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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非东方】【已完结】雨兮言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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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5 15:55:47 | 显示全部楼层
叁之一:其言阂也

2008年2月的某一天,终灏市某法院内。
——12:50
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痴痴地望着落地窗外,阴云已然有了围困暖阳的趋势,说不定等到傍晚就能下雪了——他既是在那般盼望着,也是在那般不得不地去想着。平日里最喜欢打雪仗、堆雪人的他,此刻却只能借着可能的落雪来尽量转移心中的绝望感。
“那个,白先生……”
男孩身边站着他的辩护律师——同时也是他们家的私人法律顾问。不同于之前几十次来法院时的英姿勃发与自信满满,律师小姐对于这次的官司并无太大把握。见到委托人如此,她更是将一堆想叮嘱的话都咽回了肚里,在反复斟酌后只好说道:
“一会儿请和我们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做。”
“诶,我知道……”男孩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的双眼则被聚集在法院门口的大群记者所吸引。

——13:00
男孩准时地被法警带到了老位置上。在行进中的短短数秒内,他瞥了一眼法官席和原告那儿,又扫视着旁听席的前排——有个长发的女孩正依偎在另一个短发女孩的怀里小声啜泣着,短发女孩则噙着泪水努力地朝男孩挤出一个笑容,还不忘竖起了大拇指。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男孩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
原告那边的大人们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大部分听不懂的东西,时不时地还要翻动一下桌上那一叠厚厚的文件;
律师小姐则像是保护孩子的鸡妈妈那般,及时地用同样听不懂的东西反驳着对面的枪林弹雨;
法警和旁观者们始终静静地站着或坐着。
除了偶尔需要自己作出简单的回答外,绝大多数的时间男孩都在走神。说起来,再没几天就是自己和妹妹的十周岁生日了。要是没这般晴天霹雳,就应当是好好地筹划一下怎么打扮打扮自己家、届时又要邀请哪些好朋友来参加之类的事情了。毕竟上一个成功的案例就在前几个月,拿来借鉴一下或许能省不少事——
“肃静!肃静!”
法官的棒槌重重地砸下,击碎了男孩短暂而略感温馨的泡影。
是啊……如今给自己庆生的人和场所都消失了,再妄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待所有的火柴都燃尽后,唯剩下困守冷巷一隅的结局;至于是否能再度见到黎明,那只是纯粹的概率问题。

——14:50
法官宣布了持续20分钟的“中场休息”。男孩眼见律师小姐在持续的你来我往中愈发地语塞与无力,心中却并无难过、愤懑的感觉。或许是已然溶解于这个庄重的场合中,男孩此刻的心中只希望这一切能早些结束,最终的结果如何——那又能如何呢?
正在此时,一辆车从法院外高调驶入停在了楼前。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同门口等候的人寒暄一二后径直走向电梯。
“……大概会是什么样个结局?”等电梯时,男子问道。
“这个……乐局长,我……”
“无妨,说。”
“是,是……综合各项从重和从轻的部分呢,大概是……”
乐局长听完了旁人的絮叨后,习惯性地抽出了一支烟,沉默片刻后又塞了回去,冷哼一声。
“……所以说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再结束吧。乐局长您——”
“我明白了,你去忙吧。”
“好……好的,那我先失陪了……”
待那人离去后,乐局长转身走进了楼梯间,将方才塞入的烟又抽了出来,点上。此刻的窗外已经开始飘落着零星的雪花,其中的一部分被风吹向了这里,试图堆积在窗沿上,但很快都化成了水。
“……竟然连MPA都介入了么……”
他轻轻地弹掉些烟灰,回味着方才那人报告的细节之处。
对他来说,那个男孩的审判结果同样不重要。按照爵位的世袭制和褒贬制来看,尽管男孩被指控的罪名并不算轻,也绝不会要遭什么牢狱之灾;另一方面,作为世交家的孩子们,那三个孩子自然会被交由他抚养,所以从今往后他们的生计也不用想。
只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丑角粉墨登场呢?他不甚明白,难道说“极昼”事件在本质上和数年前的“怪力小孩”相当接近?
待到一支烟终了,乐局长抬手看了看腕表。
就躲在后排坐着吧,最好别被灼灼她们看见——他如是想到。

——15:10
终于开始了。休息的20分钟对于男孩来说显得过于煎熬,他迫切地希望降下对于自己的最终判决。
在入场的时候,他再度和那个长发女孩四目相对了。面对她目光中的恐惧、不安、悔恨与歉意,他撅着嘴勉强笑了笑。
“全都交给我吧,不会让你受苦的,霭。”他这样想到。
之后的辩论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此期间,室外的雪花开始慢慢地堆积了起来。尽管还达不到能打雪仗或堆雪人的程度,将街景皆银装素裹起来倒是绰绰有余了。
“现在开始宣读判决书——”
全体起立,尘埃落定。男孩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撇去其余的话,对于男孩的判决如下:
1.贬低其二级爵位。
2.勒令其更换自己的名字。
若是说第一条是来源于各项因素加减后得出的公正裁决,第二条未免令人有些困惑。在今天开庭之前,律师小姐曾和男孩说起过这个可能会出现的判决结果,似乎是“对于有较高爵位犯罪者的警惕”什么的,并希望他能自己决定用以代替的名字。
男孩稍稍想了想,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被告白翀——”法官向着男孩说道,“请将你修改后的完整姓名写在纸上。待确认后,你的所有资料与档案都会作相应更改。”
寥寥几笔,他将这份与自己前十年的诀别书交给了法警。
“……被告白翀,你确定要如此修改吗?”看了看递交上来的白纸黑字,法官略感意外,而后按照流程再度问道。
“是的。”
自打这个瞬间开始,“白翀”便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忡”。男孩保留了和原有姓名相同的读音,却特意取了一个带有贬义的字替换了原本“飞向云霄”的好寓意。
他自然没有要谁为此铭记的暗示,旁听席上的长发女孩却好似会错了意,呜呜呜地彻底哭出了声。男孩却并不以为意——改名字也好,削爵位也罢,不想暴露的东西没有暴露,这就足够了。

——16:30
“咦,是父亲……”
审判结束后,乐灼灼安抚着哭成泪人的白霭走出了法院大楼。这时,她带来的手机仿佛掐准时机般地响了起来。
“喂?……是,已经结束了……小白他啊,呃……咱也说不清楚啦,好像不用坐牢吧?……嗯,也算是个好消息吧……诶?诶!你确定吗!……好吧,好吧……”
挂断电话后,乐灼灼茫然地看着空中飘落不断的雪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哪怕这世间所有的调味品都被打翻了也混合不出这种感觉吧——倒不如说更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极昼”事件后,白家的三个孩子暂居在指定的宾馆里,视一系列裁决后决定他们之后交由谁抚养——对于乐灼灼来说,除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会被怎样判决之外,最关心的便是他们的归宿了。
而父亲刚刚打来的电话,则仿佛一根定海神针瞬间平复了无数的漩涡那般给她吃了个大定心丸。按照父亲的意思来说,他已经想方设法取得了三人的抚养权,从今天开始就可以让他们搬来自家住了。这对于从小缺乏亲人陪伴、迫切希望有人能厮守在一起的乐灼灼来说,无疑是比天还要大的好消息。
“好啦好啦别哭了小艾,小白他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哦来了来了。小白,这里这里!律师小姐,你辛苦了!十分感谢你!”
“千万别这么说,乐小姐。是我能力不足,辜负了大家对我的期盼,没能争取到理应得到的判决。非常抱歉!”
“律师小姐哪里的话?小白能免受牢狱之灾、就此作为一个寻常的孩子生活下去,咱们就很感谢你了!对吧小白?”
“呵——是啊。谢谢你为我极力的辩护。”
又聊了一会儿后,律师小姐先行离开、帮着孩子们吸引记者们的注意去了;乐灼灼则趁机和白忡白霭转述了方才父亲的话语。然而两人根本没从复杂的心态中恢复过来,只是跟着在后门招到了出租车的乐灼灼、一起去幼儿园接灰然罢了。
雪依旧在落着,虽始终没能在地面上结成气候,却彻底地覆盖了白霭对于魔焰的记忆,同时也寒透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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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6 15: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初绫赫楪幽白 于 2022-5-6 15:19 编辑

