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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非东方】【已完结】雨兮言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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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4 15:46:17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七:其言涸也

“姊姊……孤归矣。”
“嗯,欢迎回来。工作辛苦了。”
多亏了可丞的帮忙,我得以“找回”了从前并没那么珍视的小提琴,并打算在学习和娱乐的间隙时间随便练练。为了不打扰正在各自的房间学习的灼灼姐和白忡,我将琴和谱架搬到了楼下客厅。方才摆好架势,门铃响了。
布兰卡跟着灰然也走了进来。一反平日里眼光灿烂的专经脸,她对于我的招呼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另一边总喜欢捉弄布兰卡的灰然也摆出副凝重的模样——莫非是工作上受挫了?
“布兰卡小姐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呃,那就多谢了……”她略略瞪大些眼睛,“比起那些,能麻烦你把乐灼灼小姐和白忡先生都请下来吗,白霭小姐?”
随后布兰卡刻意顿了顿,看了眼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的灰然,接着说道:“灰然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大家说。”
“啊……”我惊讶地不禁喊出了声,“明白了,我这就去。”
“那么灰然……你也去稍稍准备准备吧。”
就在我收好琴、开始往楼梯走去时,布兰卡好像催促着灰然去做什么的样子。而后灰然拎起放在门口的、他们刚刚拿进来的一只背包,向着一楼另一边的房间走去。
回想起上次开派对的事,不会又是什么……“特别企划”吧。



“不是吧……”
听白霭说灰然好像又在整什么幺蛾子,要我们去楼下集合。一出房间,我便发现客厅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漆黑的厅里只有几盏落地灯开着——不错呢,以后讲鬼故事就以此为环境设定吧。
“呼……这回是什么吸血鬼的设定嘛?”灼灼笑笑。
我们走下楼梯后,布兰卡正在捣鼓着茶几上一个类似wifi盒子的东西。而后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小点小拨后才露出了往日的满意。随后她直接长摁顶端的关机键,转过来看向了我们。
“各位……麻烦大家把自己的手机都暂时关机——啊对了,目前这栋房子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吧?”
“圈外?难道说……桌上的那个是信号屏蔽器吗!”
“咱们是都下来了。呼……看你这副阵势,肯定又是小灰灰的特别企划吧!放心啦,咱们不会出去乱说的。”
“说起来,灰然去哪里了?”
尽管这有些奇怪的氛围被灼灼的话语搅浑了,面对着如此少见认真的布兰卡,我们还是乖乖地关掉了手机,恭谨地坐在沙发上。
“——余在这里。”
仿佛在候着白霭的这个问题一般,灰然从一旁的黑暗中悄然现身。只不过那黝黑的长发和纯白的连衣裙……哈,女装癖又犯了。
“什么什么?这回是反串被吸血鬼盯上的女孩吗!”
灼灼兴奋地直鼓掌,灰然却以晴天霹雳般的平静回答道:
“不是反串哦,乐子姐。余……是货真价实的女孩了。”



如此荒谬的说法,但凡是正常人都会嗤之以鼻的吧。然而更加荒谬的事实就在这里,余所做的只是想让大家认识到它而已。
“……看来大家是无论如何都当余是在开玩笑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余只好让哥哥先闭上眼睛,而后以相当粗鲁却直接明了的办法将自己的现状展示给两位姐姐看。
“哇小灰灰你要干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
“这下子两位姐姐能明白了吧?”此刻余无意间看向了一旁的布兰卡,她正双手抱胸看向别处,“还请和哥哥好好说说。”
之后的话筒时间就交给能说会道的乐子姐了,惊慌失措的她声情并茂地向哥哥委婉地解释着方才的所见。姐姐在一旁更是配合着一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脸上说不清是恐惧、憋笑还是苦涩。
几分钟后,哥哥渐渐抽搐得夸张的嘴角慢慢地恢复了原状。
“……看起来我还是能感觉到痛觉的。”他狠狠地掐了下自己,又是咽了次口水,“能请你详细地解释一下吗,灰然?”
“是。不过在这之前,请各位称呼女性的余为‘灰然子’。”
“灰然子……呵,这么说上次的派对时就已经——”


余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个极其违背科学的能力,还是在小学。
具体点说,是2012年的十月吧。
那时候体育课上有长跑的测验。正如各位所知,余的其他体育成绩虽然都相当不错,唯独十分仰仗耐力的长跑不行。每次和同学们一齐跑出起点线后不久,便会被一大半的人甩在身后,其中甚至还有着部分的女同学。这也成了余屈指可数的会被人调侃的点。
“哎,如果余也是女生的话……这成绩在女生的队列里也算是不错了。”——很是幼稚吧,然而这便是余那时的真实想法。
结果在某一天夜里,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余那时脑内不停地回想起白日里被大家说笑的场景,难受得久久睡不了觉。于是,“想要变成女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因此,余好像做了一个穿着小裙子的梦吧……
然后余醒来了,可能是睡前水喝得多了想要起夜。当时只是觉得小腹有些发烫,并无任何的违和感——直到余走到厕所里打开灯时,才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法站着方便了。
一瞬间,余吓得大脑空白,自然得忘了来此的目的。
……
余究竟是该感到欣喜、满足,还是惊恐、困惑呢?
之后大约半个小时里,余一边尽可能地打扫干净地上的污秽,一边谨慎且轻柔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身体,一边还要提防是否有靠近的脚步声。再三确认自己没有任何外伤和不适后,结合仅有的些许有关知识,余只好得出了“啊,变成女孩子了”的结论。
——那么,如此天大的变动是否要说给哥哥姐姐们听呢?
返回房间后余躺在床上,在听到鸟鸣前始终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虽然是十分令人困扰且难以解释的现象,余却还是希望将它视作一件好事。毕竟没有人像余这样过嘛,不论是家里的人还是学校里的同学们,在知道后肯定都会很佩服余的吧!
——假如没有之前姐姐轻生的那件事的话。
仔细想想,倘若余就这么说出去了,姑且不论同学们是否会相信余,比起钦佩更多的应该是排挤与远离吧。没有人会想在上厕所时被非同性撞见自己的吧,更不必说是余这样的“不确定”了。
嗯,那就决定了暂时向所有人保密吧……
随后余迷糊地睡着了,根本没考虑第二天怎么跟其他人解释变成女孩子的事情——幸好等到闹钟叫醒了余时,已经恢复原状了。
自打第一次变身成功后,余总是偷偷地隔三差五尝试着切换性别。一直都是很顺利的,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之后,余在2013年三月遇到了布兰卡。


出道成为童星的事情,乐叔叔也曾跟余商量过。他认为余潜藏的唱歌、表演等才华不应当被埋没,不妨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尝试着早些成名;而余也觉得可以借此“重振白家”,也能用自己挣的钱买想要的东西。于是便有了之后布兰卡“三顾茅庐”的事。
作为余的专属经纪人,布兰卡在工作上可谓是与余寸步不离,闲暇时亦是余的良师益友——换言之,她是除哥哥姐姐们以外的、第一个甚是亲近余的人。余自然不想将自己的超能力暴露给她知道,为此余需要将“灰然”和“灰然子”更加清晰地区分开。
至于方法,余在不久后的初中课程中接触了古文——没错,余在身为灰然子时依旧保持了原本的说话方式,而刻意地将灰然的改得中二又咯噔。说实话,余自己都嫌舌头容易打结……
好啦哥哥和乐子姐,你们就别笑得那么夸张了!说句题外话——哥哥在刚刚学了古文时,不也总是喜欢装模作样地吟风弄月么!
……抱歉跑题了,那么继续。
顺带着为了将灰然的“男子气概”表现得更明显些,余很是不情愿地开始捉弄、刁难起布兰卡来——由于余不能直接对哥哥姐姐们无礼,而余也不敢如此露骨地改变对待朋友们的态度;考虑到布兰卡年长余许多,又十分地喜欢余,于是就……
对不起,布兰卡!你……你别又笑又哭的啊!
呜——总之,布兰卡也宽容地默许了余的改变。余认为她的确十分单纯,就渐渐地在能力的事情上放松了戒备。
直到有一次,余在变成灰然子后发生了一件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换成通俗些的说法,应该是叫“生理日”吧。那般比发了高烧更甚的难受和拍摄现场才看到过的大片绯红令余顿时失了神。
幸好当时余独自在更衣室里,待到下一次上场还有不少时间。为了将诸多痕迹都清理干净,余忍着极大的不适将多余的香水当作肥皂水泼洒在污点,再用洗脸巾等使劲摩擦。然而沾染在裤子上的部分余是无能为力了,只好用最浓郁的香水尽量地掩盖气味,同时折断一支口红在污秽处“欲盖弥彰”。
之后布兰卡来了。她见到余的这副模样,当即起了疑心。
然而她也很清楚余是男孩。在余借口称“搞错了导演的要求而将服装污染了”后,似乎也没有再予以追究——
余错了。
布兰卡身为极其关怀余的专经,居然背着余将那条裤子偷偷拿去化验。拿到了出乎意料的化验报告后,她使诈将余骗到她的公寓中再三盘问。虽然事情败露得实在太突然,余还是保持着最大程度的镇静屡缄吾口。
终于,布兰卡对于撬开余嘴的希望破灭了。只见她阴沉着脸直愣愣地撞到余面前,朝着余伸出两只手……
“不会吧?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布兰卡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不过算了,反正现在的余是灰然。尽管这会让双方都感到尴尬,而且很有可能将这数个月的交情付之一炬……哎,说到底这也是余自己招来的麻烦。与其藏着掖着,不如趁着今天坦然面对之罢了。跟她好好说清楚的话,起码还能继续做余的专经——”
余如是想着。就在余闭上眼睛、准备好任由布兰卡摆布时,却猛地感觉到自己被她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臂狠狠地勒着余的后背,方才还捎带着些许急躁感的冷静语气瞬间化为哭腔。
“‘对不起,灰然,可是我——’唔——你干嘛突然捂住余的嘴啊布兰卡……啊?‘太害羞了所以请把这一段跳过’?呃,好吧。”
总之呢,布兰卡她是真的担心余哪里受了伤,却看余一副完全不像说出来的样子,这才又急又悲又害怕地抱住了余,外加好一顿动之以情。虽然事后她根本不愿意承认,当时她分明就是“眼看作为专经的自己无能为力,便化作知心大姐姐来打感情牌”嘛!
——没办法,余遭不住她如此虔诚的温柔,只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并将实际的例证给她展示了……
也正是被布兰卡戳穿身份的那一天,余在她更为夸张的万般央求下不得已变成灰然子,在她家里度过了“相当令余增添女性感觉”的数个小时。怎么说呢……真是受益匪浅啊哈哈……
“异性的艺人和经纪人独处一室甚久”这件事要是被某些狗仔队发觉的话,其实相当的危险;幸好当时余根本不算出名,也就是跑跑龙套的程度。因此也不作考虑罢。
“余是否可以也向哥哥姐姐们坦露真相呢?”
临走前,余对着布兰卡问道。那时候她并没有明确表态。
本着“不想被人笑话”的想法,余还是对着大家保持沉默了。


布兰卡那边自然也替余保守了这个秘密。余等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刁蛮的灰然与受气包布兰卡”的组合,等到私下里她却时不时地威逼利诱着让余变成比她还好欺负的灰然子,以“报平日的仇”。
——如此“平衡”的“和谐”场面,也仅仅维持了几个月。
随着余在国内的人气愈加的高升,布兰卡逐渐地减少了余变成灰然子的频率。她似乎觉得这样容易重蹈余被她看穿的覆辙,从而带来未知的麻烦。
另一方面,眼看着哥哥和乐子姐通过种种方式将屡屡陷入失意的姐姐从泥潭中拉起,余也渐渐地期盼用友好的沟通来告诉他们真相。刻意欺瞒家人是何等滋味,余心中痛苦地清楚。即使余这样看起来和怪胎没什么区别,身为一家人他们一定是可以接受余的。
然而余又要顾及布兰卡的谆谆劝谏,不便于直截地在他们面前说出来。作出折中后,余在那次派对上首次以“灰然子”的身份站在了大家面前——煦月姐和可丞哥姑且也被算作是自己人了呢。
这件事完全出乎了布兰卡的意料。因此在如此行事之前,余和布兰卡在唱K的房间外争执了好久。果然她还是争不过气盛的“灰然”,只好以“特别企划”为借口替余糊弄过去。
只可惜,大家好像光觉得余女装很可爱,却没有人发觉余真正的变化呢……果然还是没有跟着布兰卡学到些真谛吗?
……
再后来,余终于在海外的演出上一炮打响。公司里的大人物对此甚是满意,打算委派给余一些更具挑战性的业务。然而在余还没了解到具体是什么之前,就统统被布兰卡婉拒了回去。
那段时间的布兰卡一直在调查着某些东西,而她得出的结论却是:根据她的调查,她认为余接这些业务具有很大的风险——即是暴露“灰然子”身份的风险。这说得余是一头雾水,那个……很是抱歉,直到现在余还是没法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同时,她也“禁止”余再变成灰然子;与之相对的,她也终于对于余“向家人坦露真相”的提案妥协了。
以上,便是余作为灰然子的全部过往了。



“……”说实话,听到灰然——不,应该是灰然子她如此娓娓道来,总有种听着科幻小说般的不真实感;然而再对照着之前种种不协调的地方,就不得不相信了。
“唉,灰然子你还是把最重要的地方给忽略了过去啊。”站在灰然子身边的布兰卡叹了口气,劝着灰然子落座休息后重新站到电视面前,“她没讲清楚的地方,由我来补充吧。”
“难道是二人缠绵缱绻的那一段吗!”——如果是平时的灼灼,恐怕早就这么说着起哄了吧;幸好灰然子成功地忽悠住了她,此时的她正在和白霭窃窃私语着,大概是在确认一些细节吧。
“根据我个人的调查,我们公司其实是归MPA管的。”
“MPA?”
“就是神秘现象管理局,英语全称为Mysterious Phenomena Administration,简称MPA。”
这个机构我听说过,只要是暂时没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好像都归它管。原以为它只是负责遗迹的考古或是灵异照片的辨别,没想到居然还下辖艺人的事务所……除了好笑,就是相当好笑。
“或许你们没法理解这么个管理局和事务所是怎么扯到一起的。我打个比方好了——假设我们的事务所是动物园,由我们这些个经纪人管理着各自的‘特殊的动物’;那么MPA就是动物园背后的公司,同时兼顾着经营和动物的研究。”
“……说得和科学实验一样呢。”
“没错。”布兰卡点头道,“就是对这些艺人的研究。”
而后她又说到了一件发生在很久之前的“天启”事件:某位考古工作者在网上发布了“遗迹中未知的病毒外泄”的危言,还说这些散播能力极强的病毒有可能会影响被感染者的下一代。具体的影响方式因人而异,比如像2003年的“怪力小孩”,也比如像灰然这样离谱得没边的……
“等一下!这么说的话,布兰卡你认为灰然是被这种病毒影响了才会……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排除法,白忡先生。尽管无法直接给出证明,我这么说还是有一些间接证据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灰然是从某家孤儿院里被白家收养来的吧?”
据她所说,在灰然被领养后不到一年,那家孤儿院便被划归刚刚成立不久的MPA管辖了,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转移到其他设施去了……也就是说,那些个孩子都是超能力者吗?
“难道说,当初把灰然领养到我们家来,也是看中了他身上蕴藏的超能力吗?”——我猛地冒出了这样个念头。恐怕家长们就是如此考虑的,“争来一个果子,以备日后不时之需”……吗?
“……综上所述,”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布兰卡滔滔不绝道,“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身处的公司和那家孤儿院一样,替MPA管理着各色的超能力者。基于这个猜想,我以‘灰然年纪还小’为由断然拒绝了上司的觊觎。”
“那么……”安分了很久的灼灼再度发声,“布兰卡有和小灰灰一起脱离现在公司的计划吗?”
“啊哈哈那样我就得睡大街了所以是坚决不行的啦……”
布兰卡苦笑着快速嘀咕了一句,而后刻意地清了清嗓。
“……很可惜不行。当初是乐局长拜托了我的上司让灰然进公司的——倒不如说,很可能是更高层给乐局长压力,让他不得不以类似人质抵押的方式交出灰然……”
“……否则会动摇乐家现有的地位……吗?”
“……”
灼灼说出了布兰卡没能说出的后半句话,随后大家都陷入了神色不一的沉默中。
“咱明白了。”灼灼站起身来,朝着布兰卡鞠了一躬,“十分感谢你如此顾及到咱们乐家以及对于灰然的照顾,布兰卡小姐。”
“乐小姐哪里的话,分内工作而已。”布兰卡慌忙扶起了她,“况且以上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而已。基于现状的话,我和灰然还是会继续待在公司里吧——无论是不要打草惊蛇而引发麻烦,还是保住我的钱包来说。”
布兰卡不失时机的笑话成功缓解了隆重的气氛。而后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郑重地达成了如下的共识:
——替灰然保密,即使是煦月和可丞这样的挚友也要保密;
——我们四个学生不会插手调查MPA的事;
——布兰卡和灰然正常工作;
——灰然在非必要时不得变为灰然子,至于什么样的叫做“必要”,另外再说。



待庄重的宣誓结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正经事都说完了,那么……咱还是叫你小灰灰?”
说到我们之中谁能最先嬉笑起来,果然还得是灼灼姐。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抓住身边灰然子的手腕,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妹妹。在得到了对方腼腆的肯定后,灼灼姐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恣意地用脸颊蹭着她秀丽的长发。
灰然子则是满脸的绯红。看来她骨子里还是更适应自己原本的男孩身份吧,即使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大姐,也会对于异性忽然亲昵的举动而感到困扰——这一点,男女倒也没什么差别。
果然,在她与白忡相拥时,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放松与自然。
“下一个轮到你了哦,白霭小姐!”
布兰卡不失时机地轻轻在背后推了推我。正好灰然子脱离了白忡那儿,双手牵在身后扭捏地看向了我这儿——这女孩专有的羞怯真不知是演戏的老师教给她的,亦或是她自己学来的。
说起来,灰然子方才也谈到过我和他们俩渐渐“和好”的事。她肯定也在等待着哪怕一个拥抱,只是碍于之前男孩的身份和傲气才不便与我们两个姐姐亲亲搂搂的。
一旁灼灼姐还在拍着手鼓动着气氛,白忡也微笑着静静看戏。
“那个……姐姐,余……”
不等她说完,我稍带冲劲地扑住了她。和灰然落水后那一次相拥不同的是,尽管怀中的是同一个人,我却尽享着别样的感情。
“——欢迎你,灰然子。我,依然你的姐姐白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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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6 16: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伍之〇:其言劾也(上)

怎么……回事?
我的全身仿佛经历了左右存亡的考验般,包括大脑在内有种难以表达的沉重和酸痛感;分明是莫名地躺着吧,想就此睡去却始终不由地保持着清醒。偏要打个比方的话——宿醉?
然而我并没有之前酗酒的记忆,这一点我十分肯定。
奋力地睁开眼睑,好像是某处昏暗的房间。监护仪正滴答滴答,输液管正滴答滴答,窗户外正滴答滴答。
好一副熟悉而萧条的景致啊。
这里是我熟悉的医院。小时候由于常常在考试前后发烧,我成了医院的常客,为此没少被灼灼她们笑话过。
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医院。之前住的房间不是如此的……精致?外加上四面八方的日语和英语——啊,是这么回事啊。
我们的确是跑来了大阪“旅游”来着。
“叩叩叩”
紧接着三下富有节奏的敲门声,房间的移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看到我睁着眼睛与她对视,她会心地笑了。
“……”她说了句日语,只有些部分我能够听明白——应该是在问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我用英语使劲地缓缓问道:
“对不起,请问你可以说英语吗?”
“啊当然可以……十分抱歉。请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简单的询问后,她找来了一个和蔼的医生。医生替我检查一番后,用日语跟护士说了好一通,末了给我比了个“OK”的手势。
“哦哦,太棒了!”
就在医生离开房间后没几秒,又是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闯了进来。他仿佛找到宝藏般地看着茫然的我,说了句连我也能听懂的日语。而后他与护士又争了几句,护士好像拗不过他,沉默了片刻后对着我们浅浅一鞠后离开了这里。
“——你应该是灏垓来的旅客吧?”
目送着她拉上了门,男子转过身来,用我的母语流畅地说着。
“哎,原来你也是灏垓人吗?”
见我有些吃惊,他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我叫远山,如你所见是大阪的一名警官。我曾经在你们的首都始垓市留过好几年学,所以……说得还不错吧?”
话说,为什么日本的警官会跑到我们那儿留学?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困惑,尴尬地笑笑说:“那个啊,我本来是学国贸的。只是回到故乡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所以才又……”
“呃……远山警官?”
“是?”
“我想你来这里不是找我闲聊的吧?”
“啊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这样可不行啊,会被科长骂的,然后又只能吃光面了……”他边兀自着碎言碎语,边掏出了影视剧里常见的小本本,“方便的话能问点事吗?”
“当然,不过我好像只能这样躺在床上跟你说了,抱歉。”
“没关系。那么首先是姓名,嗯姓名……”


诚如你看到的、我的护照上写的,我名叫白忡。今年17岁,是灏垓国终灏市的一名高中生。
这次来大阪是受到了我弟弟灰然——对就是那个挺有名的童星——邀请,他计划于今年9月份在这里拍电影的。和我同行的人有我的朋友乐灼灼——对那个字念“音乐”的“乐”,而不是“快乐”的“乐”——和我的妹妹白霭。我们三人是来探望灰然的。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今天是几号……原来如此,那就没有问题了,谢谢你远山警官。
就是今天上午,灰然的剧组在葛城山的弘川寺取景——应该没说错名字吧,就是那个有名的“西行法师”……你也不清楚?哦那好吧——我们三人去围观的。因为灰然在这里很有名气,剧组的工作人员也相当照顾我们呢,明明和普通的游客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一部讲述呃……“浪客”?总之就是拿着长剑比武的影片吧,设定的故事背景也是在很久以前了。
就在大家中场休息的时候,有个挂着工作人员胸牌、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子从某个背包里翻出了把手枪——起初我们都以为是道具,其实仔细一想的话那个时代的对决怎么会有手枪呢——然后他举枪对准了我们几个人……啊。



可恶……剧组里面怎么会混入这种人的!
回想起白天时那惊心动魄的数发枪声、那惊慌失措四散逃开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们、那逐个应声倒下的最亲近的人们,仅仅是无为地坐在抢救室门前的我便不禁痛恨起自己的无力。
那种家伙,那种家伙……孤当时就应该追上去,朝着他歪瓜裂枣的脸面使劲地宣泄,把他的龋齿一颗颗捏下来,再用尽剩余的力气狠踹一顿!若不是,若不是她……
“不要去,灰然——”
当时布兰卡见那家伙撂倒哥哥姐姐们后又瞄准了孤,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孤紧紧护住。孤平安无事,她的后背上却连中了数枪。眼看子弹打空,那家伙撒腿跑向了一辆车。迟钝的孤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嘶吼着打算撒腿追上时,布兰卡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抚摸着孤的脚踝,轻声一语打断了孤。
犯人扬长而去,偌大的拍摄现场独剩下孤一人呆呆地伫立着;
幸亏早就躲开的导演保持了清醒,他及时地叫来了警察和救护车。由于都只被打中了一枪,三位哥哥姐姐早已脱离了生命危险,甚至方才走廊里有传闻说哥哥已经最先醒来;然而代替孤承受了犯人大部分怒火的布兰卡至今还在抢救室里躺着,存亡未卜。
……唉。
之前看到电视里“在抢救室门口干等”的情节时,孤还曾断言那潸然与踱步只是演技,现实中断然不会如此。
现在的孤则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其余不论,孤唯想再一次用嗔怪的语气换取你的苦乐;
再一次变成灰然子名正言顺地扑到你怀里撒娇;
再一次偷看你毫无防备的睡颜;
再一次听你夸奖孤的厨艺;
再一次执子之手……
——原来等到眼泪都流干之后,人只是会哭得更厉害啊。
“啪嗒”
抢救室的灯灭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对着等候已久的孤等短短几句。团里的翻译听后,始终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些温柔。
“医生他说啊,手术十分顺利……”他调整着情绪慢慢译道,“布兰卡小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接下来……”
接下来?接下来的事孤已经听不进去了。
很快地,载着布兰卡的病床被缓缓推出。她宛如睡美人般静谧冷寂,任凭孤百感交集而无动于衷。比起正在交头接耳、拨打电话的大人们,此时的孤甚至连一个可以传递感情的人都没有。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就在孤准备跟着医护人员找到布兰卡的病房时,一个男子宛若小丑般堪堪站了出来。若不是看到他手里微微晃着的警官证,恐怕孤早就不理不睬地跑开了。
“请问你是灰然吗?啊,敝姓远山,如你所见是个警察……”
警察吗……正好,孤也有一堆事情要请教请教呢!



