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慧音老师骂我,况且她说过要问我们历史,可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我想就别上学了,到妖怪之山去上转转吧。
天气那么暖和,那么晴朗!
萝蕾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地灵殿后边草地上,恋恋正在操心。这些景象,比历史课有趣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急忙向寺子屋跑去。
我走过人之里的时候,看见许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坏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异变啦,退至啦,魔理莎又换后宫的各种新闻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量:“又出了什么事啦?”
帕露西骑着她的勇仪也挤在那里看布告,她看见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八嘎,你反正是学了和没学都一样的!”
我想她在嫉妒我比她强,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慧音老师的寺子屋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始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喧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慧音老师露着两个角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
我本来打算趁那一阵喧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安静静的,跟灵梦的神社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看见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慧音老师呢,踱来踱去,脑袋上长着那怕人的长角。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过静悄悄的教室。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脸多么黑,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慧音老师见了我,很温和地说:“快坐好,琪露诺,我们就要开始上课,不等你了。”
我一纵身跨过板凳就坐下。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儿,我才注意到,我们的老师今天穿上了她那件挺漂亮的红色背带裤,穿着白色的衬衫,戴着那顶白色的齐腰假发。这套衣帽,她只在妹红来探望或者辉夜来刺杀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肃的气氛。最使我吃惊的,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板凳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她们也跟我们一样肃静。其中有幽幽子儿,含着她那个麻薯,有爱睡觉的贤者,地底的阎萝王,还有些别的人,个个看来都很ZUN绘。幽幽子还带着一个长的像八云紫的抱枕,她把抱枕拿起来,摊在膝头上,身下还趴着她家里的亭师。
我看见这些情形,正在诧异,慧音老师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柔和又严肃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博丽神社已经来了命令,人之里和幻想乡的学校只许教佛经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天是你们最后一堂历史课,我希望你们多多用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过。啊,那些坏家伙,她们贴在人之里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后一堂历史课!
我几乎还不会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法语了!难道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旷了课去找文窝,到雾之河上去冻青蛙……想起这些,我多么懊悔!我这些课本,文字啦,历史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讨厌,带着又那么重,现在都好像是我的老朋友,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慧音老师也一样。她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看见她了!想起这些,我忘了她给我的惩罚,忘了我挨的头槌。
可怜的人!
她穿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课!现在我明白了,乡里那些老年人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好像告诉我,她们也懊悔当初没常到学校里来。她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所给的头槌,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黑历史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擦弹了。天啊,如果我能把那张
出名难扭的幼女和老太婆的境界从头到尾扭出来,不丢炸弹,不会残机,又站在原地不躲开,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弹幕我就biu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心里挺难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慧音老师对我说:
“我也不责备你,琪露诺,你自己一定够难受的了,这就是了。大家天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寺子屋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幻想乡的呢,你们连自己的历史都不知道,不了解!……’不过,可怜的琪露诺,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许多地方应该责备自己呢。”
“你们的朋友对你们的学习不够关心。小碎骨为了多赚一点钱,宁可叫你们丢下书本到外面,到她那里里去聊天儿。我呢,我难道没有应该责备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常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挡住辉夜吗?我去产奶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慧音老师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幻想乡的历史上来了。她说,幻想乡的历史是世界上最美的历史,最有趣,最动人;又说,我们必须把它记在心里,永远别忘了它,离开人之里逃走的人或妖怪,只要牢牢记住紫妹的叫法,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幻想乡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她就翻开书讲历史。真奇怪,今天听讲,我全都懂。她讲的似乎挺容易,挺容易。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她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她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历史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那一天,慧音老师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美丽的日本字:“历史课”、“干死辉夜”、“铃仙受”、“永琳老太”。这些字帖挂在我们课桌的铁杆上,就好像许多个恶心丸在教室里飘扬。个个人那么专心,教室里那么安静!只听见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响。有时候一些莉格露飞进来,但是谁都不注意,连最小的妖精也不分心,她们正在专心画“奶牛”,好像那也算是日本字。屋顶上文文卡擦卡擦地拍着照,我心里想:“她们该不会强迫这些无量天狗也出家念佛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看见慧音老师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周围的东西,好像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几千年来,她一直在这里,窗外是她的小院子,面前是她的学生;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西行妖长高了;她亲手写的历史,如今也绕着窗口一直飘到屋顶了。
可怜的人啊,现在要她跟这一切分手,叫她怎么不伤心呢?何况又所见她的妹红在外面走来走去收拾行李!——她们明天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她有足够的勇气把今天的功课坚持到底。习字课完了,她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拼她们的zi,ma, shi, lao, tai。在教室后排座位上,幽幽子已经吞下半灵,两手捧着从胃里扒拉出来的妖梦,跟她一起拼这些字母。她感情激动,连抱枕都揉碎了。看到妖梦一身的口水,我们又想笑,又难过。啊!这最后一课,我真永远忘不了!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圣白莲的摩托声——她们已经来了。慧音老师站起来,浑身发绿,我觉得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她说,“我——我——”
但是她哽住了,她说不下去了。
她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干死火鸡!”
然后她呆在那儿,头撞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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