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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神在想什么”——大多见过式神的人都会这么想,关于这个问题,虽然式神的主人们表现得不到位,但想得并不少;可是外面的人从没想过“我的电脑在想什么”,他们只会害怕这件事成真。这就能反映出电脑与式神的区别了吧,或者说这本身就是电脑与式神的区别? U疲惫地靠在车座上,干燥的喉咙有种溺水的感觉。他刚刚得知,这只九尾狐狸是八云紫的式神,他们都是妖怪,却用电脑跟式神来类比。它们还懂电脑?它们有没有搞错这里面的含义?还是说它们真的就是这种工具般的关系?这位妖怪看起来很严肃,一脸不好对付的样子,但这样的感觉直白而单纯,比起来那位让人摸不着套路的八云紫来,实在好多了…… 等等,确实是九尾么?一、二、三、四…… 狐狸转头瞟了他一眼,他赶紧装作在玩手指头。 那家伙的电脑……听起来她不算是级别很高的妖怪?或许跟我能够平起平坐?她会把我挂在天花板上么?她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会是那种很可怕的妖怪么?民间故事中那种? 车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种类似黑紫色的、不断流动、变化的颜色,质感如同液体,飘动如同雾气。在这样乏味的旅途中,U先生思考着是否要同面无表情的狐狸攀谈。 “要多久才能到?”他很突然地开口了,还有点儿走音。 狐狸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取决于乘客有多想去目的地。” 他不知该说什么了,想了想觉得“乘客”是在说自己,于是又问道:“就是说我越想去这车就开得越快?” “乘客的愿望与列车的速度无关,它只会影响路程的长短,而且相对于你而言,占人数比例较大的其他乘客影响更大些。” “哦……原来还有很多别的乘客啊。”他明白“一时语塞”是什么感觉了。 “是的。” 她连自言自语也回答?他闭上嘴,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那式神一直没坐,难道是因为长着那样的尾巴,坐不下来?他有点儿想笑。 过了一会儿,他问自己能不能到处逛逛。 “可以。”她点点头。 U开始觉得“电脑”是一种很到位的比喻了。他说了声谢谢,走出车厢门,长叹了口气。他没有回头,他不想知道那位式神有什么反应。 U面对着一节崭新的、未探索过的车厢,他能看到许多银灰色的金属板,连接在车厢内壁充当座位,用已经有些掉落的反光材料涂抹,虽然干净但已经陈旧。不知道车窗能不能打开,也不知道车厢连接处的车门能不能打开,U这样想着,但他不想尝试,这种举动毫无意义,只能招来那只妖怪的嘲弄——即便这种嘲弄无声无形,他不会知道,但一想到有个考虑周全而又有些阴险的家伙在注视着一切,U就觉得不自在。再说,要是窗子真能打开,外面还不一定是些什么东西呢…… 风格古旧的车厢空无一人,这大概也是辆废弃的电铁吧,就像列车公墓那儿那些一样。他突然醒悟到,这些现代都市的组成部分,其实在暗地里也受着妖怪们的操纵,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说不定充满了虚假的因素,但在见识到这一切以后,U对此已经战栗不起来了,倒是觉得如果自己那怪人般的妻子要是得知了这些,说不定还会兴致勃勃吧。 U原本想象着车厢里人满为患的情景,看到这儿空无一人,顿感神清气爽。他保持着这种心情朝前走着,以致于发现车厢内惟一的乘客时吓了一跳。这儿不是没有人,有个男人在座位上缩成了一团。U路过时他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了一阵。 U迎着对面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这是在医院时练出来的本领。那男人倒是先撑不住了,好像想起来这么坐着看人不太礼貌,赶忙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襟,向U伸出手来。 U讨厌握手,但还是配合了。握着手那男人又说了你好,U也只能配合。 “请问您是……乘务员么?” U差点儿笑出来,马上摇了摇头。 “哦是这样,”对方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么你也是这趟车的乘客么?” “嗯。” “幸会幸会。”他笑着说。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U还是点了点头。 “嗯,坐会儿?”