多亏了医生的妙手,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我浑身的懒散与酸痛便烟消云散了。再醒来时,甚至有了去长跑也能轻松优胜的错觉。
当下我必须去解决的事,只有一件。
“请进吧……小——白?”
通过一系列的询问,我终于找到了灼灼的病房——虽然很对不起同样倒下的白霭和布兰卡,我也只能一个一个去探望了。
灼灼似乎也没有大碍。她靠在半摇起的床上,没有打着点滴的另一边的手里正拿着利乐包装的牛奶。见我来了,她稍稍睁大些眼睛,随后略觉费劲地露出了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哥哥……”灰然侍立在她旁边,“太好了,孤还准备过会儿去你那边看看呢……”
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是落下近半只了。
“咕——”
不管她是否愿意或是疼痛,我径直走过去一把抱住了灼灼。
“好啦小白,咱没事的,别这样……小灰灰还在旁边看着呢。”
虽然免不了往日的玩笑感,她的话语还是变得柔和了许多,仿佛被冻住的火焰般褪去了凌厉的外壳。
“灼灼,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尽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却禁不住鼻头一波又一波的酸涩,“直到昨天晚上我还跟没事一样的睡着,差点忘了自己一度险些失去的重要之人……你也是,白霭也是,布兰卡也是,灰然也是呜呜……”
虽迟迟未听到她开口,我只感觉她也伸出了双臂环抱住了我。



“那个,孤先撤啦,打扰啦……”
看起来哥哥恢复得最好嘛,不愧是孤的长兄。只是他一清醒就跑来找乐子姐腻歪,这令被完全无视了的孤倍感尴尬。在他想起也给孤一个薛定谔的拥抱之前,孤还是先拧掉爱迪生的钨丝吧。
姐姐那边孤方才去过,还是一副不肯醒过来的样子;接下来就直接去布兰卡那儿看看吧。
“哦哦灰然啊……”布兰卡的病房门口,导演他们正在挨个走出来,“布兰卡小姐已经醒过来了,你也赶紧的吧。”
由于进去的人数太多,孤只好站在一旁耐心地等探病的都走完了。当最后一个人低着头匆匆离开时,孤的视线恰好与布兰卡那习惯性的社交微笑对上了。这一幕,倒是颇具拍摄电影时的感觉。
“……”
接下来的数秒钟,孤等都沉默了。她用那双掺杂了太多颜色的眼睛看着孤,仿佛在等孤率先开口一般。
可是孤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哟布兰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哈哈”——不行;
“今日阳光明媚,恰如子之容颜”——呃,也不行;
“布兰卡,孤呜呜呜……”——绝对不行!
——明明哭鼻子是最不行的,然而孤越是这样劝谏着自己,就越是没出息地耷拉下眼皮子,以至于得用双手去捂住才行。
“太好了灰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然而她还是抢跑了。
狡猾的布兰卡!就算弄湿你的被褥,咱也不管了!



我们在医院里待了三天。
最健康的当属那时候被布兰卡的金钟罩保护妥当的灰然了。作为唯独一个能够出入医院的人,他被叫去警局好几次、帮我们从酒店取来了行李,还有机票的改签等等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其次是第一个能下地行走的我——其实和晚一天也能自由行动的灼灼、布兰卡她们没什么区别,总之是等着出院了。
尚未回应我们呼唤的人,只剩下白霭了。
据医生介绍,白霭的各项指标都很好,就像是小孩闹别扭般的“不愿意”醒过来。为了验证这个说法,白霭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医院也请来了大阪有名的专家会诊。甚至连我这个双胞胎哥哥都被叫去帮助化验、探寻基因方面的可能,但就是没有一点改变。
至于在我们这些门外汉看去,白霭只是甜甜地、正常地睡着了而已。不论是学着影视剧里那般握住她的手哭个不停,还是怀有歉意地轻挠她的脚底心,都毫无作用。异想天开的灼灼甚至打算学白雪公主里的王子那般直接亲吻上去——这个还是被我们拦住了。


第四天上午,我们依旧是聚集在白霭的病房里默默想着办法。
“那个……咱去买些喝的来吧。你们都要什么?”
受不了如此凝重气氛的灼灼终是站了起来。在得到我们各自简短的回复后,她拿起零钱包拉开了移门——
“哎呀。”
她险些撞上门外的两个人——呃……话说这两人的打扮……
靠前的人右眼盖着眼罩,左手大拇指与右手中指上戴着炫目的戒指,还拄着手杖——只是头发留得太长了些;
靠后的人恭敬地穿着黑色燕尾服,双手戴着白色手套,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热似的——只是个子未免太矮了些。
……这是从哪里的漫展回来的人吗?
“嗯……‘白霭样’,的确是这里没错了。”戴眼罩的人确认了墙上的信息后满意地点点头走了进来,还不忘拍了拍暂时愣怔在一旁的灼灼,“啊,麻烦也给我们两个买些饮料吧,不要冰的,谢谢。”
这是白霭的朋友吗?没办法,作为哥哥的我只好挺身而出了。
“两位是白霭的朋友吗,‘女王的看门狗’和‘恶魔仆从’?”
“啊啦好高兴,这里居然有同道中人呢!”戴眼罩的十分欣喜地对着身后的“木头”说道,而后又转过身来,“可惜我们并不是单单来找白霭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哦。”
而后他——或者是她——径直落座于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的模样。
“孤说你啊!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灰然不满地站起身来朝着不速之客指责道。见对方无动于衷,他气呼呼地走了过去,却被管家模样的人利落地拦下了。
“——注意你们的态度,灏垓的子民们!”他低沉而铿锵地说道,“这位正是尊贵的大鲛王之女唔唔唔……”
“哎呀呀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瞧瞧你……”沙发上的人赶忙捂住了随从的嘴,“我本来准备好的剧本都被你搅和啦!”
大鲛王之女,也就是国王的女儿——等一下,我没记错的话现任国王膝下几乎都是王子,好像只有一个公主来着……
“咳咳……”被称作公主的人重新坐下,慢慢地环视着我们几人,“终灏的乐家和白家吧……以及替我打工的布兰卡,嗯。既然都被他说破了,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把证件让他们看一下吧。”
“遵命。”
随从从怀里拿出一本证件,小心地摊在桌面上——那是我们灏垓的爵位证,是要求我们随身携带、平日里却根本用不到的东西。
名字什么的并不重要,光是爵位处的“鲟”字就能说明一切。
“……切,谁有能保证这东西是不是假冒的呢?”灰然很不服气地对此嗤之以鼻。其实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拿着伪造的爵位证在外国大肆炫耀、顺带着丢尽我们脸的愚民不在少数。
“哈,这个好办。电话给我。”公主接过随从手里的电话,“喂?是我啦……通知终灏市乐家的当家,让他给自己的千金立刻打一通电话,就说……嗯……‘月儿弯来月儿圆,月儿圆来人不眠’好了。就这样,拜托啦。”
诡异的片刻沉默后,灼灼身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乐叔。她接通后打开了扩音器,只听到乐叔淡淡地叹了口气,而后用熟悉的声音逐个将那句意义不明的话语复述了一遍。就在我们还没缓过神来时,又是公主凑上前去。
“嘻嘻嘻,多谢啦,乐大叔。”
“……原来公主殿下就在那里。我这里也是很忙的啊。”
“抱歉抱歉,正好遇上了贵千金而已。告辞!”
她挂断了通话,一脸骄傲地看着我们。那浑身散发出的神气劲仿佛在说“这下子你们好相信我的吧”。
“伪造声音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到吧!”灰然还在做着挣扎,“如果你真的是公主,怎么可能连像样的护卫队都没有、而是只有这么个瘦弱的人跟着呢!”
“这真是惹人发笑呢,小朋友。你见过带着护卫的超人吗?”
“超人?这……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人啊,你做梦呢!”
“噗嗤……”公主终于还是没忍住,颇具嘲讽感地笑了出来,“亏你说得出口呢……你自己不就是个超能力者吗?”
此话一出,我们几个都坐不住了。尤其是方才一直保持旁观状态的布兰卡,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有意识地探出身子护着灰然。
——这件事,不应该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吗?
“……”
我反复思考着是怎么泄露的消息,却没有任何头绪。
公主看着我们各自的反应,甚是满意地嘻嘻笑着。她吩咐随从拿出另一个证件,自己则是再度坐回了沙发上。
“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她接过证件,拿在手里晃悠着。
“——MPA总局局长,不是别人,正是在下我啦。”


恐怕这个令孤有些反感的人,真的是孤等的公主殿下了。
公主她具体叫什么名字孤等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在宫中有个响亮的绰号“末公主”,因为她是国王最小的孩子。
“……不过我更喜欢你们叫我的另一个称号‘殁公主’,就是那个‘歹殳殁’。这原本是下人们背地里的叫法,反正和‘末公主’同音嘛。被我知道后,其实我相当中意这个够飒够帅的叫法哦……”
据她所说,在她之后出生的国王的孩子都夭折了,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末”公主;同时王族们还在传着是她“克死”了其余孩子的流言,因此十分贬义地将“末”改成了“殁”——等一下,这个蛮狠的公主就是来找我们拉家常的吗!
“……‘天启’事件你们知道吧,那就好办了。我的母亲就是在感染了那个病毒后嫁入王宫,成了父王的侧室。换言之,我自己就是超能力者哦,也是这一代的王族子孙们中仅有的一个……”
好像她的王兄们都很是羡慕她拥有能力这件事——假如他们也有能力的话,无异于是给自己的王储之争增添了一大筹码。可是身为小妹的殁公主对于王位的传承毫无兴趣,她更希望能保持现状这样被一大堆王兄们争着宠爱、好似青草簇拥红花的日子——呃,这话题怎么又偏掉了?她就这么喜欢炫耀自己受到的宠爱吗!
顺带一提,她身边的随从叫做殁影——这肯定也不是真名,只是代指了“殁公主的影子”而已嘛!他也是个超能力者,能够以最多两个人为对象地进行持续的“完美防护”——即公主和他自己。
“……‘怪力小孩’事件后,父王终于认识到了超能力者的重要性——既是用途广泛的重要,也是严加管理的重要。于是他命人创建了MPA以集中管理这些孩子。唉——可惜的是,MPA一开始对待超能力者的手段十分铁腕,甚至残忍,留下了坏名声……”
等到这位“温柔善良”的殁公主稍大些后,她无法坐视和自己同样身怀异能的孩子宛如重犯般被MPA管束起来。于是她直接跑去和国王对峙,靠着凛然的正义感和万能的撒娇(后者肯定占比相当的大)全面接手了MPA,并开始按着自己的想法对这个颇具微词的机构进行翻天覆地的改革。比方说用下辖艺人公司的办法代替“坐牢”,让孤等拥有表演天赋或能力的超能小孩替她打工——
哎?那孤是不是还得叫她一声大老板?
听到这里,布兰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结合之前的种种,她应该是相信了殁公主所说的“宽松政策”吧。想想之前她还煞费苦心地准备密室、让孤等家庭成员了解底细,这不都成徒劳的事了嘛!
“——哈,终于把前提都说完了。谢谢你的果汁,灼灼小姐。”
“殁公主哪里的话,这是咱这个……呃……草民……”
“啊哈哈不要这么拘谨啦,这又不是在父王的御前。其实我比起灼灼你还要小两岁呢,可以的话当简单的朋友不好么?”
谢过乐子姐后,殁公主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姐姐的榻前。
“来说说正事吧。根据医院和警方提供给大使馆的资料来看,你们遭到的是明确针对超能力者的袭击,因此在MPA管辖范围之内;恰好我和殁影在京都旅——不,出差,所以就过来看看了。”
她尴尬地咳了咳,见孤等都憋住了笑意,接着说道:“打中你们的子弹都是特制的麻醉弹,其中还包含了一种令超能力强制觉醒的物质——当然对于没有超能力的人就只是麻醉作用了。”
“这么说的话……白霭她只是被麻醉了还没有醒过来吗?”
哥哥急切地问道,殁公主摆摆手示意他安静。她面朝姐姐闭上眼睛,仿佛在用未知的感官探知着什么似的。如此维持了数秒后,她的身体忽然软趴趴地颓倒下来,还好被殁影及时抱住了。
“……原来如此,”殁公主一手扶着额头,撑着殁影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我明白为什么白霭长眠不醒了——她变成‘人偶’了。”
人偶?
“首先,白霭确实是超能力者,她的能力是‘主动地与他人交换灵魂’。这么说很难理解吧,打个比方……嗯,她可以和她指定的白忡交换各自的意识。在能力期间,白霭以自己的意识操纵白忡的身体,反过来白忡也是一样。至于怎么变回原样,是取决于白霭自己的选择、持续的时间还是其他因素,我暂时不清楚。”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说起来我还没有介绍过自己的能力来着,难怪你们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呢。”她双手叉腰,满脸自豪地说着,“我的能力是‘借’——获得与某个指定的超能力者同等的能力,不过同一时间只能借到一个哦!”
“所以公主殿下是用这个能力发现了白霭小姐的能力吗……”布兰卡说道,“那么——”
“等一下等一下!怎么会有这么犯规的能力啊!”她的能力意味着什么孤很“明白”,因此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这样一来,MPA管理的超能力者不就都成了你的私人玩具吗!”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噗哈哈哈……这算什么?”殁公主笑得直不起腰来,“小朋友,我如果真有那个打算的话,怎么还会有今天这个改头换面的MPA呢?不过你说得确实很有意思,回头我还真得考虑考虑……”
——诶?难道孤不经意间点燃了什么的导火索吗?
“好了好了说正事,正事……”大家都在默默地等着这位公主自己切回话题,“就我看来,当时白霭被迫发动了能力,与在场的‘某位’交换了灵魂;又由于某些原因,她没能转换回来。”
“某位?可是除她以外,当时在场的人现在都清醒着啊!”
“——我可没说她只能和生者交换灵魂呢。”
殁公主冷不丁的回复,令孤等都不禁一颤。说起弘川寺里的著名事迹,孤记得其中好像有一件是“古时女子长眠于樱花树下”。难道说姐姐她碰巧——
“西行法师的后代有个名叫佐藤优子的女性。按照当地传说,由于需要镇压成妖作祟的樱花树西行樱,佐藤优子自绝于那棵树下了——而那棵树就在弘川寺里栽着。”
“可是这样一来,白霭她岂不是永远都……”
“不会。所有超能力者每次使用能力时,都有其‘最长持续时间’。等到时效一过,白霭的灵魂就会回到这个躯体里,而她自然就会苏醒过来。只不过,这可能要持续几个月——或者大半年……”



待到殁影耐心地将公主的话语再三重复后,我总算大致明白了现状。既然她确是我们爱戴的公主,况且在目睹灰然变成灰然子后我也放弃了“科学至上”的理念,我便姑且与灼灼她们一并赞同了她有关于白霭的提案——当然,她若是动用公主的权利,我们压根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幸亏她还算是很好说话的类型。
殁公主打算将白霭转移到国内MPA下辖的医疗设施去看护。在那里她会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公主还保证了不会给她做任何不正当的实验。至于治疗的费用,一半报销一半从灰然工资里扣。
等到白霭苏醒、完全康复后,作为提供了庇护的交换条件,MPA希望她“能去国外上学,将来学到了先进的知识后回来报效MPA和她的祖国”——之类的都是后话。用公主的话来说就是:
“嘛,尽管这是我尚未改革掉的地方,我个人还是想要充分尊重白霭的选择的。这件事就等她醒来后再讨论好了。”
……
唉。
白霭和灼灼自小和我几乎始终生活在一块儿,就连学校里的班级都是同一个(“极昼”后我也短暂地转过校,进了初中后还是在一起的)。尽管殁公主允许我们随时可以去MPA探病,一想到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看不到她了,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
——很明显,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现在不是被允许单单颓废的时候。贵为王女的她伸出了如此援手,同样作为拥有爵位的人我,可无法和普通百姓那样简单地说“十分感谢”就可以了。究竟应该怎么做才不会有辱自家呢?
……
哎。
“那,那个,你们别都这么沮丧嘛!”见我们都在为白霭的事情难过,殁公主在安排完各项事宜后迅速返回了房间劝慰道。
“公主殿下,本人白忡十分感谢你对于愚妹白霭所付出的这一切……”尽管还没有想好之后的对策,我只好先用言语直截地表达着最低限度的感激,顺带着一个深深的鞠躬。
“你们这是干嘛啦?”看着灼灼她们也在学着我的样子弯腰致谢,殁公主不悦地念叨着,“这既是作为MPA局长的分内之事,也是作为王族该有的、庇护子民的行为,更是身为普通朋友的友谊。”
“公主殿下居然能将我们视为朋友,真是惶恐之极……”
“——你们再这样,我可就真的要生气啦?”她狠狠地用手杖戳了戳地板,“真是的,好不容易从王宫那个教条的地方跑出来,然而你们对待我的态度还是那么正经,就这么介意我的公主头衔吗!”
那个……希望我们称呼你为“殁公主”的人,也是你自己吧。
“呼,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来用自己的能力缓和一下气氛吧。”
方才还努力展露出一副威严样子的公主瞬间换上孩童般的嘻嘻笑脸。在排除了因年龄过大而不可能拥有能力的布兰卡后,她首先盯上了之前和自己一直过不去的灰然。
“哇,这是什么——”
若是国王大人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也变成了儿子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气昏过去。“深谙此理”的殁公主在简短却直接地搞清了灰然的能力后,还是红着脸变回了女儿身。末了,她还特意给布兰卡的上司打了电话,命令对方给布兰卡、灰然二人加薪、加福利,以确保他们不会有跳槽之类的想法。
自己的弟弟能受到公主的“青睐”,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呢……
而后殁公主又对着灼灼使用了能力。可惜的是,灼灼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她没有“借”到任何东西。听到她对于灼灼“无能”的判决,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最后轮到我了。既然作为双胞胎妹妹的白霭都有能力,估计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了。这种相当中二的设定在动漫和小说里出现就足够了,真到现实中缠上了身、让自己免不了跟恶势力的躲躲藏藏和医院警局的进进出出,还是肯定让人敬谢不敏的。
“……”
和感受白霭时一样,殁公主在殁影的保护下闭上了双眼。期间她脸上有一瞬间露出了点点不适的感觉,便再无任何事发生了。
“……哎呀哎呀……”
她睁开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请问,那个……我的能力是什么?”
面对我的问题,殁公主选择了沉默的微笑作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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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8 15: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伍之〇:其言劾也(下)

下午,殁公主命人安排了当日启程返回终灏的专机,为了尽早且安全地把白霭转运到她所说的医疗机构里。傍晚在大阪的机场送行仪式上,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趁着我去厕所的空隙,逮着我又是递送名片又是好言相加的,希望日后多加联系。
据他所说,殁公主向来不喜仗着公主身份行动,比方说乘坐航班时她只选择经济舱;这次她为了白霭的事竟然能打破以往的习惯,可见我们这个“默默无闻”的白家背后是有多少玄妙的。
——如果真有这种东西,我还希望有谁能明确告诉我这个现任的当家呢。
玩笑归玩笑,殁公主过分的殷勤确实引起了我的担忧。
从短暂的接触来看,除去公主和局长身份的她也只是个与我年纪相仿且志趣相投的女孩罢了,如果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助我们那就最好——虽然如此的“人情债”是最难还明白的。
可是万一她对我们别有所求呢?即便她明确地表明过自己厌恶宫中尔虞我诈的假面生活,依然存在着“近墨者黑”的可能性。
至于我们能回馈给她的东西……哎,一个家道中落的旧贵族能剩下什么?总不能是举家向她宣誓效忠、成为她的直辖家族吧……
“小白?”
不愧是王室的专机,内部的装潢堪比五星酒店的总统套房。每个人的座位都相隔甚远,原本应该就坐在我旁边的灼灼走了好几步才得以向我搭话。
“嗯?啊,是灼灼啊。”
“你怎么了,还保持着一副愁眉苦脸?还在替小艾担忧吗?”
换作平时,在确定不会被殁公主和殁影听到的情况下,我肯定就直接开口跟灼灼商量起来了;可是今天的我总觉得像是有块石头卡在心里,对着些说不清的东西无谓地提防着,欲说又还休。
“……咱看你还是太累了,”迟迟等不到我一句回应的她叹了口气,“之前争着第一个拔管下地,也是在逞强吧?趁着现在好好睡一会儿吧,落地后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咱,就不打扰你了……”
大概正如她所说,我是在“逞强”……吗?
带着林林总总的思绪,我还是舒服地窝在座位里睡着了。
飞机落地后,MPA的工作人员一路畅通无阻地将白霭运送到了终灏郊区的某个“私人”疗养院。在看着我们办完了手续后,殁公主又说了几句并无利害的话语后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殁公主!我还有些事想请教……”
无论她是打算做完好事两袖清风而去,还是就此居于幕后另作他算,我都迫切地希望能趁早知晓她心里到底是如何思量的。
“哎呀白忡,今天都这么晚了,作为绅士的话是否该给我这小女子一点私人时间呢?”她无奈地耸耸肩,“……好吧,看在你对于‘二次元’的品位也不赖的份上,殁影——”
“明白了。”
简短的回复后,殁影掏出张卡片递给我。
“这个是他的联系方式。就算我个人对于你们几个相当感兴趣,如何适当地建立额外的友谊,还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呢。”
“明白了,不甚感激。那就请允许我改日叨扰了。”
“所以我都说啦,你这个人明明才比我大一岁,偏偏要摆出副大当家的做派来……算了,反正不管我怎么说都没用的吧……”


