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

螳螂摘盔

半淹在水下的稻田齊整的排列，涼風在空曠的地形上，嘻笑輕撫著青澀的稻稈與物部布都寬鬆的衣領，被涼意襲上的布都瑟了瑟身子；天空上飄來一朵雲塊與緩行的白鶴。白鶴落地，展起背脊，細致的羽毛紛紛散開，顯得有點雜亂，牠不在意的啄起田中的泥壤，可能找到了青蛙或水蟲。

漣漪是濁的，因白鶴紛擾著地塊，也隨冷風攪動而綻開。牠低頭，準確的啄下幾次，伴隨著吞嚥，停下了腳步，緩緩縮起了單足。後方豐聰耳神子走了過來，廣袤田邊的腳步聲，引起了布都得注意，隨著步伐遠近，布都也跟著笑了起來。

「布都在看著甚麼呢?」神子悠悠地問著。
「下午時分，漫水的田野。」這時不論是誰問，布都都只會這麼回話。
神子沒有再搭話，而布都臉上少有的變化也只是因為風又撲了過來。
兩人無言地觀看前方，白鷺也沒有了動作，雲影覆蓋，又離了開。

神子循著田埂，坐在地上，想徹底感受這樣悠哉的氣息，她輕輕抬頭看了布都，沉浸於平凡時光的她，有著格外地神采。

這個時刻不需要心繫甚麼，遼闊的天空，上頭沒有神明，廣闊的大地，上面沒有百姓。

不如真意感受自然的布都，神子的思緒開始飄散，道教、佛教、神道，都追求著善，善行舉止，但行好事。而遠離世俗的修仙求法，清淨己心，與這樣的心性早已漸行漸遠；入世隨塵，也注定要受到他人的好惡擺布。

或許不思不想會是一個方式，把他人的惡意放空。隨興而為也是一種辦法，也可以行善如儀。

但到底長生，又跟善有甚麼關聯。抱持著善念，悲天憫人的救世，然後藉此掩蓋私心，能被稱做善行嗎?道德與神通相持，位高權重才能成就大的善果，聽起來是多麼刺耳。

神子看回了田野，天空昏沉了一些。

「太子大人您喜歡稻田嗎?」
「會想起辛勤的農人，有一種想幫一把的感覺。」神子舞著手，彷彿自己的手上被鋪了一層泥濘。
「太子大人一直如此呢，我呢總感覺沒人的話更好一些呢。」
「這樣也不錯吧，不過不去做點甚麼就會覺得不自在呢。」神子心理的泥濘風乾，於是拍了拍手，翻看乾燥的掌面「不如找一天，我們就開始來種田吧，試試看我們能夠種多大的地方，種上多久。」
「嗚。」
神子看著布都的反應後，站了起來。

如果重來一次，留下權貴，拋下私心，平平凡凡的過日，會不會更接近善一點。

白鶴的一切都是緩慢的，在藍色維持在天空的最後時刻，牠展翅飛過田埂，田埂上空無一人。

螳螂摘盔

帕邱莉看著磁壺中的清水冒著蒸汽，緩緩的提著把手，置於一旁，將玻璃與水銀製成的溫度計置入，現在還有點太熱了。
她隨後把咖啡置入手搖的磨豆機中，轉至磨碎，折起了半圓的濾紙，鋪在漏斗狀的器具上，再將漏斗置於長瓶上，放入磨好的咖啡粉，在咖啡粉中央，挖開一個小洞，確認溫度後，將溫度計置放一旁的紙上，對著漏斗加進熱水。
一圈一圈，帕邱莉緩慢而精細的將咖啡粉浸濕，看著棕黑的水液緩緩滴入長瓶，抽空擺放了兩個瓷燒的杯子，將之置於碟子上，在長瓶半滿的時候，將漏斗放入一旁相同樣式的容器上。