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好。”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那,要是方便的话,这位先生,您贵姓啊?” “叫我U吧。” “哈哈,还真是奇妙的名字啊,”这男人笑得时候头往背后仰得厉害,U都担心他会栽过去,“那么,U先生,想必您对这一切,嗯,非常了解?” “什么?” “就是对于这辆车、那些开车的人,还有目的地……” U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抱歉抱歉,是我多言了,”这家伙双手合十搓了几下,“那么,请问您对这一切有什么看法呢?” U突然觉得,这家伙不是个政客就是个什么领导,他感觉有身份的人一般都这样,虽然说真的,他也从没亲眼见过。 “我不知道,我失忆了。” 那男人脸色一变,嘴唇像绷紧的弹弓一样往上一弹:“抱歉。” U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但对方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注视了他半天,直到U被搞得浑身不自在,他才问道:“U先生对将来有什么打算么?” U又摇了摇头。那男人不说话了,正襟危坐地沉默着。U觉得这样或许太难为他了,就说要走,结果男人还是很礼貌地打了招呼,送他出了车厢。 这家伙或许不坏,但是太过刻板了,让U想起自己待在医院的那段时间。 抱着还算乐观的期许,他走入了下一节车厢,这节车厢里似乎也只有一个乘客,不过他要显眼得多,在过道里踉踉跄跄地走来走去,抱着双臂喃喃自语,独自一人显出一副热闹的光景。U慢慢地走过去,一直被他盯着看。 “你是做什么的?”他猛地开口了。 “我?我不知道,我失忆了。”这回答还挺好用的。 对方身子愣住了,但眼神却在透过鼻梁上架着的镜片不断扫视。 “抱歉,那一定很没劲。” U觉得“没劲”这个词有点失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去幻想乡?”他又问道。 “我去找人吧,算是。” “奇妙,”对方抓了抓头发,“我是为了自己去的,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 那我跟你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听说所有的传统文化都能在那边的到保存,所有观念性的东西都可以自由生长,我觉得有必要见识一下。” 话题突然飞跃了,U在心里开始准备逃跑。 “我不关心物理常识的颠覆,但发现异族共处的社会结构可能会颠覆我们从前所了解的、关于社会和人类学的所有知识。” U觉得,能够不关心超时空的列车、异世界的存在,而对某种新的社会产生兴趣的人很不一般,这是否说明若要深入某种东西就必须忽视更多的东西?他无端地联想到了自己和妻子,感觉又有点儿不是滋味。而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不知道说到哪儿了。 “站在传播学发展的角度来看,群众的愚昧一直是个很明确的论点,可是大众的评判标准如此蛮横,我们所表达的东西必须经过某种意见环境的筛选,在这个过程中……”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你想,我们所有值得歌颂的东西都存在于非现实之中,然而社会结构却是在愈发智性中发展,其结果,就是长期以来的的理性主义价值体系……”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了,这时他又凑近了U,更大声地说着。 “所以我想啊,我必须要去幻想的世界啊,你想象一下,未受污染的想象力的人格化,心智开明的黄金时代,无政府而又非氏族制的原生态文明,散佚传统文化的保存,这些都在幻想的世界里存在!” “嗯。”U随意地附和道,心想话题是怎么发展过来的,这人又是怎么从冷淡的样子变得这么激动的,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理解为自己人格魅力的作用——不,这样也太自大了。 对方歪着头,伸出一根手指,像打年糕一样敲着车窗玻璃说道: “我希望你能真正理解。” 列车平稳地过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让U觉得心烦,他望向窗外,正体不明的黑紫色依旧弥漫。 “嗯,我去上个厕所。”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车厢门。 “诶你要走,哦好,好,去吧,再见!”那家伙挥了挥手。 U握紧拳头推门走了。