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神选之魔王 于 2018-4-7 14:14 编辑  
 
舟念 
“迷途之子,迷途之子,泛舟的迷途之子,忘却那尘世恼,渡过那苦难几何,勿要悲,勿要喜,世间一切皆有论,只是长相念……” 
悠悠的歌在那河中落下,淡黄的河水顺着那音的轨迹,化作一道道圆环缓缓荡去。那圆环的中心,是双桨轻拨,一叶小舟,只有雾所拢。 
“迷途之子,迷途之子,泛舟的迷途之子,此世空空零落尽,黄泉路上独徘徊,道不出凄凄惨惨戚戚……” 
蓝衣的女子,纤手握桨,红唇微张,让那一声声轻拍那寂静的湖,茫茫的雾。在那小舟上回头,透不过那雾,回眸不到那尘世的一瞥,水波微荡,漫漫无边。 
赤发红瞳,她是那三途河的摆渡人。 
“此处即是那三途川?我也依稀记得我死了,”银发的老妪安坐船中,雾气依旧还未散去。 
“这里确是生与死的交界,我是这里的摆渡人。”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最终也不过相同。” 
老妪眯着眼,分明没有那日轮将光芒施舍于此,可是却似乎又有无数的光从不知何处透来,把那湖水照得没有一丝阴暗。 
“或许如此,”摆渡人没有多说,微微颔首,“知否?大抵的死神都是极为少语的,只有那一些实在是无法耐住千百年寂寞的才会在此架一叶小舟。” 
“但我也不是因为寂寞而泛舟——这六文的渡河之费就还于你罢。” 
老妪有些迟疑,她苍老的手缓缓将那死神手中递来的铜钱接去,那铜钱有一层淡绿的锈迹,就像那青苔把那钱当做土壤,在此生长。 
“你就且听那可悲的死神把物语款款而道,莫要着急。” 
“我一生彷徨等待,何缺死后这匆匆一回?” 
“那就听罢,”死神转过头,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将她的发挽起, 雾霭未散,船桨和着歌声,小舟留下道道水纹。 
“千年的故事再次流淌,拾起本初的念想。那雾中迷茫着的是伊人的魅影,黄铜镜上只映出那最初的相逢……” 
 
摆渡的她,名为小町,是那地狱的死神。从飘散着那曼陀罗花香的彼岸来到此岸,便是现世。身为死神的她喜欢那里,因为没有那鬼魂的哀嚎,没有那炙热的好似要把人身上的每一滴水都要榨走的空气?她自己也说不清。 
从那巨大的门楼下走过,回望去还能望见鬼门关的依稀大字,她不会去管那些,她脚下的路早已被无数的怨灵与魂魄踏过,留下了幽幽的摄人心魄的寒气。那些鬼魂需要死神将他们引导至那最后的归宿,至于他们的陟罚臧否,也就不是她那小小死神的职责了。 
小町已经走过这路千百来此,时间对于几乎拥有无限寿命的死神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死了……” 
无数的鬼魂发出着无意义的哀嚎与悲鸣,可是小町却不会有任何一点的动摇。她刚刚离开父母,在此泛舟之时,她尚且还会聆听他们的痛苦,这些死去之人大抵都是可悲的。 
究竟是何时?那死神不再倾听,她突然明白,这些人是不值得任何哀怜。三途川的河水从未停息,把她的心冲刷的只剩下一个躯壳,一个渡船的机械。 
逾过那门楼,小町寻觅着下一个她所要接驳之人,其实对于她来说是谁都无所谓,但是至少不能让他人看出。 
“小町,你知道吗?上次我船上的人啊,真的是无礼啊,”另一个死神从小町身旁走过,右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这次我一定要寻一个安生一点的魂。” 
小町并不记得她是谁,在这漫长的时日中,她上次与人说活的日子早已是涛涛河水中渺小的一滴,回忆不清楚了。 
“……是啊,”小町还是回了话,长久的沉默使得她竟一时发不出了声。她四处张望,想要就此摆脱,回归自己机械的日常。 
可她那双眼却仿佛被什么吸住,兀自的推开身旁的那位死神,向着那双眼所视之处走去。 
那是一位女子的魂魄,小町惊讶于她是那么的迷人,或许迷人这个词汇并不妥当,但确实对于这摆渡人来说是唯一可以使用的形容。她明白这不好,可她双眼却无法移开那一丝一毫,眼前这死去的女子,就像是要把她的魂勾去,那像被最伟大的能工巧匠细腻雕琢的脸庞,材料是最为皎洁的璞玉,两方清泉般的双眼淌出那忧郁的河,和服下那贫瘠的身躯就像饱经大病还未痊愈,用指尖最轻的气力触碰,好似都会立刻分崩离析。 