几天后,可丞和煦月也得知了白霭住院的事。由于灰然还有工作,灼灼驾车带着我们三人先行赶去了疗养院。
看到了一如既往还在沉睡的白霭后,煦月表现得像个信徒。她双手合十对着白霭振振有词,末了拨开睡美人的头发,对着那额头轻轻一吻。做完这一切后,她沉默地走了出去——据之后偶尔外出的灼灼说,煦月躲在厕所里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相较于煦月的含蓄,可丞当场就在不停地抹着眼泪了。那份感情早已超越了班长对待普通同学的关怀了——大概他真的是很喜欢白霭吧。嘛,只要他们两个自己觉得合适,我是不会多加置喙的。
然而仅仅是“哭”似乎并不能说明可丞对白霭的感情。这家伙在振作起来后就跑去缠着医护人员问东问西的,什么“病房内能不能添置些具有功效或寓意的花朵”、“是否可以演奏乐器”之类的。他莫不是想在这里办一场音乐会、企盼着得以打动台下的观众吧!
归途上,我们四人定好了近两个月轮流来探望白霭的日程表。考虑到这件事会“常态化”,我们就不得不抑制住多余的感情。



“诶——今天也有这么多工作嘛!已经两天没去过疗养院了,正巧哥哥和乐子姐今天会去……孤真的很想去探望姐姐了!”
“你关心白霭小姐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那个公主也说过吧,姐姐现在可是仰仗着你的薪水才得以好好休养的哦!你想啊,若是她哪一天醒过来,看到你因为过分的担虑而怠慢了工作——”
布兰卡真是的,平时习惯于打马虎,一谈到工作就这么认真。果然还是因为孤作为灰然子和她相处的时间太长了吗,以至于被她一步步“揪住小辫子”似的。要不还是改回古文的语气?
今天又是个下雨天,幸好孤扮演的角色并不是那种“在雨中等一整个晚上”的情种,打着雨伞说上两句就好了。当导演宣布中场休息时,孤返回了布兰卡那儿,碰巧她正在和另一人交谈着。
“灰然你回来啦,辛苦了!刚刚那一段演得真好!”
“……煦月姐?”
来者正是姐姐的好闺蜜秋煦月。自孤上次的“周年派对”后,她便开始主动接近孤——大概是被灰然子的俏丽与天籁所吸引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比起总是在机场堵着孤、摇着牌子的大妈们,她算是文雅多了;再加上她对待哥哥姐姐们都十分友好,还时不时地跑来孤家里蹭饭,孤也是挺中意她的。
等孤喝了几口水后,煦月姐说想和孤在附近的公园里转转。
早听姐姐说过,煦月姐是个厌恶晴天、喜欢下雨天的怪人。待到细雨霏霏的日子,若是约不到姐姐她就会一个人撑着伞跑出去转悠——似乎这种行为能给她带来“灵感”和“故事”。
布兰卡看了看腕表,说是能给孤等十分钟,而后便打着和孤合撑的打伞跑去忙商务了。然而孤方才的道具伞也已经归还了……
“没关系,我们俩撑一把伞吧,虽然可能有些挤。”这么说着,她将自己的折叠伞递给了孤,“拜托你打伞了哦。”
还记得姐姐她们去军训的那一回,孤被乐子姐抓去陪姐姐组队定向越野来着。那时候由稍高些的姐姐打着孤等两人的伞;两年后便轮到更高些的孤来替和姐姐差不多高的煦月姐打伞了么……
不知不觉间,孤也长高了啊。
“——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灰然?”
雨天的公园里渺无人烟,唯有地上星点分布的水洼在泛起丝丝涟漪。仿佛到了女主向男主表白的片段,煦月姐冷不丁地说道。
“如果是要孤的签名专辑,一会儿让布兰卡给你啦。”
“不是不是,虽然你愿意送我这个我很开心,”她顿了顿,转过身来很认真地看向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灰然你——其实是个女孩子吧?”
语出惊人后,煦月姐快速地说明了她如此判定的依据。诸如什么“其实我也是个超能力者”、“我可以在雨天看到他人的记忆”、“我们是从一个孤儿院里出来的”……接连不断的杂乱话语就像乌贼喷出的墨汁般蒙蔽了孤的视野与大脑。
短短十分钟很快就到了。尽管孤有了一堆想立刻跟她确认的事情,无奈于布兰卡反复的催促只得继续工作。幸好煦月姐没有懵完人就跑的恶趣味,直到今天的工作全部结束,她始终都在孤能看到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不介意的话,我想和白忡、灼灼他们也谈谈。”
根本不需要她提出来,孤一开始就打定了要带她回去和大家说清楚的主意。布兰卡载着孤等一起回了乐家,希望煦月姐在路上能好好地理清先后思路,否则今夜谁都别想入眠了。
“——啊,布兰卡小姐也请留下来吧,方便的话。”
到家后,她看着车里正在设置导航的布兰卡如是说道。


不久后,哥哥和乐子姐也回来了。煦月姐特意出门相迎——大概她又想用那个“雨天的能力”来确认些什么吧。
“那么——请各位仔细听我的自白……”
简直是孤上次作为灰然子时自述的复刻,只不过这回的主讲人是煦月姐,而孤正惴惴不安地坐在一边罢了。
煦月姐和孤曾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孩子,即她也是超能力者。在她被领养的四个月后,MPA接管了孤儿院——现如今煦月姐正在致力于寻找儿时玩伴却毫无收获,也正是拜此所赐。
至于她的能力,则是和天气息息相关。
晴天时,她会和吸血鬼一样打不起精神;
雨天时,她能通过天然积水中别人的倒影看到他人的记忆;
雾天时,她能以他人记忆为基础,造出类似海市蜃楼的东西;
……
正是运用了雨天的能力,她看到了孤曾变为灰然子的铁证,看到了姐姐过去极度颓废的低谷期,以及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呃,虽然最后一项她本人没有承认,但肯定有的!
“……实话实说,我也看到了之前你们在大阪受袭的全过程,当然也包括了那个装束奇特的公主。她好像说过‘自己是MPA的现任局长’,而且还大刀阔斧地改变了这个不甚人道的地方吧?”
说到这里,煦月姐的语速略略加快了些。
“我并不想追究些什么,只是想作为一个超能力者获得和公主交谈的机会……不,事实上我对于伙伴们曾被MPA迫害的事还是耿耿于怀的。唉——果然我还是期待着让她亲口对我说些既定的事。”
“呃……总之你希望我帮你去联系殁公主对吧?”哥哥站了起来,“煦月你能向我们坦白这些,便是对我们足够的信任了。尽管我个人对于殁公主……不,没什么。我现在就和她那边联系。”
在接受了煦月姐诚恳的道谢后,哥哥拨通了公主的电话。在说到“何日何时”碰头时,煦月姐在确认了自己的手机后说出了一个精确到小时的时间点;至于地点她毫无要求,便定在了疗养院。
“没想到煦月小姐也是个厉害的能力者呢,”趁着他们洽谈的时机,布兰卡苦笑着说道,“简直和公主殿下不相上下的‘厉害’。”
“是啊——如此看来,布兰卡你替小灰灰苦心造出的‘密室’根本就没用了嘛!”乐子姐捂着嘴也难掩满脸的坏笑。
“唉,原来是因为这种原因才靠近孤的吗……”
本以为煦月姐也能成为孤的粉丝呢,好失望,哎。



煦月为什么会将约定的时间精确到小时——直到那天我们才明白过来,倒不如说是很符合她的“意料之内”的原因。
整整一天,都在诉说着令天地皆潸然动容的闷热。
“欢迎你们……哎呀,那个小家伙没来啊?”
殁公主和殁影打着伞在停车场等待。今天扮演的是手持斩魄刀的黑衣使者吗……不得不佩服这个大小姐在这方面的喜好之深切。眼看着再三叮嘱想见到的灰然并不在场,她似乎显得有些失落。
“抱歉,愚弟今日有歌曲录制无法前来。那么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电话里提到的、希望能觐见殁公主的秋煦月;煦月,这位便是公主殿下,以及她的随从殁影。”
“公主殿下您好,我是秋煦月。十分感谢您愿意拨冗相见,怎想还劳烦您在这里——”
“客套话就免了吧,煦月——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没有问题……”
借着低下头的契机,煦月好像一直在看向水坑里公主的倒影——该说不愧是你么煦月,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来揭公主老底的吧!
“呼……”另一边殁公主也在打量着煦月,“你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吧?殁影,你带着白忡和灼灼先进屋去喝茶吧。”
“明白了。”
殁影摆出一副“请”的姿势。本想多看一会儿的我和灼灼只好跟着他的指引走向屋子,身后传来了剩余两人交谈的模糊声音。
“——那我们走吧煦月,能陪我在雨中漫步片刻吗?”
“——这,真是不胜荣幸。”
原本煦月肯定是要想办法将殁公主留在雨里的。虽不知道公主此举是有意还是碰巧,反正也是遂了煦月的愿吧。
“——‘秋天和煦的月光’吗?真是浪漫的名字啊!”
“——多谢公主盛赞……”
之后就听不清楚了。嘛,本来就不该是我们偷听的事情,就交给煦月她们自己解决吧。


这场估计足以解开煦月十几载心结的谈话,仅仅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首先是殁公主面露疲惫却不失笑容地回来了,她告诉我们煦月在结束谈话后独自留在了后花园里,情绪好像还“不失很稳定的样子”——言下之意便是希望我们去找找她。
煦月果然还留在顶部镂空的小亭子里。撑开的伞被甩到一边积蓄了不少的雨水,而她本人则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大剌剌地坐在瓷砖上、掩面痛哭着。从她并不抗拒灼灼的接触、还和她紧紧抱在一起来看,这应当是喜悦与释然的泪水吧。
——打着伞傻傻站在一边、却无法介入的我如是想着。
……请你告诉我,哪里的天空,不下雨……
待两只落汤鸡互相搀扶着、湿湿嗒嗒地回到大楼门口时,殁公主又出现了。她让殁影递上热茶,还好心地安排两人去空房间洗澡更衣——如此温婉贤淑的做派,真是和她这身衣服不搭啊。
“白忡你站住。难道说,你想去和她们共浴吗?”
不好不好,下意识地跟着带队的殁影了。
“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好像还有些话想跟我说来着吧?”殁公主带着我走进院长的办公室——不用说,院长自然是不在的——还很是顺手地倒上了两杯水,“现在我有空了——嘛,只是现在。”
“只是现在?”如此不经过思考的突兀问题,若是遇到其他国家的公主恐怕我早就被护卫叉出去了吧。
“对啊。虽然MPA总部在终灏,我也一直借着如此的名义赖在这里不回始垓去——可是父王对我甚是想念,连连催着我回去。况且还有诸位王兄们等着我去鞭……咳咳,遍个请安呢。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估计明年前都回不来了吧……”
王族的大家都很不容易啊……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那么请允许我长话短说了,殁公主。尽管这可能会惹你不悦,但我身为白霭的兄长、秋煦月与乐灼灼的友人,还是想向你再一次地郑重道谢。以后凡是有白家能派上用场的地方,还请——”
“你啊你啊,哎……”她摇了摇头,“听我的朋友们说,白家的大少爷从前分明只是个全无贵胄做派的文艺宅男而已。现在怎么感觉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果然是被麻醉枪打傻了么?”
“那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贵胄吧。”为了不让她发火,我只好卸下这“道貌岸然”的兢兢业业,“像公主你这样体恤平民的王族是值得我尊重的人,这般恭敬亦是发自内心,绝无半点虚言。”
“嗨——我也是明白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了?”她咻地拔出模型刀,将刀尖直直地对准了坐在沙发上的我,“‘啊呀呀完蛋了,不小心欠了别人一个大人情,况且对方还是一国之公主……我该怎么巧妙又体面地去答谢呢’——八九不离十吧,杞人先生?”
“……”虽说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就这么直白地被她说出来还是令我哑口无言,想点头认同又仍需再三犹豫。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了。由于我有不少年长的王兄都分掌着某些商业、建造之类的部门,始垓那边跑来溜须拍马的财阀人简直比御花园里的蜜蜂还要多、还要殷勤。”大概是耍帅的目的已经达到,殁公主缓缓地收起了刀,背过身去悠悠说道,“——啊,真是烦透了那帮人,还是在MPA里待着舒服,没那么重的戾气。”
“……原来如此,没能考虑到公主的难处真是抱歉。”恭敬的态度居然也会踩到雷,该说不愧是自满于“殁”之称号的人么。
“所以啦——”她再度面朝向我,半是蹙眉半是笑靥,“我愿意帮助你们除了是由于如此职务与身份的义务外,更多的是出于朋友的援手——啊不过你不要误会,觉得我没什么朋友才会说出这种话的。朋友越多越好,这一点总是没错的咯!”
用一种并不甚恰当的比喻来说,殁公主她对待野猫们富有同情心,无论是哪一只她都愿意给与食物,也是同样地不求回报——哦对了,如果再加上她自己的意愿,那么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殁公主自己也是一只猫,起码乍看之下与我们这些野猫是平等的。
“明白了。那就请允许我僭越——不,请让我庆幸于结交了如此可以两肋插刀的挚友吧——这样可以吗?”
“两肋插刀噗……”她终是露出了盈盈笑眼,“我可没有那么热血豪爽。你别以为我今天作了这般打扮,就代表我是个喜欢耍刀舞枪的女子了。”
“呃,是我失言了,对不起……”
“别介意。”而后殁公主伸出了手,“请多指教啦——哦对了,别以为我是想让你吻我的手背!”
“自然,”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请多指教。”
那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和动漫、小说有关的话题,直到殁影前来通知道“两位小姐都沐浴更衣完毕、准备返程了”。
“——啊对了等一下白忡!”
在我将手搭在了门把上时,殁公主如梦初醒般地喊住了我。
“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我上次在大阪的医院里有看过你的能力吧?那个时候我没有说出来,是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在大家面前直言不讳,况且当时我也觉得不告诉你更好些——”
说着她递来一个密封好的信封。
“——嘛,仔细想了想,还是将是否要知道的决定权交给你本人比较好。答案就在这个信封里,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就打开它、然后按照里面的指示去做就行了;当然你直接丢掉也可以。”
我的能力——呵,接连忙着白霭与煦月的事,连我自己身上的未解之谜都耽搁了这么久。多亏了这位细心的朋友还在替我惦记,我岂有任凭如此疙瘩一直逗留在脑子里的想法?
等到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打开好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耶?
睁开眼,果然又是陌生的天花板——不知为何,对于这样的现象我似乎早已习惯。不论是稍早前那个充满科幻感的实验室,还是规规矩矩的和风房间,以及现在的……高档病房。
呼,总有种自己沉睡了很久的感觉。恰好旁边的柜子上有一面小镜子,那角度正好能看到我现在的脸——正是白霭本尊,虽然比起上次看到时脸要瘦削一些,头发也要再杂乱一些。
——上一次?这么说,上一次是多久以前了?
——啊,找到了,一旁的监护仪上显示着时间呢。
“2016年——4月——唔……”
我试着回忆作为“白霭”的过去,脑子里却始终重叠着另一个留着短发的人影。伴随着“她”而来的,还有那隐约的炮火声、那精致的单人囚间、那大会堂里与某人的相遇、那帅气的男装、那深情的点唇、那终日的浑浑噩噩、那弥留之际的身边哭笑……
——等一下,我怎么觉着还有另一套“记忆”呢?
同样是那个短发的女孩,我却还记得某棵绚丽烂漫的樱花树、某个打着伞来踏春的人、某种妖孽作祟的说法、某位高人的指点、某日最后见到的明月、某封没有寄出的信……
……
那种事怎样都好。我本来就是白霭,即使通过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一些方法使得我“暂时地与他人交换”,还是不应该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既然这样,就来自我介绍一般地复习一下吧——
我叫白霭,黑白的白,雾霭的霭。1998年2月出生,现在已经18岁了。我家住在灏垓国终灏市的……我家?
“噢……‘极昼’……”
由于“极昼”事件,如今我是寄住在一个姐姐那里的,姐姐叫——乐灼灼,我叫她“灼灼姐”来着。
除此以外,我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比我小四岁的弟弟,灰然——他是孤儿院领养来的孩子;还有一个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他的名字是哪个字来着?冲?充?憧?还是舂……”
我记得就是这个读音的——啊。
说起来,作为“短发女孩”时的我也曾考虑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我还专门编了个顺口溜来记忆——
“左羽右中,凌霄直冲”
左羽右中……
——想起来了。
那个曾光着膀子耀武扬威的狼虎相。
那个曾右脚受伤恹恹卧床的小胖墩。
那个曾坚韧不拔偷天换日的替罪羊。
那个曾紧紧相拥潸然泪下的爱哭鬼。
那个曾睥睨权贵愤然泼墨的老倔头。
那个曾普度众生挺身而出的贵公子。
那个曾屡败屡战野火不尽的春生草。
那个曾危坐台下无言资励的聆听者。
——那个与我共度了18载人生的至亲之人。
他叫白翀。也叫白忡。
从今以后,我决定继续叫他“翀”。


第二天,院方向我的亲朋好友们通告了我终于苏醒过来的喜讯。一时间病房里又哭又笑又叫又闹得,只叹我目前空有招呼众人的精力,实无挣扎着坐起来与他们互动的体力。
嗯……冷可丞班长没有来。我记得他是一个多才多艺、待人真诚的佼佼者,还曾教过我小提琴。有些可惜。
那其中有两个新来的面孔。据翀介绍,那位穿着Lolita的女孩是国王大人的女儿殁公主,另一位是她的随从殁影。正是两位从在大阪时开始的活跃才保证了我长久以来的安全。甚是感谢。
其后殁公主向我介绍了“MPA”和“超能力”的事情,她还指出我拥有着“与别人交换灵魂”的超能力——也算是给我的超自然现象加注了官方的解释吧。
再之后煦月和翀也坦白了他们超能力者的身份,同时煦月也为她无意间窥见的我的过去而诚恳地道歉。当我问起翀的能力时,一直在欢声笑语着的他忽地沉着下来,语塞片刻后他讪笑着答道:
“是让自己的运气变差的‘被动’能力啦。哎呀呀,早知道就好了,以后抽签、买彩票之类的事就别找我了啊哈哈……”
总觉得他的眼神在躲避着我,是没有如实相告吗?
午后,殁公主又跟我们谈起了以后诸多的康复训练,听起来对于现在的我颇具挑战性,也给了我再度靠着双腿站起来的信心。
“——以上。接下来是有关于白霭出国留学的事。”
紧接着她说起了这个之前和翀他们有过协议的提案。
说实话,打小习惯了和翀一个班级的我突然要远离家里人远赴外国,的确有几百句话也说不完的不舍与不安。
然而我本来就落下了一年的功课,以后想和翀、灼灼姐再“平起平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况且这是能切实回馈殁公主重恩的为数不多的我所能及之事,于公于私我都应该答应她。
“谢谢你答应这件事,白霭!”在得到我决绝的回应后,殁公主乐得宛如个孩子般拍着我的手,“朋友就是应该互帮互助的嘛!”
朋友……吗?原来这位公主已经将我视为一个朋友了?
有些不好意思,我稍稍地挪开了看着殁公主的眼光,恰好看到翀站在另一旁。他的苦笑在一众冁然中显得格外耀眼。


“呵,又下雨了啊……”
待到傍晚时,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殁公主和殁影还有其他事已先行离开了;没过多久,布兰卡也带着灰然去录制节目了。
“煦月,方便带着我出去转一转吗?”
听说煦月“看到别人记忆”的能力只在雨中可以发动,为了理清这大半年我作为“谁”在“哪里”经历了“什么”,我试着拜托她帮我看一看。她愣了愣,答应之后从房间的角落里推来辆轮椅。在大家的合力下,我被稳稳地安置在那上面,任由煦月推了出去。
“那个,要我跟着帮你们打伞么——”
“哎呀,给女孩们一点闺蜜时间啦,你这糙汉子!”
灼灼姐笑着对我比了个剪刀手,及时地挡住了不明事理的翀。
出了楼宇,煦月首先对着我再度道歉——是为之前未经过我同意而偷窥我记忆的那些事。哎,可惜没有力气去拥抱她。
“孰言雨欤,雨兮言曷?”我只好念叨道。
“……小白?”
“这是灰然对我的评价,‘有谁会和我说话,我又会说些什么呢’,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正如你所知的那般,我在‘极昼’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很是颓废,不愿意主动搭理那些可能成为朋友的人,也不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
“……”
“直到煦月你的出现……”渐渐感觉到鼻头有些酸涩,我不得不合上眼睑,“你是我上高中后第一个来主动靠近我、走进我生活的挚友。虽然——”
虽然你所用的办法实在是有些过于……蛮不讲理了。
然而你正是那个听雨者,同时也在切身感受着雨的呢喃。
请你抬起头来,露出与这雨天相衬的笑脸吧,温柔的煦月。
十分感谢有你的陪伴。你用雨与雾的魔法,向我诉说了这个太阳躲在阴云后的世界,依然多姿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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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9 13: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陆之一:其言鉌也

“啊有了有了,小白!这边这边。”
“抱歉有些来晚了灼灼,宿舍里新认识的兄弟们说什么也要跟我开黑几局才肯放我出来……”
“第一天就这么熟络吗,男生间的友谊真是不可思议呢。”
“啊哈哈……话说你们专业的课程怎么样?”
“糟透了!咱真是后悔那时候乱填志愿,又是高数又是概率论的……明明是个文科专业搞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
“其实高数什么的似乎每个专业都要学哦……”
“哼!临考的时候咱就来拜托你啦小白。你们专业的课呢?”
“唔……说不上有什么深刻的感受。毕竟我早就忘了小时候第一节英语课是怎么上的了,换成其他语言也是差不多的吧。”
“……哎,要是咱们能走读就好了。住在家里就是隔壁房间的距离,现在碰个面还要骑车跨过整个校区,真麻烦。”
“好啦别抱怨了,快点打开电脑看看白霭发来的邮件吧。”
“话说她们那边居然是九月二号开学吗……晚一天开学正好填上了咱们两边时差的隔阂、能让咱们和她们‘同一天’开学呢。”
“真是神奇……等一下,我们和她们差了18个小时,也就是说白霭她在熬夜给我们写信吗!”
“太感动了呜呜……好羡慕你这家伙,有这么好的妹妹啊!”
“收起你的假哭吧灼灼。好了,点开——”



致灼灼姐和翀:
感谢你们早上能去机场送我,希望这没有让你们错过早上的第一节课。虽然我们仅仅分别了半天,然而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将所见所闻写下来与你们分享。
说实话,我原本对于开学当天早上才飞抵该城市的局促深感不安。然而在我还没落地前,便被空中俯瞰下去的景致吸引了。这是座不输——不,是远胜终灏的大都市。相同的语言环境和四通八达交通网带来的源源活力令我感觉宾至如归——不过呢,我完全听不懂当地的方言,这无时不刻地在提醒我:此处终究不是故乡。
殁公主帮我选择的学校也是当地的名校,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接下来我得努力学习了。该校有个名叫“狂欢节”的主题节日,有点类似我们这边的“文化交流日”,很是期待。
不过最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我在同一个班里遇到了熟人。
她们是姬音和白御的姑侄组合,以及名叫东方她的女孩。
就和翀一样,姬音是在当地甚负盛名的学生。只不过她出名的原因并非是拥有爵位——倒不如说这里根本没有爵位的说法。姬音是当地一家龙头企业前老板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老板。虽然如今她的公司没有鼎盛时期那般多的实力了,却也在商界叱咤风云。
白御是姬音的侄子,但与姬音同岁——我们白家从前也有这样的亲戚吧。出于尊重长辈的缘由,即使在人前他也逮着姬音喊“二姑”呢,真不知道姬音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至于东方她么,“天外来客”——这样来形容她似乎一点都不夸张。容貌姣好,学习优秀,体育强势,才开学一天就和班上的所有同学打成一片。即使是可丞那样的全能手,在她面前恐怕也要甘拜下风吧。另外,她和我一样也是从外国来这里学习的。
开学第一天,我们四个很久前就认识的人得以意外而戏剧般地重聚,大家都很高兴。我们四人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又一同参观了姬音参加的社团。姬音赠予我和东方她一人一盆小苍兰,旨在突出我们之间深厚的友谊。
——对了,翀和灼灼姐最关心的居住问题也解决了。
由于种种原因,在早上抵达学校时我还没有定下晚上住在哪里(这当然不是殁公主的疏忽)。碰巧东方她也没有敲定这件事。
我还和她在盘算着哪里的酒店最适合呢,姬音便邀请我们俩住到她们家去。她和白御两人住在市中心的大房子里,家里也只有她们二人,空出了不少房间。虽然这么做显得相当厚颜无耻,我们还是接受了她的美意,于是便定居在她那里了。
所以说,你们若是需要邮寄实物的话,地址如下……
明天是周六,我们四人商量好一起出去逛街。姬音说这座城市哪里都好,就是缺少名气够响的特产。因此还请二位尽早告诉我想要些什么,否则的话就只能靠我个人的喜好了。
先这样,祝灼灼姐与翀贵安。
白霭
P.S. 为了避免打扰姬音她们休息,我只能将写给灼灼姐和翀的信件并到一处了,还请见谅。



“姬音,白御,东方她……呃,小白你对这仨人有印象吗?”
“完全没有,白霭她是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到如此挚友的?”
“是啊,居然还愿意借房间给她住,不禁让咱怀疑这是诈骗啊……噗,你瞧瞧咱们,简直像小艾的父母亲一样爱管闲事呢!”
“恐怕还真不是诈骗。她说的这家公司我也有所耳闻,它在业界最出名的并不是其他东西,正是由于其领导人为一个女高中生。”
“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好了灼灼,与其感叹这些个没用的,我们还是考虑考虑要什么礼物吧?我刚刚查过了那里的特产,叫——‘五香豆’?”
“零食吗?那也不是不行吧。”
“那你就回她要五香豆好了,等我回宿舍后我得再想想。”
“诶?你现在就要回去了吗,小白?”
“呃,那个……兄弟们晚上约了出去撸串喝酒……”
“喝——酒?噗哈哈哈……别逗咱了,你会喝酒?”
“意思意思啦,反正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吹得能喝,也不需要我勉强撑场面了,示个弱喝几口作数。”
“——需不需要咱去接你啊?到时候别直接睡倒在马路牙子上,那可就把咱的脸都丢尽了。”
“不至于吧……”
“行,那咱也回去想想怎么给小艾回信了。”
“对了,明天晚上有社团活动,别忘了来参加!”
“你当咱是谁啊!到时候别是咱去找你就谢天谢地了!”