叁之二:其言皬也

呼——又是慵懒的大晴天。尽管这令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却也比起下雨天会打湿毛发要来得强。相比于很久之后能吃到果子的季节,现在只是无聊地看着树叶慢慢地长肥,好在温度尚可。
这一片房屋与树荫是我专属的游乐场。高大的人类对我置之不理,有些小孩子则时不时地带来些小鱼干来交换抚摸我的机会。没有同类的竞争,没有其他走兽的搅扰,也没有在人类铺设的平地上被高速的大铁块撞飞的可能性。天天从窗外看着大人对着小孩子们叽叽喳喳一顿说,亦或是俯瞰着小孩子们在平地上绕着圈抓不存在的尾巴,偶尔被很大的声响惊醒——这便是我大部分的日常。
曾经在下雨的时候,我对着水坑欣赏过自己的样貌。有些地方是雪花一般的纯净,有些则掺杂着夜晚的深邃。若是和很多很多的同类聚集在一起,大概是毫不起眼的那种吧;但是人类好像很喜欢我这副样子,他们好像不注重自己的颜色,挺奇怪的。


昨天傍晚饱餐一顿后,我一鼓作气地爬到了屋子最高处。每每盯着夜空看时,昼夜总是交替得很快。一个恍惚之间,太阳又跑出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人类也陆续回来了。
其中也包括了两个女孩。一个留着长发,一个留着短发。她们俩从前可谓是最渴望跑来觐见我的人类了,隔三差五地就能从她们那儿收到好吃的。然而从一段时间前开始,她们变得相当的怠惰,哪怕我揣着好心情在她们面前露露脸,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短发女孩的笑容似乎少了,而长发女孩连声音都不肯发出来了。
说起来,之前还有个男孩一直跟她们闹在一处的。也是从她们变怠惰那时开始,我再没见过那个男孩了——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说人类在有些方面也和我们相似,比方说在大限将近的时候会藏起来、不希望被尤其亲近的同类找到。
念他曾经也给我吃过不少好吃的,嗯……我还是持续地关注那两个女孩吧,希望她们能有再给我小鱼干的那一天。
从屋顶这儿正好能看到她们要坐一整天的地方,呼哈——今天莫非是人类的什么好日子么?感觉她们周围的小孩子们更加地活泼了。几乎每个人都在重复着“和其他人类有说有笑——致使其他人类受到惊吓——被其他人类笑着拍击回敬——被其他人类搭话”这样的事情。这似乎和有些人装作给我吃的想要摸摸我、而后又扭头就走很相像。
一言以蔽之——这是互相欺骗的日子啊。
和其他人类的喜乐不同,长发女孩依旧是沉默而恭敬地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期间有些人嬉皮笑脸地来找她,无不被这份纯粹的冰冷感回拒了。大概是她不喜欢欺骗他人、也不喜欢被他人欺骗吧。


待到太阳飞得越来越高,我的倦意已经远远胜过了观察人类的兴趣和不甚饥饿的肚肠。就在我打算就着和煦的环境美美地睡上一觉时,长发女孩的教室又一次传来了乱哄哄的吵闹声。
短发的女孩似乎不在,可能是被大人找走了;除此之外的孩子们正在排队取饭……什么嘛,没有好吃的。平日里待在大桌子前的大人也不见了,失去了秩序的孩子们一边吃饭一边嚷嚷着。就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来看,是跟早晨时大致的内容吧,真是不厌其烦呢。
其中有三个女孩于嬉闹间碰掉了长发女孩的饭盒,然而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悔改和歉意,反倒是变本加厉的夸张的笑。那副嘴脸,就好像我很久前碰到的、几个正在围起来欺负某只小狗的同类一样。欺侮和排挤这样的事,人类也是会做的呢。
长发女孩没有炸毛,她强作冷静地接受这一切,起伏渐渐明显的胸口却在酝酿着不久之后的爆发。
可惜的是,那三个女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们依旧在乐此不疲地对着长发女孩喵喵乱叫,时不时还举起爪子一下一下地戳着。
终于,长发女孩没法再正面直视三人的张牙舞爪。她转过了身来,两只眼睛里冒出了打哈欠时才会流出的晶莹液体。
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已然阴沉得可怕的脸和握紧的两只爪子。预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我瞬间睡意全无,站起了身子尽力地呼唤着她。可惜的是,她仍然是根本没朝我看一眼。
待到那些液体终究默默流下后,事情又变得很明了了。


倘若哪一天,我被三条疯狗逼到了某个楼顶后怎么办?
对于我们来说,这个问题很简单:往下一跳就可以了——当然得事先瞅准了最近的篷子或平顶,否则有的好受了。
这便是我们对待麻烦事的方法——毕竟我们可以跳,而疯狗是没那个能力的。若是说到人类……很久前我曾见过有人类盲目地模仿我们的样子,当然那下坠的姿态就没那般优雅与从容了。
沉默了许久后,长发女孩终于做出了她的决定,如此直截而愚蠢的决定。她径直走到窗边,两只前爪一撑,一只后爪一翻,惬意的空气流吹散了她脸上的晶莹。
如此决绝的壮举着实吓到了其他小孩子。除去那三个女孩和部分愣住的,其余的大都在快速地靠近长发女孩。人类们挥舞着各自的爪子固定住了她的衣裳,紧接着一个块头略大的孩子抄住她的双臂,在并没受什么抵抗的情况下令她远离了不属于她的那片天空。
长发女孩瘫坐在地上,仍是一副灰蒙蒙的表情。
是还没想明白吗,愚蠢而可怜的人哟……


不久后,短发女孩和大人回来了,惊得掉了一地的白纸。
在听完周围小孩的喵喵之后,两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行动:
大人先是对着长发女孩絮叨片刻,看看她是否受伤;而后借着身势,狠狠地将三个挑事的女孩抓出了房间。
短发女孩则满脸愤懑地揪住长发女孩的领口,高高举起的另一只爪子颤巍巍地顿在半空中,不久后沉重而迅猛地砸在了长发女孩的脸上。那响亮的重击连我这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又是短暂的全场沉默后,短发女孩同样地双眼流出了晶莹,猛地把毫无反应的长发女孩揽入怀里,喵喵喵地一通乱叫。
由于长发女孩恰好背对着我,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几何。看到她终于抬起了两爪,原本我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一爪子回敬回去,不成想那对肉掌仅仅是轻轻地环抱到了短发女孩背后。
哎呀呀……所以说,人类的内心还真是难以捉摸透呢。


待到小孩子们集体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意料之外地看到了消失已久的那个男孩——原来他还健在啊!他穿着和这些小孩不同的衣裳,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而后寻到了长发女孩那儿。
惹事的三个女孩在大人的督促下,连连朝着那两女一男喵喵一通。那诚恳的样子,像极了我饿瘪时朝着陌生的人类低三下四的模样。尽管有些讽刺,或许此刻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哎……如此费神地去考虑人类的思维,这是何苦呢?
随便那男孩会怎样对待长发女孩吧,我可是很久没吃过任何东西了。是时候回归地面,替咕咕叫的皮囊想想法子了。抚摸我一会儿也好,要我仰天躺着露出肚皮也罢,总归会有人类给我些吃的。
无论遇到多么不如意的事情,生活总是要持续下去的嘛。
——我虔诚地期望长发女孩能明白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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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7 14:35: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初绫赫楪幽白 于 2022-5-7 14:36 编辑