「先喝喝看合不合口味吧，蕾咪莉亞。」帕邱莉在兩人的杯子中，倒入了半杯的分量。
威嚴的吸血鬼鮮紅的雙瞳，凝望混濁不淨的水滴，一副饒富趣味的樣子。
「每次看帕邱莉泡咖啡總感覺很有意思呢。」
說著蕾咪莉亞搖了搖杯子，聞著炭焙的香氣，喝下了一小口。
「中深焙的天堂鳥味道如何。」帕邱莉邊說，同時在另一個長瓶中加了幾滴水。
「還不錯。」蕾咪莉亞又喝了一口。
帕邱莉嘆了口氣，再度為蕾咪莉亞添了一杯。
蕾咪莉亞不客氣地再度喝了下去。
僅僅滴過幾滴清水，整杯咖啡的味道卻有了明顯的變化。
「有種暈開的感覺呢。」蕾咪莉亞露出一小點驚奇的表情。
作為座上賓的蕾咪莉亞沒有發覺，帕邱莉總是在欣賞著這個情緒變化。

帕邱莉接著重複了一次作業，熟練的手法，是往復數千回的成效。
兩人的茶會中換了三種不同焙度與種類的咖啡豆。
最後帕邱莉給了蕾咪莉亞一杯水。
「這次如何呢。」
「恩。」蕾咪莉亞喝了喝水「還是很不錯呢。」
帕邱莉略微的有些失望，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
「魔法師總是喜歡這種東西呢。」
「對反覆嘗試的技藝，抱著熱情是成為魔法使的條件。」
「作為吸血鬼的我，是沒有辦法理解你們呢。」
「千年的大小姐…不對現在才過了一半吧。」
「哼哼。」兩人的對話既緩慢又毫無重點，彼此消磨人生。
「這麼說起來，最近湖的那邊出現了幾隻水鳥。」帕邱莉從口袋中抽出一根鵝毛。
「嗯哼。」蕾咪毫不在意的用手指在桌上畫圈。
「那反正時間正好，不如試著賞鳥吧。」

帕邱莉抽出了一本有著繪本外皮的書籍，深棕紅的書衣沒有任何文字，正面的中央處，高起金色斑駁的框線，圍出了不規則而對稱的拱門，線框內是淡藍色的水彩畫，汎著漣漪的天空。
翻開書本，紙頁隨之舒展，成為一幅立體的書頁，上頭數個有著圖樣的小紙片，似乎會隨著實物四處翻動。
呈現在頁面裡的，除了水面、幾個不動的背景之外，有一片浮沉的樹葉、兩朵飄動的雲朵，以及兩隻白色的水鳥。
「喔!」蕾咪的眉毛高起，顯得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是被概略化的湖景。
「這是霧之湖吧。」
帕邱莉笑了笑。
書本並不大，所呈現的只是水鳥周遭的物件。
「小紙片再轉來轉去。」
其中一隻水鳥，左右的晃著腦袋，沒有甚麼行動的意思；反倒是另一隻正不斷的在淺水處探足，因為水流與濕滑的石地，水鳥時而打起了踉蹌，只能慌忙地張開翅膀。
「這隻特別笨拙呢。」
「都是這樣的，不動的那隻只是吃飽了而已。」
隨後像是找到目標，把嘴伸進了水中，幾次嘗試後，水鳥的嘴裡多出了一條小魚，水鳥將魚咬著，調整魚在嘴中的位置後，飛了起來。
水鳥消失了一下，又再次出現，這次水鳥的圖變得更為嬌小，停在位於後方的湖畔。
水鳥隨後將魚擺到了乾地上，準備大快朵頤。
「啊。」
然而太過接近湖邊，小魚一個躍動，就撲通入水。水鳥急急忙忙跟地跟了上去，卻沒能叼中，不知所措的在落水處徬徨。
「可惜啊。」
「可惜啊。」

「大小姐在這裡嗎?」一個年輕的女僕走了過來。「啊、大小姐。」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蕾咪還在看著繪本。
「那個、外面有客人來了。」女僕顯得有點扭扭捏捏。
「這個時間點?我說啊，在...」
「那就下次再看吧，蕾咪。」看出蕾咪莉亞打算藉詞推託，帕邱莉提前關上了書。
「等...」蕾咪莉亞啞然，搖了搖頭「帶我過去吧。」
「是、是的」女僕僵硬的走了起來，走的路線顯得有點歪。
「啊、水鳥。」
「真的呢。」
暫時打消起身念頭的兩人，用手肘撐著下巴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