“OK!卡!休息十分钟!”
听到导演的指令后,孤松开了与孤作恋爱对手戏的女演员。比孤年长两三岁的她向着孤略略低头致意,而后离开了。
但愿孤没有做一些太出格的事情啊……
“布兰卡!孤不是让你在休息室待命的吗!”
回到场边时,不该出现在那儿的布兰卡正坐在椅子上敲击着架在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今天是孤首次出演恋爱剧,免不了会因为“与部分女演员产生较为暧昧的肢体接触”而感到害羞。
不知为何,孤最不希望布兰卡看到那些镜头。难道是孤觉得她看到这些会产生某些负面的情绪——亦或难过的其实是孤自己?
“哦哦灰然啊,你辛苦了。”布兰卡只是笑笑没有起身,拍拍一旁的空座示意孤在这里小憩,“正因为今天是你第一次演和女孩子搂搂抱抱的场景嘛,我还是挺放不下心的……”
“放不下心?”果然她是怕孤做得过激了吗?
“呃……是啊,就有点像自己的孩——啊不不不,自己的弟弟首次跟女孩子相亲、忍不住想躲在一旁吃瓜的感觉。”
啊——哈,你这副样子和那些大妈粉有什么区别啊!
“幸好灰然足够绅士也相当生涩,我看到了哦!无论是牵手还是搂抱的片段,都是那个女孩子在主动‘勾引’你呢!嘛——虽然这也是为了符合你‘高冷’的人设,没什么问题就是啦。”
孤作出副鄙夷的神色看着她,她只好尴尬地“哦吼吼吼——”笑着,而后将她的电脑放在了孤的腿上。
“对了,方才我收到了白霭小姐给你的邮件,现在看看吧。”
姐姐她不是才离开半天吗!还真是高效率……
“唔……‘致布兰卡小姐与灰然……’”
出于“帮孤过滤掉无用信息”的缘由,现在孤的个人邮箱也由布兰卡帮忙管理着——尽管孤很清楚她偶尔会背着孤偷偷保存一些“有趣”的粉丝留言,总体上孤还是十分信任她的。姐姐自然知道这件事,因此才会给孤等合并发送一份邮件的吧。
除了并非必要的“日常问候”外,姐姐简单地汇报了她在那边遇到的事与人——嚯,居然还能遇到旧相识啊,如此甚好。
“不愧是白霭小姐,人脉好广。对方居然还是那种可以留她借宿的关系……”布兰卡赞叹道,“如此白忡先生他们也会放心了。”
“没事就好啦。啊——只剩下两分钟了!”孤看到场务已经在四处呐喊了,“你有空的话就以孤等两人的名义给姐姐回信吧,布兰卡。至于想要的土特产嘛……话说那里的土特产是什么来着?”
“呃……虽然是特大城市,好像我也没怎么听说过……”
正在摆出个苦思冥想姿势的布兰卡忽地茅塞顿开,她打了个响指将电脑暂放一边,站起身凑到孤的耳边轻轻说道:
“——旗袍怎么样?很适合你哦,灰-然-子。”
“孤说你啊……就算孤真的以宰相般的肚量容忍你的怪癖,旗袍那种衣服也应该是你来穿吧?就灰然子那种贫瘠……”
孤越说越感到不自在,莫名的暖意仿佛火气般涌上脸颊。看她使劲捂着嘴偷着乐的样子,只得无奈地默许她的痴狂了吧。



周六清晨,趁着她们三人还未动静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确认是否收到了大家的回信——回想着昨天夜里给他们逐个报信时的激动感,以及那之后久久无法入睡的二度疲倦。
唔……好像只有乐叔叔暂时没回复,工作辛苦了。
灰然和布兰卡最早回复,就这语气来看估计是布兰卡执笔的。在寥寥寒暄后,他们提出要的特产是——旗袍?还是一人一件?信件的后面甚至附上了两人的尺寸——灰然那份应该是灰然子的吧。这主意肯定是布兰卡出的吧,然而灰然居然会同意啊——遐想着布兰卡和灰然子穿着旗袍在大街上手挽着手的样子,我不禁欣慰又满足地笑了出来。然而旗袍最好还是本人来现场确定尺寸——虽然有这些数据也可以买到合适的,终究是比不上“量身”制作得好。
不辜负于他的天赋与努力,可丞考上了灏垓最好的大学,早在十几天前就到始垓市去报到了。他对于我如此的惦念表达了感谢,同时还说“有这封邮件便是最好的礼物了”。
虽然我留学的事几乎是殁公主一手操办的,对于我在同一个班级遇到了“老朋友”她也感到十分惊讶,以及高兴。至于礼物,她不约而同地和灰然他们一样选择了旗袍,不过只有一件。
翀和灼灼姐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却由于被隔在校区的两端而不便时时相见。作为妹妹,我希望他们这对互相陪伴了近二十年的青梅竹马能早日迎来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不知道届时会不会被当做伴娘被邀请去呢……啊对了对了,还有五香豆的事情来着。
煦月考入了在终灏的另一所大学。有关于姬音她们的事,正是我当时拜托煦月用她“雾与雨的能力”读取并显现给我看的。似乎是我在昏迷期间借用了“佐藤优子”的身体,和姬音她们在某个世外桃源般的乐园里结下了短暂而牢固的友谊——因此当煦月听说我在那里和姬音等人重逢时也很是讶异,同时还闹情绪般地说着什么“小白被别的女人抢走啦”……
顺带一提,她要的礼物是我和姬音她们的合影。


按照姬音与白御的安排,我们避开了肯定是人流如织的步行街道、万国建筑与高楼大厦,转而将此次“文化旅游+逛街”的目的地设为市区里的另两处稍显“僻静”的去处。
“——‘甜紫房’和‘心天地’?”
此二处皆凝聚了这座城市人文艺术气息。像我这样的外国人对这座城市的认知恐怕大多都停留于“金融中心、车水马龙”,如此富有细腻情怀的拼图可谓是弥补了整体印象的残缺部分。
“说不定白霭很适合这种地方呢!”漫步于其中的狭窄走道,白御感叹道,“上次的剧本太赞了!若是你和二姑能再演一次……”
“别乱说啦你个小鬼!”姬音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到他手臂上,“那只是为了获得优胜、考虑到观众和评委的喜好倾向才会编出那种剧的……不过呢,白霭你的文笔真的嗯……挺不错的……”
“那大概是受到了翀的影响吧……”我脱口答道。
“冲?”
“是我的哥哥白翀。他很久之前就开始自己写小说了。去年起我也有稍稍看过,怎么说呢……也还行吧。”
“原来小艾也不是独生子啊,真好真好。”东方她拍手称好,“我家里也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尽管热闹起来很是让人头疼却也充满了温情呢——啊,不过其中最优秀的还是我的那个妹妹啦。”
她所指的,估计就是被称作“上弦月”、剑术精湛又善于谋划的那位吧。我作为“佐藤优子”时有遇到过几次,与温文尔雅的姐姐不同,那是个英姿勃发、飒爽干练的女将。
“对了——翀他发过邮件来,邀请大家放假时到终灏去玩。”
翀在他的回信里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希望能与姬音等他没见过的、妹妹的挚友见面”的意愿;除此以外,他还添油加醋般地罗列了很多事,诸如“和灼灼姐参加了同一个社团”、“竞选学生会成员失败”、“预定了校园歌手大赛的海选名额”等等。
总感觉他忽地变了,在我昏迷前后的他判若两人。从前的他虽说不上孤僻,但也将大多数的活动都拒之门外、用换来的时间去看动漫与玩游戏;如今的他一下子外向了太多,是上了大学后变得开朗了,还是受到他那个未知的“超能力”影响呢?
在回信的最后,他还附加着写了一句:
“P.S. 趁着上一本小说完结的后劲,我打算再写一本回忆录。我想将你我和灼灼三人、从小开始发生过的点滴都记录下来。书名暂时还没有想好,另外这个秘密别跟其他人说哦,包括灼灼。”
这本是件美事,不知为何我却隐约间感到了些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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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30 14:59:21 | 显示全部楼层
陆之二:其言龁也

早有听闻大学里社团抢要新生的现象十分“猖獗”,没成想自己还是低估了学长学姐们的盛情。在八月末跑来报道的那天,大路两边便已全是社团招新的牌子了。若是搁在以前,我大概会草草扫上一两眼而后满足离开吧——甚好,没有令我中意的社团,我也不必为权衡社团活动和娱乐时间而犯愁了。
现在嘛,情况有些变化,我也没法一两句说清楚。
“——所以说灼灼啊,我们去加入OM社怎么样?”
原本应该是我陪着灼灼来逛社团展的,现在我却反客为主地趁着她还在犹豫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正在昂首阔步的她差点一个踉跄,而后满脸不可思议地面向着我。
“你今天这是唱得哪一出呐?向来对额外活动挑三拣四的人居然主动想参与了?啊哈,你是为了敷衍咱才随便挑了一个对吧?”
“真的不是啦。之前……之前是没有遇到过有意思的社团。你瞧瞧这个社,很好玩的样子,还有机会出国参加比赛呢。”
“哼……”她仔细地阅览着人家拉开的海报,末了耸耸肩,“好像也挑不出其他选择了,姑且试试看也可以。”
驻守的学长对我们进行了简单的测试,并解答了部分问题。而后我们在那寥寥几笔的登记簿上留下了各自的联系方式,这样就算是正式入社了——和其他社相比,真够冷清的。
嘛,不过这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头之事吧。



“如何穿越一片湖?这算是什么问题?”
“灼灼你还没理解吗?这一类的练习就是要我们跳出惯性思维,从更加艺术抽象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哈,那劳烦你打个比方吧,咱觉得只能游泳或者开船。”
“呃……从雨后出现的彩虹上通过、跨过去?”
“那算什么……小白你是在说童话故事么?”
“可惜的是,这样的答案就是会比‘游泳’‘开船’这类的得到更高的分数。在这里,浪漫与想象远胜物理定律。”
“唔……那么咱这么说可以吗——请一个在沙漠里彷徨了许久的人来,他能一口气将湖水喝光,再径直走过去就好了。”
“彩!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行吧,咱算是明白怎么玩了。到你了到你了。”
“凌波微步!PASS!”
“太快了吧……等等,咱有个好主意了嘻嘻——”
“你别一个劲地傻笑,倒是说啊!”
“湖的英语是LAKE吧?蛋糕是CAKE吧?咱只消得将L换成C,然后一口气吃掉它就解决啦——”
“……”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小白,别突然跟咱玩沉默。”
“我在想,说不定你真是这方面的天才呢。”
“你就少损两句吧,咱只是随口一说。”
“不,偏偏不巧我是认真的。”



诸如上面这样的“脑洞大开”既是OM社平日的训练项目,也是比赛时的一个项目。至于其他的项目,则要根据每支队伍不同的选择来确定。比方说我们社选择的比赛题目是“表演系”的,这需要我们参赛人员自己编写剧本、自己制作背景和道具、自己演戏。
我们社正式参加今年系列赛的一共有六位学生,包括我和灼灼在内(因为实在没其他坚持着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了)。这其中可谓是分工明确——我负责剧本的编写,灼灼负责背景和道具的绘画,其余同学也有裁剪服饰、组合音乐等。
多亏了大家的共同努力,国内的预选赛被我们轻松拿下。那之后便是在五月末举办的世界决赛了。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预选赛居然是在终灏举办的——本以为能名正言顺地去始垓旅游一次的。哎,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去实现和殁公主的约定吧,顺带着去看看可丞。
——然而世界决赛是在美国举行的,没想到当初入社时“出国比赛”的“空头支票”居然成真了,我们还是相当欣喜的。
“好嘞,那咱也就稍稍拿出些真功夫来吧。”
由于预赛日在周六,开完总结会后大家都“各回各家”了,灼灼驾车带着我准备久违地回家看看。方才我还在担心她是否会边握着方向盘边懒散地打着哈欠,她反倒是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真功夫?这么说你那僵硬的演技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跟咱有啥关系?咱说的是请专业人士来指导指导咱们。”
专业人士……啊,看着她愉悦的模样,我大概心里有数了。



于是乎,余便莫名地成为了乐子姐口中的“专业人士”——明明余只是个演员啊,编剧、背景、特效什么的一概不知啊!为了避免在他们大学里产生骚动,乐子姐还要求余化身灰然子悄悄过去。
——余怎么觉得大家只是在寻开心呢?
可这毕竟事关乐子姐的团队能否为校争光,余只好在约定好的那一天拜托布兰卡替余化妆打扮、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像灰然;而后坐车跑去那个地方,却又被门卫拦在门口——行吧,余自己拿着事先画好的地图走进去,反正他们的工作室也不远。
“……”
换做平时像余这样有名的人物走在路上,自然会得到所有人的瞩目,余也认为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是今天的余并不是灰然,路过的学生无论男女尽皆回首侧目,还是令余不甚自在。
——女粉也就算了;男粉……不行,不太行。
越想越觉得羞耻,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尽快逃离这里。
“——哦!小灰灰你来了啊!呃,你怎么气喘吁吁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乐子姐和哥哥支开了其余成员。和说好的一样,今天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工作室。
“下……下次余再来这里,就……就算是戴着墨镜口罩,哪怕……变成灰然子还穿着男装,余……余也不想这么招摇了……”
“真的呐,”哥哥朝着窗外望去,“楼下有好多人在议论呢。”
“没办法,谁让咱们的小灰灰这么可爱呢!”
“好了,还是先让余看看你们的剧本吧……”



有了灰然的帮助,我们修改了不少道具上的小细节,这让整出戏看起来更加协调丰富了。另外,灰然对于剧本里“森林中斗鸡、松鼠”等角色不甚满意,认为故事太过简单缺乏深远意味。
说来惭愧。这毕竟是在美国举办的比赛,整部戏要从头到尾用英语来演绎。一方面原稿中好几处一语双关的地方在改成英语后就与白开水无异,另一方面大家的英语表达能力也有限。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再排练的时间不足,因此剧本便还是保持了原样。
在继续厉兵秣马近一个月后,到了我们出征的日子。
从芝加哥一路向东到纽约,美国之旅持续10天。只有当中几天是正式的比赛日,届时我们将能用自己的双脚来回于一小块土地上;其他的日子中有起码一半的时间是靠着四只轮子疾驰的,还剩一半是参观著名景点、吃饭、购物——如此彪悍的旅游效率,就连最廉价旅游社都要甘拜下风了吧。不过这终究是比赛外附带的,而且校方还负担了大部分的费用,因此也无人置喙半句。
“要给他们带什么礼物回去呢……”
好不容易获得了几个小时自由购物的时间。在这个根本不算大的商场里,灼灼看着并不算复杂的品牌指引栏犯起了嘀咕。
“灰然他们也没特意说要什么,就随意些吧。”
“随意随意,殊不知偏偏‘随意’二字最难处理啊!”
要说这附近什么最吸引我,当属身后书店里堆着的HSK相关书籍了吧;除此以外连个像样的“五香豆”都没有。
沉默片刻后,灼灼还是决定将最笼统的一种商品当作礼物。



“每人两件衣服,而且是最不吃体型的短袖T恤,就这样。”
“啊这,确实是经典但不会出错的选择呢。”
“呜哇,这里的尺码怎么都这么恐怖,咱看看……这件应该可以吧。来,小白站好,咱给你比一下大小……”
“就算我如何成熟,这件未免也太……稳重了些?”
“你想啥呢?这是买给咱爹地的!”
“哦哦好吧……”
“这件也还行,那就给他挑这俩。然后是给小白的,她体型跟咱差不多,嗯……天呐,这么件可以直接当睡裙穿了——”
“那个,你待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拿个手提篮……”
“——布兰卡还好说,小灰灰怎么办?嗯——啊对了,就按咱的尺寸给他买,应该差不多吧。至于女版的他,再小一个号……”
“总觉得在被服务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错觉么?”
“……还有可丞煦月他们。小白你再过来一下……嘶,殁公主那边怎么办?送这种轻薄的东西会被她厌恶吗……”
“……嗯,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好了,OK!汇合啦,小白……话说你拿的这两件怎么这么像是女款的?小艾她们的咱都选好了。”
“还行吧?这是我给灼灼你挑的。听你一直念叨着别人,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唯独落下自己呢。呃……你手里这两件男式的——”
“——当然是给你的。噗——咱俩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呢。虽然你的审美还有待提高,这一回咱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吧。”



数天后我们入驻了决赛所在地的学生宿舍里。寝室是两人一间的配置,每两间寝室间连通一个四人共用的卫生区域。想想我们那儿六人挤住一处的蜗居,这条件可谓是羡煞国内大多学子了。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的男女生都住在同一层楼里。此即意味着卫生区的另一边可能就住着两个异性——就算卫生区两边的门都是可以双向上锁的,依然无法让人安心地方便与沐浴。
除了楼上的单间,宿舍的楼下便是教室、实验室、办公室和大食堂,可谓是彻底满足了部分学生终日“足不出户”的夙愿。住宿区域的每一层还都配套了大会谈室,可供学生们研讨或闲聊。
在忙完了一天的手续与赛前准备后,我的舍友迫不及待地躺回床上玩手机了。本想着出去转悠,却又担心遇上什么麻烦事,我只好拿着那本尚未命名的簿子来到大会谈室。
——果然这里是空无一人。
正如之前在邮件里和白霭透露的那般,现在的我正在撰写“回忆录”,旨在尽可能地记录齐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小时候白霭还劝我写过日记,被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现在想想真是遗憾万分。
这里独特的人文气息自然也是我下笔的对象。通过拍照、时刻记录所见所想等方式,我姑且把重点与特点写下来,回去后再——
“啪嗒”
就在我专注地伏案斟酌时,双眼忽地被人用手遮住了。
“猜猜看呐,咱——是——谁——”
“唉,还用说嘛——”我仿佛条件反射般地高举着双手示意投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阁下正是乐灼灼是也——”
“你这算是什么酸腐的回答啊——”她似乎没有就此松开手的打算,略带嗔怪地责备道,“再来一遍!这个答案咱不认可!”
这家伙不知哪里又搭错了,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然而灼灼一闹起小性子来便是吃软不吃硬,与其跟她侃侃而谈些大道理还不如——呃算了,反正没其他人在,应该把。
“是、是灼灼啦,我最喜欢的灼灼——”
如果这句话被第三者听到的话,请务必给我一个挖洞的铲子。
“嗯——嘻嘻,小白你还是没忘掉小时候的标准答案啊。”
她终于松开了我,绕到我面前很是开心地乐呵着,同时将那对魔爪藏于身后作出了副乖巧的模样——宛如幼儿园时的那个她。
“你又在写小说啊……”她瞥到桌上的笔记。
“啊是是——”我故作镇静,自若地盖上笔帽、合上簿子,“难得来一次国外,就想把些许点子记下来。”
“这样啊……”她转而看向窗外,“呐小白,等你这一次的小说完稿后,可以再给咱看看吗”
“这——”
忽然觉得有些眩晕感,是“那个”又“发作”了么……
说实话,不同于之前我写完就拿给灼灼看的那些简单的东西,这一次背着几乎所有人写的回忆录并不是我能拿得出手的。倒不是说里面的东西有多么令人怀旧或羞耻,我仅仅是担心她们对此会察觉到某些不详的兆头——跟我藏在心底的事有关的兆头。



“什么嘛,果然又是那种自我满足的暧昧文吧。算啦算啦,有些个人的嗜好咱就不染指了,你开心就好。”
“不……只是那个,不太方便给你看,现在……”
“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啊咱知道了,一定是你这家伙背着咱找到了相好的女孩吧!写的也都是些缱绻缠绵之事?”
“怎、怎么可能嘛!我如果有了女朋友,你难道不是第一个知道?像我这么单纯的人,怎么会、又有什么手段可以瞒住你呢。”
“……”
“干嘛突然把额头贴过来……我又没发烧。”
“也是呢……硬要说的话,还是咱的体温更高些呢,诶嘿嘿。”
“呵,突然觉得灼灼你很适合这块土地呢。”
“咱?”
“自由,开朗,阳光……呃,其实我们那儿也不赖啦哈哈。”
“呼——咱倒是觉得小白你有些变了呢……”
“我?”
“从前的你就宛如这天上的明月,尽管随着朔望的推进它会有所圆缺,那也只是世人眼里的表面变化罢了,其实还是圆球一个。”
“总觉得你这话里有话啊……是在称赞我内心单纯呢,还是小小地讽刺我有时候和小孩子一样喜怒无常呢?”
“两者都有吧。可是现在的你,咱感觉是颠倒过来了呢。”
“哈?”
“外表日趋成熟稳重,内心却——”



