山脚差不多待到深夜,然后兵分两路。阿燐带领火焰猫,我则带领阿空和地狱鸦——这鸟头没法指望。这样两支队伍,就算再怎么掩盖都不免浩浩荡荡。想到灵梦要安排那么多人转移,不仅感慨起来。
只能期望人类把我们都当成一场梦境了。
我拖着小板车,在刺目的路灯下慢慢前行。地狱鸦在我身后的夜空中铺成无声的,起伏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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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55:26 | 显示全部楼层
2.我们的新家·恋觉咖啡屋
被清晨的一缕阳光唤醒,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我缓缓挪动身体,感受着被褥的温暖和柔软,还有怀里抱着的温温软软的……
温温软软的阿燐。
我立刻就醒了。腰间环绕着一双手,我小心地回头看看,果然是阿空。
她们什么时候爬到床上来的?
我想尽量轻地起身,但稍稍动一动,两个家伙就缩得更紧,“觉大人”“觉大人”地叫个不停。
啊啊,伤脑筋呢。
就再躺一会吧。
我摸摸燐的脑袋。她在睡梦里“嗯嗯”呢喃起来。

“觉大人,去~玩~吧!”
“阿空!怎么总想着玩啊!”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十分享受地看她们拌嘴。
昨晚比较匆忙,现在才有心思好好看看这栋房子。整体而言色调偏深,风格有些像地灵殿,那种光射进来好像都会变得昏黄的老宅。木质地板呈现一种斑驳的深褐色,看样子用了很久,但十分结实。桌子,椅子和柜台都是厚重的黄铜家具,已经被长期的使用磨得光滑发亮。柜台之后是一个指顶天花板的巨大架子,除了底层放些东西外,上面的空间都用来供地狱鸦歇脚,正如现在。站满乌鸦的架子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此外,物资一应俱全,保存良好。咖啡豆和面粉有些受潮,说明这些东西在这里被准备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有一间厨房,卧室和卫生间。厨房稍大,厨具不缺,水源充足,储藏柜里还有两大袋鸟食和猫粮。一些机械可能由电力驱动,说明书在水壶旁叠成一摞。
总之,考虑周到无比。一切都顺我心意,是为我而准备。
还有名字。恋觉咖啡屋。
早已明了。只是,不愿去想罢了。
“其实可以哦。”我放下咖啡,说。
“诶诶诶?!”
阿燐叫起来。阿空变成了星星眼。
“我们刚刚来到这里,要在这里生活,不熟悉环境可不行。至少不能迷路啊。”我说,“阿空,阿燐,今天我们在城市里逛一天,你们可不能只顾着玩,要把周围的标志建筑都记住才行。”
阿空显然根本没有听我在说什么。这鸟头。

外面的世界最令人不快的是空气中总是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难闻味道,随处可见的高楼也让人晕眩。此外还差强人意。
阿空和阿燐果然还是最关心吃和玩。初次来到这里,会兴奋也是理所当然,我只能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掏钱。不过,虽然这里的食物花样很多也很精致,但味道并不比幻想乡的食物好多少。
我则买了一些资料:地图册、电车路线图、城市百科全书。还在一家书店买到了中意的小说。特意在沿途的咖啡馆作些停留,了解现在的咖啡馆大致应该怎样运营。发现有穿着女仆装的女孩子做服务员的咖啡馆似乎更受欢迎……咲夜的装扮这么有人气?

吃罢午饭,我们登上东京塔,俯瞰这座惊人的巨大城市。仿佛不是我们在空中,这城市才飘浮在空中,而我们只是它低头看到的渺小如蚂蚁的存在。过去想要消灭人类的妖怪简直幼稚可笑。在人面前,我们妖怪从来就不堪一击,连存在都依附于斯。
但现在的人世有什么不一样了。说不出的诡异感。
站在悬空的透明瞭望台里,我感觉得到阿燐有些发抖。
“觉大人。”阿燐说。
“嗯?”
“人类可以飞行吗?”
“当然不能了。”
“那这样高的建筑,要怎么搭建呢。”
“从地上一点点……垒起来吧。”
“那要很辛苦吧。”
“嗯,的确是……”
“可是建得这么高有什么用呢,不会害怕吗?这么高的,这么巨大的,这么……丑陋的……”
好问题。
阿空倒不害怕,她到处飞来飞去。
“强大的事物,”我说,“美的很少。”
“可是觉大人也很强!”燐说,“还有灵梦小姐,她也不是丑陋的啊!”
“不是的,我们……”
我把手贴在玻璃墙上。冰冷的感觉。
“我们都很弱小。是的,我们可以击败一个人类,甚至很多,更多的人类。哪怕是幻想乡最弱小的妖怪也能做到这一点。但假若我们与人类为敌,我们将不堪一击。人类作为整体,可以做到任何事情,而我们却哪里也无法前进。所以我们是无法消灭他们的,相反,他们却可以。
“轻而易举地……”
阿燐蹭了蹭我的小腿,靠着我不再动弹。很没精神的样子,不像是她。
“不开心吗?”
“嗯……”
“待在这里感觉不舒服吧。”
“有一点。”
“那我们回去。”
“会,会麻烦觉大人的话……”
“不会麻烦。阿空,走了,别乱飞了。”
“咿!回家了吗!”
回家。
“啊,是的呢,回家。”