这么看来,下节车厢里应该也有乘客。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口齿不清的叫嚷声传来,穿过声音U看到一个醉醺醺的人站在车厢的过道里,发狂地踹着座椅。U本能地关上了门,他突然不想向前走了。他靠在车门上,想象着走回头路,然后再碰上刚才两位先生的情景。虽然他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但想来想去,U最终还是决定向前走。 然而这次推开车门后,先前的醉汉却不见了,车厢中的新乘客是个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或许是青年男子,但这都无所谓了。这位乘客话不多,而且总在重复,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我的人生前途灰暗。 该不该安慰他呢…… “在那边活着太没有意义了。”男子说。 或许这个人跟我差不多,U心想,他可能也对生活一无所知。 “像故事一样,对吧,裁员失业房租家庭,我以为只有故事里的人才可能那么倒霉。可是懂得越多以后啊,就越明白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对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他想要改变,听起来很励志啊。 “每天都没有希望。”他看向U,双眼都有半个眼球被眼皮遮着。 “所以你要去幻想乡转运是吧。”这情景发展有点儿眼熟。 “我想一定能有所改变吧。”他点了点头,但动作缓慢而僵硬,这让U感觉很没救。 “你想想啊,一个新的世界,从头开始,像奇迹一样。” “啊,我觉得可能跟想象不太一样。” “我这是打比方啊!你明白的吧。” 在这些话里U没感到喜悦和期盼,他只看到这男人在不停地喘着,拼了命地吸了又吸,只为了出完一口长长的气。 “到了幻想乡之后呢?” “一切都会好的,咳。”男人咳嗽了起来。 “怎么个好法?” “肯定会好的,”他低下了头,“肯定。” U试图去体会些什么,结果还是徒劳,于是祝他好运,然后道别离开了。在走出车厢前,U听到这男子在背后哽咽地、模糊不清地说到:“我不该走……她还需要我……阿兹海默……”,声音像是隔了层衣服传出来的。U没有回头,他下意识地装作没听见,进了下一节车厢。 新一节车厢里有个年轻人,一只腿盘着坐在座位上,当U问起他上车的原因时,他兴致勃勃地说: “我对这些神话志怪很感兴趣。” 这个人该跟我妻子认识认识的。 “是因为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所以你找到她让她带你上车的?” “也不算是吧,虽然我感兴趣,可我从没去寻找妖怪什么的——你懂得,这种事儿有点儿傻。” 他靠近了U,继续说道:“我是做些书面工作的,主要是研究日本怪谈文化的。” “那现在这些都成真的了,你感觉怎么样?”U再次想到了小泉八云,然后又在想他妻子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其实啊,我现在才多少能体会到中国那个古话‘叶公好龙’的意思啊。” “嗯?那是什么?” “就是说,其实挺害怕的。”他低头笑了笑。 也会有这种心理么……不过那家伙应该不至于吧……U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还上车干嘛?” “啊,因为害怕的同时又被吸引了。” “果然还是老本行么……”U在心里想着,这时对方说道: “那个妖怪好漂亮啊,你不觉得么?一头金发。” 是这样么……U没有回答,因为这件事他也想过,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很可怕。 “这样的妖怪,比想象中美好很多啊。” “被吃了怎么办?” “啊?” “要是被吃了怎么办?”U有点认真地好奇了起来。 “怎么会呢,这样的……嘿嘿……”对方傻笑了两声。 U此时又觉得,还是不要让妻子认识这家伙比较好。 一路问过来之后U觉得,这些他觉得要比自己务实、要比自己伟大的人,在陷入此境地后也难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此一致的规律令他感到沮丧。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U发现自己在期待一个答案——无论是谁给出的都可以——一个关于这趟旅途的明确的答案。鉴于这种从未有过的心理状态,他感觉必须要从全新的角度来再次审视自己了,这对于即将进入新世界的人来说,这一定是有必要的。 