灼灼少见地顿住了话语。保持着眺望皓月的姿态,她悄悄摸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几根指头,而后好似传递着不安般越捏越紧。
“单单从咱看来,你在不停地惦念着某些事,某些很重要却不想让咱、让小艾、让小灰灰知道的事。”她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大概是从去到大阪、小艾昏迷开始的吧,总感觉那几天你是‘一夜长大’了?嗯,也不是很贴切……然而自从小艾去年九月出国留学开始你是真的明显变了。”
“灼灼……”就我的立场而言,我不希望她就这件事打破砂锅问到底,恰如我也不愿意她看穿我写回忆录的真正目的一般。
——尽管作为她的青梅竹马,我是真的很想一吐为快。
“你变得愈发开朗与活泼了。拉着咱加入社团的事也好,报名海选歌手大赛的事也罢……仅仅你这一年间你的活跃程度已经超过了你从幼儿园到高中十几年的总和。但是——”
她拉着我的手猛地一使劲,将她自己反拽到我的胸口,而后双手不依不饶地缠在我的后腰。虽然她整个脸都狠狠地贴着我,我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抖,以及明显带着愤怒的哭腔。
“——但是如此充实的活动非但没有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反倒是令你眼中的思绪又多了几分不是吗!究竟是天要塌下来了、还是地要裂开来了,还是多么神圣而莫测的教诲,能让你着了魔、铁了心,宁可一个人承受所有也要做到守口如瓶?”
她的指甲开始寻仇般地嵌入我的表皮,声音却越发显得无力。
“……呐,能告诉咱吗小白?算是咱求求你了,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却冷淡得像个陌生人,咱实在是无法坐视下去了……”
在我快速且反复地纠结是否该向她坦白一切之前,她先哭出了声。即便是幼儿时蹭破了皮、受了委屈,或是无端遭到了乐叔叔的责骂,哪怕是‘极昼’那时候或者在大阪的时候——她从未在我面前如此动情而放肆地怮哭过。一向在我们几个面前展露阳光大姐风范的她,此刻却变成了个赖在我怀里的小女孩。
“对不起,灼灼,其实我——”
果然还是把真相说出来比较好吧?就在我打算背叛自己曾经的决定选择妥协时,偏偏又看到了桌上的那本笔记。
——不,与其说是“不能说”,事实上我更是怯于说出来吧。
我害怕在那一天尚未真的到来之前便恐吓亲近之人的感觉;
我害怕她在得知真相后会做出癫狂的举动;
我害怕在剥下自己最后的面具后,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生活。
……
对不起,灼灼,其实我真的不想诓骗你。
然而我又不得不如此做。比起大家共同承受真实的重量,还不如唯我一人深藏于心,在虚幻的泡沫破碎的那天之前戴着假面和所有人一起快快乐乐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被我喜爱的灼灼啊。
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决心后,我咽了口唾沫,挣脱出被她箍住的双手缓缓地安抚着她的后背。同时我也将下巴轻轻地抵靠在她的发边,虽然作为说谎者这相当无耻,我还是奢求着离她再近一些。



“对不起,灼灼,其实我只是太想念白霭了……”
“……你说什么?”
“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嘛,就连上学也几乎是全程在一块的。更重要的是,她是我那个——心头肉一般的妹妹嘛。虽然是尊重了她自己的意思,如今快有一年没看到她了,难免甚是想念。”
“……这倒是,小艾她今年寒假也被种种事情耽搁了没回来。虽然最近开始能通过视频和她对话了,也终究无法取代真人。”
“所以说嘛,一直看不到她我都——愁煞了!啊哈哈,明明是个快要20岁的大男人了还这么多愁善感,真是不好意思呐……”
“这你就错了哦,小白。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你只是相较于其他男生更加……呃,感性些?大概和你从小就有两个女孩围绕左右有关吧。咱不仅没觉得你的这种心绪有多丢人,反倒是相当中意你这一点呢。只不过,你能早些向咱敞开心扉就好了。”
“对不起了灼灼,以后我会及时向你汇报的。”
“嗯!如果还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尽管躲到咱怀里哭一场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我小时候有那么娇气吗?”
“哼哼哼,不是咱说你,你们兄妹俩小时候可是争着向咱撒娇呢!不记得了吗?要么是被老师批评了,要么是磕碰到哪儿了,要么是两个人争吵起来了……你可是没少比小艾哭过闹过哦!”
“好、好汉不提当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灼灼!”
“嘻嘻嘻,一想到握着你的把柄,咱瞬间心情大好了呢!”



在得到灼灼的“理解”后,我尽可能地将那些心事藏得更深些——倒不如说,就连我自己都快忘掉也无所谓。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无谓地给其他人添麻烦,那就先从外表的细微处开始改变吧。
那之后的决赛很顺利,我们获得了季军。
颁奖典礼上,我们队伍很是淡定地走上了舞台并坦然地接受了奖杯和奖状——这大概在那些欧美队眼里相当奇怪吧。无论自己的名次几何,也不考虑语言是否相通,他们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和周围的人相互庆贺着。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结果便是我们队也被这份单纯的喜悦氛围所打动了。有人和新交的外国友人击掌称贺,有人拉拢着周围的路人一同自拍合影。灼灼更是如释重负般地扑腾到我身上一把抱住,这副国内难得一见的相拥之景自然被带队老师拍了下来。
随后的几天内,我们相继收到了亲朋好友的祝贺。其中煦月和殁公主更是直言不讳地写道“真是一次难忘的蜜月之旅”,甚至连白霭的字里行间也在暗示着这一点。
灼灼虽然嘴上在说“把给她们的礼物都没收掉”,她那盈盈冁瞳还是出卖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至于我,一笑置之的同时,还是任由灼灼去解决她们女同志自己的内部矛盾吧。除了忙于考前复习和回忆录的进度,灼灼对我的真情流露也令我想到一件最好——不,是必须尽快实施的事情。
幸好就快要暑假了,应该能做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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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4 17:39: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初绫赫楪幽白 于 2022-6-4 17:40 编辑

陆之三:其言盉也

“把大家聚集起来一趟吧!”——这便是我急切着想去完成的大事。无论是奔赴始垓求学的可丞、烂漫地环游世界各地的殁公主还是白霭那几个与我素未谋面的朋友,愿意来的都请过来吧。
“小白怎么突然想做这么有‘贵族聚会’感觉的事啊——呵咱知道了,邀请可丞和殁公主回来只是幌子,你只是想见见小艾的那些旧相识吧。嗯嗯,考虑到小艾可能会被那其中的某人抢走——”
事实上灼灼所言不差,倒不如说我很庆幸她会如此想。对于给白霭提供了莫大帮助的姬音等人,我自然是想要当面郑重道谢的;然而我根本没有打幌子这类的想法,每一个被我邀请来的人都是我相当珍视的亲朋好友。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不只是过去的玩伴挚友,甚至连兄弟姐妹之间也只会愈走愈远——这将会是由每个人的职业、小家庭等等来决定的。倘若不谆谆加以弥补修缮,昔日的单纯关系将俱往矣。
曾经的我大概会对这种事嗤之以鼻吧,因为那太过遥远了。
然而当我某天夜里独自撕开了殁公主给我的信封后,忽然惊觉人生是何等的短暂啊,就连感慨过去幼稚行为的时间都没了;再加上白霭确实离开我近一年了——这是自我们出生以来首次相隔得这么久,我又切身地体会到了至亲不在身边的那种辗转反侧。
——事不宜迟,就在这个暑假吧!


在收到了各方的时间安排后,我甚是欣喜地发现真的有那么一天大家都有空——虽然实际算来只有半天。随后我又是忙不迭地安排着航班、住宿、宴席,只为了能让所有人尽可能地多待一分钟。
好不容易盼来了那一天。已回到自己家的可丞和煦月早早地前来帮忙布置,工作暂告一段落的灰然和布兰卡也顺路去超市采购新鲜食材了,就连殁公主也甩下了MPA的会议、穿着某个月球公主的服装跑来赴约了。看似是万事俱备,只剩下白霭那一路人马了。
“小白呐,可丞他们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你去帮帮忙吧。小艾她们四个咱一个人去机场接回来就好了……”
大概是太过兴奋导致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此时我莫名地有些疲乏感。本想借着去接机的名义在路上偷会儿懒,哎……
“趁现在回房间补补觉吧,这边有我和可丞二人就够了。”
确实,万一过会儿等人都到齐了我还是这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可就太说不过去了。我谢过煦月的美意,走回房间去。
“啊啦,终于出现另一个躲起来偷懒的人了,太好了哼哼。”
殁公主仿佛早已料到我会上楼一般,静静地守在我房间门口。
“可惜这里没有桃子吃哦,丰姬殿下?”我苦笑着耸耸肩。
“……你也真是够‘博学’的呢,任凭我七十二变也能逐个辨别出来。”她略微使劲脱离了背靠的墙面,张开折扇神秘兮兮地护着半张脸,“——看起来‘那件事’你还没打算跟大家说呢?”
“……是。”
“是吗……”
她不再多言,保持着那让我看不到她脸上表情的姿势悄然离开了。拜此所赐,我躺回床上时已是睡意全无,这不禁令我怀疑她究竟是在关切我还是刻意来搅扰我的。
由于市内修建了新的快速道路,以前往返机场需要的三四个小时被缩短了近一半。在将近正午时,窗外再度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与数人的交谈声——她终于回来了。
我赶忙下楼快步走向玄关。大家都浅笑着守在一边,将开门迎接归乡客的大任交给了我——真的很是感谢。
“叮——咚”
——令我稍感吃惊的是,白霭她又留长了头发。
在去留学前,她曾说为了尝试些新的感受而剪短了保持了十几年的长发。新造型看起来更加干练,但也舍弃了长发的韵味。习惯了、并倾向于她保持长发的我虽未直言些什么,心里却不甚愉悦。
如今她再度以一副我过分熟悉的模样、时隔许久地站在咫尺之间。我暗中责备自己怎么没在频繁的视频通话中注意到这些,同时也感叹自己如何也止不住涌出了眼眶的喜悦之情。
“我回来了,翀。”白霭嫣然走上前,先一步抱住了一时木讷的我,“你还是没什么变化,跟小时候一样爱哭呢。”
“那可不,毕竟你也像以前一样,留着长发啊……”


直到周围成片的掌声响起,我才意识到如此“见面礼”显得过分做作了,堪堪与她分离开来。考虑到室外的气温实在不够友好,我们先是聚到大厅,再如新生入学般地逐个自我介绍——其中殁公主和殁影二人还是隐瞒了真实身份,权且当是普通贵胄了。
为了让每个参与聚会的人都能尽兴,介绍环节完毕后大家便四散开,寻找想要交流的对象或钟情的菜肴了。作为举办此次宴会的主要目的,我自然是首先找上了白霭和她在那边的挚友姬音。
“早就听过阁下大名,今日能莅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我谨代表白家,向愚妹的恩人暨挚友表示诚挚的感谢。”
“太客气了,能帮上白霭的忙我也很荣幸啦……”
姬音和白霭差不多高,穿着也十分休闲——与其说是一家大型企业的老板,姬音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寻常可见的高中生。
“不用这么正式啦,翀。”白霭略带不满地插进话来,“姬音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若你还是一味地以‘恩人’的目光看待她,以后我还怎么敢把她带回来玩呢?”
“正所谓‘长兄如父’,我暂且假装你的长辈、感谢感谢人家总归是有必要的吧?关系很近是一方面,前提是不失礼数啊。”
“啊啦,你现在怎么又摆出副很大的架子来了,翀?我们是双胞胎,哪有清楚的兄妹或姐弟之分?称你为哥,只因无所谓。”白霭傲气地双手叉着腰,满脸“哼!”的感觉——呵,多么怀念的光景。
比起我这个确实泪腺过度发达的哥哥,幼时的白霭承担了家里大多数的光照任务。除了练小提琴时脸上比较难堪外,她几乎是无时不刻地在笑着——无论是到家附近的公园稍稍地玩一会儿,还是给她买了一本我认为没什么意思的童话书,甚至仅仅是因为看到了窗外的好天气。她爱笑,就好比她热爱着这个世界一般。
“极昼”之后,这一切都彻底颠倒了。白霭用蒙灰的假面,草草地敷衍了这人生中本应最姹紫嫣红的几年。尽管在灼灼的屡屡撮合下,我一层层地剥开了她最外围的几片乌云,依然觉得距离那被藏起的太阳甚是遥远。不知何时,得以拨云且见日?
——幸亏,我等终于盼来了一阵旋风。
可能是白霭在昏迷期间经历了些什么,也可能是留学时和姬音她们处得出乎我们意料地融洽……大概是无从得知了。
一度陌生了近十年的她,如梦似幻地返回了这里。
“抱歉,果然还是我太失礼了。”看着我们兄妹间“剑拔弩张”的气势,姬音及时地出声“调停”,“请你原谅,白霭的哥哥。”
“不不,姬音你没有任何问题哦?是我家的翀太固执呆板了,”白霭拉起她的手,“反正招呼也打过了,我们还是去找灼灼姐吧。你刚才在车上不是和她很谈得来吗?”
“诶诶——”姬音满脸困扰地被她拽走了。
“和其他女孩走得这么近,当心煦月她吃醋哦!”我对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吃醋吗……恐怕真的会吧,毕竟我们俩什么关系啊,姬音?”
“诶?啊——那种事就别跟你哥哥说了吧……”
“那种事”?总觉得我错过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最近有没有老实地替我打工啊,小子?”
“天天都有一堆活要干,什么时候发高温补贴啊,大老板?”
似乎殁公主并不想和姐姐带回来的朋友们扯上瓜葛,自由交流开始后她直接逮住了孤,恰好布兰卡被叫去厨房帮忙了……
“那个嘛……啊对了,有个拍恋爱喜剧的剧组正在海选演员来着。如果你成功当选上女主角,我就付你额外津贴,怎么样?”
“不错呢,假如你愿意当和孤对手的男主角的话。”
自打上次在大阪的医院被她窥探到孤的能力后,孤等便以开这种玩笑为乐——然而这个养尊处优的家伙真的有几回“乔装”成男性来看过孤!那几次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和孤走进同一间盥洗室,还就站在孤旁边……噫!真是瘆人!可惜孤没法控告她!
“呵呵——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替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殁公主保持着脸上春风般的微笑,伸出两只螯钳狠狠地夹住了孤的脸颊,“你可知猥亵公主该当何罪吗扭扭——”
“不,你是不是微妙地颠倒了主语和宾语……”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啊!”
就在孤无可奈何地任由她欺负时,奇迹般地盼来了救星——虽然是姐姐带来的那几个朋友,也能让她不得不收手吧。
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叫白御和东方她吧,奇怪的名字。
“哎呀,如果我耽误到二位亲昵的话还请原谅。”白御苦笑道。
“不不,我只是作为他哥哥的朋友、在替他哥哥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罢了。”殁公主收回了魔爪,重新摆出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就是嘛!”孤揉着脸颊说道,“谁会看上这个刁蛮的公主啊!”
“啊呀呀,穿着如此服饰的淑女被称作‘刁蛮’,可着实让人伤脑筋呐。”东方她嘻嘻笑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阁下的打扮应该是借鉴了某位饲养月兔、爱吃桃子的公主吧。”
“哦哦,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呐!”殁公主拍手称快。
“哪里,这些都是白御告诉我的。”东方她朝着白御使个眼色,“我在他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他才是真正深谙此道的人。”
“喂,你是不是微妙地颠倒了宾语和主语啊……”白御吐槽着与孤方才想法一致的话语,“明明你就是唔唔唔——”
“真是过谦的绅士呐……”眼见他即将泄露什么天机,东方她一巴掌呼住了他的嘴,“啊,不过就算他不告诉我,我依然会将你误认为某个公主的。这并不是单单从外表上决定的事呢。”
“感谢你的谬赞呢。”殁公主打开折扇轻轻摇晃着,“我顶多是个有着公主梦的寻常女孩罢了,类似王公的一举一动也只是在东施效颦而已。不知你是否有所发觉呢?比起我,你本身更有公主独有的那份气场与尊荣,有些会发光的本质是藏不起来的哦。”
东方她的双眼微微眯起,看不透她自如笑意背后深藏着什么。
“——嘛,权且是我这个见识短浅的假公主在胡言乱语罢。”
“何出此言呢?如此说,丰姬公主殿下可是会伤心的哦。”
言毕,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咯咯笑了起来。纵使笑声是如何婉转、笑容有多么灿烂,一旁的孤也不知怎地宛若坠入万丈寒渊,禁不住打起寒颤来——顺带一提,白御也是一样。



嗯……不知道是否成功地瞒过去了呢?
藏着重新留长的头发与他视频、而后再给他个惊喜也好,再遇的当下拾回孩子般的脾气也好,这其中一半是我真挚的感情,却依然剩着一半刻意表现出来的部分。
比起之前那个冷冰冰的我,如今的我更能让他振作些吧。
去年九月份,翀忽然告诉我他开始写回忆录了,还希望我能替他保守秘密。而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将写完的部分发给我看。
起初我也只是认为他单纯地想记录往事,亦或是为下一篇著作积攒着灵感。他发来的前面几篇、讲述我们儿时的部分着实生动有趣,逗得我时而哑然发笑,偶尔也会默默地哭一阵子。
不如说其余的章节都很顺利,唯有记载了“极昼”事件的那一篇他迟迟无法落笔,权因他尚未“搞清楚”一件相当根本的事情:
“——引发了‘极昼’事件的人,究竟是谁?”
他在邮件里零零散散地罗列了数个记忆片段,其中也有部分和我“共同拥有”的记忆。在比对了各自的记忆后,我们发现所有的线索都在指着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一个是在审判中“服罪”的翀;
一个是被他包庇至今的我;
还有一个与我们关系匪浅、却不知姓甚名谁的第三者。
……
在上次给我的信件中,翀又一次提及了这件事,还说“这疙瘩许久搁置在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若是下周你我重逢时觉得我有些抑郁,权且便是因为那个了,切勿见怪”。他刻意提及此事,总给我一种在掩耳盗铃的感觉;但我又道不透他真正的阴郁何在,只好答应下来,努力装作孩童时那般天真灿烂。


“小白!你这家伙!”
带着姬音向翀问好后,为了避免与他陷入关于“装腔作势”的争论中,我拉着朋友及时离开了。那之后姬音被灼灼姐拉去继续着车上的话题,我则是被等候已久的煦月一把扑倒在沙发上。
“居然敢背着我偷偷勾搭别的女人,甚至还屡屡在给我的邮件里撒狗粮!该说是佩服你的勇气呢,还是应该好好惩罚你呢?”
“瞧你说的,好像我不去沾花惹草、你就会等我一辈子似的。”
“噫!小白居然这么伶牙俐齿了!”她很是惊讶地打量着我,“哎呀呀,从前那个冰霜中不失温婉的小白去哪里了?”
“那只是青春期的伪装罢了,见识我的真容后颤抖恐惧吧!”
“原来留学会把海豚变成河豚吗!呜呜我好伤心呐,将我从前的那个小白还回来!”她握起拳头假装揉着眼睛,“对吧可丞!”
“哎?”一旁淡定地喝着鸡尾酒的可丞没差点喷出来。
“你不妨从男生的角度来说说,如今的小白和从前的哪个好!”
“咳咳……”看起来他呛得不轻,“人嘛总是得开朗些好吧。啊不过我没有贬低从前那个白霭的意思,沉默也有沉默美……”
“——你直说更喜欢她以前那样不就得了?”煦月鄙夷道。



寒颤归寒颤,白御还是对殁公主产生了兴趣,和她热烈地讨论起了孤等听不懂的内容——加油啊,不明真相的勇者。希望你能一直拖住她,别让她来找孤麻烦了。
“——你是叫灰然吧。愿意和姐姐我聊聊吗?”
于是顺其自然地,东方她抓住了孤作为下一个交流对象。尽管很难承认,殁公主对于她身上“充满了公主味”的评价孤还是不得不认可的。无论是从面容、身材、谈吐、举止哪方面来看,她都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远胜过孤曾遇到的各路女明星。
更难能可贵的是,东方她学识渊博且见识甚广,完全不像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女生。孤平日里向布兰卡卖弄的那些冷知识,在她的知识储备面前宛若沧海一粟,虽心有不甘亦不得不甘拜下风。
聊起孤喜爱的旅游,她更是滔滔不绝。每每谈及彼此会心的小众景点、特色产品与当地小吃,皆令孤喜不自禁。
“啊哈哈哈——唉——”
孤等边走边谈途径一处,徒听闻有人于此长吁短叹——原来是布兰卡。她瞥向场中浓烈的氛围,只是茕茕冷冷坐外围,拿着一盆炸物以茶代酒地独酌着——正所谓“借茶消愁愁更愁”。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布兰卡碎碎念叨着醉翁的文慨,似笑非笑的面容中依稀透露着对往昔情境的不舍把玩与静谧于此的些许落寞。
“你在消沉些什么啊布兰卡?别露出一副‘哎呀呀和年轻人待不到一处去、稳稳地守望着他们就好’的样子!”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来,孤坏笑着拍了拍她,“你不也是‘年方二八’的姑娘嘛。”
“年方二八……哇!”她仿佛个猛地上了发条的玩偶般,忽然将头转过来瞪着孤,“你怎么能这么说!明明还有几个月才——”
向来对于年龄的话题百般推诿的她,这回居然痛快地承认了。
“年方二八……哎呀呀,这真是令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魅力呢。”站在一边的东方她笑道,“究竟是相乘、相加、十位个位还是次方……皆有可能。如此模糊的说法,方能使人一笑置之呀。”
其余姑且不论,二的八次方……未免有些夸张了。
“真自如呐,现在的孩子们。想想我二加八、二乘八的时候又如何如何了呢?时间一晃就到二十八了,工作才起色呢家里却三天两头地催着要抱第三代——抱歉,让你们听到这些无谓的牢骚话。”
“请不要在意,布兰卡小姐。”东方她坐到布兰卡身边认真地说道,“尽管二位可能不信——其实我也被家里一直催着婚呢……”
似乎东方她也来自于某个很有势力的家族。按年龄算接下来就该轮到她和她妹妹了,然而她们家的门槛太高了,纵使有人拿着蓬莱玉枝或燕子安贝去都会被晾在一边,真是比辉夜姬还尊贵啊。
——说起来,东方她是哪国人来着?
“——哦!东方小姐如此一席话,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啊!”
最终,布兰卡被这个“同病相怜”的人说动、打算积极融入各路交谈中去了,徒留下半碟子没动过的食物让孤解决了。
“呼呼,没准呐,灰然和布兰卡小姐意外地般配呢……”
东方她看着打扫食物的孤,莫名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哎?这么说姬音那边是没法这么早考驾照的?”
“是啊,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在听说灼灼你17岁就拿到驾照时我很是惊讶呢。我也只开过碰碰车,上路什么的不敢想。”
“没办法,咱爹爹一直忙于公务,家里又没打算雇佣司机。那就只好由孩子中最年长的咱站出来了,尽管咱对开车也没兴趣。”
“我们家倒是有——啊不,其实是公司里的司机。大伙们觉得我和白御毕竟还小,需要多多关照。总是被手下人关怀,也搞得我很过意不去,就不得不在各位的奖金上动点脑筋了呢。”
“啊哈哈,果然姬音被公司里的各位如此爱戴是有原因的。话说回来,你居然毫不在意白御他一口一个‘二姑’这么叫你呢!”
“这是老家那儿的规矩啦。我当然更希望他叫我姐姐,或者直呼名字也无妨——奈何儿时的教育根深蒂固,现在也改不过来了。”
“……相较之下咱家的小白就很是失礼了。不仅咱比他大了一岁,从两家很久前的族谱推算来咱也勉强能当他的表姐,他从小到大都是直唤咱灼灼。哎,真不知自己争这个大姐是为了什么。”
“诶!原来灼灼家和白霭家还有这么深层的关系?我从没听白霭提起过,一直误认为你们只是很要好的邻居和玩伴而已。”
“嘛,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实在不该波及到咱们这代人。”
“如此说来,应该就不会涉及到那个问题了吧……”
“嗯?什么问题?”
“近亲结婚啊。”
“近——不对不对,姬音你在想些什么啊哈哈!”
“哎?可是白霭时不时地跟我提及你和她哥哥的事情啊,说你们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马,还希望你们能尽早确定进一步的关系呢!”
“这——这只是小艾她误会了,误会了!咱、咱怎么可能对他这种控二次元的宅有想法呢?虽然他确实有那么几个优点吧……”
“——你脸都红了哦,灼灼?”
“呀!是煦月啊,你别吓咱啊。脸红只是被晒了而已,咱要和姬音讨论院子里种什么花好看才出来的……倒是你,被这么大的太阳照耀到不是会化成灰烬的么?”
“为了再来看看小白在那边的好朋友,就算打着遮阳伞、穿着防晒服我也得出来啊。你好姬音,我叫秋煦月,是小白的连理哦。”
“我多次听白霭她提起过你呢,果真恰如描述的那般莞尔。”
“哎呀,多谢夸奖啦。能听到小白朋友的认可,我也满足了。”
“另外灼灼,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植物,尽管和我说好了。虽然其他方面我帮不上什么忙,有关于植物的事还是轻车熟路的。”
“也是呢,专业对路嘛哈哈……”
“话说灼灼,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你早些把白忡支走,我也好早些改叫你一声姐。得共君平分白家,岂不美哉?”
“啊啦,那这个庭院可得好好打理呢。我得立刻联系龙小姐,让她物色几个设计师飞来给你们量身定制一下布局了。费用就不必谈了,权且当是我送给白霭哥哥的结婚礼物吧!”
“呜哇哇,好你们俩个不嫌事大的!咱还担心你们会为了小艾吵起来呢,现在居然联合起来寻咱的开心!准备好接受审判吧!”