无论是我,阿燐还是阿空,都不是很能适应这里比白昼还要明亮的夜晚。阿空被汽车的车灯一照就会头昏眼花,阿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则一直被那些一闪一闪的彩灯弄得头晕。为了躲避亮光,我们在小巷里七拐八拐,险些迷路。
我没有拉开电灯,只在烛台上点起蜡烛,站在黑暗里做了一些简单的饭食。大家都不说话,一时间很安静,除了咀嚼声和远处模糊的喧闹声以外,没有什么声响。猫和乌鸦的眼睛在烛光里闪闪发亮。就在这时,我突然明白令我感到怪异的是什么。
过于安静了。
在城中游荡的一天,我常常置身于人群之中,但我没有感到十分不适。无论是在拥挤的电车上,还是满座的咖啡馆,都没有那种思绪蜂拥而来的感觉。听到声音的几乎都是我的耳朵。
过分安静了。
他们好像总在低头看什么东西。我想。那是什么呢。
算了,不很重要。这对我而言是好事,不是吗?
“明天正式营业。”我说。
阿燐抬头向我“喵”了一声。
“啊,那没问题。养着很多猫的咖啡馆也是存在的,乌鸦我想也没问题。”
阿空飞到我的肩头。
“什么?要听故事?呃……我有点累……”
火焰猫突然围了过来,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凑过来蹭我的腿。身后的地狱鸦不停扑扇翅膀。
“好了好了……你们……”我忍不住笑了,“真让人头疼啊,这样撒娇……
“好,都做好哦。”
猫们顺从地排成几排,地狱鸦们扑棱棱停落在柜台上。我翻开今天买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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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13:56:57 | 显示全部楼层
3.少名针妙丸·鬼人正邪
暂且只提供三种咖啡的恋觉咖啡屋正式运营。虽说正式营业,整个上午也没有一个顾客。不过,本意也不是想赚取多少钱财。
我读小说。阿燐玩毛线球,阿空捉地上的面包屑。火焰猫毛球似地在阳光里滚来滚去。地狱鸦雕塑般立在架子上,间或转转脑袋,梳理羽毛。

门口的风铃响起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无论如何我也没料到,咖啡屋首次接待的客人会是她们。
天邪鬼穿的像是河童的工作服。她把背着的大袋子放在地上,发出夸张的咣啷咣榔声。随后从袋子里滚出一只碗。
“少名针妙丸着陆!嘿!”
我感觉你们不会照顾我的生意啊。
“我说,那边的天邪鬼。”我开口道,虽然我是读心妖怪没错,但我也不是有偷窥癖好的变态妖怪。请别一只扭头黑着脸好吗?你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站着,我也很困扰啊。”
天邪鬼抿了抿嘴。
“啊啊,那还真是对不起呢。放心好了,我们只是来送东西的,马上就走,绝不打扰您这兴隆的生意……喂公主!”
我低头。那个小人族的公主嘿呦嘿呦地爬到柜台上来了。
“有喝的嘛?”她满脸灿烂。
我收回刚才的话!
“针妙丸小姐~我露出笑容,“啊,这是菜单呢,你先看看~”
“诶,只有三种咖啡啊?”
“因为是新开张,选择暂时不足……不过很快就会增加了!先来尝尝看吧!”
“好的!那我就要这个——”
“她不能喝咖啡。”
“天邪鬼说话了。
“啊啊,怎么了呢。”我说,“放心好了,这里的咖啡价格都不贵,还是说其实无论多少钱你都……”
“她真的不能喝咖啡。”天邪鬼说,“小人形态的她受不了这种刺激性饮料。”
“唔,这样吗。”我把菜单收回,“那可不能给你喝了。”
“正邪……我想尝尝看嘛……一点点没关系吧……”
正邪扭头躲避小人的星星眼:“你不要忘了你喝酒之后有多难受。头疼得满地打滚……”
“好吧……我不喝了。”
“这样才对,公主——”
“那,有蛋糕嘛!”
天邪鬼做出了捂脸的JOJO立。

