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八雲红 于 2017-11-16 22:40 编辑 前言:本文写于 《事出必然》之后
 
 两处茫茫皆不见
 
 “用天网蛛网捕蝶之法,帮我找个人。”八云紫打断对方的咆哮顾自拜托。依萃香的判断,两种势如水火的能量能在凡人体内和谐相处,这让她在冥冥中抓到了逃离轮回的稻草。三个昏迷的人被送到永琳的实验室当做见面礼。身为神明的八意永琳想必有能力让她找到稻草的一端。
 停顿了片刻,永琳叼上香烟,用火柴点了火,她对窗户吐着烟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传说伊卡洛斯想接近太阳,但因为蜡做的翅膀无法承受高温,最终羽翼熔化摔入无尽海中而死。如今烟灰悬着,只要永琳稍有动作便会粉身碎骨。
 上条小姐和伊吹萃香吃着酒嚼着花生米,不知说了什么笑得直拍桌。八云紫看着她们,耳边却是飞蛾与灯罩相撞和窸窸窣窣的声音。“代价我会支付的。”
 文字拥有力量,代表自身的“花押”更是融进灵魂。她的花押是“蝶”,「天网蛛网捕蝶之法」恰好是三国演义里“凤雏”之于“落凤坡”的关系。
 永琳弹了弹烟,灰烬落下,窗外的天空流过几缕光华,随之成片的星群烟火般把夜幕晕成白昼。
 趁夜色行动的牛鬼蛇神暴露在这突如其来的光芒中,被漂亮的流星雨所吸引上条小姐顿时吓得湿了前襟和后背。店内欢愉的气氛惊扰了苦大仇深的魑魅魍魉,它们的影子在墙壁上犬牙交错,狰狞如受伤的野兽。
 墙角两株向日葵抬起头,卫立两侧形成简易的结界,看似不堪一击的玻璃砰砰作响。
 “那,那,那些是什么?”上条小姐哆哆嗦嗦地指着外面。地震般的混乱里,她的脑袋反倒从迷醉中清醒过来,这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抛却被描述的天花乱坠的滋阴补肾效果,yuka’yuyu的酒壮胆的功效绝对是一等一的。只是酒精差不多化作了冷汗,所剩无几的勇气只够她勉强将屁股摆在椅子上。
 萃香有些不快,鼓起腮帮子愤愤道:“只是些小鬼头罢了。”她没啥形象地爬过吧台,翻到地上,晃晃悠悠走到门前。手里端着酒,双颊酡红,躯体小巧像个孩子却被外面的光照出宛若帝王般傲立的影子。“你们知道打扰我喝酒是什么罪过吗?”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周围突然静得有些可怕。空气没能凝滞多久,「急急如律令」的呼喝就开始见缝插针得在阴影中穿梭。
 魑魅魍魉瘟疫似得散得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穿狩衣,捏咒符,乌帽子歪了的阴阳师。
 八云紫走到萃香身边,拍拍她的肩。
 萃香身体一颤,委屈巴巴地望向紫:“阿紫此去欲何?”
 “穷碧落,捣黄泉。”
 “若一去不回?”