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前面是煦月和姬音二人在欢笑着奔跑,而后紧跟着拼命挥舞拳头的灼灼……唉,疯丫头终归还是疯丫头。
弗若我,几味小菜一杯微醺,但坐危楼;寻得三两好友,把酒言欢,秉持优雅。至于所谈何事,大不可名其状。
与会者,我,可丞,以及新结识的同道中人白御。本想着邀请殁公主也来探讨,她却以“更想去观摩殁影展示厨艺”为由拒绝。
“无妨无妨。没有女生的话我们反而能放得开些。”
“白忡兄所言甚是。大老爷们的聚会,姑娘家的起什么哄?”
“啊呀呀,我这一年光顾着埋头学习了。什么新出的、怀旧的以及白忡推荐的,都没来得及看。怕是跟不上你们俩的节奏了。”
“可丞此言差矣!遥想刚进高中那会儿,班里能和我孜孜不倦地对上几合的人只有你呐。”说着我拿出了编纂许久的表格,小心翼翼地拉平了摊在桌上,“各位同僚们请看!这便是本人整理至今的一览表,按照不同类别、内容质量来逐个区分的。”
原本我打算在另一处、依次记载下每个名目的简介与亮点,甚至想再回味一次部分绝唱的,奈何实在没有这般多的时间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着重于‘剧情’和‘设定’啊。”
“没错可丞。虽然画风清奇、立意猎奇会令我直接否决,不过我还是看重剧情和设定部分。像是那种口碑甚好、却尽是些嘻嘻哈哈的日常生活,我看过头两茬便觉得索然无味,毅然弃之。”
“哦哦!真是美妙……”白御伸出手指依次确认着名目,显得很是兴奋。若是他的手再颤抖些、戴上副眼镜好像斯文些、妙语连珠貌似博学些,不啻一位有了重大发现的考古专家。
“如何?白御兄有何高见?”
“相见恨晚,真是相见恨晚呐,白忡兄!能将此世间诸多奇珍异宝整齐归一、偏偏复难能取精去糟,白忡兄真乃不世之功也!”
若是形容得煽情些,我们俩或许会“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能遇上同道中的同道,我的意志便得以传承下去了。
“唔……原来现在的男生都喜欢看这样的番剧吗?”
简直是晴天霹雳,于此时忽地身后冒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吓得我和白御急忙站起,回首看去,竟然是一脸苦笑的布兰卡!
“布兰卡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可丞镇静着问道。
“哎呀……早就听灰然说过,白忡先生对于二次元有独到的见解。本想着前来讨教一番,碰巧……”她再三看了看桌上的表格,“确实是很棒的分类表呢,居然还贴心地将那些个标记出来了。”
难道说,这位“正值二八”的布兰卡也是个同道中人?
“别用这种看到珍禽异兽的眼神凝视我啊……”她可爱地鼓着腮帮子,“我可不是只看过‘打篮球’和‘代表月亮’的!虽然我更喜欢的是天马流星拳、月牙天冲和轻薄的假象……”
看着眼前脱掉了高跟鞋、已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布兰卡,我不禁感叹其如此娇小的身躯中,竟然蕴藏着如此的暴力美学。
唉,如此热血的年代已然过去,正如我生命中最辉煌的十年即将走到尽头。年少轻狂的冲劲已慢慢淡去,尽管留下的理性会更适合之后的岁月,终究还是会为失去些什么而暗暗唏嘘。



“噢,灼灼你来了呀。正好这一锅刚刚出炉,尝尝吧。”
“啊啊多谢……等一下,咱只是在院子里跑累了想来讨杯水喝,居然能在厨房里遇到殁公主和——正在料理的殁影?”
“考虑到宴席上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我便斗胆向公主提议可否添置一二。没有来得及取得乐小姐的同意便擅用厨房,甚至还使用了冰箱里囤积的食材,真是万分抱歉。”
“哎呀殁影你这是哪里的话,能帮忙做饭,咱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噢噢真香……请再给咱来一块,顺带着浇上些甜辣酱。”
“哼哼,怎么样?我家的殁影是个不错的仆从吧?”
“如此出神入化的厨艺,莫非是和御厨学来的?”
“并不是哦。殁影他自出生起便跟着我,立志成为我的贴身随从。为了满足嘴巴刁钻的我,只好在厨艺上下苦功了。”
“感觉就像是跟在信长身边的兰丸呢……这么说起来,两位自来到终灏后也是同居在一处的?”
“当然了!否则谁来帮我穿好那么华丽的扮装服呢?”
“……没看出来,殁公主在一些方面相当大胆啊。”
“是吗?我只是觉得殁影他和某个白发红瞳的美人一样,不会对我产生任何的非分之想——毕竟是小时候一起洗过澡的交情嘛。”
“这个嘛,咱和小白很久以前也……算了,当咱没说。”
“可叹的是他现在变得迂腐不少,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在我入浴的时候帮我按摩按摩。我都不害羞,你个男人怕什么?”
“公主此言差矣。在下幸得公主赏识,得以照料公主起居日常。然帮忙更衣已是极限,望公主切莫再三使绊,折煞我也。”
“哎……若是我借用灰然的能力、作出了变化呢?”
“如此,便可悉听尊便。”
“嘻嘻,甚好甚好。下一次我就先变过去,再名正言顺地拉着你一起泡澡,而后偷偷变回来……很期待届时你脸上的表情呢。”
“唉,小灰灰真是点燃了一根不得了的导火线啊……”
“抱歉抱歉,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啦殁影!再怎么说,身为公主的矜持我还是有的嘛。诸多僭越之事,不会难为你的啦。”
“呼——那公主,我继续去烹制食物了……”
“哟,灼灼你怎么脸红啦?莫非是在遐想着和白忡再次——”
“不不不!公主你误会了,天大的误会!咱和他没什么……”
“哎呀呀,这话若是让他听到得有多伤心呐!我还等着给二位交份子钱呢,没成想这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先是小艾,后有姬音和煦月;为何就连公主殿下也要瞎起哄呀!倒不如说,咱也期待着看到公主送出嫁奁的那一天呢。”
“我?父王暂时还没物色出合适的驸马来,总之不会比你们几个早的……啊,不过让殁影入赘也不是不行嘛……”
“诶!公主此言,一定还是玩笑吧……”
“唉,可惜只是玩笑,父王是不会应允如此的。哪一天我真的成了亲,亦或是我们的年龄都已经到了没有余力照拂兴趣、不得不承担起本职的时候,届时的殁影还能像现在这样跟在我身边吗?”
“……”



在和煦月及可丞暂时分别后,被餐桌上的美食吸引已久的我终于得以一饱口腹之欲。听说今天掌勺的是殁公主的随从殁影,若是就此错过了尝试御厨级别的人做出的珍馐,那真是暴殄天物呢。
“谨受胙饩,谨受胙饩……”
待到风卷残云,方才恢复了与人畅谈的力气。至于找何人……果然还是翀吧。有关于回忆录里的部分细节,我想单独问问他。
恰好,看到方才去找翀的可丞他们几个从楼上下来。登上二楼一瞧,翀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悠哉地品着殁影调出的鸡尾酒。
“是你啊……”他举起手招呼着我过去,“一起喝两杯?”
“呼,从前滴酒不沾的你竟也会沉浸在酒精中么?”
小时候长辈们曾简单测试过我们几个的“酒量”,翀绝对属于“半杯倒”的那种;同时他对饮品的喜好也与我相似,钟爱果汁、牛奶、咖啡、茶水而厌恶酒。不知是在为日后的应酬准备还是被大学里的舍友带坏了,他开始喝酒了——即便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
“以前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歌词里有那么多关于酒的描述;为什么好酒能作为送得出手的礼品;为什么即使不善喝酒甚至不能喝酒,但酒桌上的大人们还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看着把玩在手中、来回晃悠的液体,淡淡说道,“现在我明白了——不,其实还没有明白透彻吧,有些事不经历一番是不会明了的,咕……”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虽然有种乘人之危的感觉,我还是依次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并在他磕磕绊绊、且无严谨逻辑的答复中听到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实——
他喝醉了。
况且他还是那种醉后直接睡倒、不会多言半句的类型。
翀坐在我身边,说着说着就一头栽到了我的肩膀上;又因为其势过猛,待我用尽双臂的力气托住他倾斜的上半身时,他那如铅球般的脑袋距离我的双腿仅几厘米之遥。
于是乎,我不得不将他安置在腿上以舒缓近乎拉伤的双臂。
一般来说,喝点鸡尾酒至于醉成这副样子吗?我也算不会喝酒的人,权因今日尽兴而略微尝了一杯。不说毫无反应吧,起码笔直地走路、正常的交流等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况且我听方才和翀相谈甚欢的可丞说过,翀在之前的“研讨会”上气贯长虹且说得有理有据,博得了身为“老前辈”的布兰卡青睐。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假如他现在的沉睡和醉酒无甚关联呢?
我想起翀在邮件里似有似无地提到过自己的一些异样——综合来说就是“懒”或者“嗜睡”。他说自己也偷偷地去医院里检查过,却没什么异常,只是简单的“春困秋乏,夏倦冬怠”而已。
以防万一,我还是用手机叫来了诸位。大家一合计,决定还是将翀安置回房间静躺着即可。而后由我和灼灼姐轮流看着,以免他吐得满身都是,亦或是发生了更可怕的意外。
幸好,事实证明我还是多虑了。之后的几个小时间,翀就像个三天没睡过觉的人一样舒服地打着鼾——这小憩白白浪费了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聚会时间,等他醒来后未免会觉得难受吧。



“呼,哈——”
感觉很是惬意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居然已经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白霭正恬静地坐在一边读着书,房间外再无动静,就好像我苦心策划的那场盛宴从未发生过一般。
“哟,你可终于醒了大酒鬼。”她合上书,朝我嘻嘻笑道。
据她所说,我被区区一杯鸡尾酒给放倒了,然后就很没出息地一直晕到了现在。这还连累到她和灼灼轮流看着我,真是没面子。
众位来宾中,最先离去的是下午有重要会议的殁公主和殁影;紧接着灰然和布兰卡也赶去录制节目了。由于担心我的身体状况,可丞和煦月直到半个小时前才堪堪回家;而原计划由白霭作为向导、带着游览终灏夜景的姬音三人也主动告辞。
偌大的房子里,终归只留下了我们三人。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嘛。普天之下,哪里有永不散场的筵席呢?
“哦哦你可终于醒了小白!没哪里不舒服吧?”恰此刻灼灼走了进来,“咱晚上熬了些粥,你就吃得清淡些养养胃吧。”
……
此世间,人与人难免聚散离合。与其感慨不易再相聚的往昔挚友,弗如更加珍视些始终厮守在身边的人——届时在我的回忆录里一定要加上这么一句。虽然称不上是什么至高哲理,却是此时屋子里、与她们相视而笑的我内心的真切想法。
——况且,我和大家再度见面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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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13 20: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陆之四:其言啝也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距离今年元宵还有五天的今宵,我和白霭迎来了20周岁的生日。人生数十载,虽如梦似幻,更可恨何其短暂。诸如“一眨眼、一回神”便度过了许久的形容,我原以为只是长辈们的无意玩笑,至今方才逐渐体会到介中苦涩,就连好个秋也道不出了。
遥想十年前、我们兄妹二人宛如逃难一般的那段时光。
在“极昼”的审判来临之前,好巧不巧地先撞上了我们的十周岁生日。曾经幻想着能在何等富丽堂皇的环境中、穿着光鲜亮丽的新衣服、接受着熟识亦或陌生贺词的我们,仅仅是就着忽闪的灯光分食了一块没有蜡烛和铭牌的蛋糕而已。我本想着将那一度与她许诺过的辉煌场景在十年后如数奉还,奈何一切依然成了徒劳。
白霭按照那边校方的要求,早早地回到了姬音那里;灰然跟着布兰卡到外国工作,最快也要明天回来;煦月、可丞和殁公主她们更是有着各自无法前来的原因,我那几个室友也是一样……
还有灼灼陪着我呢——这大抵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吧。
于这仅仅属于我们二人的生日宴开始前,她很是罕见地躲在自己房间里久久不出来。就在我坐在沙发上、边琢磨着她打算做什么边清手游的体力时,灼灼款款地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换上了一件袒肩露背的晚礼服,别上了耳坠,似乎还稍稍地化了个妆。
说起这件晚礼服,是乐叔叔去年带着她去店里定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记得当时我偷笑了很久,权因灼灼和如此端庄的服饰无缘。倒不是说她穿着不好看,只是两者的“气质”相去甚远。
作为“贵胄之后”,乐叔叔自是认为女儿应当为一些正式场合做准备了。在他的要求下,灼灼于去年自己的生日宴上就穿着这件。当时别扭得她一再扬言道要将裙摆剪开,真是折煞了她爹爹。
为此乐叔叔甚至私下里拜托我帮着开导开导她,然而我只是空明白其中道理、却毫无信心说服她。于是我又咨询了某个“专家”。
“我?正装?啊哈哈哈——这么说吧,诸如面见外宾等大人物的场合父王是不会让我参与的;而其余在宫中的时间就更是自由,哪怕我穿着男装都只会受到王兄们的赞美。兴许得等到我大婚那天你们才能见到穿着正装的我了吧,身为公主真是抱歉呢哈哈……”
好吧,向一个比灼灼更奔放的人询问这种事是我的问题。
总而言之,自打生日宴后灼灼便将它束之高阁了。原以为要等到殁公主邀请我们去王宫时才会用到的,不想今晚就复现了。
“哟……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沉下去了么?”
为了掩饰内心的惊讶,我勉强着对着灼灼说了句玩笑。她少见地没有即刻回应,踩着拖鞋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
“很适合你呢……”她伸出手来整了整我略微翘起的一边领口,而后和煦地笑笑,“不愧是咱亲手给你挑的礼物呢,很般配哦。”
“般配吗?我倒是觉得再大一号会穿着更舒服呢?”
“……笨蛋。”
她微蹙着眉轻轻嘟囔一句后,示意着我可以关灯点燃蜡烛了。



“哈,就咱们俩唱生日歌,果然有些不太习惯呢。”
“唉,倒不如说我该为你还在这里而感到高兴呢。”
“没办法嘛,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只好由咱这个闲人来陪你了。嗯——邮来的礼物和贺卡倒是一件都不少,也不赖了。”
“呵呵,怎么有种成了空巢老人的错觉……”
“嘶——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像!儿女们事业繁忙,就连抽空回家吃个便饭都变为了奢望,几个月不回来都是常有的事。徒然做了一桌子菜却空出十来双筷子,礼物代替了来宾。唯一能陪陪小白——啊不老白你唠唠嗑的,只剩下咱这个老太婆喽!”
“噗——姑且不谈最后一句,起码我们没有做一桌子菜、摆出十来双筷子吧?仅仅是两碗细面、一方蛋糕而已。”
“哼哼,否则会被小艾指着鼻子好生说一通了。”
“嘛,之前又是你20岁生日又是新年的,反正该吃的好东西都尝过了……说起来,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起奔三的同志了呢。”
“噫,莫要说如此恐怖的话啦!虽然咱自去年年底起就正式加入这个行列了,仔细想来自己竟然和布兰卡到了同一个数字打头的年纪便甚是难堪。若是能永远都是17岁该多好呀——”
“那照你这么说,我就得是永远的16岁了?”
“如此甚好。来吧,第一块蛋糕得由寿星享用,张嘴啊——”
“别这样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唔……”
“你看看你,嘴边到处都沾着奶油,可不能浪费了。”
“唔咕——哈,没差点把我噎住……”



灼灼伸出手指抹去了我嘴角边的奶油,麻溜地吮吸了个干净;而后她又用勺子切下块稍小的蛋糕,殷殷递到我面前。如此举动着实显得我的双手很是无地自容,大脑却甘愿就此沉沦下去。
凑近些还能嗅到她身上隐约的花香味——原本我的鼻子对于这种东西很是迟钝,大致地都能归为“花露水”一类;然而她今天用的香水过于浓郁,甚至连蛋糕里蕴藏的花香味都被彻底盖掉了。
再仔细些看看,恰到好处的淡妆真是漂亮,宛如一纸灵符镇住了平日那个动不动就笑开了花的面容——虽然现在的她终是显得成熟典雅些了,若是问我更中意如此还是过去,亦难以抉择。
……
仿佛要将她看透彻般,我便是如此无礼地反复打量着她,从头到脚,而后再从脚到头。不仅仅是用双眼去看,双耳持续捕捉着她的每一句话语,鼻腔亦沉醉于不知名的花香;就连舌尖也慢慢地忘却了她塞入口中的美味为何物,纵使嚼蜡也堪比珍馐了。
还有她的那双手,理应白皙娇嫩的那双手。虽然灼灼为此做过不少保养,仍抵不过这持续十几年的、各种清洁剂带来的侵蚀——她一直以“担心我们会摔了盘子、浪费水”、且自己身为“主人暨长女”为由,独自肩负着清洗餐具的活。
感触着她贴近我脸颊的、写满了故事与沧桑的手,再暗中捏捏自己的一双嫩手,在倍感惭愧之余,更是一股酸楚。


——奇怪,为什么今天我会这么在意灼灼呢?
难道是因为白霭她们最近开始不断的怂恿,导致了我潜意识里也会不得不去关注她了么?“祝喜结良缘”、“愿二人携手”甚至是“盼早生贵子”一类的短语已经宛若战机的地毯式轰炸般地出现在周遭众人的邮件、短讯与言语中。起初灼灼还会嗔怪着反击回去,最近好似也终是疲于应付了;我则始终保持着“哈哈”的态度,说不定正是如此才会误让自己认为是默认了一切……
如此不经意、却又偏偏刻意着关注她,大概是我希望从她口中听得对于流言蜚语的看法、但首先自己就无力陈述出来的表现吧。
——“乐灼灼”这一存在,究竟于我有何意义呢?
作为白家世交的乐家千金,她自然是我不可能错过的“道上朋友”;若要刨根问底的话,她甚至能算是我关系远得离谱的表姐了。
正因如此,自出生后我和灼灼便成了不需要言语、只消得一个眼神就能熟络起来的青梅竹马。她曾像个假小子般模仿我跆拳道的招式,曾在我脚伤卧床时端来了刚刚学会煮的补汤,曾体贴耐心地教导我如何游泳。其他的诸如共食一碗饭、共尝一勺药、共洗一池水、共躺一张床之类好像“数不胜数”的琐事,不谈也罢了。
“极昼”之后,灼灼又加了一个新的身份——我的同居者。从此除了在学校上课及周末闲暇的时间,我们就连每日的吃住都在同一屋檐下平凡而自然地进行着了。从10岁到20年的这十年间,我们对于彼此的了解愈加地透彻,儿时没发觉的缺点与特点也被彼此逐个接受、纠正或发掘——恰如去到国外后性情大变好的白霭在一次的回信里写着“两位已经度过了长达十年的婚前同居生活”……
因此,和白霭、灰然他们一样,灼灼也是我无可替代的人。
若是将这三位比成不同的天气,那灰然自然是令我捉摸不透的雾。没有沙尘暴的浑浊、暴风雪的刺骨或是烟霾漫天的呛鼻,他虽然神秘,在我眼里却更有单一、洁净的一面。
白霭是雨,来自于一朵飘忽不定的积雨云。小时候的她是偶尔捉弄太阳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让人感觉凉爽与眷恋;“极昼”后的她化身倾盆大雨,一连阴沉了很久很久;如今也终算是雨过天晴了。
灼灼则是我的晴天。不同于没法精准预测的雾与雨,太阳每天都会从东边升起而后落下,未曾落下一天不去照拂这世间万物。虽然她也有春日和煦、夏日火辣、秋日温柔、冬日欠佳的不同面,亦丝毫不会动摇她带来了光明与生机这一事实。
顺带一提,我并没有将自己喻作树苗之类的打算。
然而另一方面,若是没有灼灼便肯定没有了今天的我。
那么试着去表达发自内心的谢意如何,趁着这次生日与她独处的机会?好好地归束一下这些年来灼灼辛勤的付出,然后对身为表姐、房东、同学的她真诚地道一句“谢谢”。她不是一直嫌弃我平日里不喜言谢么,正好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这样,真的好吗?
再过十年——不,就算五年好了,那时我们大学毕业,有了各自的事业乃至于小家庭。姑且不论我自己,若是灼灼寻得了“另一半”成为了他人的晴天,届时我们再遇彼此会如何介绍呢?
“呃,白忡呀?他是咱的青——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啦。”
不知为何,我坚定地认为灼灼会哭中带笑地这么介绍我——在那之前,更加悔恨地哭个不停的人恐怕会是我吧。
“悔恨”,呵,多么贴切的词汇啊……事实上我们之间都互相关注20年了,原先“到了今天才频繁地关注”的前提便是错误的。
因此,我恍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已经不能失去灼灼了。
这大概不是年轻男女间那所谓的“恋爱”情愫,更像是携手走过了数十载的夫妻间的互相扶持与依靠。尽管我们间并没有发生过太狎昵的事——况且我的内心也不至于如此“夕阳”,然而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我们分道扬镳的可能。