最后,针妙丸吃了我早晨烤剩的甜饼,被阿燐装在碗里滚来滚去。
“你刚刚说你是来送东西的?”我问。
“对,给你们送些必需品。”天邪鬼说,“嘁,要不是那巫女,东奔西跑还要背这么多东西,我才不干。”
“灵梦会让你做事,真吃惊……那场异变就算是我也有所耳闻啊。”
“有些东西只有我能送。”
她很不高兴。
天邪鬼首先从袋子里掏出三件衣服。
“三个人对吧。我们有些衣服在这边的人看来可能会过于奇怪,套上这个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
外套和裤子。不过话说,我昨天就穿着身上这套洋装在城市里逛了一天,好像也没有人注意。
“还有这个,”她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生活指南。内册地图上标注了一些特殊地点,比如到达博丽神社的路线,还有八意永琳的医馆位置。有疾病到她那里医治。”
“最后是……”
一个圆滚滚的石头狸猫不倒翁被放在桌面上,磕碰时发出了很悦耳的声响。
“这就是只有你能送的东西了?”
正邪一掌拍在狸猫的头顶。像是重锤落地“咚”的一声,然后是青铜钟般的回响。某种波动拂过我的身体,扩散开去。
“下克上。”天邪鬼说,在它的范围内进行战斗,双方的力量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平衡。发放名单上有你吧……嗯,没错。”
言外之意,我们的战斗能力被评定为“下”,不然也不会需要这个东西了。
可恶。而且还不能说不对。
“必须在封闭空间内它才能保持能力,放在开阔的地方力量很快就会消散。因此不能作为护身符。”
“这么大……还挺沉。”我掂了掂,“护身符?随身带着可有点难度……”
“那,就这些了。刚才公主吃的东西……”
“这个抵了。”我拿起那袋衣服,“别急着走啊,天邪鬼。我想请你喝一杯,当是那本书的回礼了。毕竟你们是我第一次接待的顾客,不展示一下手艺,我会很不甘心呢。”
“我还有事。”
“阿燐可以帮你。她可是猫妖怪,动作很快的。”
天邪鬼瞟向我的第三只眼。
你看到了什么。
我耸耸肩。
很多。我想和你聊聊。

针妙丸骑着阿燐跑来跑去。我在厨房煮了两道咖啡,把牛奶煮沸打泡,在其中一杯里放上牛奶和两块方糖。咖啡的香气弥散开来。我慢慢搅动咖啡,满意地呼了口气。
“好了。”我把两杯咖啡端到桌上。
“这玩意……”天邪鬼两眼盯着,“很苦吧?”
这么说真让人不爽。
“我这杯肯定是了。”我说,你那杯里我加了牛奶和方糖,应该不会太苦。”
“你的那杯连糖都没有?!那怎么喝啊!”
“就这样喝啊。”我慢慢啜了一口。
“呃……真是可怕的妖怪……”
天邪鬼端起杯子。
“所以说,”天邪鬼说,“我讨厌读心妖怪。”
“我能理解。”我说,“我也讨厌读心妖怪。”
淡金色的辉光透过内屋的窗子,洒在我与她的侧脸。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夕阳。
“那么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天邪鬼。”我放下杯子,“天邪鬼,和小人的公主。”
她咬紧牙。
“说出来试试看。即使我已经读心,说出来这个动作也意味着很多东西。”
她咬紧的牙慢慢松开,最后从中传出一声叹息。她身体倾倒,望向天花板。
“她喜欢我。”她说,“而我呢,也喜欢她。”
她盯着天花板。
“我们互相喜欢。”
我从未见过有谁用如此苍凉的语调说出这样的话。
“那些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我轻声说。
她闭上眼睛。
“天邪鬼只会欺骗。”她说,“她们永远说谎,不停利用别人,从不会有真心。天邪鬼不会满足任何人的期待,天邪鬼不会回应任何人的感情。她们不会这样行动,也无法这样行动。”
我默不作声。
“但我却不想对她说谎,我不想再对她说谎了。我想给她任何我能给她的东西,可是这样我还觉得不够。我想满足她所有的期待。我想回应她所有的感情。我想为她做任何事可是我还觉得不够……”
我默不作声。她捂住脸庞。
“我是天邪鬼。我是不再是天邪鬼的天邪鬼。作为天邪鬼的我,对于她什么也做不到。我必须不再是天邪鬼。但不再作为天邪鬼的我,变得什么都不是。我不再存在。这样的我除了一片虚无以外什么也无法带来。 她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无法——”
“她想要的只是你而已。”我说。
天邪鬼呆住了。
“我……可是我……可是我……可是我……”
她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又抬起头,像抓住了什么似的:
“我对她有什么价值?我是一个天邪鬼……”
“一定要……'有价值'吗。”
“读心妖怪!”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热切起来,“你能够看到的吧,公主想要什么!我能够做到的,无论多困难,我会努力做到的……告诉我!”
“你做不到。”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她要的只是你,她要的只是一个叫做鬼人正邪的天邪鬼。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一点吧。”我说,“你想要给她的,是你自己想要给她的东西。看到你这样强迫自己她不会开心的。”
“……”
天邪鬼真累啊。
“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刚才说过吧。”我正色道,“她原谅了你,灵梦也继续信任你。幻想乡已经接纳了天邪鬼的存在。你自己却觉得自己不配吗?”
“我……”
我握住她的手腕。
“勇敢一点。”
她盯着我,过了很久。她慢慢放下手臂。
“自己的存在要自己寻找。天邪鬼生来就是要反抗一切的吧。”我说,那么试着反抗作为天邪鬼的命运如何?”
“像那样吗……”她轻轻说。
“试试看嘛。”我微笑。