 八云紫回望了萃香一眼,推开门,随即消失于夜色中。而门上摇铃晃动,她回答犹自在空气中回荡:“那就不去了~”
 烟灰碎成粉末,最后一颗翠绿的火流星划破天际,瞬息之间穿过柯伊伯带,离开太阳系刺向半人马座阿尔法星系。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个位置。友情赠你个忠告,地狱的科技水平远超月面,看到新的生命形式别迷失了。”
 即便是光的速度,面对星辰大海仍要望洋兴叹,无数生命以未知的形态栖息在未知的星域。以太阳为重量单位的宇宙,庞大得让人毛骨悚然。寂静的空间里,劈出一道绿色闪电,雷光敛去后现出一只巨大的蝴蝶。蝴蝶翅膀轻轻一扇,被风暴袭击的恒星,亮度忽地暗下几个星等自逼黄昏。有十颗行星从四面八方赶来,挡在恒星面前,构成“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形态,将蝴蝶缚入其间。
 蝴蝶挣扎减衰,八云紫见状忙并指作剑,口中喃喃道:“晓梦「幻与真的境界」”。语毕,蝴蝶崩解,露出树根状框架。八云紫强忍脊骨的剧痛,冲向破开的黑腔。
 遥远地球的实验室里,永琳捏着烟蒂轻声说:“人生如梦,以梦为真。你的代价我确实收到了。”
 茫茫宇宙,无数天体骤然消失,漆黑的风景被浓得化不开的昏黄浓雾所取代。空气里飘着硫磺的臭气和浓郁得能人得「肋膜积水」的水汽。
 八云紫感觉脚似乎踩在松软的土壤上,一瞧,兀得被血红迷了眼。有花无叶的曼珠沙华,把她的脚裹得严严实实,并辐射着蔓延到无尽远处,像葬人的锦毯。
 “彼岸花啊。”八云紫想浮起身体,却惊觉一股巨力压在双肩不让她离开地面。再出力,便忽得一轻,窜出三丈高,低头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这可真是……”她摇摇头回归躯壳内,和龙神对掐后无论身体还是妖力都一直不太理想,换了个环境连隙间的使用都受到了阻碍。无奈踩着泥地,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有隆隆水声处走,不多时鞋子就被糊得没办法穿了。
 八云紫停下来,打量自己的行头:
 淤泥皮靴长着一双白丝腿,丝袜上沾着泥渍和红斑,后裙摆也满是彼岸花的汁液。
 “被幽香看到又不知道会怎么嘲笑我。”
 八云紫想着刮掉些泥土在前行,只是刚蹲下就听见有人咋咋呼呼的朝她喊。“哪来的小鬼,赶紧给爷爷滚出来!”
 一件物什破开迷雾直冲面门,紫心念转动在眼前竖立四方结界。一时金铁炸鸣,风雷涌动。以她为圆心,彼岸花被连根吹飞。
 “尔敢!”
 但见人影雀起,眨眼已近跟前。炭黑的手枯如鹰爪,五指成勾扣在第一层结界,结界应声碎裂。身形凝滞的间隙,八云紫看清了来人,是个鹤发秃顶,双眉如鬓的老头。老头的面目因愤怒而扭曲,龇牙咧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貌。
 “我想你有些误会。”八云紫大跳一步拉开距离,只道是对方以为自己想摘花。
 “我在这里管了十万年,又被强行转移了故土,现在你居然还敢反抗我,你这是自寻死路!”老头探手吸来那件“暗器”,嘭地打开,赫然是一把两面绘图的折扇。
 “风神雷神扇?!”紫心生惊诧,脚尖连连点地退了数米,但阴冷的气息又从身后传来。一偏头的功夫,乌鸦似得家伙早消失在了视野里。
 下一刻,狂风自背后涌起,体内气息蓦地凝滞。这一扇将灵魂生生扇了出来。
 老头收扇,眯眼打量这个狼狈的女人。“有趣,竟然是肉身。”
 不料,没了灵魂的身躯还能行动,手一抬便是六重结界,将老头围了个瓷实。
 “如果只是嘴上说‘自寻死路’而实际上做不到,其实是很丢脸的事情。还是说您的羞耻心其实已经因为年龄的增长而被风化了,那可是真是和您的秃顶一样令人惋惜啊。”
 以把内容物压成二维为目标的结界越来越紧,老头不再费力,只瞪着眼睛。八云紫没有给敌人解释技能的传统,飘回到壳内,伸手把老头的扇子缴了下来。
 “果然是风神雷神扇。”扇一面绘雷神像,一面描风神图。两面神威怒目,栩栩如生。“天狗的宝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你给爷爷等着,阴兵马上就会过来。”
 “奴颜婢膝换来的傲慢摆在脸上真是难看。动不动就龇牙咧嘴的你,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鬼地方带上十万年吗?被阴风吹坏了的脑袋最好买顶帽子来保保暖,我觉得满地红色里配点绿色的应该会不错。”要不是无法开启隙间,八云紫真想往地下挖一挖,守望者如此气急败坏若非性格使然,那么必定有其他原因。比如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管这些,即使底下埋着“根源”也比不上找寻幽幽子重要。但如果“根源”和“生命”关联,倒可以试试
 老头听了八云紫的嘲讽,脸上反倒浮起笑意:“小家伙,你的灵肉契合度再不想办法,恐怕只能去轮回路上走一遭咯。要是放开爷爷我,我还能给你指一条明路。”
 “听说这东西。风神面一扇,会刮起大风,雷神面一扇,能引来雷鸣。”八云紫不接话,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又斜眼看他,“真的还是假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老头不笑了。方才他比对完资料库,发现面前的家伙并不属于任何一支“贵客”。但资料库在上次迁徙后就没更新过,他也吃不准这个浑身透着古怪的人物到底是年少轻狂还是寻衅挑事。
 “你说的有道理,我估摸着这离忘川不远,不知能不能把你扇到川里去。”鬼门内外分阴阳,忘川两岸定死生。留在忘川中的,可都是死不了活不得,把一切当成脱身希望的东西。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头见这女人真要动手连忙劝道,“你要挥了扇,自己也会飞走!”