叁之三:其言澕也

“冷飕飕的风拼命塞满,遗失了你的眼眶……”
虽然肩膀以上的部分正受到阵阵的冷风侵袭,在全身其他地方都浸泡在温泉水的前提下,一月的凛冽反而令人倍感清爽。另一方面,余实在不太好意思仔细地审视这既属于、又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只好抬起头细数空中的繁星,且自然而然地唱了起来。
“原来这里就是演唱会现场啊——”就在此时,身后的移门被拉开,同时传来了兴奋的声音,“真好呐!温泉,女孩,演唱会,都集齐了!若是再来上一杯,夫复何求耶?”
“你这说话的方式真像个大叔呢,布兰卡。”
“是吗?假如我真的变成大叔了,那你岂不是遭殃了?”
“……那余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听到余如此嘟囔,布兰卡嘻嘻笑着,慢慢地走到余身边落座。
“怎么啦?不要这么害羞嘛,这里就我们俩。”
“怎……怎么可能不害羞啊,布兰卡!”余慌忙护着身子,一使劲扭过躯体背对着她,“倒是你,你就这般光溜溜地待在余身边——本以为你就是说说罢了,没成想……”
“是,是。真是不好意思呐,为了满足我这点妄想般的心愿。”布兰卡一改平日里的弱势,不依不饶地黏了过来,“……这下明白了吧?我怎么可能真的那般不矜持呢?毕竟你——”
……原来穿着泳衣吗?余暗暗地松了口气。
“看——招!”趁余放下防备的一刹那,布兰卡忽地摁住余的肩头一使劲,宛如拨动起仰天的小乌龟般轻易地将余翻了过去。
“哎?”
“……呼呼——”她上下打量着余,“真的不考虑再挂个小号艺名二次出道么……”
“那怎么可能嘛!”
“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遇到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真心觉得你若是不出道,简直是我们国家的一大损失;现如今,我又是种同样的感觉……肯定会火,而且是大火!又漂亮,又可爱,声音甜——”
“……噗噗。”余真的想跟她杠一些大道理,却不知是白日的工作太耗费精神还是明知此时的自己说不过她,只好在任凭她一顿胡说的同时把脸也没到水中兀自吐着泡泡。
“虽说我一直想有个弟弟,不过妹妹也不错嘛。”不知道在呆呆地凝视着哪的她痴痴地念叨着,“起码可以正大光明地做一些——”
“咳咳!”吓得余连连呛了好几口水。
“哎呀,抱歉抱歉!不过这也是你为数众多的萌点之一呢。”
呜……鼻腔倒灌进水的滋味还是那样的难受,即使这不是充斥着氯水味道的泳池水。就算是余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咳嗽,似乎依然永不能祛净残留的一小滩。它甚至会令余不自觉地紧闭起并未沾水的双眼,同时强制地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也难怪。自打那一次小小地溺水后,余对于这样的感觉大抵能用“心病”或者“梦魇”一类的词来形容了。
“抱歉抱歉……好些了吗?”布兰卡终于收敛了那副不停调侃的嬉皮笑脸,摆出类似平日里的忧愁与无奈有力地拍打着余的背。
“好疼……唔,谢谢。没什么问题了。”
“真不该在你潜水里去的时候寻你开心啊,明明你曾经明确跟我说过‘不要接和水有关的活’。虽然不论从专经还是个人的角度来看,我都希望你能摆脱自己对于水的恐惧呢。”
余裹在她递来的大浴巾里,半靠在墙壁边,静待平复。
“……能跟我说说吗?”布兰卡找来一把洗浴用的小凳子,双手交叉身体略略前倾地坐下,摆出副十足的听故事的姿态,“那时候你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会导致你对于水是如此的过度恐惧呢?”
“无妨。权且当作余的笑点拿去做谈资罢。”
“不不我怎么会那么想……”她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又变得逐渐认真起来,“虽然我不擅长分析解惑什么的啦……如果你能找个亲近的人倾诉些什么,自己会好受些的,说不定我也能替你分担些。”
“……这就是女生之间喜欢聊的东西吗?真是捉摸不透呢。”
“那不是正好?或许身为男孩倒是会羞于找别人聊这些个事情——不,我觉得无论男女,都该适当地和人交流交流内心才是。”
这也算是她的人生经验吗?不过正如她所说的,平日里的余是绝不会抓着个人说三道四的,尤其不会对她说。偶尔……只是偶尔说些什么应该也不要紧的吧?好歹她也算是余的……嗯……
“——余明白了。”
就着皎洁的月光,余回想着从前的那件事……


那是2009年的8月份,哥哥姐姐他们即将踏入初中。
按照当时的规定,游泳是初中里必考的科目之一(幸好现在已经取消了)。由于小学里由于脚部受伤,哥哥没有上过一节游泳课。
“既然这样,就由咱和小艾来教小白你好了——”
至于余,则半是好奇半是凑热闹地一同跟着去了。
“噗,你瞧瞧这小肚腩啊小白!”乐子姐刚从更衣室里走出,便一眼瞅准了哥哥那略显夸张的曲线,笑闹着跑上前去拍了拍,“小时候还挺精瘦的人,没想到一顿恶补之后竟和怀胎十月一样了!”
“那有什么办法啊?连着好几个月天天吃很有营养的东西,同时还不能有什么运动——灼灼你自己试试看就知道了!”
“嘛,一会儿若是溺水了可别指望咱来救你啊。这么重说不定还会把咱自己搭进去。那边的救生员先生,届时拜托了哦——”
不远处的人只好笑笑挥了挥手。
待到姐姐也出来后,乐子姐先是带着余等做了热身运动;而后自己坐在水岸边,双手一撑利落地进了泳池。就她的身高来说,那里面的水正好能没过她的下巴,也就是刚刚算是安全的地方吧。
哎?你问余为什么没有请专业的教练来负责余等的练习?那个啊,余听说陌生的教练都是拎起孩子直接往水里扔的,好像那样能最快地让人自己领悟到如何“保命”,就是太狂野了……乐子姐一定是不忍心让余等遭到如此对待,才会亲自上阵的吧。
余记得,首先练习的是换气。听哥哥说,在他小学里上游泳课时是大家手拉着手成一个环,而后一起上浮一起下潜的。大概那样能减少所有人心里对水的恐惧感吧……不过现在只有余等四个人。考虑到余那时的身高还不足以安全地待在浅水区,便由姐姐带着余去了儿童用的小池子练习,乐子姐拉着哥哥在浅水区练。
自从“极昼”事件过去后,姐姐似乎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那时候余既是不清楚、也管不到这些,只是觉得不应该过多搅扰的同时却又想再度听到她的声音。借着这个机会,余同她扯了很多的闲话;而她依然是无动于衷,仅仅是默默地向着我示范憋气的动作。
“因为没有语言的交流,所以没有学到正确的憋气动作?”啊哈哈,若是布兰卡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没什么问题吧。不过余还是得说,这顶多是个隐患,而并非直接性的原因呢。
等到换气练得有些起色后,乐子姐让余等也跑去浅水区。她双手搭在岸边,憋住一口气后将头完全浸入了水中,身体也随着浮力慢慢地升到了水面。而后她的双脚开始扑腾,就像鱼尾一样。
哥哥也学着她的样子做,身体却始终浮不起来。乐子姐只好使劲支起他的双腿,就好像别人肩上扛着木材一样,这才勉强让哥哥感受到了不受重力支配的快乐……你别窃窃笑啊,布兰卡!
余?当时乐子姐和姐姐跟左右护法一样守在余身边的,哥哥还站在余身后以防万一。毕竟余就算是踮着脚尖站在浅水区也没法让嘴巴露出水面,儿童池又不适合做这个练习……啊,不过余可不是在这个时候溺水的。这个练习还算是很顺利的,起码余浮起来了。
第一次训练差不多就这样吧。
第二天余等便又来了。复习完憋气和上浮后,乐子姐建议余和哥哥可以尝试着在泳池里不靠行走移动了。具体来说呢,就是站在靠岸边的区域,让自己浮起来,借着双脚的扑腾和单手扶着池壁缓缓前进——余就是这时候溺水的,不过和训练本身没什么关系……
哥哥在乐子姐的陪伴下训练时,余正在岸上旁观。“连他这么胖的人都能顺利挪动的话,余肯定能比他做得更好!”——余当时便是这样想的。况且昨天训练后乐子姐还夸奖了余不少,这让余忽然觉得区区水池有何吓人的、余就是要在今天学会游泳啦……什么的。
于是嘛……就和你想的一样,在看到乐子姐他们走远、腾出了老大一块地方后,余连游泳眼镜都没戴上就跳了下去。


“那真是挺勇敢的……”布兰卡苦笑道,“可能小孩子都有这种冲动吧,记得我小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还被家长狠狠地骂了。”
“结果嘛,那严格意义上来说似乎不是溺水,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和原本设想的根本不同的场景给吓得手足无措了吧。”
由于根本没憋气,当时可谓是眼睛、鼻腔和口腔同时进水。明明很快地就本能而闭锁了眼睑,余在当时好像还是看到了水中那独有的折射蓝,而后渐渐发黑,直至墨色。这似乎和所谓的“深海恐惧症”有些相近,只不过余当时是有着切身体会的,而精神方面的影响还是延续到了今天,以至于连洗个脸都会如临大敌般地紧张。
“然后就被救生员救起来了吧……否则脑子这么长时间泡在水里的话,我也就见不到今天这个伶俐的童星了呢。”
“这你就猜错了哦,布兰卡。”
虽然在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后,余再度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确实是一脸焦急、浑身湿透的救生员没错……
就在余坠入深渊之际,真正第一时间赶到余身边的是一副消瘦的臂膀。它们紧紧地从背后环抱住了余,奋力地带着余向上升——之后余是怎么被拖上岸,就记不起来了。
“这么说的话……其实是白霭小姐先于救生员救起了你?”
“考虑到当时在场的人物,只可能是她了吧。”
况且还有一件事,和溺水时的恐惧感一样令时至今日的余仍然无法忘怀半分的事——
姐姐她哭了,或者说是哭着笑了出来。就在余醒来看到救生员之后,她便是如此“啼笑皆非”地狠狠扑了过来。
这是余在“极昼”之后,头一次看到她笑了。
回味至此,余不禁仰头再度望向那明月。不同于太阳的完整如一,月有阴晴圆缺。世人们看着它每隔三十来天便会上演一次盈亏的变幻,每到情深切处便习惯吟咏一二,却偏偏在唯独那个见不到它的夜晚看到了周围的繁星——哈,余大抵也是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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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8 15:00:51 | 显示全部楼层
叁之四:其言阖也