小人玩累了,趴在天邪鬼的肩膀上休息。天邪鬼拎着袋子向我们作别。
“那,我们该走了。谢谢你的咖啡。”
“欢迎下次光临啊。”我笑着说,“我还欠你那个石偶呢。对了,阿燐你去……”
“不用了,时候还早。离日落还有很久。”
我看了看表。
“哦,是啊。下次再来我会学着烤蛋糕的。”
“啊……嗯。”
天邪鬼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趴在她肩膀的小人眨了眨眼睛,向我伸出大拇指。
我忍不住笑起来。
啊啊,即使有些笨拙,恋爱中的人也是非常可爱呢。

“是的,我催眠了她。不那样做她无法突破自身的屏障。但我没有再犯那种不可饶恕的自以为是的错误……我没有完全催眠她,我让她做了一个清醒梦,最后说出口,完全是她自己的意愿。希望我没有做错,希望我没再做错。”
我顿顿笔。
“此外,有一件事情令我在意。她的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那个秘密如此沉重,每分每秒压迫着她,像埋在心底的黑箱子。是何人所作,是何种秘密,都不得而知,简单的读心根本无能为力。使用强度更大的【恐怖催眠术】可能可以探知,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要相信大家’……希望我的相信是正确的。”
我合上笔记本,轻轻抚摸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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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23: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网吧/苏凉 于 2017-2-26 23:15 编辑

4.朱鹭子
书很快读完了。
这也难怪,我清闲得几乎没有任何其它事可干。咖啡馆地处偏僻,有没有任何宣传,说门可罗雀毫不为过。
枯坐了几个小时,我终于决定出门。

天邪鬼送来的那套橙色运动服我十分中意,尽管如此,为了让第三只眼更舒服些,我还是换上了给阿空的黑色外套。塞在衣服里也不那么明显。
“图书馆……啊……”
就这样,拿着地图慢慢走。
现世的人类都步履匆匆,我不自觉地也加快了脚步。这里比幻想乡更忙碌,也更有……活力和朝气,应该这样说。这里的一切都在不停改变,幻想乡却仿佛处于“永远”——很难说哪一样更好。我们有时会羡慕河童的那些机巧,或是为香霖堂中不知何用的器物而感到惊奇;但也许,现世中也有人向往宁静安详的幻想乡生活。谁知道呢。
“真够大的。”
站在图书馆门前,我心想。帕秋莉的地下室如果搬上来,规模估计也差不多。
我信步向馆内走去。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是,书愈厚的地方,人愈少。这一方面是少有人会有这种耐心阅读;另一方面,我想即使有人借阅,也应当是带回家细细研究才是。所以当我看到一个小小身影坐在书架旁时,我觉得有些吃惊。当我意识到她是一只妖怪的时候就更惊讶了。
我轻轻从旁边靠近。她沉浸在书中,一点没有发觉。
我露出坏笑。
“《追忆似水年华》,嗯?”
“呜哇啊啊啊啊啊!”
我伸出一只手,在她仰面倒地前先抓住她的衣袖,用另一只手接住她抛飞的书。
太可爱了,诶呀呀。

“唔诶……幸亏您也是妖怪呢……”
看到我的第三只眼她松了口气。
“还要幸亏没人听到你的喊叫。”
“是呢……对不起……”
我开始细细打量她。身穿蓝黑色的连衣裙,头发则是蓝白相间。头上有一对耳朵。背上的翅膀说明她是鸟妖怪,但我所知的鸟妖怪只有阿空和八目鳗摊的小店主,而她们中没有一位的翅膀是红色的。
没见过的孩子呢。
“你是现世的妖怪?还是同样迁移到这里的?”
“我是幻想乡的妖怪……这个世界有本土妖怪吗?”
不太确定。宁可信其有。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诶,我?这个……我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的妖怪?”我与第三只眼一起皱眉,“连个称呼也没有?妖怪如果变成这种情况,自身的存在会受到很大影响吧。”
“有那么严重吗……因为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谁也不太认识,所以也没有谁会叫我。没有名字没感觉到哪里不方便。”
……
“你在幻想乡……什么人也没接触过?”
“应该是的,因为读书的时候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她突然咬紧牙,“除了……”
她不再说下去,身子开始颤抖。 第三只眼动了动。
“巫女?”我脱口而出。
“巫女!”她大叫,声音之尖利超乎想象,我连忙提醒他压低声音,“那个穿红白巫女服的巫女!我在路边看书,什么坏事也没做,她就把我打了一顿,还抢走了我的书!”
小小妖怪眼里泛着泪花,翅膀扑棱扑棱扇动不停。灵梦你这干得这叫什么事儿啊……
“后来我追她,想把书拿回来,追到了一栋房子里……有一个带着大帽子的人把我拉走了,和我说,我打赢了她就能把书拿回来,然后就又被打了一顿,被她抓走了……后来……后来……”
她抽泣了好一会儿:
“后来她说……她要吃了我啊啊啊!”
魔理沙你是人吗!捉弄人是有限度的吧!
这下她彻底哭出来了。我连忙一边摸头一边安慰……