 “我喜欢做交易,告诉我方法,我放你出来。”紫把扇子往袖口一塞。
 “你先放。”
 八云紫的视线在老头身上摸索。道袍虽然洗得泛白,但很干净。“那算了,借你的衣服用用。”
 在老头恶毒的咒骂声里,八云紫擦干净鞋子缚上用布条做的神行符,惬意地飘远了。
 少歇,震耳欲聋的噪音中,终于出现了不是红色的东西——房屋。黑瓦白墙的平房沿河堤而建,又像是房子组成了河堤一般。稍远处有一座朱红大桥横亘川面,捅进茫茫迷雾里。
 大桥分三层,车流不断。
 “等等,车?”
 朱红奈何桥上层犹如大鹏展翅,并行列车千余;中层略窄,有数百辆同开;下层乍一眼瞧去仅是幽魂连成的几条线,凝目细看才惊觉有铁索架在污浊的水面上。水流湍急浊浪如虎,时不时打下去一片。摆渡者见了就撑筏去捞,并用竹篙击打,谈妥价格才让那些灵魂上岸。所谓敲竹杠由此传出。而谈不妥的,皆被铜蛇铁狗拖入川中永堕轮回。
 隆隆波涛掩哀嚎,一世浮沉皆奈何。八云紫肌骨生寒,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彼岸花田尽头是个扬起的坡,坡不高,上面应该是一条马路,常有巴士驰过。虽筑着隔音墙,但这点高度怎么能拦住八云紫,纵身一跳也就踩在了路上。
 随即与飞得太低的大巴撞在了一起。
 天旋地转中八云紫听到广播:“天字第一号车道,奈何桥站区发生车祸,车辆甲A子A0001与不明生命体发生碰撞。有关单位请尽快前往。”
 “感觉撞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八云紫稳住身形看到从车窗向外爬的白森森的灵魂,顿感恶寒。“逃逸好像是全责啊,我要是说自己不是故意……应该也没办法免责吧。”
 不过,尽管脑袋里全是“风紧扯呼”,但八云紫也知道就算拼断两条腿也没办法和这些插上翅膀就能飞起来的车比速度。事已至此只能在感叹“这没轮子的巴士安全性能真不错”中等待有关部门了。
 穿蓝白制服的中年男人跛着腿到八云紫跟前,扑通跪了,边磕头边喊:“大仙,杀了我吧。”
 紫一愣,明白了原委。可她并非视生命如草芥的妖魔,何况众目睽睽,想帮忙也帮不上。
 见女人无动于衷,司机不再做无用功,站起来走回侧翻的车,随意捡了空地把自己摔在上面。他身体佝偻,像寒夜里蜷缩于垃圾堆的流浪汉。尚未饮下孟婆汤的灵体们伫立在旁,漠然地望着昏黄的天空。
 不多时,两架草绿色直升机飞进车道上空,各甩出一条绳索,左侧滑下三人其中一个也穿着蓝白制服。右边那架上有人挥了挥手,直升机随之剧烈颠簸了几下,稳定后就飞走了。
 蓝白制服的司机抬起手接住胶囊,又朝顺势往地上一扔,和先前无二的大巴魔术般出现在路上。一旁的黑衣人命令道:“换车,上路。”
 剩下两人把灵体们排成列队,巴士很快驶离了原地。
 发命令的男人这时才走到八云紫面前,摘下墨镜,鞠躬道:“非常抱歉,但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八云紫瞄了眼司机,发现他正被当成沙袋甩出隔音墙。
 “如此重大的事故仅仅是成为花肥也是一种福气。”男人戴上墨镜。
 “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紫扯了扯嘴角。
 “在和您成为朋友之前,需要先处理完这件事。”
 
 
 
  
 
 
 竹马绕青梅
 
 登上直升机,黑衣人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夜游神。”
 