这么想的时候,他觉得对话就是种包含着索求的阴谋,这就给了他一个全新的理由去加深对交流的厌恶,于是新一节车厢中的对话又变得意义不明。 “我犯下了重罪……” U想象过一个人诉说自己罪过的模样,那应该是在迟暮之年,白发与皱纹相配,坐在粗糙砂石砌成的建筑一角,在太阳落山时用沧桑的嗓音缓缓诉说,而不是在前往新世界的火车上,毫无防备地对着古怪的陌生人说出来。U迟疑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方呵呵一笑:“你真是个中二病啊。” “那是什么意思?” “没事……”他松垮垮地坐在座位上,背靠着车厢壁。U觉得他是在藐视自己,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懂得少,万一弄错了呢? “那,我看你不像是犯了罪的样子。” “不知道,”U诚实地回答,“我失忆了。” 他笑出了声:“也不知你这是走运还是倒霉啊。” U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原来以为妖怪抓来的都是像我这样的。” “是吗?” “谁知道啊。兄弟,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要真是跟我一路的,肯定跑不了你的,要不是那另说了。” U呆呆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要是没被这妖怪抓走,差不多也该死了,但我很清楚,她就是抓我,不是救我的,我在这儿就欠上一条命了,再加上我本来就该死,两回了,”他在这儿一停顿,达到了一种带有戏剧性的表演效果,“我知道,我迟早得还,得还上两回儿。” U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听着怪可怕的。 “不爱听?没事儿,正常。”他又呵呵地笑了,笑完什么也没再说。于是U决定离开了,准备回头思考一下他的话,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启示意义。 这样一位一位地访问每节车厢找每个人谈话,这情境好像很眼熟…… U想起来了,这是某本书的情节,那位主人公从一个小星球到另一个小星球,与每个星球的每一位主人谈话。他很高兴自己还能记得一本书的内容,而能够忘记书中所有细节与寓意这一点尤其令他满意。 现在这节车厢里没有人,U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轻松。他坐下来休息,习惯性地望向窗外,然后立马又把头转了回来。 乘车的旅途总是很无聊,所以会经常看窗外的风景?这是自己以前的习惯么?这种因人而异却又普遍存在的现象,也能算人类的一种常识么?到了目的地之后这种常识还能继续存在么?如果说连这种东西都被否定了,那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难道是说旅途永远不会无聊么?那这不失为一件好事啊……U感到头晕目眩,惊异于自己猜着猜着竟然较真起来了。 在他放弃了思考的时候,从前方的车厢中进来了一位少年。在这空当里两人呆呆地互相看了半晌,然后那少年好像挺兴奋地走了过来,自顾自地坐在U面前,胳膊支在膝盖上,张口问道:“那,您是因为什么才决定要去幻想乡的?” U脑袋懵懵的,听他突然这么一问,觉得有点儿好笑,刚才一路问过来,结果现在轮到自己了么?他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心想自己问话的时候看起来应该没这么傻吧。 “我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就先跟他这么说吧。 “啊那您可得小心。”少年的眼睛四处乱瞟。 “小心什么?” “什么都得小心,小心别人,小心妖怪。您知道有妖怪这回事儿吧?” “嗯。” “这儿的人都不太正常,我一路过来跟他们说话,感觉都挺怪的。现在这也不知道去哪儿,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您这个样估计是被那妖怪忽悠进来的吧?多提防着点儿没坏处。” 为什么他说话跟个老头似的。 “您觉得这事儿里有没有蹊跷?” “啊,什么?” “您觉得是不是有点儿假?妖怪什么的?也可能是骗人的吧?” “大概吧……”U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希望是假的。 “不过,”少年的眼神四处乱瞟,“我觉得太可怕了。” “嗯,是有点儿。” “后面有几个本来想自杀的人,”少年压低了声音说道,“都被那妖怪抓进来了,我估摸着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啊,是么……”他咂了咂舌。 