相较于其他同类,人类赐予我的这份工作着实有趣许多。
自那一片郁郁葱葱的地方分道扬镳,我被送往了某个喧闹的地方接受重组的手术。脱胎换骨之后,又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和其他的新朋友们蜗居了许久,直到我再次被运走、抵达这里。
现如今,我和其余的几个同僚共同司掌着两处空间的来往——请原谅我用如此奇怪的言语阐明事实,这仅仅是由于我逐渐地意识到了人类对于“空间”和我们之间联系的重要性。
这一侧的人拱手道贺,那一侧的人颇具微词;
这一侧的人推杯换盏,那一侧的人暗送秋波;
这一侧的人酩酊大醉,那一侧的人洞洞惺惺……
再厉害的人类也无法让自己同时看清身前与身后,不过我可以做到。类似的明争暗斗几乎天天在上演,起初我还在为了他们的百态窃窃笑过,后来实在是见得太多了些,渐渐便觉得也就那样了。
尽管许多人都十分厌恶那样的台前幕后,人类还是离不开我这样恒久的坚守与偶尔的捭阖。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认为那些粉墨登场的轶事堪堪满足了我的所见,因而通过手捶、脚踹、背撞之类的手段来增加我的所触。拜此所赐,我或许能提前重生了。
然而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自打接受这份工作开始,我已然融入人类的社会中去了。久而久之,我渐渐也可以理解那些悲欢离合背后的故事了。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工作经验”吧。
类似于在此处的我们,人类的内心世界也由某样东西把控着开关——姑且叫它“扉”好了。我不知道扉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只知道它比我更有原则性,而人类的喜怒哀乐也和扉息息相关。
顺带说一句,扉的工龄也是因人而异的——虽然计量方式和我并不太一样。还有它不会被捶到或踢到,这点倒是挺令我羡慕的。


时间又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季节。从前的我和同伴们伫立在雪地里,在感谢寒冷替我们撇去了虫害的同时也禁不住期盼早些暖和起来。不过在这儿,一年四季大致是同一个温度,自然也没有什么虫害。我既是歌颂这份安逸,也稍稍怀念起了从前的风花雪月。
今天的来客有些罕见,是一批批相当熟络的小孩子们,他们的身后则跟着不怎么有互动的大人们;而且孩子们穿着十分相近的服装,颇具某种仪式感;另外,就那一侧的空间布置来看,预计是超过一百人的盛大宴会——这和之前我看到过的“数个穿着不同、熟络的大人带着腼腆的孩子、且人数就十几人的宴会”不甚相同。
那其中有三个并无大人跟着的孩子。一个男孩在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一个短发女孩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男孩搭着话;还有个长发女孩默默地跟在他们俩身后,看着周围陌生的大人们面露苦寂。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晚宴开始了。大人和小孩不规则地围坐一桌桌吃饭的样子,莫名地令我想起了从前那一堆大小松鼠在我的枝杈上分享松果的场景——动物真好呐,能自主选择进食的对象。
待所有人都吃完后,表演开始了。孩子们拿出了各自的一技之长,有拿捏着我的同类发出清玄声音的,有三两组合七嘴八舌引得台下哄堂大笑的,也有拉着大人一起嘶吼的……就像曾霸占着我所在那一片地方的狼群那样,偶尔也会打闹在一起互相舔舔以交流感情——动物真好呐,不用像我们这样只能互相干瞪眼。
当然,正如狼群外会有独狼存在,那个长发的女孩很明显地不适应如此轻快的氛围。大概是打算换到远离人群聚集的位子去,她的双腿已数度将身体略微撑起,却在每每被身边的孩子一句话打断后再度放松下去。几经波折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般地站起身来,趋步朝我走来,将我一把拉开,出去后再慢慢关上。
就此开始,便是独属于我的双向观测时间了。


这一侧的人们自然没有注意到有谁离开了;
那一侧的她自然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这一侧的人们无视着室外的严寒,觉得室内有些闷热;
那一侧的她顿觉寒意,想折回去取走衣裳又觉不妥;
这一侧的人们轮流欣赏着我不能理解的语言和行为;
那一侧的她只是静静地兀自看着窗外的片片飞花。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后——
这一侧的短发女孩终于发觉了她的遁形,在和男孩说些什么后披上自己的衣裳,又回身拿起了她的,向我走来。
那一侧的她正将手探出窗口、感受融在掌中的丝丝冰凉时,背后覆盖上的是尚存暖意的关怀。短发女孩对她略带愠色地说了些什么,她学着我的样子以沉默回应了对方。
这一侧,不多时后短发女孩重新融入了人群,还气鼓鼓地朝着男孩言语一二;男孩稍稍朝着我这儿瞥了两眼,左思右想后还是起身穿好了衣裳,半是无奈半是忧虑地走了过来。
那一侧,她注意到了出来的男孩。两人只是浅浅地对视了一眼后,男孩转身走进一旁人们抖落枯叶的场所。待他出来时,她仍旧选择了背过身去看雪;他扭过头去盯了她数秒,而后返身走向我这儿。不同于方才,他此刻的脸上更多的是无谓与释怀。
又过了许久——
这一侧不断有人通过我或我的同僚外出,而后折返。
那一侧的她不断地被人目击到。有人视若无睹,有人说了一两句,不过换来的永远是她毫无表情的微微颔首。
这一侧的人们停止了多样的演出,聚在一起看着墙上那个不知疲倦地精准分割着时间的玩意儿。男孩有外出的意思,却被短发女孩狠狠地摁住了,只好时不时地朝着我瞅一眼。
那一侧的她好像如梦方醒,终于拔起了根,循着少数没有被我所阻挡的乐声逐步靠近我。


由于上一个穿过的孩子没有将我完全复位,导致我短暂地失去了分割两块空间的功能。就着一条缝,她窥视着另外一侧的人声鼎沸,就仿佛她并不能属于那里一般——明明她所需要做的仅仅是用和逃离时接近的力气将我推开,然后走进去。就这么简单。
然而她及时地制止住了自己的肢体,双手攥成了拳头,朝后倒退了两步。而后,她的眼睛里分泌出类似树脂般的物质,只不过要比树脂好看多了,清澈而润滑。
看吧,人类的喜与悲有时候就是离得这么近。这又不像是在我曾经待的地方发生过的大火,需要相当够意思的河流或山岭隔断才能划分出完全相左的两种处境和命运。
就在我感慨这一切并但愿她不会对我动粗的时候,里面的人们忽然很快地寂静了,方才喧闹与冷寂的两方瞬间形成了反转。大家听到了躲在我背后的她发出的些许响声,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吱呀——”
不久之后,我便被慢慢地、彻底地推开了。
几个小孩凭借了自己的力量打通了两边的空间。他们略带诧异地看着同样有些惊讶的她,而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过去。
差不多就在同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十二声响亮而浑厚的声音。人们共同举起了杯子,开心地相互念叨着类似的话语。
虽然这一侧依然暖和,那一侧依然寒冷,随着我失去了作为塞子的作用,两边的温度迟早会趋于相同;
与之类似的是,她内心的“扉”也正被无声地撬动着,迟早会迎来应当打开的那一天吧——仅以我的工作经验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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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5 16:28:05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一:其言荷也