     昏昏沉沉天,永远不会入夜也迎不来黎明。下方,巴士橘黄色的大灯照出断断续续的光路,有序的车流将这些光连成笔直的线。直升机从线的上方掠过,八云紫想到了机场的传输带。     公路比预料中的要窄,仅有车道九条,但这样的路非常多,密密麻麻的像嵌在红色彼岸花花海里的血管。朝远处瞭望,所有光、车,百川归洋,于奈何桥边汇聚。     道路中央留有间隙,通体雪白的列车以二十马赫的高速行驶其间。列车数量不多,中间大部分时间都空着,透过镂空的区域能见到最底部的情况,涂成黑白条纹状的灵魂蹒跚在烂泥路上。     “幽幽子到哪了呢?”这个念头闪过,烦躁便不可遏制的在体内蔓延开,像顽童拿荆条抽着水面,尖锐的刺痛连绵不绝。     “您的姓名?”夜游神突然问。     孩童惊叫着逃远,扔得荆条到处都是。八云紫回过神,环顾四周。自己的旁边分坐着一人,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动手。问问题的则坐在对面,面对驾驶室。     大概拖得久了,他又提醒道:“如果您不配合,可能会耽搁不少功夫。我相信您一定赞同‘时间是宝贵的’这句话。”     “我是谁?你可以去问问你的上级。”八云紫扬起下巴,眼皮半阖。     “我们只按规矩办事。至于您是谁,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没曾想对方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恐怕他们本来就不食五谷。八云紫的后背腾起蚁噬感,又安慰自己,世间总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她胡乱扯出假名。“二分缘。”     一分为二的“八”,《古今和歌集》中读做“yukari”的“缘”。说出口后,才猛得记起名字乃灵魂的一部分。如此不吉的组合让她懊悔不已。     “那么二分缘小姐,您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出现在黄泉路上的原因是什么?”夜游神似乎在录入什么,手指在空中作打字状。     “我说意外,你信吗?”     夜游神望了她一眼。“当然,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有时的确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我想您应该不在此列。您的生命特征归属太阳系,在我的数据库里,那里尚未达到可以出现‘意外’的程度。”     “你们为什么那么熟练啊?”八云紫问。     “这里经常出现像您这样‘迷路’的大人物。我们就是为此成立,专门带您去黄泉空港走流程的。”夜游神正襟危坐,好像这样就能变得更像在陈述事实而非抱怨,“那边有不少强大的存在,当然我们知道您肯定认识很多相同级别的大佬。每一个我们都惹不起,但任其职尽其责也请您海涵。”     “海涵?”     音如怒雷,震得众人心头颤动,直升机亦随之颠簸。被彼岸花映出腥红的浓雾咆哮着冲进舱门,刹那间狂澜翻涌,浪叠云堆,埋葬一切。     “跳伞!!”飞行员绝望地吼着。     三名夜游神咬牙撑开机身却是无暇开口,八云紫无处借力被一浪扑出了来。直升机随即发出又高又细,像是动物痛苦哀嚎的声音。     “幽香不要啊!”     幽香双手抱胸,侧倚红云,不再理会落水狗般的直升机。“你干嘛?千里寻夫?”     八云紫也挣开缠绕着的雾气。“寻妻。”     “白痴。”     “……”     她瞧八云紫身上色彩斑斓如块调色盘。“你现在转职当画家了?”嘲讽罢顺手扔过去衣物鞋袜,见她抓在手里迟迟没有动静。“害羞?”嗤笑着卷来厚实的云朵把人围在里边。     安静的天空,响起窸窸窣窣仿佛夜风拂过树梢叶片的声音,既轻又柔。幽香能忆起许多个这样如绸缎般和紫一起度过的年日。但那些度尽的年岁好似叹息,如飞鸟行过天际,转眼成空。     “好了。”里面的人说。     幽香挥散云气,朝八云紫伸出手。“拿来。”     “什么啊?”     “旧衣服啊,你的隙间不是打不开吗?”幽香一本正经地看着八云紫。     “哦,哦。”     她讷讷地递过去衣服鞋子,幽香接过那套洋服,手一翻没了踪影,魔术似得。     这耍宝的动作八云紫却没看到,她心里满是歉意,每次有事都得劳烦幽香千里奔波忙左忙右。