“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我说,“就叫你朱鹭子如何?”
“什么……意思呢?”
“突然想到的名字而已。你是鸟妖怪嘛,翅膀又是红色的,就想到这样一个名字。”
“朱鹭子,朱鹭子……嗯,很好听!谢谢您!”
一口一个“您”……我哪里有那么老啊,真是。

“那,朱鹭子。”
我翻开《被淹没和被拯救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就是这里。”
朱鹭子靠在我的后背,继续读《追忆似水年华》。
“呐,朱鹭子~”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住在这里没人发现吗?而且也不是很舒适吧,灵梦没有安排住处给你?”
“红白的巫女?”
“嗯。”
“讨厌她,没有听她说话。”她晃着腿,“躲起来了。”
唔。
“住在这里没有感到不舒服,这里有很多书可以看,而且不会有人打我。”她晃着腿,“有人靠近躲起来就好了。”
图书馆可不像个能轻松藏匿身形的地方。而且,鉴于刚才的表现,很怀疑你是不是能及时躲藏。
“因为这里平时没有人嘛,就大意了,嘿嘿……”
“那你在幻想乡里,看的书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有的是从头上别着铃铛的姐姐那里借的,有的是从头上别着花的姐姐那里。还捡扔在地上的报纸。”她说,“有一次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里面都是书……可是那些书都打不开,还有很重的霉味,实在是受不了……”
红魔馆?!
“你是怎么进入那个地下室的?”
“诶?就是出来,然后就到那里了啊。”
也就是说,她躲过了门番,躲过了女仆长,躲过了帕秋莉,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还没事一样跑了出来?
“你的能力是什么?”
“能力是什么?”
“对,你的能力是什么?”
“能力?”她歪头,“是什么?”

少顷我理清了思绪。
事实上,她没有“能力”此等概念。即是说,她因为几乎不接触他人,不与他人发生战斗,所以并没有建立起关于“战斗”与“能力“的认识体系。她知道“能力”这个词,却无法把这个词同自己联系起来。诚然,她知晓弹幕规则,甚至可能制作了符卡,但弹幕也好符卡也好,可能与她的【能力】都无关,而只是使用【妖怪的力量】罢了。
多么奇怪的思路。然而,世上不按常理却结结实实存在着的东西有那么多。
但无论如何,她的能力必定是非常强大,或是非常有趣,两者必居其一。不过也许并没有告诉她这些的必要……如此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如此的【规格之外】,说不定就是她本应有的姿态。谁知道呢,幻想乡是如此奇妙的乐园。
“您从刚才开始……怎么了?”她小心地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什么,”我回答,“没什么事。”
“哦哦……”
“但是以后不要再到那个地下室里去了。”
“我才不要。”
随后我们保持安静。我感受着她小小的呼吸声,她无意识扇动的翅膀有一下没一下拂过我的后背。一边读着书中描绘的炼狱,一边倾听远处传来的,微弱的鸣笛声。

我合上看到一半的书,又挑了几本,准备回到咖啡馆。
“您有借书证吗?”她问。
……什么?
“没有借书证可不行!”她说,“没有借书证是不能把书带走的!”
真麻烦呢,我又不会不还。只有魔理沙才需要这么一张。
“先用我的吧。”
她递给我一张卡。
“你的?你和人类接触了?”
“他们都以为我的翅膀是衣服的装饰~”
诶,她还挺聪明的。可爱真是世界的通行证。
“这个证人不同也能借书吗?”
“这个……不太清楚……”
“嘛,总之谢谢你了。先试试看。”
嗯?
“这上面的名字是?”
“我胡编的一个啦……”
新房玄?
真是胡编的名字,有够古怪了。
“这些书我可以借多久?”
“可以借一周。一定要按时还回来啊!不然我……”
“知道啦,不要担心。那,再见了。”
“嗯……再见……”
她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
“那个,姐姐……下次再……陪我一起读书好不好?”
这孩子超可爱的啊!
“没问题没问题!下次你想我陪你多久都可以,有空到我家喝咖啡怎么样?下次来我带蛋糕给你吃!”
“唔,谢谢姐姐!”
“我叫古明地觉……”
“谢谢觉姐姐!”
啊啊……
“我真的该走了。”
“嗯!觉姐姐再见!”