距离“极昼”事件和那之后的审判,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虽然在生活上仍有许多不甚方便的地方,我们也算是适应了住在灼灼家的感觉。期间也曾有过好几次令我印象深刻的情况,比如——
审判过后我转校去了其他小学。这既是乐叔叔的指示,也恰好符合我个人的意愿。一个多月后的愚人节当天,白霭受到了同学的刺激打算轻生,幸好被及时救下。灼灼罕见地火山爆发了一回,扮演了“严父”的角色;而姗姗赶到的我就只好随着唱白脸了……
去年八月份,即将要入学初中的前夕,灼灼拉着我去学游泳。毕竟是必考的科目,我也没有推辞。没想到这次是灰然出事了,他淘气地跳到泳池里险些溺水,还好被白霭救下来了。自打那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去泳池、海边之类的地方了,哎……
在入学数个月后,我们班上举办了“元宵晚会”。全班同学带着各自的数个家长聚在一起——除了我们三人。乐叔叔依旧忙得不可开交,为此灼灼又是闹了好久的别扭。或许正是因此感到了不适,白霭于席间逃到了外边独自喝西北风,甚至在迎接新年的最后几分钟前还就隔着门哭个不停。若不是大家替她打开了门……
——果然变化最多的,还是白霭啊。
小时候的她和寻常的女孩并无区别——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那时的她最喜欢幼儿园里每周三的“过家家”时间,拿着些小道具便能演上半天,还总是来缠着我和灼灼陪她一起玩。
那时的她也喜欢折纸。一本折纸指南和一叠方方正正的七彩纸,对她来说就是数不尽的平和饭余时光。
那时的她甚至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凡是耽搁在交通或等待上的空闲里,她的话匣子里从不会缺乏论题。
不过在“极昼”与审批后,她变得太多了。
她变得不苟言笑,觉得百般无趣,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经医师诊断,似乎是精神受到打击而影响的。另据灼灼说,她还隔三差五地在半夜抱个枕头跑到灼灼的房间去,有时还被冷汗浸得衣服湿透,大概是做的噩梦吧。
随着当时轰动一时的“极昼审判的报道”渐渐被大家遗忘,周围的人们也不再以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了。进了初中后,新同学们屡屡的善待也慢慢地溶解了白霭心中的骨鲠。尽管依然是鲜有表情的波动,她终于和婴儿一样、一点一点地能再度开口说话了。
不过呢,她对待我这个哥哥还算是“冷漠”吧。灼灼对此总是以“青春期和叛逆期的女孩”来作出解释,其实只要看看这两个人如此巨大的区别就能明白——根本不是这么个道理。
哎……比起关心妹妹的心里状态,还不如多替我自己考虑罢!
瞬间加重的学业、年级排名的制度、屡试不爽的游戏,还有最重要的、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般的动漫……要想合理地安排时间去摆平每一件事都足够令我焦头烂额了。她的烦恼?自力更生吧。



“东西都拿好了吗?那咱就锁门了。”
“嗯……若是我们再赶快些,就能赶上下一班地铁了。”
“那么急干嘛啊小白?咱们都提前那么久出门了,就算你现在就到了火车站,那火车也不会现在就开不是?”
“我只是想说,快些总没错了。假如我们慢吞吞的,没坐上这一班的公交车,就会导致之后一系列的延误……”
“好啦好啦,瞧你这啰嗦劲,比咱们女生都更甚呢。话说咱们的路线图是不是放在你那儿了,小艾?”
“嗯。”
“能再拿给咱看看吗?”
“嗯……给。”
“你在担心什么啊灼灼?有我这个路路通跟着还会迷路吗?”
“路路通?上次害得咱们坐反了地铁的人还不是你!”
“那……那是我没看清。小失误总会有的嘛。”
“哦哦……好了咱们走吧。目标,牧康市!”
“不,再怎么说也得先和大家在火车站汇合吧……”
“那种都是小事啦!说起牧康市的兀口湖,可是全国有名的景点呢。正值盛夏,池中荷花更是一绝!咱可是一直很想去看的呢,幸好这次班里组织了旅游。咱们的老班还真是神人啊……”
“是啊。又是元旦晚会又是外地游,其他班都眼馋得不行。”
“可惜的是这次只有咱和小艾两个女生参加。你可要好好地完成护花使者的任务啊,小白!”



牧康市距离终灏市仅百余公里,我们搭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列车便抵达了。按照之前大家商量好的,今天的行程是市区观光、穿越城市中央的巨大公共山林地抵达民宿,而后自由行动;明日一早去兀口湖赏荷,待下午买完特产之类的便返程回家。
“同学间的旅游?很有意思啊,咱们三个也一起去吧!”
六月伊始,灼灼姐听到班主任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第一个举起了手。她似乎对于兀口湖有名的荷景慕名已久了。至于白忡,他对此表示无所谓,权且当作考完试后出去转转。
我原本是不想去的。
在过了两年后,我终于在大家的帮助下从“极昼”带来的阴影中爬起来——这么说可能有些做作,不过那种悲恐得说不出话、被一激就自取灭亡、仿佛抑郁症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隔三差五地会做此噩梦、觉得许多事都颇显乏味的现象倒还是存在的,正如这次的旅游起初被我认作了无意义的事情一般。
但,灼灼姐果然摆出了一副“希望我尽快恢复得像正常人”的态度。她又是说“灰然被乐叔叔带去出差了,会只留我一个看家”,又是说“报名的都是男生,希望我能做个伴”,又是说“这属于家庭活动,我理应参加”……我只好败给了她的热情与铿锵。
倒不是说我在权衡利弊和坚持自主间选择了妥协。我只是逐渐地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比起看到白忡他们整日替我忧虑烦恼的愁脸,我果然还是更希望让他们对着自己欣慰地笑。
尽管在短时间内,我或许是没法自然而然地回报这份笑容。



去的路上,大家坐在一处开心地抽了一路的鬼牌。白霭由于惧怕晕车,戴着耳机靠在一边小憩。对于使出浑身解数请她出来这件事,我其实相当地感激灼灼,同时又为自己的无为感到遗憾。
九点多,火车准点地停靠在牧康站。在搭乘当地的观光巴士绕着各个不算出名的地点转悠一圈后,我们找了个小餐馆浅浅地打发了午饭,随后便慢慢地挺进了那片“相当原始”的林地。
“大家放心交给我好了,这地方我可熟了。”
虽然由班主任担任着领队,实际负责带路的却是一个曾来过数次的同学。他手里拿了一份翻得快裂开的地图,背包上拴着个指南针,俨然一副探险家的打扮,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然而这份自信很快地就被现实磨灭了。
“诶?这里本来有条车轮碾出来的路呢?”不久,他面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一边校对着地图和指南针,一边抓耳挠腮道。
“喂!你怎么带的路啊?”
“可是我之前来的时候每次都有路的……”
“我们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吧……幸好手机还是有信号的。”
“那倒不至于。只是我们得退回之前的那条大路,从旁边绕过去了。这样一来的话,嗯……等到那边,我们好直接去吃晚饭了。”
说是大路,其实也只是另一条被大车碾出来的不长草的印子罢了。更何况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遇到过其他来往的车辆或游客。长时间走在这种荒路上,虽然由于密集的树荫而不必考虑暴晒,也由于备足了饮食而不必担忧缺水,只是有个问题却无法体面地解决。



在野外如此地尝试着实考验了我和灼灼姐二人的胆识和对羞耻心的暂时放下。既要适当地远离男生们聚集解决问题的地方,又要提防是否有虫虻会趁机靠近,还要不能迷失了方向。
“哎,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若是身为男孩该有多好哇。”
事毕,灼灼姐如此嘟囔着。
幸好之后的旅程还算顺利。我们绕着林地中心的山坡走了一路的环山路,终于在将要日落西山的时候看到了民宿的房檐,以及稍远处兀口湖的一隅。同学们像是看到救星般,大都拿出了百米冲刺时的干劲来奔向目的地,颇有种走出荒野回归城市怀抱的感觉。
房间是相当简朴的双人间,甚至连本就不太需要、却一般都会有的电视都被正当地省略了。打开窗户,暖和的夏风和隐约的虫鸣阵阵传来,来时的疲劳感不觉已散去一半。
大约一个小时后,到了晚饭集合的时间。灼灼姐略带不情愿的神色被我叫醒,待准备完毕走到饭堂时,大家早就到齐了。男生们几乎人手一只型号不同的游戏机,三两成群地凑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些什么,全然不顾被晾在一边、尬笑不已的班主任。由于我们班这次的期末成绩在全年级中位列翘楚,他便也不说什么了吧。
“喂?啊父亲……是,咱们早就到了……”
灼灼姐的电话在此时意料之内地响起了。那是她和乐叔叔一直以来的约定——外出时每隔一段时间便报一次平安,而其余的时间基本不会来“打搅”。或许这是此刻最适合他们两人的来往方式吧。
这么想着,我不禁地翻开了自己的手机……