她顺嘴说:“这套……”     “全新的。”     “我想说的是……”八云紫蹙眉,她比幽香高半个头,但衣服鞋子居然很合身。     “闭嘴。”幽香扭头便走。     “为什么你能飞?”八云紫拍着座下软软的云垫,发现它们竟然是用无数细小的花朵凝成的。     “因为你太弱了。”     “快告诉我。”     “求我或者……像以前那样。”幽香摸了摸脸颊。     忘川水汹涌的隆隆声又响得掩盖了一切,两人一前一后落在坝上。八云紫在远处看过这里,当时陷在血红花海里的黑瓦白墙给她眼前一亮的感觉。待到真到了近前,才发现黑瓦零零碎碎的散在弄堂和雨漏里;墙面上满是是屎尿混杂的黄斑和乌糟糟的脚印,墙根则陷在黄泥和剥落的石块中。     可八驾并骑的河提的左右均是这样的建筑,所夹出通道又被地摊占去大半,就这样留下一条羊肠小道歪歪斜斜的蚓行至远方,潜进浓郁的水雾。     旧时的集市就是这样的,地面被鞋子踩得黝黑,上面满是痰、鱼的粘液、菜叶以及猪、羊、牛的血。空气里讨价还价和叫卖声裹挟着菜腥、鱼腥、肉腥,使人头脑发懵。这时候小孩子哭是听不见的,走散了全凭运气相聚。     幽香拉住八云紫手。“别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她想挣开,但气力没幽香大,只得悻悻作罢。     虽然环境与集市无二,但卖的东西却不同。空气里飘着的也不是腥臭而是忘川的硫磺味。摊位很简陋只一块蓝布,但上面的东西却不简单,放眼望去尽是些玉石古玩。     背靠肮脏木门的店主用手指弹起草帽帽沿,瞟了两人一眼道:“不买别碰啊。”     幽香闻言,抬脚蹬了过去,八云紫赶忙抱住她。“能劳烦你省点事好吗?”     这鬼街说长不长,从最后一间房开始到尽头奈何桥附近也就七八百米,街坊邻居谁还能不认识谁。见异乡人动手,皆是站起身撑场面。     像倒下的旗杆自行竖立,着实有些诡异。八云紫想起风神雷神扇,勾起坏坏的笑。“让我来。”     “哦?”幽香松开她的手。     八云紫本想着到黄泉空港打探打探情报,没料想半路杀出个幽香。不过看幽香身上干干净净,体内妖力运转自如,应该是没遇到什么麻烦。     “在担心我?”幽香冷不丁冒出一句。     “……”八云紫脸上一热,下意识用扇子遮住面,“我担心你做什么。”     生意人的嘴可以呆,但眼睛不能不毒。金发的女人捏在手里的扇子他们可都识得。“两位姑娘,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光溜溜的脑袋探出人群,一个胖子从里边拔出身子。他抹着额头的细汗笑容可掬。油滑的形象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散了去,众人恢复成要死不活的模样。     八云紫用扇抵着下巴,打趣道:“面子够大。”     “打起来一定很过瘾。”幽香说。     “可别吓唬胖子我哟。”胖子夸张地退后一步。     戴草帽的男人借机往胖子肉呼呼的手里塞了两块璧。胖子弥勒似得笑了笑。“两位佳人初来乍到,受了惊吓还请海涵。”     这的海涵不像夜游神空口白话。胖子摸出半指长三指宽的冰花玉——玉身紫绿相融而通体晶莹——对绿发女人解释:“您身上霸气太盛,震慑万物同时也会让身边人内心不安,这块‘昭仪翠屋’有消弭霸气之功,御人结缘之效。”     幽香接来玉璧,在指间转动几番,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颜色深得她心,心情颇佳的她闭上一只眼睛透过玉打量四周,房屋街道并无二致,空气里依旧飘着浅黄的雾,或坐或立的摊主们周身萤萤,好似烛光。待看向八云紫,却无甚华彩,只胸口处一团针芒锐利的气。     “紫。”幽香拍拍八云紫的肩。     “怎么了?”紫转过身,下一秒尖叫着抱着胸跳上了屋顶。“你、你、你干什么!!!”     这时,从雾里跑出个穿粗布破衣的瘦小子,往胖子身边一贴,附耳说了些什么。