思绪万千之际,灼灼完成了对我的喂食。她把自己的那份蛋糕推到我面前,而后双手交叉着塞到后背与椅背间,笑着说什么想得到“同等的服务”,还很是期待地闭上了双眼。
于是乎,我的视线自然地落在了她的一对艳唇上。
还记得曾有那么一次,白家和乐家的孩子一起去照相馆拍照。在几位家长的威逼利诱下,穿着小裙子的灼灼摆出了副亲吻我脸颊的姿势——当然也有白霭的份,且我们俩也都“回敬”给了她。
那时候只是一个玩笑,两小无猜间的玩笑。
为了将这份纯真的玩笑延续下去,如今的我势必要做些什么,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



“唔咕唔咕……借小白之手,这蛋糕也更好吃了呢。”
“怎么会呢,灼灼你也太富有感情了吧。”
“切,真是不谙浪漫的木头……”
“那个灼灼,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就边吃边听好了。”
“嗯,嗯……”
“嘶——呼——你……你今天真是漂亮——呃不是这个……”
“嗯?”
“啊不不,我不是说你不漂亮啦。只是心思一歪就顺口说出来了。事实上我要说的是更重要的事……”
“嗯。别吞吞吐吐的行不?你倒是也替一直闭着眼的咱思量思量啊!放心好了,无论是什么石破天惊的荒唐,咱都不会噎住的。”
“哦哦,那我要说了。算了,等听完了再给你蛋糕吃吧。”
“……限你三秒内说出来。三——”
“我——我喜欢你乐灼灼!请和我交往吧!”
“……”
“……”
“……噗!”
“你,你笑什么啊?我可是很认真的!”
“咱就笑在你认真这一点上!啊哈哈——笑不动了。就这?”
“咦?灼灼你什么意思?”
“莫非你是住在火星上、刚刚通网吗?还是在扮演着周围人都知道了真相、作为主角偏要后知后觉的傻白甜呢?”
“傻白甜?”
“……唉。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何必再提呢?”
“诶?”
“咱姑且问一句:小白你会愿意看到咱嫁入别门么?”
“当、当然不行了!因为灼灼你是——呃……”
“看吧!就算你不说出来,咱也对此心知肚明;相对的,你也应该清楚咱秉持着同样的立场。‘喜欢’‘交往’之类的事,咱们都默默坚持近20年了不是么?嘛,或许你只是想用明确的口头表达来捅破本不存在的隔膜吧——这倒确实是男生的义务了……”
“这么说,灼灼你的意思是——”
“咱早就沾染上你的气息了,试想这世上还有哪一个别的男生会接受咱呢?认栽吧小白,这辈子咱是赖上你了——啊不对,原本你就是寄居在咱这里的,应该是你赖到咱头上了哈哈……”
“……呜呜……”
“真是的,你瞧瞧你……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地掉眼泪,害得咱也——哼,反正咱是将眼睑缝上了,你休想窥见些什么了。”
“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哎,也就咱这样的好心人肯收留你了。原本咱还特意摆出副鱼肉的姿势、等着你刀俎相加呢;虽然作为男生却如此地不争气很是令咱失望,今天就破例原谅你了。来吧,让姐姐抱抱……”
“嗯,抱歉……我喜欢你,灼灼。”
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能水到渠成地比翼连理,此何其幸也。



好不容易盼来了20周岁的大生日,却因与课程时间碰不拢而被迫与翀分开过了——尽管姬音她们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且也收到了亲朋好友的贺信与礼物,难免地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啊。
待到曲终人散、各自回房后,我打开电脑一封封地确认着大家寄来的祝贺并逐个回信。都是些简单的词藻和各自不同的调侃,因此回复起来也算是相当顺利——直到最后一封。
“可丞吗……”
或许是他交了女朋友吧,最近我和可丞的联络越来越少了。能在生日得到昔日好友的惦念,使我甚是感激地点开了邮件。
白霭你好。我最近一直忙于学术研究,真是久疏问候了。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能喜欢我寄去的礼物。
从今年四月份起,我要到洛杉矶去继续深造了。听说在那里一呆就得要十多年,期间能否回灏垓大概都成了问题吧……
而后他又浅显地介绍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丞不愧是持续高中三年都制霸着年级前三的大学霸,能让那些数得上名号的教授们青睐有加,破格地被选拔为什么什么班的成员。
怀着赞许与钦佩的心情,我将来信翻至下一页——
……因此,有那么一件我反复思量了许久的事,还是决定要向白霭你坦白好些。由于不清楚你是否愿意知晓真相,我在之后的段落前加了大幅的空白,以便你可以就此及时地打住。
若是就此结束,相信我们还是要好的朋友;
若是继续下去,还请你冷静地看完,结果如何已然毋须在意。
略微迟疑后,我还是滑着鼠标的滚轮翻越了大段的空白。
这样啊……首先我想谢谢白霭你愿意倾听我的心里话。
其实,我喜欢你——不,应该说是“曾经喜欢你”吧。
“喜欢你——诶?我吗……”
对不起,或许你会认为我又在摆什么噱头。但这是我十分认真的感情。请原谅我直至今日才敢表白,而且仅仅是通过信件的形式来传递——我实在没有当面说出口或在电话里讲出来的勇气。单单从如此的怯懦来说,我就没有向你正式表白的资格了呢。
然后便是宛若小说情节那般,可丞将与我相识后的一次次真情实录都巨细无遗地写了出来,细细看来颇令我觉得怀念。
自高一开学前的军训起,他便开始注意我——不,是喜欢我了吧。那之后他又屡屡看到我课间或午休独自坐着看书的样子——除了翀、灼灼姐和煦月,那时候我倒确实和其他同学没什么来往——从而愈加地喜欢我这种“恬静、文雅、冷淡”的性子……
嘛,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从“极昼”发生到与姬音再遇,这之间的近十年本是我此生最为黯淡失魂的日子,不曾想竟然还偏偏有加以欣赏的人在。
“这么说,那一次音乐节也是……”
没记错的话,我还为可丞替我找回了失去的爱好而激动地拥抱了他呢……但愿他不要将此误会成别的涵义为好。
……那一次你猝不及防地就抱住了我。尽管我很清楚你只是因寻回了尘封许久的记忆而一时激动,回去的那天晚上我还是为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哈哈,这么说好像太有些少女情结了。
然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真实。我第一次为自己会拉小提琴而感到庆幸;而你无意的一抱更是坚定了我默默追求你的决心。
那之后的日子里我尝试着给你写情书,每次提笔却总是停留在“白霭”二字。在憧憬与迷恋稍稍褪去时,对于摊牌后的形式我唯独剩下深深的不安。所以,胆怯的我选择了保持现状。
有关于我和可丞的绯闻,灼灼姐和煦月曾不遗余力地吹捧、调侃过。身为哥哥的翀也始终没有表态,即任由她们搅这淌浑水。
然而呢,我对于可丞的情感自始至终没有上升到“恋爱”过。
作为一个发自心底欣赏我灰色过往、并想尽办法向我施以援手的人,可丞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恩人——但也止步于此。
即使是异性,我也可以接受与他真诚地拥抱,但却无法想象两人手拉手、肩并肩行走的具体模样——倒不如说,在作出诸般妄想时我都不会感到丝毫的脸红与害羞。
与其说是我在潜意识里早已喜欢上了可丞、从而对此都习以为常了,我宁愿相信是自己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感觉。至于原因嘛……
看完了可丞的信,我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这是我写给可丞的一般。呼……谢谢你如今还愿意向我坦露这一切,没有达成最美好的结局只可谓“情深缘浅”——当然,我们还是朋友。
……
理清思路后我拨通了可丞的手机,细想后又快速地挂断了。
对待如此“胆怯”的朋友,果然还是写信好些吧……



“——就一杯卡布奇诺、一份三明治吧,谢谢。”
“好的小姐,请稍等。”
尽管不忍于放弃菜单上那琳琅满目的各色甜点,奈何余现在必须将全部精力都投入邻座的一对男女那儿,只好装装样子作罢。
今天其实是哥哥姐姐的生日,还是20周岁的大生日。身处海外的姐姐不谈,原本余当然是打算回家陪着哥哥的,只因——
“……就让灼灼姐和翀独处吧,拜托你了哦灰然!”
正如简讯里写的那般,姐姐狠着劲要推那对鸳鸯一把。她甚至将“‘余不回去’作为给她的生日礼物”以此来要挟余。听说了这件事的布兰卡还举双手赞成,伙同着诓骗了哥哥他们……真是抱歉。
另一方面,布兰卡今晚受邀出来吃饭,对象是她父母替她物色的“对象”——这几年布兰卡作为余的专经混得风生水起,而仕途顺利之余也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人生大事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大叔。布兰卡也曾将他的信息给余看过,貌似是一个受人爱戴、有车有房、长得不错的人。
“——啊呀呀……说不定我以后也能变成富婆了呢。”
相较于之前的各色人物,布兰卡对于他好像挺满意的。工作之余屡屡向余提及此事,还希望余从男性的角度替她参谋参谋。
“哈……布兰卡都能嫁出去的话,这世上就没有配不成对的郎女了。听孤一句劝,你得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切莫过了30再——”
虽然嘴上不饶人,听说她又要去相亲时的余心里却满是不舍与担忧——这大概就是“老父亲”的那种感觉吧,舍不得好端端的一盆水就随便泼了出去。“作为工作伙伴的布兰卡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照理说余应当报以祝福才对,可是……
于是呢,在余以“凑热闹”为由经得布兰卡同意后,余变成了灰然子跟着一起来了——尽管这能令一个男人的尊严殆尽,余不得不承认拥有这样的能力是何等的便利。即使长相接近、发型能变,灰然和灰然子之间近20厘米的身高差是无论如何不会被看偏的。如此一来,余也能免于粉丝的跟踪和狗仔队的纠缠了。
“……”
那两人正有说有笑地闲聊着,互动的氛围看似不错。然而余还是能瞅见布兰卡那营业性的笑容背后的抗拒——入职这几年,布兰卡还是和当初余才认识她时一样,那种种暴露了自己心情的小动作就是在巴不得趁早结束此次会面。唉,这家伙……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有礼貌地陪对方吃了饭、喝了酒。末了被拒绝送她回家的提案后,那男的还是礼貌地向她道了别,买单后扬长而去——嗯,还算是个可以的人吧。
至于这无力独自站稳的大姑娘,还得靠余加把劲了。


“快哉啊,快哉——”
呜……面对走路歪歪斜斜、时不时还嬉笑着拍打余的布兰卡,身为女生的灰然子还是太乏力了。虽然回去的路上都靠着出租车,单单从公寓大门到电梯、再由电梯到她家门口便弄得余骨裂一般。
她倒是很潇洒——进屋后高跟鞋一甩,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一下扑倒,捞过旁边的抱枕后肆意地打着滚。余略感尴尬地晾在门口本打算离去,又担心她会否有不适,只好硬着头皮脱鞋进去。
“……富婆?什么富婆嘛,哈哈哈。跟那种先生牵手的话会有什么好结果吗?全程有一半时间在盯着这里、还有这里看的人,怪不得都奔四了还找不到老婆,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啦——”布兰卡揪着抱枕上那卡通人物的“嘴”唠叨个不停,“真是的,他们俩这是什么眼光啊?真的放心将唯一的闺女交给那种人么……”
“布兰卡?”
“唉,嫁不出去的女儿果真是祸患呢……咦,灰然——子?”
听到余的呼唤,她扭过身子来惺忪地上下打量着余。
“欢迎欢迎——哎不对你是跟着我回来的吧?怎么样啊那个家伙,从你这个同性——诶不对,异性……嘛怎么都好,啊哈哈哈!”
布兰卡咯咯笑着,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余这几年对她的认识,接下来恐怕会诞生很离谱的展开。被经验点醒的本能催促着余躲她远些——其实都转身迈出半步了,怎奈何还是为时已晚。
“不许走。”
比她醉醺醺的言辞更铿锵有力的,是她一把锁住了余手腕的铁钳。平时连某些瓶盖都拧不开的弱女子,一喝了酒就呜哇——
仿佛在和五大三粗的武打角色演搏斗戏一般,余被布兰卡狠狠地牵引过去;紧接着双腿被床沿一磕,摔倒在了她的床上。
“嘶——好疼!布兰卡你——”
那边的肇事者丢下抱枕,全然不顾余愤愤的反抗之声,一个翻身半倚在余身上的同时还用另一只铁钳扼住余的另一只手腕。
这场景余可没少在片场见过,都是些猥琐男对花季少女欲行非礼之事、而后等着余作为白马王子出来救场的老梗。
只是没曾想过余竟有一天变成了将被非礼的那方,况且演对手的这位大姐太过投入,更麻烦的是根本不会有第三者介入救人。
“现在我算是看开了嘻嘻……”面前的她正用看待猎物般的眼神凝视着貌似无法动弹的孤,“这世上哪有什么好男人啊?那群大叔分明就是嗝——看中我的身子,猥琐,龌龊……女孩子就很好啊。”
“唉……尽管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余还是想好心提醒一下布兰卡你:余可是随时能变回灰然的,本质上也算——不,就是男性。”
“瞧瞧你这小可爱在说些什么胡话呢?姐姐我可是知道一些成功案例的哦,比如游星和朝日、才华和朝阳……呃好像暴露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况且你和他们有些本质上的区别……也没差啦!”
她又在说些余听不懂的东西,大半是跟她那些纸片人老公有关吧。然而她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余可无法躺平不管,否则自己作为灰然子的这面将再无可能显现出来了——余强烈地如此预感到。
抱歉了布兰卡,余只好用从武打老师那儿学来的皮毛——
“那么首先唔——”
以前只在演戏时摆过的架子居然真的对人起作用了。余在心中默念着歉意的同时,将暂时昏迷的她推到一边去。本想着让她整个人好好躺到床上去的,奈何现在的余实在没有那个力气。
“切,没办法了……”
孤只好变回灰然。若是让布兰卡就这么半瘫在床边着了凉就不好了,然而看着镜子里裙裾翩翩的自己也不是个事——比起羞耻,缩水般的衣服实在太碍事了。
“应该是在这里吧……啊哈,找到了。”
幸好孤想起了布兰卡家里有“变装包”——就是藏着灰然与灰然子各一套衣服的旅行包。这是她对孤提出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利索地换好衣服后,孤铆足了劲将布兰卡安置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接下来,就边调些醒酒的东西边等着她醒过来好了。
蜂蜜总归有的吧……可惜不知道她放在了哪儿。反正布兰卡很久前就正式地许可孤能在她家里翻箱倒柜的权利——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她也不知道有些东西放在了哪,若是没有孤的帮助会很耗时。
环顾四周之际,孤首先看到了那根承重的柱子。原是装修时突兀的败笔,却在布兰卡精心的装饰下变得饶有趣味。那上面一高一低的两条刻度线,是孤第一次来布兰卡家里时画上去的。
“哎——其实布兰卡姐姐也没比我高多少嘛!也就是一踮脚、蹦一蹦就能凑到的高度。再过几年,我就能比你高了吧!”
“那灰然可要多喝些牛奶、多锻炼身体了!姐姐我在同龄的女性中也不算高的,你怎么着也得努力比我高大半个头才行啊。”
如今再站到柱子边,稍高的刻度堪堪对齐了孤的上唇。一眨眼快过去五年了,当初那个幼稚的男孩或许是有些成长了,而昔日的她仍旧是那般高……想到这里,孤又不由地看向了一旁柜子上放着的一把键盘,那是孤与她曾经噼啪不断的战场。
“好耶!终于赢过你了,不枉我下的一番苦工啊。奖品奖品!”
“偶尔侥幸获胜而已,没有下次啦!别以为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真的能赢过我。另外,奖品只有乖孩子才——”
“拜托你啦,布兰卡姐——姐,我要巧克力味的。”
“呜,好耀眼的笑容……知道啦,一会儿就给你去买。”
粉色的键盘上积攒着一层浅浅的灰,之后有缘的话再拿出来用用吧。同样蒙着灰的还有灶台,权因布兰卡不会下厨。
“诶?那我岂不是尝不到布兰卡姐姐的手艺了?”
“啊哈哈……我是等着以后嫁一个会做饭的男生了……”
孤依稀能看见数年前孤坐在那儿咬着披萨、一旁的布兰卡苦笑不已的幻影,包括之前量身高、打游戏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
这虽然只是个和孤房间差不多大的小公寓,却满满地承载着近些年来孤与她的回忆。据说在孤之前,进过这里的其他人只有来修空调的师傅;至于她的同学和朋友们则从未被邀请来过,或是太小或是太乱……总之孤对于布兰卡来说,就是如此“随意”的存在。
顷刻间,许许多多的过往场景都一拨拨地苏醒了。
“布兰卡!盍不速去鬻炸物处、反踟躇惶惶然耶?”
“咿!我那个可爱的灰然怎么变成这样了……”
“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呜呜呜……我好悲伤啊,伊索德。”
——那时孤接触了古文,为了和灰然子区分开而咬文嚼字。
“……这样你就能明白了吧布兰卡,余确实变成女孩子了。”
“(偷瞄)诶?哎——不是吧!苍天啊……”
“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但还请听余的辩解——布兰卡?”
“原本只是多了个弟弟,现在妹妹也有了!心情大好!”
——那时孤的能力被布兰卡看破,只好和盘托出。本想着会被她厌恶,得到的回应却是一个差点将孤勒骨折的久久熊抱。
“汝盍为那恶人作伥耶?莫非此乃孤之过也?”
“不是灰然的错啦,但那个赞助商我们真的惹不起啊……”
“哼!汝且去说,孤与之从此不相往来矣!”
“灰然,灰然!唉……”
——那时由于某个节目赞助商的暗箱操作,挺身相斥的孤被布兰卡拉回了家里。本打算好好和默认了这一切的她交流交流的,怎奈年少气盛,气不过便摔门而去。听说她之后一个人哭了很久。
“干杯!难以置信,只是出国一次余就收获了这么大的成功。”
“那是自然的,谁让灰然你嗓音动听、外表俊美又善于表演。”
“可是呢……为什么布兰卡你坚持要‘余’来呢?”
“我的房间我说了算,难得的庆功会我可不想被他冷嘲热讽。”
——那时孤在海外的演出上一炮走红,布兰卡在自家单独为灰然子开了次派对,其实只是想要灰然子也体会到和孤一样的欢喜。
……
不知不觉间,布兰卡俨然成为了孤家人般的存在。
作为一开始被孤儿院收养的孩子,孤对于生父母毫无印象。同样地由于记不得很久以前的事,白家的两位大人在孤心里徒留下了单纯的感恩与想念。稍大些时,便是三位哥哥姐姐开始带着孤了。
真正作为外人闯入孤最为徇烂岁月的人,仅布兰卡一人。
她是孤工作上形影不离的同僚,无论是多么琐碎的点滴都能任由她妥善打理。
她是孤学习中谆谆善诱的老师,无论是多么繁杂的难点都能任由她一点而通。
她是孤娱乐时难以逾越的对手,无论是多么不利的局势都能任由她顷刻翻盘。
她是孤失落时寸步不离的清风,无论是多么负面的情感都能任由她拨云见日。
她是孤骄傲时耐着性子的听众,无论是多么幼稚的话语都能任由她笑着听完。
她是孤危机时挺身而出的守卫,无论是多么离谱的谩骂都能任由她全力挡下。
……
若是五年前孤没有认识布兰卡的话,或许孤也会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上上课、打打球、玩玩游戏,也会由于轻狂与自负而说着夸大的话、做着鲁莽的事,也会按着大部队的节奏慢慢成长。
然而她来了,孤的世界便完全变了样。
事到如今,孤是说什么也无法割舍与她间的羁绊了。
……
便是如此忘我地思索间,孤无意地盯着墙上的一只画框。框里装的不是什么书画作品,而是一件褴褛的衣服——正是孤等在大阪遭到袭击时她穿的那件。由于当时她跳出来保护了孤免于枪击,破损的地方都在背后。这对于战士来说可能是耻辱,却是她的荣耀。
“仔细一看这不也挺有艺术感的么?丢了也可惜,正好拿来装饰这面墙……况且这可是我救下灰然的铁证呢。往后有什么需要你出力的地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使唤你了呜呼呼——”
在煞有介事地将这副作品挂起来的那天,她曾对孤这么说过。
那时候孤等都笑了。孤笑得若无其事,她笑得郑重其事。
现在,孤仅仅是无声地泫然泪下,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


“唔……呃,灰然?”
“你可终于醒了,公主殿下。嗯,在下灰然在此处听凭吩咐。”
“这样啊……诶?你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平日里多多受到公主照顾了。今日在下斗胆来回报一二。”
“哈啊——我没有在做梦吧,灰狼居然变成了绵羊。好痛!”
“请不要虐待自己的玉体,公主。这让看着的在下很是伤心。”
“真是的,屈指可数的国民偶像此刻正侍立在我身边称呼我为公主诶!若不是因为酒醉后脑子昏昏沉沉的,我直接就亲上去了!”
“请用这个,公主。尚温的蜂蜜水,对解酒有帮助。”
“多谢啦咕噜噜……哈,抱歉了,这么没公主腔调的举动。”
“公主哪里的话,贤淑与矜持并非单单从喝水能体现出来。”
“……果然还是话里有话呢。要是你嘴巴歹毒的毛病也能通过饰演他人来改掉就好了——说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在下亲眼目睹了公主第126次相亲失败,妄自思忖着待公主酒醒后势必会感到难过,便愿尽绵薄之力哄公主开心。”
“喂!哪有那么多次啊——咳咳。真是懂事的孩子呢,谢谢。”
“在下不禁替公主打抱不平呢。分明是如此可爱、有作为、开朗且清纯的女子,仅仅是年岁稍高了些,怎么会没有追求者呢?”
“‘年岁稍高’是多余的!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又难得遇到你搭错神经扮起了侍从,就让灰然子成为我暂时的对象好了!”
“恕难从命,公主。身处此地、对公主心悦诚服的人是灰然而非灰然子。因此请允许我僭越地、短暂地成为公主的对象。”
“你……呵,若是我错过这次机会的话,恐怕会被你千千万万的粉丝责难致郁的吧。哎——怎么鼻子好像有些酸?”
“公主这是喜极而泣了呢。请,这是纸巾。”
“谢谢你呜……呼呼,还是把我弄哭了呢,该当何罪啊?”
“在下惶恐,恳请公主降罪。”
“那——虽然有些过分了呢,不过你和几个女演员已经有经历过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判决,献上灰然你的双唇唔唔——”
谨遵主命,布兰卡。顺带一提,孤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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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15 16:52: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初绫赫楪幽白 于 2022-6-17 11:20 编辑

