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不可知的彼岸 于 2017-6-6 08:53 编辑
(一)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从半开着的窗户这边望过去,那一轮尚未完全被遮没的上弦月模糊而飘渺地挂在云端,宛如缠着破布的骸骨死神手中的大镰刀,只有刀口部分发着惨淡的白光。
一阵微风从远方吹过来。十一月了,风中却依然带着黏黏糊糊的暖意缠着肌肤,莫名地使人烦躁不安。
我住院的这栋医院边楼里,住的全部都是患了血液类疾病的病人,其中大多数都和我一样,患是福摩萨黑色败血症——一种很顽固的,致死率很高的慢性血液病。
据资格老的病友说,得了这种病之后,最令人痛苦的并不是病情本身的发作,而是今后都要一直生活在它的阴影之下的那种压抑、恐惧与绝望:无论做什么都将受到严格的限制,就如同身处无形的牢笼之中,永无重见天日的可能。未来的我很有可能就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半个星期要接受一次检查,每一个月要接受一次血液透析,每时每刻都与杜冷丁和速效救心丸形影不离。
大厅里静悄悄的。但并不是那种绝对的,纯粹的安静——犹如平静水面下躁动的细流般包含于其中的,是被刻意压低了的窃窃私语。
在休息室,在楼梯旁的过道上,在悬挂着液晶显示屏的大厅里,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小声地互相交流着各自接受的治疗的内容,描述着各自的状况,并且竭力想借此来了解自己的病情现在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今后将如何发展等,就这样做出一些对现状的认识和对未来的预测。没有结果的冗长谈话在继续,被压得很低的阵阵交谈声在房间和走廊上轻轻的响着,配合着医生和护士的走动声,徒增了另外一些等待的人的烦躁和焦虑。
我已经不记得上次来医院是什么时候了。在此之前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没有生过大病,偶尔的几次小病也都是很快就痊愈了。个人的日常生活谈不上有多幸福,却也还算安逸。尽管经受了整个幻想乡现代化潮流的冲击,“香霖堂”这种古道具屋却能奇迹般地留存下来,并且生意不错。我还暗自庆幸过自己的好运气,怎么也没有想到命运会跟我开这种拙劣的玩笑。
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时常会头疼眩晕,在街口的药店里随便买了点药对付着吃了。到后来眩晕愈演愈烈,还出现了恶心和呕吐的情况,这才到了附近医院里去做检查。体检的报告书上写着数个血液指标不正常,却因为医院技术水平的原因无法诊断出病因。辗转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永远亭第二综合医院,才知道自己患的是黑色败血症。
“你必须要严格管制好自己的生活。”在我临走的时候,医生这样告诫我。“不能喝酒,带油带糖的东西要少吃。如果感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要立刻来医院就医。”她一边说着一边在便签纸上写下要注意的事项和电话号码递给我:“要是病情再继续恶化下去的话,恐怕就必须要住院治疗了。”
话虽然这么说,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半人半妖体质的缘故,从始至终我对自己的身体都不怎么上心。在住院前,我一直过着和平时一样的生活。我并不认为自己是病人,疾病几乎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障碍:像往常一样地去读书、喝茶、到无缘冢去收集道具,打理店里零七八碎的事情,日子也像往常一样过下去,只不过是与以前相比每个月要多腾出些时间去医院做检查和血液透析罢了。
除此之外,我对患的病的感觉就只有偶尔对病情发展的不安以及“自己患有败血症”这个模糊的概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