胖子听完把手里的翡翠扇坠交给绿发的女人:“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要处理。”     幽香摆摆手,朝八云紫喊:“下来呗,那么多人看着呢。”     待解释清楚误会,八云紫脸色稍霁。“和永琳做了交易,到黄泉就成这样了。不过没什么太大关系。”     “八意永琳!”幽香气得发抖,指着八云紫的鼻子,“你还去找那老巫婆?她以前害你害得还不够惨?气死我了!”然后一甩手,顾自走了。     “你会什么在这?”八云紫跟上去。     “别和我说话,你找老巫婆去呀。”     “我们到这来干嘛?”     “幽香?”     “幽香。”     幽香埋头前进,八云紫后边追着。破败的房屋和凋敝的民生在两旁筑起走廊,跑马灯似得浮出往昔的画面。     彼时的幽香双颊丰满好似棉花糖,混在人类孩童中宛若异域公主。彼时的八云紫骑着竹马,拎着有毛毛虫的狗尾巴草吓唬她,也是这样子,一前一后怎么喊也不停。曾经滑稽的场面让八云紫笑出了声。     幽香猛地转头。“你还笑!”     “小时候……”紫挠挠脸。“你也这样。”     幽香深深吸了口气,回去拉住紫的手。“明明再等一会儿我就能到地球了。”     八云紫低头不语,任由幽香牵着走。     “死神二三三凭环境和奇怪的距离能力跑了,所以我就在找有没有什么警察署之类的。问摆渡的艄公,艄公说要离开这里除了过奈何桥以外就得去黄泉空港,正要往那边飞就感到你的妖力波动了。”     “我让永琳找了幽幽子,她把我送到这。”紫有些委屈地说。     幽香的手紧了紧,叹气道:“我知道,所以我们到这来看看。”     “啊?幽幽子变石头了?”     幽香偏过头白了她一眼。“红楼梦看多了吧你。去找占卜师。”     鬼街初极狭,才通人。复行百米,渐有开朗之势,越接近奈何桥越是开阔,房屋密度变小也不再有摊位。行过半程周边已是稀稀拉拉,三五个顽童在路中央跳“土字格”,头上的冲天辫一抖一抖。见到陌生人走近,纷纷停下动作直愣愣地盯着,像捍卫领地的野兽。     “小鬼,这里有算命的吗?”幽香问。     “我还以为你知道路呢。”八云紫在她耳旁说。     “我急着回去哪有那么多功夫啊。”     “那边。”站中间的小男孩随手一指。     “看着我的眼睛。”幽香的眼睛比彼岸花更红。     有个小女娃嘴巴一瘪,哭了。     “哇——”     随后剩下的几个也学样子开始仰天大哭,右侧院子里冒起一个脑袋,急匆匆朝门口飘。柴门打开,走出个围着白围裙的女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在一个小孩前蹲下,用拇指揩掉小孩脸颊上泪水,盯着看了会儿直到小孩止住哭泣,才抱在怀里抚摸后背。“乖~乖~不哭。”     八云紫如遭雷击,口将言而嗫嚅,抬起的手颤抖不止。“幽、幽幽子?”     那女子看向她们,疑惑道:“我好像没见过你们。”她锁着眉,像极了头痛时的西幽修。     “冷静。”幽香把八云紫的两只手都抓进自己手里,“我们找算命的。”     “求姻缘的话,奈何桥边有块三生石。”女子往八云紫方向看了眼,露出担忧的神色,“其他的话……你们是来找人的吧。”     幽香笑着点头。     “三生石附近,有间屋子你们能进去的话就能请她实现一个愿望。”她道了个万福,抱着孩子走入院子。“好了洗手洗脸,像只小脏猫。”     一众小鬼进去,原本中间那个男孩,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呸!”一口痰飞到八云紫衣服上。     气温骤寒,幽香手一探,按在那人头顶,将他提到眼前。“道歉,否则捏碎你的脑袋。”     “惹二丫哭的,嘶——,混蛋!有种等我……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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