两个人不再说话,互相瞪着对方,空气里充满了一种幻觉似的“嗡嗡”声。过了一会儿,少年叮嘱U凡事小心,说他再去别的车厢看看。 “等等,我问你,”看到他要转身,U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呃,各个车厢来回走,然后找人说话呢?” “就算您这么问……”少年的嘴里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总不放心吧,所以到处走走问问,看能知道点儿什么。” “是么……好……”U觉得,自己会到处走动,原因跟他不一样,但扪心自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像这样的情况,自己应该接受他的解释么?合理的解释会让自己神智清明、阅历增长、获得幸福么? “那我走了,祝您好运喽!” “嗯。”他挥了挥手。 这家伙离开后,U就失去了到处走动的兴致,坐在椅子上尝试去想些什么问题,又如往常般无果。 过了一会儿,前方的车厢门又开了,这回进来的是那只狐狸式神。 U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式神看着他,他觉得很尴尬,自己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但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想坐下,但那样反而更尴尬。 “你……不是在后面的车厢么?”他终于想出了可以问出口的东西。 “你离开的时候,是。” “那怎么……从前面出来了。”U感觉自己很傻,问妖怪这个,大概就像有人问自己“为什么向后转两次相当于没转”之类的问题吧…… “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疑问?” “啊?”这可不是电脑应有的反应。 “是因为好奇么?” “大概吧……”U很紧张。 “但是你并不关心问题的答案,不是么?” “大概是这样吧……”U心想,你的疑问不也挺多的么。 “那么我即使不回答也没有关系吧?” 她这是想偷懒么? “没关系,没关系。”U赶忙说到。 式神仍旧面无表情,双手揣在袖子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难对付啊,又回到当初熟悉的情境了。他还以为只要问她话她什么都会回答呢,之前可是屡试不爽,难道现在是被自己问烦了么?在这些情绪问题上,妖怪跟人类是一样的么?还有,她能看透我的意图和心理么?那让人该如何是好,要试探一下么?别了,又没什么意义…… “咳,有个问题真的想知道,请问能问下你么?”U觉得这个问句真蠢。 “可以。” 看起来她还是认真的,碰巧U也是认真的:“这车一直到不了……是因为我么?” 式神刚准备要回答,却又闭上嘴低下了头。U愣愣地等着她开口。 “紫大人。” U浑身一激灵,他一回头,八云紫刚好从他身边走过,惊得他心里“咯噔”一声。那家伙又突然出现了,哪回都这么让人不舒服。 “哎呀U先生,旅途愉快么?” “嗯,还好……” “为什么不能安享旅途呢?” “唔……” “你刚才有提问题吧?我说过,不会再回答你的——特别是你这个问题,你还是问问自己吧。” 之后八云紫没多停留,和式神一起离开了车厢。 又剩下他一个了,U坐下来吐了口气。每次跟这妖怪对话完都要重新整理思路。这车上有这么多人,个个迷茫个个绝望,个个都觉得上这趟车是人生中一件重大的事,我也只是其中一员么?这只妖怪曾经在人间四处徘徊,跟那么多人单独交涉么?那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渣滓之人,只是在这边的世界可有可无,又是那边的古怪世界所需要的东西,除此之外没别的特殊之处么?妖怪迷惑了这么多人乘上列车,目的究竟是何在……总不会是要贩卖器官吧……不对,妖怪不会贩卖器官,只会吃人…… 但这个妖怪应该不会吃人吧?她看起来有深谋远虑的智慧,并且过度地喜欢神秘与诡计,U莫明觉得自己不会遭遇直白的暴力,却不知道自己到底会遭遇什么。由她而起的所有一切都那么反常,这就是他将来所要面对的一切么?这就是那个幻想乡全貌的一角么?妻子她在那边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们这些平平常常的家伙们,从务实的城市脱离后,在幻想的世界中该如何生存? 他突然理解了一直以来在八云紫身边所感受到的那种恐怖,那是一种因超乎常识而感受到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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