跳动。
第三只眼突然感觉到第三者思绪的波动。
“朱鹭子,”我拉上外衣拉链,“有人过来了,你快——”
她把手按在了打开的书上。红色的光与影环绕在她身边,朦胧中我看到一对朱红色的羽翼像跃入水面般跃入书中,随即光影散去,再无她的身影。
我在原地伫立。人类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追忆似水年华》,默默走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的确有趣。

“这张借书证……你是那个小姑娘的朋友?”
前台的女孩向我说。
“啊,是的,没错。”
“那个孩子很可爱吧~”
“确实很可爱~”
妖怪和人类在奇怪的方面达成了共识。
“嗯,但是……她面露难色,“毕竟不是本人……”
“我如果付押金呢?”我掏出钱包,“这些钱应该比书的价钱要多了……”
“不行不行!这个我绝对不能收!”
……
“其实也可以直接办理借书证!身份证有带吗?”
“没有,忘带了。”
真话占一半。怎么又是证啊。
“那……对不起。”
“没事……”

又走回去把借书证还给了她。在一家书店里,把那三本书买了回来。《被淹没与被拯救的》因为版本不同,译者也不同,让我十分不爽。
我拎着手提袋站在电车站前等车。前面有一个老年人,一个总低着头的男孩子,一个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周围匆匆行走的人们都很安静,好像都在等待电车驶来。只有车辆喧嚣不停。
回到家,喂食火焰猫与地狱鸦。和阿燐阿空玩。

那孩子,叫我姐姐。
我缓缓睁开眼睛,四下一片漆黑,阿燐和阿空靠着我早已睡熟。
那个孩子叫我姐姐呢。
我轻轻把第三只眼拉过来,对着自己。
那个孩子——
“【忘记·前额叶脑白质切除术】。”
第三只眼红光一闪。我翻个身,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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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2-26 23: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5.二岩猯藏
今天陆续开始有了顾客。比起咖啡,真正受到欢迎的还是火焰猫们。抚摸猫的身体有一种催眠般的隐秘魔力,让人的手不想抽离。
我对照着烹饪书练习烤蛋糕,总体而言,味道尚可,造型则一塌糊涂。虽然顾客不是很在意,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收钱了……

狸猫在下午四点十二分走近咖啡馆。当时我刚送走几位顾客,给自己煮了杯摩卡。身旁的书上写道:“亦即把日本经历漫长的战争时代划分为二”。
“妖怪?”我问。
“诶呀诶呀,觉妖怪果然眼光犀利呢。”
她一副中学女生的模样。穿着水手服和短裙,脚上套着长袜,头顶时下流行的兽耳发箍,还别着翠绿色叶子发夹。周身还真洋溢着像那么回事的青春活力。
除了那副眼镜——玳瑁眼睛。
“不错,老朽正是幻想乡的妖怪狸猫,二岩猯藏。”
张嘴就露了馅,果然除了那副眼镜以外什么都是假的吧。
“明明一口老派得不能再老的语气,还装扮成这样吗?”
“追求美丽可是每一个女人的权利啊。”她说,“为何老朽上了年纪,就该一副枯老相静默待死?”
说得在理……
“虽然你这么说了……可我不觉得你会去做与这身衣服相符的事情。”我端起咖啡,“比如,我不觉得你是会喝咖啡的妖怪。”
“不劳费心不劳费心,老朽随身带有清酒。”
你来这儿干嘛?

海苔磨成碎屑,溏心鸡蛋煎好,中午的剩饭重新热一遍,简单的饭食很快完成了。我把饭连同酱油放在她桌上,猫们立刻凑过来围在她身边,空和燐也冒出脑袋。
“你们两个,吃过中饭才多久啊。”我摇摇头。
“倒是并不介意……”
“不行,不能惯着她们。”我瞟了一眼,空与燐失落地退了回去。
“唉唉,这……这又是何必呢。”
因为反正也拦不住。我看着偷偷溜进猫群中竖着修长双尾的猫和摇着翅膀的三头乌,叹了口气。
猯藏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了一会儿,然后把海苔撒成一圈,滴入一点酱油。她夹起米饭蘸一点蛋黄,送进嘴里。
“嗯~”她赞赏道,“真是不错。老板娘不只有做咖啡的手艺呢。”
只是简单做了些什么却被当作正式的料理一般看待,我感觉自己的脸微微发烫。
她拨出一些饭在碟子里,放在地上。火焰猫们立刻围了上去,那两个家伙竟然还挤在前面。她明显已经看在眼里了,轻轻笑了一下。
“是否可……共饮一杯?”她转向我。
“我也有段时间没喝过酒了。”我坐在她对面。
她把随身的挎包小心地抬到桌上,轻轻拍了一下。嘭一声响,烟雾散去。挎包变回了一只小酒坛。她又掏出两只酒盅。
“这能力真方便啊。”我感叹。
“方便固然方便,不过再怎么变化也只是幻术而已,骗不了真正的明眼人。譬如说你的能力,那简直是老朽的克星。”
她为我盛满,又为自己盛满。我这才看清,她头顶那小小的兽耳恐怕不是发箍。她端起酒盅,“嗞”一声,一仰脖,一杯酒就下了她的肚。
“对不起,我还是要说……”我抿抿嘴,“你的样子和你的举止,完全不搭调啊。”
“总归该给老朽一个活动能自由些的地方才是。”
她又喝了一杯,哈哈大笑。
“老朽做妖怪有些年头了,有些习惯改不了,也不想跟着小辈走了。在人间行走多有不便,不得不压一压;这既然到了妖怪的地界……也还请,包涵一下吧?”
唔。
“没有……没有冒犯的意思。”
她摆摆手,继续吃饭。我慢慢把杯里的酒喝光,久违的与咖啡相异的辛辣滋味从喉咙滑进胃里。
“老朽抽烟……方便吗?”她问。
“最好还是不要……”我指指火焰猫,“它们对气味很敏感的。”