“嗬,你这招还挺厉害嘛!再来,再来!”
“好——嗯?等一下。”
晚饭后,我们各自回房开展了“自由活动”——这民宿的四周除了其他几户人家外,连个够亮的路灯都没有。于是乎,之前还有人在讨论的“捉鬼”、“探险”什么的,一并改为了室内活动。
就在我方才结束了一轮和室友的联机战斗时,手机响了。
“喂?灼灼?有什么事吗?”
“小白啊,过来陪咱们俩玩一会儿吧。”
“呵,容我拒绝。我这边还在酣战中呢。”
“呵呵……咱估摸着,你那台机子应该快没电了吧?”
灼灼所言甚是,游戏机的电源指示灯正亮着醒目的深红色。
“你的宝贝电源线可是在咱手里呐——”
乍一听,这确实是她能干得出来的恶作剧。我急忙拿起背包仔细寻找一番……无果啊。诶,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拿走的。
“我知道啦,就陪你们一会会吧……”
看着我无奈地挂断了电话,室友哈哈大笑。他仿佛猜到了灼灼的所作所为,于是带着自己的游戏机和电源线跑去其他人那儿了。
“……我记得是这里吧。”
确认了门牌号后,我敲了敲门。
“你来啦……怎么连澡都没洗啊?”
开门的灼灼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我,不停地摆着手。
“我知道啦知道啦……”女人真是麻烦啊……



“好快……你真的有洗过吗?”
“废话!不过冲个凉而已,能用多少时间啊?”
“行吧行吧……起码比之前像样些了。咱可是无论如何没法放任一头满是汗臭的野猪进来的,你说是吧小艾?”
“还好吧……”
“你还真是袒护哥哥呢……行了,那咱们开始吧。”
“快说规则吧灼灼,我那边还有人等着呐!”
“三人关牌,计分100,可以吧?”
“还行,打完了你可得把电源线还我!”
“当然,不过为了防止你消极比赛,咱还得加上一条附规:赢的人可以让另二人做一件事,有点类似‘国王游戏’之类的。”
“……你该不会是想赢了后,再让我们俩陪你打一轮吧?”
“怎……怎么会呢,啊哈哈……那么这个除外,行了吧?”
“……好吧,为了早点拿到救命稻草,我姑且同意吧。”
“嗯,我也没有意见。”
“好!那就莫怪咱不客气了!”
……
“顺子!结束!没记错的话,你们俩应该都OUT了对吧!”
“灼灼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呢。”
“是啊,总是在这种地方相当的厉害呢。”
“哼,随便你们俩怎么说吧!让咱想想……嗯……那就这样好了!以赢者的身份咱下令——你们俩拥抱一分钟!”



拥抱?
看着灼灼一脸的坏笑,我不由得愣怔了片刻。直到白霭她默默地点头并朝着我面无表情地展开双臂后,这才明白了方才的意思。
好吧好吧,只是兄妹间抱抱而已。姑且不论她这副淡定而漠然的感觉是否是硬装出来的,若是我还在那儿一个劲地扭捏,就……
于是乎我走近两步,慢慢地将她搂入怀里。她微微地全身颤抖一下,而后顺势地将头倚靠在我的肩膀上。大概是刚刚洗过头发了吧,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着,透出阵阵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香味。稍稍拨弄一二,便唤起了很久前十分类似的记忆。
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幼儿园,白霭也还没有这般“消瘦”——虽然也胖不到哪里去吧。每当碰到需要代入角色的过家家时,她总是首当其冲地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还口口声声地对着其他孩子说什么“他是我的仆人”;而后再捎带上灼灼,三个人腻歪到一处。
上小学后,她总算是有些女孩该有的文静和矜持了。虽然灼灼偶尔还会像个疯丫头似的,不过她们能有一人如此改变就令我谢天谢地了。也正是从那段时间开始,我们之间再无像样地拥抱过……
——除了后来白霭意欲轻生的那次。
先不论对于那三个原本是同班同学的女生或是一时昏头的白霭来说,谁才是我真正应当宣泄怒火的目标;当我赶到教室看到她迷惘地待在那儿时,第一反应便是冲过去抱住,而后大哭一场。
哈……这么说的话,我也是许久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痛哭过了。
明明在“极昼”后还答应过她不再哭泣的……



仅仅是如此的抱在一起、默默站着,我却似有似无地听到了耳畔传来的轻微的抽鼻子声——这样啊,他又哭了呢。
说起白忡,他小时候是出了名的爱哭鬼。每凡在外头输了什么比赛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大都是洒着眼泪跑到灼灼姐那儿讨一些安慰。偶尔他也会猛地扎到我的怀里,把鼻涕眼泪都净往我身上抹。
上小学后,他终究是摆出了男生该有的坚强和独立。这或许跟他练习跆拳道有关,或许和年龄关系更大——总之自打那时起,不用说拥抱撒娇了,就连拉着手一起过斑马线的情景都越来越少了。
“极昼”发生后,我习惯于躲进灼灼姐的拥抱中,得以逃避整夜纠缠的噩梦和一些清醒时仍不可言状的怪诞。那段时间的他虽然没少露出过担忧的神色,却还是选择了通过灼灼姐来间接地关注我——这也更加符合我当时的预期。毕竟那时候我是根本不打算让他直接来关心自己的,因为他是我的替罪羊,是我最无法正视的人。
——不过例外,也是有的。
那一次我真的昏了智,竟想着通过寻短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敷衍的解脱以及留给身后人弥久的痛苦。如今想想都觉甚是后怕。
只有那一次,向来对我敞开怀抱的灼灼姐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也只有那一次,他再度紧紧地抱住我,而后放声大哭。
若是说灼灼姐留在我脸上的火辣“如同霹雳般彻底地击碎了我内心剩余的、对于生命蔑视与放任的结梗”,那么白忡赐予我背后的大雨则“冲刷了剩余的淤泥并唤醒了冰层下沉睡的种子”——如此的说法看似夸张,然而当时它们对我的震撼恐怕确是如此了。
“有时候,直接的肢体触动比起语言要有用得多啊……”——这是我不久之后领悟到的,也算是总结这件事后得到的副产物吧。
为什么对于电视剧里那些相爱并产生了矛盾的情侣或夫妻来说,一个拥抱或是轻抚往往能打开千言万语都化解不了的死结呢?现在我可以用切身的经历来对自己作出解释了,因为它同样——乃至于更加地适合家人间的前提条件下。
一年之后,灰然在学游泳时意外溺水,所幸及时地被我和救生员合力救起了。等他清醒后,我发现自己既无法说出任何宽慰或告诫的话语,也无法像灼灼姐那般狠下心。于是我选择了抱紧他,这不仅是当时下意识的最先选择,也是事后我认为的最优选择。
通过拥抱灰然,我依稀找到了很久之前与白忡拥抱的感觉。
而现在,我正被白忡他本人拥抱着。
虽然是由于灼灼姐耍了些手段才会拥抱;
虽然他已经明显比我高了不少,我只能靠着他的肩头;
虽然他的肚腩鼓鼓的,在脚伤恶补后依然没有消下去的趋势;
虽然我们都已经成长了不少,又错过了太多的共情时间……
然而,我还是很高兴他没有什么迟疑便接受了我。那份唯有他能带给我的安全感与温暖还是没变,我们还是一家人。
“咱说你们啊……一个比一个哭得动情,联合做戏给咱看嘛!”
若非灼灼姐不合时宜的插话,真不知这一分钟还将持续多久。意识到了自己的潸然,他匆匆松开了我,抹了抹眼泪而后苦笑着。
看到他骨子里依稀存在的幼趣模样,我大概也是笑了出来。



“哟,早上好小白。你来得可真晚啊,其他人可都吃完饭了。要不是小艾她坚持要等你来了再吃,你的那份也早就进咱肚子了。”
“啊哈哈,昨天联机得有些晚了……抱歉哈。”
“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呢,呼呼!咱开动了!”
“谨受胙饩。”
“那个……你昨天有做噩梦吗,呃……白霭?”
“没有,谢谢你的关心,白忡。”
“看来昨天让你们俩抱抱还挺有作用的嘛?小白你也总算有点哥哥关心妹妹的样子了?不枉咱那般煞费苦心地做局啊……”
“灼灼!那种事就别在这里说出来啊!”
“哟,你脸红啦?明明小艾她还这么淡定呢。反正是亲兄妹,若是你们愿意的话,每天在学校里抱抱都没什么问题的啊!”
“那还请务必让我拒绝,灼灼姐。”
“好了好了灼灼,接受我特意为你泡的咖啡然后消停会儿吧!”
“什么嘛,把咱说得那么不堪……不过算了,难得你能给咱做点有实际意义的事,咱就不客气了……呜哇,好酸!”
“好酸?奇怪了,我只放了咖啡粉啊……”
“你这家伙,不会在里面故意加了什么东西来整咱的吧!”
“并没有,灼灼姐。我可以作证,他真的只放了咖啡粉。”
“……好哇,你们俩兄妹居然串通起来整咱!”
“我来尝尝……呃确实好酸。难道是咖啡粉的问题?”
“小白你——算了,你既然都喝过了,剩下的也都归你了!”