小町呆呆的站着,她觉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被填满和融化。半晌,才用手牵住那鬼魂,想要亲自为她泛舟,她扭过身子向着泊舟走去,女子的鬼魂也没有抵抗,追随着死神的脚步。 
走了片刻,便是三途河,三途河的水平静得从远方看去,任何人都会把它做一副画卷,可是里面那人物却不是死的,小町把那拴住小舟的绳子解开,她的右手紧牵着那女子,手心极为冰冷,是已死之人的温度。死神让那鬼魂先上了船,自己也走了上去,把船桨顶着岸边焦红色的土,用力一推,船便行了。 
“这里就是那三途河?” 
船行远了,就算直起身子,也看不见曾经的河岸。 
“是啊,这里就是那三途河,我是为你摆渡之人,”死神用那眼角望去,死去的少女的魂魄没有任何表情。 
“嗯,”鬼魂没有继续说话,如同那精美绝伦的人偶淡淡的坐在船尾。 
“如果有什么想要说的就请和我说吧,”鬼魂的平静是很稀奇的,至少在小町看来大抵都是如此,但也不仅仅只是稀奇,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鬼魂都是很吵闹的吗?”少女的魂魄向着死神微笑。 
“谁知道呢,”死神慌忙的转过头躲闪,平日她是绝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是吗,”清丽声音渐渐停息。 
“为什么你会死去?”死神把那心中所想所表述,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一些奇怪。 
“是命运吧,死也好,生也罢,终究也不过如此,确实有许多还未完成的事,但是我是那天生的短命鬼,我可以埋怨谁人?” 
“是啊,”死神一时有一些语塞,“但是多活一点总是好的。” 
“或许吧,”少女与死神之间再度归于了沉默。 
小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彻底的坏掉,无数奇怪的思考就像洪水般呼啸的涌来。她不断回头装作不经意的偷看那女子,闷热的水汽直直的钻入她的鼻腔,让她难以呼吸。 
死神没有多说什么话,她也无法说话,汗水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分明的线,她觉着这命运是那么的不公,为什么要把如此美丽的女子这么早的送入炼狱?她把那小舟放的极慢极慢,她只是想和那魂魄多待那哪怕一瞬。 
“已经要到了啊……”鬼魂指着远方依稀的山,小町的鼻子闻到了曼陀罗的香气。 
雾终究还是散了,小町默然的把小舟泊在了岸旁。 
“谢谢你了,死神,”鬼魂那脚尖轻点,踏上了那彼岸,“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 
“……”小町不自觉的伸手想要将其阻拦,可是那喉咙却像被火灼烧,发不出一点声响。 
那魂魄伴着曼陀罗的香气远去,只留下那死神。 
“我的名字是小町……”不知道那言语是否传达。 
小町别了那女子的鬼魂,还是在三途川泛舟,不知已接驳过多少亡灵,日子还是在向前过着的,她有时觉得自己甚至连那地上的野兽都不如,地上的野兽好歹能用太阳与冬天知道时间的流逝,可这地府是没有太阳的更不要说冬天。小町自然也分不清究竟是过了一年还是十年,有时她觉得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至少在她偷懒时。有时,她也会再次与那些死去的魂搭话,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她只能再度任由三途川无情的河水与大雾将她彻底的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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