饭后她提出再坐一会儿,我估计不会再有顾客了,所以欣然答应。我把碗和碟子端到厨房去洗。
“最近在这边工作,可能会常来坐坐。”
“那我得准备点下酒菜才行。”
“多谢多谢。”
两只地狱鸦从窗口飞进,落到架子上吃食和饮水。
“什么?”我看向地狱鸦,“要下雨了吗?”
“现在的确是春季,下雨不至于如此惊讶吧。”猯藏说。
“不……”我端起酒坛倒酒,“我只是想,这里和幻想乡如此不同,竟然有一样的事会发生。”
“这般吗……”
“而且,它们还没回来呢。”我望向窗外黯淡的天穹,“看样子要淋雨了。”
“不会有事的。”她拍拍我的肩。
“会感冒的啊……唉。”
“啊呀,真是温柔的主人……”她笑道,“介不介意再添一只狸猫呢?”
“非常介意。”
“老朽也可以变成火焰猫的样子哦。”
“免了。”
她笑吟吟地倒酒喝酒。我也浅浅地抿了一口,感到心里有点点暖意开始涌现。
雨落下了,温柔的沙沙声响起,像是无数的蛇潜进昏暗里消失无踪。远处闷闷的,低沉的雷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象雷神敲鼓的景象。很快又有地狱鸦飞回,站在地上抖落身上的水珠,我把它们叫过来,用毛巾帮它们擦干。
“说得不错。”
我正埋头于地狱鸦的翅膀:“什么?”
“ ‘这里与幻想乡如此不同’ 那一段。”她晃着酒盅,说,“看看如今的人间,总让人恍惚觉得他们好想能做到任何事。结果到头来雨还是在下嘛。樱花还是开了又谢。四季还是照样变换。”
我笑笑。阿燐凑过来蹭腿,我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她舒服地呼噜呼噜叫。
“人间的樱花吗……”我道,“说起来,这里现在也应该是赏樱的季节了。”
“不及冥樱的千万分之一。看过那般绝美景色的人,就再无必要去想人间的樱花了。”她一饮而尽,“怎么说?可怜哪!樱花树可怜,赏樱的人更可怜……”
“这样比较未免太公平了。”我说,“有什么美景比得上冥界的樱花呢。”
“你看过就明白了。唉唉……”
她单手托腮,迷着眼望向窗外的的雨雾蒙蒙。
“这个人间是越来越难看了。”
我心中一动。
“阿空。”我吩咐道。阿空抓着书,在空中瞄准半天,最后还是准确地落在我头上。
幸好没让你拿个盆。
“猯藏,”我说,“你看一下这本书?”
“哦?”
她接过《战争时期日本精神史》。
“现在的书啊,太白了,看花眼睛……”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眯眼凑近了瞧。她慢慢一页页翻过去。
“怎么样?”
她合上书,揉起眉头。
“战争……”她轻声说。
“这些事……都真实发生过吗?”我问。
“发生过?”她笑笑,“发生的更多。这薄薄一本册子,能写完什么啊……”
……
“当时的事……介意吗?老朽讲讲?”
我摇头,帮她倒酒。

“第二次世界大战——对,还有第一次。”她对我说,“这本书上那些庞大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经历的事情。
“怎么说?当时啊……好像一夜之间,真是一夜之间,人忽然就都疯狂了。满街放的广播,到处挂的标语;人脸上都带着笑,一边讨论着什么‘国家’、‘共荣’,一边卖力地干活……好像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我心里很忧虑,说不出,但有什么不对劲。
“我带着那些孩子们到乡下,后来又到山里……说要打仗了,战争嘛。到处征兵,父母把孩子送出去,脸上都乐呵呵的——不是打仗吗?打仗不是死人吗?可是人人脸上都在笑,好像只是出个远门……有谁不想打仗,就拉出来打死。一个活人,连叫都叫不出几声,就死掉了……”
她双眼朦胧地望着窗外。
“躲着,躲在山里。砍树的声音从来不停。我叫孩子们偷偷出去找吃的,不要接触人类,以为慢慢事情就会过去……可是相反,事情却慢慢发生变化。先是他们传看外面的报纸,开始唱一些诸如‘月月火水木金金’,’七颗纽扣樱和锚’的歌曲。从外面回来的孩子变得很兴奋,总是在说些听不懂的话。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他们找到我,说要参军,去和敌人战斗。‘日本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他们说,‘我们都应该挺身而出,奉献生命也在所不辞!’
“什么是如遭雷击,就是当时的我。我看着他们,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那样的神情,又能说得出什么?看着那样坚定的眼神……
“我禁止他们离开。我禁止任何一只妖怪狸离开这片森林。那天晚上,我站在树上不敢合眼,害怕有谁趁天黑逃走。我不敢合眼,一直盯着,睁大眼盯着。然后我哭了……”
“哭了。”她对我笑笑,“哭个不停,像个小女孩,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哭。心里像刀绞一样,痛得叫不出声。我抱着尾巴……死死攥紧,哭了一整夜。”
“然而毕竟是妖怪狸……再怎么注意,他们还是偷偷溜走了。”
她饮酒。我沉默。
“ ‘玉音放送’ 的时候,我也在听。感受得到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缓缓地,不可挽回地破裂。那时候饥荒也已经闹了很久了,离崩溃只有一步而已。很快的,一切、一切都崩离解析,不复存在。
“可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去理会。你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们,现在就应该把他们还给我。我在码头上等啊等,有很多的人和我一样在那里等待。有船停靠就会兴奋,然后又变得低落……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他们没有回来,我的孩子们啊……你们抢走了他们,却没有还给我。为什么?为什么?!还给我啊,把我的孩子们还给我!”
她双眼圆睁瞪着窗外无所在的空茫,伪装的耳与尾腾地立起,牙齿格格作响,仿佛窗外就是她所仇恨的东西。她颤抖着,慢慢吐出一口气,松开紧绷的身体。
“抱歉……”她揉着眉头,“我失态了。”
她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不,没事……”
“不,抱歉。”她说,“我喝醉了,净说些醉话……”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雨一直下,世界仿佛被天鹅绒温柔包裹。