说起兀口湖的荷,自古以来便是饱受各路人物吟咏的对象。
“掘荷藕兮猎荷鲫,撷荷花兮予荷女。”——这是在当地流传至今的民谣。住在兀口湖边的人在荷塘里养鲫鱼、采摘荷叶荷花、挖掘藕块,将这片随着时间不断更迭的荷群融入了自己代代的记忆。
“孤愿为荷叶,上护王圣,下庇黎庶。虽日晒雨打,风吹虫蚀,在所不惜!”——这是从前某位得封鳞鳇爵位的将军说的。当时尚年轻的他还是个小头目,在一次率领部队征讨流寇时路过此地。
“芳芊方千千,荷莲何连连?”——这是某位诗人遭贬途中看到此地成片的荷群后写的。据说他曾应招为一份不错的官职,谁想还未施展才华抱负,便由于同僚犯罪遭到了连坐,从此心灰意冷。
“叹世间皆知荷花娇嫩,却无人知晓荷叶映景!”——这是某位恰值事业低谷的演员在此处拍戏时情不禁发出的感叹,后来……
靠着原本便不错的美景和诸多角度不同的留墨,兀口湖的荷成为了许多人出游观赏的必去之地,甚至近些年还有着“兀口归来不看荷”之类有失偏颇的评论。幸好暑期才刚刚开始,游人还不多。
考虑到游玩兀口湖的时间有限,班主任建议我们去湖边的几处小店租借自行车,而后大家自由活动,待到中午时于小店门口归还集合。没想到大家一致通过,便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挑选座驾了。
“好吧好吧,咱们也租就是了……”
看起来灼灼姐和我的态度是相近的。不同的是,她虽然不怎么骑车,好歹也是会骑的;而我则只骑过那种后轮毂旁附加两个小轮子的小车,而后尝试的双轮车皆以倾倒告终。
“可是白霭她不会骑车啊,我们还是步行吧?”
白忡一把拉住大步走向店铺的灼灼姐。
“没关系的,我慢慢走就好——”
“这怎么行呢!”灼灼姐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咱们既要保证三人一起行动,也不能由于时间有限而留下遗憾。这样吧,咱自己骑一辆车,小艾你就坐小白后边,咱们慢慢骑。”
看着她那副决绝的表情,再想起来之前她待在书桌前给兀口湖的地图圈圈画画的模样,我们只好妥协。
“嗯……那就这一辆?我们一起坐上来试试?”
白忡挑了辆座位后的平面上绑了块坐垫、后轮的一侧安置了踏板、略显斑驳却看似结实的,应该是商家特意为双人骑行改装的。
待他翻身上车后,我侧坐到后坐垫上,双腿蜷缩着抵住踏板。见我已准备妥当,他点点头,右脚朝着地上猛地发力,配合着左脚一蹬,车子不太迅速却颠簸摇晃着驶了出去。
“啊”
我不禁轻轻地喊了出来,大概是对于这个不稳定的害怕吧。
白忡注意到后,让我伸出只胳膊抱在他的腹部。而后他再度发劲向前,果然比刚才好多了。灼灼姐在一旁笑着,说我们像极了一些笨拙的情侣;还说我不够放开,应当双手环抱着他才是。
——诸此尝试,还是等到我晕车后再慢慢来吧。现在的我感受着从侧面吹来的暖风,望向湖中大片的翡翠与红紫,以及偶尔留白处三两成群的锦鲤……实在是不想被迫闭上双眼、漠视这些啊。



后座带人骑行——这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次的尝试。那紧紧勒住我肚子的纤细手臂,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不安与对我的信任。
于是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确保骑行的安全上,完全无暇去欣赏那些荷花了——不过呢,我本来就是被她们俩顺带来的,对于终灏的池塘里也有的花花草草压根没什么期冀。
“呜哇!”
就在我奇怪从刚才起怎么一直没看到灼灼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她的叫喊。还没等我停稳,身后的白霭早就松开了我跳了下去。
“灼灼姐,你没事吧?”
灼灼跌坐在石板路上,她的自行车在那儿兀自地慢慢转着轮轴。在她面前有只小狗,它回头朝我们看了看后就跑开了。
“咱没事。有只狗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吓了咱一跳,结果没好好地把车刹住就……嘿嘿,果然还是技术不过关呢。”
她虽然努力地摆出副笑脸,从被蹭破的地方沁出的绯红可不会说谎。白霭忙不迭地从背包里翻出创可贴递了过去。
“没伤到骨头吧?还能起来吗?”
我好意地伸出手,她却毫不领情地自己站了起来。而后她拿饮用水冲洗了下伤口,贴好了创可贴,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你们看!咱还是生龙活虎的呐!”
言毕她拉起了赖在地上的自行车,试了试两边的刹车。
“嗯……没问题!你们还愣着干啥?咱可先走一步啦!”
伴随着夸张的笑声,她眨眼间就骑远了。



“你让我怎么说你啊灼灼?明明是个新手还这么亢奋,一连摔了那么多次!一整盒创可贴都快给你用光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小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的挫折,怎么才能真的学会骑车呢?你说对吧小艾!”
“不,我也觉得灼灼姐应该小心些为好。”
“哎,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哦,咱们点的意面到了!”
“好慢啊我都快饿瘪了……等一下,怎么是辣味的!”
“啊呀呀,抱歉啦。刚才咱点单的时候忘记你们俩吃不惯辣了!其实还好啦,你们尝尝看不是很辣的这个。”
“谨受胙饩……嗯,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吧,再辣些就不行了。”
“是吗,我尝尝……呜!咕噜咕噜……哈!好辣!”
“你也太夸张了吧,连小艾都没觉得辣诶!”
“不,这个……谁让我是我们家最不能吃辣的人呢?”
“呼呼,所以要训练啊。”
“我才不干!又不是什么必须做到的事……话说,灼灼你自己怎么点了份完全不辣的意面?不会是我们拿反了吧!”
“呃,怎么会呢。咱只是想偶尔吃吃清淡些的食物罢了。”
“换一下换一下!你也不想浪费食物吧?”
“可是咱们都吃过了……”
“我无所谓!反正都只吃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是无所谓,但是咱……唉,算了算了。咱真是怕你闹起脾气然后跟小孩一样又哭出来。换……换就换吧,嗯……”



下午我们在牧康市区买好了“伴手礼”,随后便登上了返程的火车,咣当咣当地宣布着本次的短途游落下了帷幕。
同学们掏出了各自的游戏机继续着最后能畅玩的点滴时光,灼灼姐则是由于上午骑行时的奋力和下午采购时的细算而累得睡着了。她坐在我右边靠窗的位子上,小半个身子靠在了我肩膀边。
就在我戴好耳机、调好歌单也准备闭上眼小憩片刻时,白忡意外地从酣战的男生那儿退居二线,跑来坐在我左边无人的座位上。
“那个,白霭……方便给我个耳机一起听吗?”
他伸出右手作讨要状。由于“闭上眼干待着”才是我对抗晕车的主要手段,音乐算是可有可无的,我拿下右耳的部分递给了他。
“你有什么要听的吗?我这里可能没什么你要听的……”
“没关系。就放你原本要听的就行了。”他戴好耳机,摆出一副准备享受的姿态来说道,“我想多了解些你在音乐方面的喜好呢。”
于是我按下了播放键,令人陶醉的旋律再度响起。
“《游乐园》吗……”他先于我闭上了眼,微微笑着说道,“你还真是听不厌她的作品啊,该说是很有磁性呢还是……”
而后他不再多言,同我一并沉溺于这场听觉的盛宴中。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从前同他待在帐篷里读书的时光。像这样两个人依偎着做同一件事,自那以后大概是头一次吧。短短的耳机线看似限制了我们间的距离,实际上却无限地拓展了我对于以后的遐想,无论是对于灰然、灼灼姐、白忡亦或是其他人而言——
我想是时候,该向他们道一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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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7 14: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二:其言毼也