陆之五:其言柇也

“走啦走啦!既然大家的论文都定好题目了,怎么能不好好庆祝庆祝呢?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哈——白忡?”
面对室友们的盛情邀请,我苦笑着坐在椅子上摆摆手。
“抱歉。我之前和灼灼约好了今天晚上聊聊的,下次一定。”
“……切!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兄弟的家伙,好生薄情呐——”
“下次我请客好了吧?去吧——还有记得带着钥匙!”
听着他们出征的号角渐渐远去,我怀着歉意关了灯、滚回床铺上去——这已经是我第几次拒绝和大伙们集体行动了呢?况且每次都拿灼灼当挡箭牌使。要是被正在汉堡当交换生的她知道了,非得一个扎猛子跳进易北河、再从水路直接游回终灏来对我发难。
然而我确实很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我逐渐地感觉自己能保持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每天的睡眠时间从起早贪黑的五六个小时慢慢地向考拉般的夸张时间靠近。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发现异样,我尝试了种种办法,总算是熬到了今日。
——没错,“熬”到。
如此怪异,还得从四年前、殁公主交给我的那个信封说起。
我自己也是个超能力者——这本是件既不为我所知、知道了也会觉得无所谓的琐事。然而在大阪遇袭时身负的特殊弹药却强制性地激发了我和白霭的能力。其中白霭的能力直接导致了她陷入长达大半年的昏迷,看似没有“症状”的我则在信封里找到了答案。
——那是几张礼品卡。确切点说,是几张“全面体检服务”的兑换券。落款中既有全国闻名的大医院,也有专供王公贵族的特殊机构——包括了白霭住过的、下辖于MPA的疗养院。
正常来讲,送这种东西给别人是极其不礼貌的。然而在不便开口直言的前提下,殁公主又希望由我自己来揪出答案,只好如此。
在那个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偷撕开信封的夜里,我也考虑过诸多情况:究竟是多长了一个可以拿去换手机的肾呢,还是心里住了另一个人的灵魂呢……嘛,反正去检查了就知道了。
由于想给大家个惊喜,我背着周围的所有人偷偷跑去体检了。在拿到精致的报告书后,我并未开启便直接交给了各个医院负责此事的主任医生——体检报告书属于典型的“每个字都看得懂、连在一起就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偏偏又记着很让人关切的东西”。与其白费心思琢磨些搞不懂的术语,还不如交给专家来翻译。
“……”
挂满了锦旗的大房间里,我坐在沙发上悠哉地品着茶。房间的主人面带困惑地来回翻阅着报告书,期间偶尔抬起头来瞟我两眼。许久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终究是认清现实了么?
“——你是白忡先生本人对吧?”
“啊,嗯,是我本人。”
“你的体检报告我已全部看过。请问有哪方面的疑惑呢?”
“可以的话,能否从头开始、对重点逐一讲解一下呢?”
虽然仅仅是由于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我的特异何在,不过如此麻烦的要求自然是包括在体检服务范围内的。于是他换上副笑容坐到我身边来,翻开了报告书的第一页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
等一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我夺过体检书一看,个人信息那几栏都是正确的。
可是按照他这个说法,再简化一下的话岂不就是——
再三确认过机构本身没有出错的前提下,我猛然明白为何殁公主会给我这么多的体检券。那之后但凡有独自溜出去的机会,我都直接跑去剩余的几个地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检查,甚至还动用了藏起的“私房钱”找到其他的大医院自费检查。
如此钻研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方面这使我深刻地认识到了终灏的医疗能力是多么的强大,以至于近十份报告书几乎是如出一辙;另一方面,他们给出的结论都指向了一个能听懂的词汇——
“早衰”。
再说得具体些,“大概还剩四年”。


比起耗费不计其数的资源且深深地劳烦亲朋好友以寻找几乎不存在的治愈机会,最终我选择了“欢度晚年”。
为了将原本该有的几十年人生经历尽可能地压缩进短短四年,上大学后我被迫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蜗居保守,又是加入社团又是参与比赛的,肆意地在夜幕将至前挥洒着迟来的青春汗水。
可是灼灼她们呢?
虽说多亏了这场飞来横祸,才没使得迟钝的我继续耽搁着灼灼最宝贵的岁月,避免了在漠视始终陪伴于身边的挚爱中悔恨终身;然而同时我又对所有人隐瞒了自己被判缓死的消息——白霭那边我是实在忍不住才透露了“回忆录”的事,不过也仅此而已。
作为她的恋人,我可以陪她聊天,可以带着她去吃美食或看电影,可以与她紧紧相拥浅浅相吻。
然而我无法对她作出厮守终生的约定,无法牵着她的手白头偕老,无法给她作为一个女孩该有的幸福以及作为母亲的可能性。
我不得不对她表露我的爱意,也不得不瞒着她有关我的判决。
“唉……这一次交换生学习估计要等到20年7月中旬才能回来了。等着咱回来吧小白,等咱回来了就领证结婚。在此期间不准爱上其他人哦?来拉钩,食言者得吞一千根针!”
——送她上去往汉堡的飞机前,灼灼曾如此跟我说过。在旁人听来是何等甜腻幸福的事,于我却不啻心如刀割。
……
那就铆足了劲活得长久、再长久些吧!无益于身体的烧烤和零嘴都别吃了,熬夜和室友开黑的事也别干了,顺带着令人糟心的学分与成绩也不管不顾了——我只想“好生”活着。
曾经的我泡在蜜罐子里,而后为了尽可能地尝尽世间百味而添油加醋;如今我又将罐子洗了个一干二净,盛满了蒸馏水,抛弃一切杂物只为清清静静地等灼灼回来。
可叹,事与愿违。
从20年过完生日起,我屡屡在学校里倒下的事不知怎么地被殁公主知道了。她安排我进疗养院又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被允许走出院区大门半步了。
此时灼灼、白霭、可丞和煦月都在海外求学,灰然在世界各地开着巡回演唱会,乐叔叔早就被调到始垓去了;至于我那几个要好的室友,则被殁公主想办法给糊弄过去了——换言之,如今在终灏认识我、且可能知晓我病情的只有殁公主和殁影二人。
于此,我或将略感孤独地度过人生中的最后时光。
“——恐怕没有几个月了……”
主治医生如此估摸着,正如数年前几份报告书中预测的那般。
“——白忡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边,我都会尊重你的意思帮忙瞒着的。”
殁公主再度施以援手,满足了我又一个自私的愿望。
“——是憋着一口气、等着见灼灼最后一面,还是趁早撒手人寰来得好呢?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们何时才会回来呢……”
我每天清醒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况且就连这点可怜的自由都在被不断地、无情地压榨着。除了保持着和大家的视频交流以免让他们担心,大多数时间都被我拿来编写回忆录了——如此仓促又无聊的人生实在无法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除了几个游戏账号和它。
4月份下旬起,在连独自行走都渐渐觉得吃力后,我连偶尔去院子里溜达一圈、晒晒太阳看看绿植的休憩都取消了。幸好手指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灵活,推敲语句的头脑也还过得去。只是……
撇开最后这几个月不谈,还剩下最后一点我尚未无法载入回忆录的段落——即是有关于“极昼”真相的部分。我曾和白霭探讨过这个问题,却始终不能将纷杂的线索归拢;偏偏这又是影响了我们此生的一桩大事,我没理由妥协着避之不谈。
嘛,实在来不及解开谜底的话,就作为遗愿去麻烦白霭吧。


“他走了带不走你的天堂,风干后会留下彩虹泪光……”
5月的某天晚上我从沉沉的午睡中醒来后吃了点晚饭,趁着精神尚可打开了电脑,想看完以前放了一半的演唱会。恰好轮到了灼灼她最爱的歌,令我不禁跟着唱了起来。遥远的她,如今安否?
正巧外面正在下着雨,今天是星期几呢……
“笃笃笃”
“请进。”这个时候——又是临时安排的检查么?唉。
“打扰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此堪比灼灼的轻快阳光,正是殁公主大驾光临。今天的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披着非常漂亮的青色——嗯,青色的料子。由于裙摆太长碍着走路,她稍稍拎起些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末了还煞有介事地给我来了个提裙礼。
“啊呀呀……居然是爱吃拉面的皇女殿下驾到。恕在下身体抱恙,就此失礼了。”看着她,这些天来我第一次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嚯,该说不愧是阁下么?真是火眼金睛呢,”她笑着耸耸肩,优雅地落座于床边,“我迄今为止的扮装,你全都认出来了呢。”
“公主谬赞了。如此不利于行动的服饰,我也是头次见。”
“没办法嘛。为了抽空来看看你,我刚刚从MPA的下午茶会那儿赶过来,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啊呀,说起来‘维’被我落在车上了!嗯,就让‘卡多克’帮着照看一会儿好啦……”
我听说过MPA的下午茶会,据说其“正式”程度丝毫不亚于王室会见外宾的场合。纵使她身为MPA老板的同时又是国王的掌上明珠,也不太敢穿太离谱随性的衣服去参加吧。
“诚惶诚恐,公主真是折煞我也。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是有机缘能恬着脸来拜托你另一件我悬在心头的事了。”
“该不会是在你百年之后、拜托我继承你的FGO账号吧?”
“呵呵——明察秋毫。说起我认识的人里能有如此共同爱好的人,恐怕也只有公主你了。同意的话,我也算能安心上路了。”
“先说好,练度太低的我没兴趣。拿来给我看看……哦,还不赖嘛,这数量差不多能有我的一半多了。”
原来传说中的骨灰级玩家就在我身边……既是心酸又释怀啊。
就着开轻些的音乐,那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净扯些有用没用的闲言碎语,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那个和大家惬意相聚的时光般。对于她能在丧钟敲响前再来宽慰我的内心,我甚是感激。
……
“对了——有件事得和你确认一下,白忡。”
殁公主忽地一转话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果然她在百忙之中还惦记光顾这无人问津的地方,是为了些正事而来的。
“在你过世之后,你的鳃鲪爵会由妹妹白霭完全继承——根据爵位世袭的相关规定,同代人继承爵位是不会被降级的。然而另一方面,你若是有‘洗清自身污点’的想法,还请趁现在提出上诉。否则纵使我有心帮你,也无能为力了。”
“殁公主……此话何意?”
“稍等一下——”
她拿出手机打给殁影,让他站在病房门口守岗。
“——好了我们继续吧。据我所知,白忡你原本应该继承到手的是‘鳞鲥’爵,却因承担了‘极昼’事件的全部罪责而再连降两级。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有否重新恢复为‘鳞鲥’爵的打算?”
“极昼”外加“上诉”……莫非说——
“嘛,别这么紧张兮兮地看着我啦。我也知道你会对如此轻易抛来的橄榄枝感到困惑与警惕,毕竟是更改爵位的大事。”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纸文书来递给了我,“——不过这可是父王的亲令哦!本公主难得做了份差事,你大可慢慢地、好好地体会一下。”
这份文件上清楚地盖着玉玺,还外带着国王的签字;至于其内容,概括一下大致是“允许终灏白家现当家白忡恢复为鳞鲥爵”。
“因为是‘允许’而非‘敕令’,可以说是父王给了你选择的权利。”她解释道,“若是还有不明白的,我谨代表父王来回复。”
“——那好吧,殁公主。我有三个——不,两个问题。”
“但说无妨。”
“其一:我虽然继承了祖上的荣耀,自己却并未对国家与王室有作出贡献。为何王室会如此——加以照料?”
“就好比乐家的当家被升迁到始垓去了一般,仅仅是王室念及百年前与诸位家族的峥嵘岁月、想要补助一二罢了——什么的,只是糊弄人的戏语,”她顿了顿,而后将脑袋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其实是父王年事已高、暗中准备决定新王,因此想拜托各位元老家族们有想法的站出来支持、没打算的好生待着。”
“这种极度机密的事告诉我真的好么……”
“无所谓啦,这都是我那些个尔虞我诈的王兄们该考虑的事。根据自己掌握的部门,应该拉拢谁、排挤谁……嘛,我反正是借着留守MPA本部的名义躲得远远的、等新王登基了再回去庆贺了。”
殁公主看似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并未染白的发梢,眼神里却仿佛在吐露着“真是群笨蛋哥哥”之类的讥讽与无奈。
“其二: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倘若我同意恢复爵位,为之付出的代价该不会只是简单的‘支持或看戏’吧?”
“没错。有件事差不多下个月就会公布了,我先告诉你好了:凡是家中有受爵为‘鲥’或‘鳇’的,务必于今年年底前举家搬迁至始垓居住。美其名曰是‘保护贵胄’,其实是想强迫大家都加入世子之位的争夺中去——这是我的大王兄、即长王子草拟的命令,别瞎想着怪罪到父王头上去哦,虽然届时他肯定会批准就是了。”
原来如此。正好又是借着我最后的一点时日给我一点虚名、好让我之后的棺椁大上几寸吧。虽然我很是尊重乐叔叔的想法、到那时不得不在天上看着灼灼离开这个故乡了,然而白霭和灰然是和我一样对明争暗斗没有兴趣、乐于平稳悠哉生活的人,我断然没有理由为了些蝇头小利而将他们拖下水去。
面对和盘托出背后原因的殁公主,我最终选择将真实的内心想法表达给了她。若是换做其他王室成员,恐怕在我逝去前还能感受下阴冷潮湿的牢狱之灾了;不过她只是淡淡一笑,收起了王令。
“果然不出我所料呢白忡,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然而呢,我还真的完全不是说客的料啊哈哈……”
“非常抱歉,给公主你出了道难题。”
“没事没事。终灏作为仅次于始垓的经济重镇,父王是不允许任何王兄染指军政的。以后他们想为难你们的话,有我罩着。”
假如我是个女孩,肯定会禁不住抱住她的吧。
……
“虽然我已经决定放弃恢复爵位了,其实我还有第三个问题想请教你——能否告诉我关于‘极昼’的真相?既然说是要推翻过去的误判,说明公主你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吧?”
没想到能通过这件事探寻到那个秘密。我压抑着内心的躁动,尽可能平静地向她询问道。她愣怔了片刻,好似哭笑不得。
“我好像没说过‘推翻’之类的事吧?尽管王位之争是挺黑的,诸位法官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哦?所以说那个罪魁祸首嘛……”
殁公主伸出青葱玉指,浅浅地戳了戳我的额头。
“——不就在这儿好好地休养着嘛!”


十二年前,因为“亲眼看到了对面的人朝地上扔了火柴”,我坚定地认为白霭是“极昼”的犯人。为了让没有继承到爵位的她免于牢狱之灾,我拜托了辩护律师“顶替她作为犯人受到审判”。
然而那场审判是非常准确的。由于当年MPA也参与了审判,所有的相关记录自然也在MPA那儿留了档,也就名正言顺地被后来的局长殁公主悉数接收了。按照机密的资料来看——
“事发的那天晚上,出于某种原因精神极其不稳定的白翀打起了纵火烧家的算盘。在万事俱备、只待火星的时候,白翀的妹妹白霭发现了他的异常,并及时运用了自己的能力对换了二人的灵魂。然而为时已晚,白翀手上的火种已经不受白霭控制掉到了……”
不知是通过现场线索推断出的,还是殁公主拜托了一些类似煦月那样、能看到过去的超能力者帮忙的,总之这便是真相。
哈……有些事弄明白了就是这么无聊无趣。尽管阻塞在心中许久的石块终于粉碎了,我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就好像某个高维度的生物在肆意地玩弄着人间的命运般,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嘛,不管怎么说,我的回忆录终于完成了——还差一个名字。我可不想简单地定为诸如“我的一生”、“白忡传”之类的,却又找不出更适合代替的——要不,就麻烦白霭届时替我想一个吧。
……
一眨眼,时间来到了6月中旬。再坚持一个月的话,就能等到灼灼回来了吧。那几天我的身体状况出奇地“好”,除了久违地能到院子里转悠之外,原先要分两三顿吃完的食物也能一刻钟内解决完了,甚至还稍微有些失眠——这是最令我高兴的事了。
本以为是阎王遗失了我的生死簿,其实却仅仅是个回光返照。
大约一个星期后,我的身体状况忽然极度恶化——四肢不听使唤且只能靠打点滴维持生命迹象,同时每天只会不定时地醒来不超过1个小时。演唱会没法看了,之前捕捉到的灵感没法落笔了,游戏没法每日签到了……唉,这灰白又静谧的世界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7月份,还差两个星期……
殁公主好像在我昏迷期间来过,见我没有醒来便悄悄离开了。
好痛苦。醒着的时候好痛苦。说不清身上哪里难受,倒不如说是哪里都难受。好痛苦,好想躲到梦里去……
……
再度费力地睁开眼,周围站着好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只是静静地来回看着我和——大概是床头的监护仪吧。
不想让眼中只有戴着口罩的他们的脸,我将视线尽可能地转向窗户那边。幸好窗帘没有严密地关上,窗户外侧密集地积攒了许多雨滴。它们或快或慢地凑到一起,而后一路向下,毫无踟躇。
——咦?原本还觉得十分痛苦的身体忽然没感觉了……
此时一旁的医生抬起了手腕,护士则备好了纸笔随时记录。
原来如此啊……这是我弥留于世的最后几秒钟了。
——对不起,灼灼……你若是坚持要往我肚子里塞一千根针的话,恐怕会以“侮辱尸体罪”被抓起来的吧。所有的怨气与悲伤,还请毫无保留地、偷偷地发泄出来,不然会伤着身子的。
——对不起,灰然……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等不到你争霸全球后凯旋归来了。那些游戏……唉,不管也罢了。
——对不起,可丞和煦月……好兄弟好朋友,容我先走一步。
——对不起,殁公主……还是欠你一句“十分感谢”。
——还有最对不起的……


“翀!”
——那熟悉的喊声,打破了终焉的沉默。
她留着儿时的长发,就这么气喘吁吁地、浑身湿透地跑到了我的面前——那与我相仿的面容,是何等的悲伤。
你在呐喊些什么,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了。
——不过那久久未能确定名字的回忆录,终于……
……
回过神时,我正俯视着自己永久阖上的双眼,以及那对现世残有留恋与不舍的面容。
站立于一旁的医生报出了准确的时间——7月3日零时整。
即刻起,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雨兮,言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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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6-17 15: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柒之〇:其言何也
   

白墙红瓦,绿水青山;幕阖台退,如梦似幻。
彩焰成灰,娇花终谢;静殁于斯,落叶寻根。
残音缭绕,缺御纷沓;朗日难耐,煦月可丞。
世有乐女,其华灼灼;万感千情,一朝灭矣。
家落愁子,心忧忡忡;百罹十患,佚名弃忆。
游龙輵螛,犇彪踟躇;孰言雨欤,雨兮言曷。


背靠着无甚坡度的郁郁青山,面朝着生生不息的粼粼绿水,对岸还有座香火缭绕的寺庙——这便是我如今定居的地方。虽然被软禁在石头打造的尺寸之间还听不得一点响声,就连之前最爱的奶茶也喝不着了,我还是对此种存在方式感到了庆幸与感激。
犹忆得那位老师傅,毕恭毕敬地替我换上一身正装,还兢兢业业地粉饰了我的眉宇与脸颊。若是能给我面镜子、让我好好地打量打量自己的新模样就更好了——尽管是十分相似的两副面容,以后也是再难得有如此帅气的时刻了。
要说我对现状有什么不满,那就是太安静了,而且晚上还经常起雾。周围或是空着,或是住着腼腆得未曾谋面的邻居。偶尔会有人会带着些东西来,往往潸然着说上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和邻居们比起来,幸运的我可算是很有“人气”——
1.曷人缟素
她带着那一位随从来了。
她居然穿着十分简朴的素色衣服就来了。
我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再多领略几次她华丽的装饰呢——虽然我不能像某些人那样和她引起悦耳的共鸣,但拥有那样一副漂亮脸蛋与完美身材的她是绝佳的模特,再不能理解也能赏心悦目。
是被此地凝重的氛围影响了么,始终嬉笑着的她也略显消沉。她接过随从递来的手绢擦拭着石座,喃喃着说了些什么,又是静静地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
2.素酒绵连
她带着同岁的侄子来了。
那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没有来么……大概是回到广寒宫去了。
她拧开一小瓶酒,大大方方地洒在我面前;而后又是熏香又是塞了一堆的糕点与水果——这大概是她们那边的风俗吧,偶尔能见到其他人来拜访我邻居时也会做类似的事。不过我可是很讨厌浪费食物的,毕竟如今的我没有进食的机会了嘛,可以的话……
嗯,幸好她们将摆开的东西都带走了。不愧是我的挚友。
……
3.连理唯美
他带着专属经纪人来了。
纵使身处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也从对岸的人们那儿听闻了他的成功——虽然是头一次弄环球演唱却收获颇多,现今他聚集的人气已经丝毫不亚于他的那位偶像了。要不是支不起身、说不出话来,还想跟他讨张票子、去听听他的演唱会呢。
更令我惊喜的是,他们俩一副十指相扣、缱绻缠绵的样子,甚至还将一对戒指戴在了相当显摆的位置……
果然真爱是能跨越年龄隔阂的。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
4.美好时光
他带着那把小提琴来了。
自打那次认真地回复了他诉尽心肠的邮件后,本担心我们之间会再无联系。然而每逢生辰佳节,我们还是会相互问候一二句。能如此面对面地看着他这个大忙人,倒是许久没有过了。
浅浅嘟囔了些什么后,他取出小提琴开始了现场的演奏。虽然我已听不到弦内之音,根据他左手的指位与右手的推拉,我大概猜出来了。那是我最喜欢的歌手创作出的得意之作——
“有一段走过的路我不会忘,有一个爱过的人放在心上……”
……
5.光阴弗晓
她带着一束荼蘼花来了。
正如荼蘼花的花语所昭示的那般,她耗尽青春苦等二十余载的恋情残酷而决绝地结束了。尽管如此,她在初闻噩耗的那会儿咻地晕倒在地后被及时送往了医院,之后更是将这十几年没流过的眼泪悉数爆发了个一干二净——之类的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身为执牛耳者,她比我认识的任何女孩都要乐观坚强。纵使这次的事不啻于天崩地裂,她顶多也只是在被窝里偷偷哭个一会儿。
这不,在来宾中唯有她始终微笑着,好像来串门一般。
这样的她,才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她。
……
6.晓尔但雨
她带着一把遮阳伞来了。
今天是阴天,可谓是她最理想的天气状况之一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带着伞,那一把我们共同撑过的折叠伞。
对我来说,她既是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也是最黏人的橡皮泥。如果没有她,恐怕事到如今我都会跟个陌生人般保持着和所有人的距离,而后就这么被放逐到荒郊野岭地被世间遗忘。
很想再次牵着她的手,再次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再次被她从背后偷偷抱住,再次和她挤在同一把伞下走进雨中……
可惜,可惜。
……
7.雨兮言曷
他带着一本回忆录来了。
看到他,我便不禁想起我俩小时候被带去拍照时的糗事——我们被要求换上彼此的衣服拍了好几张反串照,就像现在这样。
严谨些说,那个正伫立在我面前的“她”还保持着原样,就宛若我正看着镜子一般——不愧是与我共事了20余年的躯体。
变成了我之后有什么趣闻吗?若是有空的话他会不会如实地记载下来、再莅临此处供我消遣一番么?
不过今天他带来的东西,好像只有这本回忆录。说起来,这东西也有我相当的一份功劳呢。多谢你能来汇报我俩辛勤的成果。
只是这名字……哎,最后定名字的事情没有和我商量就一个人决定了,如今看到反倒是令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


没有人会谈论雨。
没有人会在意雨说了些什么。
又是一场淅淅沥沥却经久不衰的雨,打蔫了荼蘼花、浸湿了回忆录的同时也洗刷了石碑。只见那上面清楚地镌刻着——
“终灏白家之子,翀鳃鲪殿下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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