“还会再发生吗,这样的事。”我看向窗外。
“谁知道呢,看起来是一切都过去了。”她说。
“你记得《幻想乡缘起》的后记吗?”
“阿求啊……”她推推眼镜,“她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姑娘。”
“她在后记里设想,若是人类社会毁灭,妖怪重新统治现世,会不会死于屠杀人类,将人类当成奴隶、玩具和食物。她说这种事无法想象会发生,‘先一步创造了更为光明的世界的,不是妖怪的对立面,正是妖怪本身。’,她这样写。”
“阿求这孩子……”她笑起来。
“你看,她就是这样想的。”我说。
“但老朽是很难再相信人类了。”她摇摇头,“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他们容易改变,也容易遗忘。谁敢提及‘永远’呢?”
“人也在向好的方向改变。”我看着那本书,“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反思,不是吗?”
“希望……”
我们又端起酒杯。书能或者多久呢,我这样想,但没有说出口。
“妖怪狸……最后如何了?”我小心问。
“不复存在。”她淡然说,“我再也没有见到去参军的那些孩子。还在我身边的,后来也陆续变成人被我送走——开始是饥荒,后来是人类领地的不断扩张。变成了人,忘记自己是妖怪狸的妖怪狸就无法再变回去了,失去变形的能力,事实上也就是人了。我明知道会这样,明知道他们会忘记我,忘记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
“现在的佐渡已经没有妖怪狸了,鵺请我到幻想乡时,我就已是四处流浪,孤身一人。我不承认佐渡是我的家乡——过去的佐渡,是;现在的佐渡,与我无关。现在的我是彻头彻尾的幻想乡妖怪,幻想乡是我的家,这一点确凿无疑。”
她放下酒杯。
“如果有谁胆敢破坏幻想乡,连这个家也要让我失去,我必会奋起反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呼。”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微笑,“刚刚的一瞬间,你真的变得像你的装扮那样年轻。”
“是那样吗……”
她咯咯笑起来,点点自己的眼睛。
“是因为,坚定的眼神吧?”

雨声渐渐停息,只剩从屋顶落下水滴的滴答声。我拉开窗户,湿润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
“该走了,还有事。”
猯藏起身告辞。
“麻烦您了。”
“不,钱就不用……”
“以后要常来的。怎么好意思吃白食。”
“唔……”
我接过钱。
“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
“嗯,大概。下次来能准备些下酒菜……”
“没问题没问题。”
“多谢了。”
猯藏拍拍头上的叶子发夹,嘭的一声,身上的衣服变作酒吧的侍者装。风铃叮当作响,她已推门离去。
“明天提醒我买点花生。”我说。阿燐“喵”一声作为应答。
“还有,你们两个别偷着混进来吃东西,这种事瞒得住我吗?而且你们两个作为统领,怎么一点威严都没有。”
阿空和阿燐跑过来,一人抱住一条腿开始蹭。
“什么啊,我是在说你们要有统领的样子,怎么还来撒娇……”
猫和乌鸦们全部扑了上来。
“诶诶诶?!”
被宠物淹没了。不知所措。

即使心中没有任何信念,漂泊无所依……
和大家在一起,也可以暂时忘掉那些迷茫了。
我摸着胸前的阿燐如是想。
不过有时还是会羡慕那些心怀信念的人,他们多么幸福。
无论是怎样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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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7 00:08: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热心又坦率的觉大人啊!! 作者大人写得真好,还能看到作者大人的现实牢骚,像日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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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7 00:08: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恋恋呢?好期待觉恋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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