“青年礼?”
好像学校要给我们庆贺14岁,还会去某个教育基地住一个晚上——比起上次去兀口湖的短途游,这回可是全班、乃至全校学生都去的盛况。因此大约一个星期前、刚刚从班主任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后,班里便开始轰轰烈烈地讨论起这个意料之外的活动了。
虽然只是第一天在校吃完午饭后再出发、且第二天吃完午饭便返程的这般短暂,大家更看重的是“允许携带手机”、“集体留宿”以及其他学校主持的活动。对于我们这些个刚刚从期中考试的压力中爬出的可怜虫来说,其实只要不坐在教室里上课,怎样都好。
“明天带哪个包去呢……话说小白你都不整理东西的吗?”
出发前一天晚上,灼灼开始为明天的不确定性发起了愁。忙碌间看到了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我,不由地出声质问道。
“我?我就带个游戏机去。反正就住一晚上,而且据说洗澡的地方连热水都没有……你懂我意思吧?”我无奈地撇撇嘴。
“懂你个头!起码衣服得换、身子得擦吧!你说对吧小艾!”
正坐在一边摆弄着电脑和iPod的白霭猛地听到了灼灼的呼喊,宛如只炸了毛的小猫般唰地站起来,嘟囔着:“我,我这就去……”
看着她忙不迭离去的背影,我尴尬地对同样语塞的灼灼笑笑。
“教教我这道题吧,哥哥,乐……乐子姐?”
此时跑来的灰然看到了如同雕像的我们,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青年礼那天下午,当我们抵达了基地、分配完宿舍后——
“噗哈哈哈……太好笑了……”
灼灼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从楼下溜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不停地拍着我的臂膀。数秒后伴随着远处老师传来的怒吼声,宿舍里其他的同学们也陆续逃了回来。大家开始讨论起方才的趣事。
由于教育基地的楼房有限,这次我们学校的男女生住在了同一栋楼的两个楼层。方才不知道谁先朝着整层楼的女生喊了一句:
“快去楼下男生那里看看哈哈……艳照啊哈哈……”
于是乎许多人都揣着手机跑了下去。很快地楼下就传来了部分男生的惊恐声和众多女生的尖叫声,颇有狼群入羊圈的感觉。
“诶,小白你没有下去……也是呢,你从小就和两个男生住在一起,说不定对于这种事情早就厌倦了呢。”
她们略带遗憾地看了看我,而后又互相交换着手机言语不止。
“这倒不是呢。他们俩可都矜持得很呐,对吧?”
一旁的灼灼姐朝我眨眨眼。嗯……诚如她所言。
白忡在家虽然穿得随意,却也不至于会让人感到不自然;
灰然则更是保守的代名词,他比我们女生还要腼腆得多。
记得在“极昼”发生前,有一次家里只剩我和在泡澡的灰然。见他许久没有出来,我担心地跑去看看,却被狠狠地轰了出来。而后他又是数度犹豫是否要我闭着眼帮他擦干身子,最后还是让我待得远远的,自己硬是花了很长的时间、也是头一回独自穿了衣。
尽管这样的灰然也显得非常可爱,却也如蔷薇般长满了刺。



听说隔壁寝室的男生在换衣服时忘了关门,结果被女生们突袭了——这大概也就是吃晚饭时双方那极度尴尬气氛的缘由吧。平时只可能在某些动漫里发生的桥段,居然会在现实里上演截然相反的剧情……真不愧是所谓的“艺术源于现实”么?
幸好之后漫长的讲话及时地给余焰未烬的学生们浇了桶冷水。大家从不甘、愤懑、窃喜等等的千百种状态一致变成了对现状的不耐烦,因为之后还有各个班的篝火晚会。
“这边,这边!”
好不容易等到讲话结束,班长一马当先地赶到了我们班的篝火位置,边朝着这边呼喊边挥舞着屏幕锃亮的手机。围着暖洋洋的火堆大家三五落坐,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无数个黯淡而灿烂的笑靥。
“没人表演节目吗?”班主任按捺不住首先站了起来,“那我先来唱一段啦。咳咳——如果大海能够,唤回咳咳咳——”
看得出来他是想认真唱的,可惜破了音,引来哄堂的大笑与雷动的掌声。不过有了他的“抛砖引玉”,大家也逐渐地放开了手脚。有和声演唱的,有装模作样搂在一块踩着脚步的,还有更直接地你追我赶的……几乎所有人都暂时地回到了过去,单纯地享受这快乐。
“这位先生,能赏脸与咱共舞一曲吗?”
就在我安逸于坐在一边观察着大家的童趣时,灼灼装腔作势地走过来伸出了手;白霭则跟在她身后,或也是饶有兴致地样子。
“……难道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从理论上来说不行呢。诶嘿嘿,这也算是女生的权利吧。”
“好吧好吧……”看到篝火边有许多人也在跃动着,我将手搭在她的手上站起身来。刚准备朝火堆走去时,却被她狠狠地拉住了。
“那边人太多啦,咱们在这里跳就行了……”灼灼罕见地小声嘀咕着,“毕竟咱们俩谁都不会跳,就别再去献丑了。”
看起来她只是想找我一起体验下跳篝火舞是什么感觉吧。然而她又不由分说地将我的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接着她将自己的那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呃,好像有些太过正式了?
“应该是这样摆的吧……”她苦笑着带动着我踏出了第一步。
“哒哒哒……”站在一旁的白霭则替我们打起了节拍。
就着微弱的火光,我们踩着凌乱的步调。万幸的是,即使我们之间已经不协调地碰撞过好几次,也没有踩到对方的脚。
或许是需要装得高贵典雅,灼灼少见地保持着沉默;外加她那被篝火映照得泛红的脸颊,此刻的她散发着平日里不存在的可爱。
不知此时的我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我只知道自己已然开始沦陷于这份来之不易的恬静与粉红中,忘记了时间如何流逝。
“呼,呼,好累哈哈……”
短暂过后,她终究撕开了那份轻薄的假象,恢复了往日的元气与嬉笑,扭头说道:“真有意思。小艾你也来和他跳一会儿吧。”
“嗯……”白霭略略思忖后说道,“那就拜托你了,白忡。”
她这么说,果然是在担心我会踩到她的脚吗?如是想着的我打算低着头不断观察四只脚的位置,却被灼灼屡屡要求保持与舞伴对视。其结果嘛,就没有方才跳的那样幸运了……



“三带二!哈哈,又是咱赢了!”
“灼灼你声音轻点!要是把老师引来就完了。”
“没事的没事的,难得你们男生能邀请咱来一起玩嘛!”
“话说一会儿老师他们估计要来巡逻了……”
“你们旁边不就是室外的逃生楼梯吗?咱一会儿——”
“咚咚咚!开门!咚咚咚!”
“哦嚯,完蛋啦——”

“Hallo?还有谁醒着吗?拜托开开门——”
“灼灼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艾……抱歉把你吵醒了。咱没带着钥匙……”
“我知道,所以一直等着呢。趁还没吵着其他人,进来吧。”
“果然还是你待咱最好啊,小艾!对了,真的没热水洗吗?”
“嗯。我们都是擦的身子,否则会感冒的吧。”
“好吧,真是服了这鬼地方……你也早些休息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
“厕所和洗澡间的灯都坏掉了,我帮你打个灯吧。”
“啊哈哈……祸不单行呢。没关系你去睡吧,咱自己来就好。”
“好。那晚安,灼灼姐。”
“晚安。嗨,明天回去估计还要写检讨,唉……”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边星宿。
待到灼灼姐洗漱完毕回到床上,我原本也打算就此入眠。怎奈脑子里不禁地反复着的丝丝记忆阻碍了酣睡,大概是如此简陋的环境令我回想起了我生命中最难忘怀的那段日子——
在“极昼”发生后为了躲避无孔不入的记者们,我们曾有大半个月不停地更换着住宿点,其中绝大部分便是如同这样的锈架败絮与坏灯泡。那股潮湿中夹杂着腐败的味道我更是记忆犹新。
此刻躺在楼下的他,是否也像我这样呆呆地看着窗外呢?
愣怔片刻后,我还是拿出了iPod连上耳机,调出了昨天更新完的歌单。此时的周围一片寂静,较低的音量即刻听得三分入木。
“谁的青春没有浅浅的淤青,谁的伤心能不留胎记……”
忽觉双眼有些朦胧,户外的寒意浸透了窗户无息地侵扰着我。禁不住稍稍地打了个喷嚏,幸好我及时地用手捂住了口鼻。想来这四月的夜晚还是残余些春寒的,我只好拎起床上被当做被子的毯子裹住自己,而后斜着身子靠墙坐在窗边。
就在此时,有个人影从那边的床上翻身站起,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我。是灼灼姐,月光照亮了她那苦笑的脸和脉脉的双眼。
“你也睡不着么小艾……”
简短的片语后,她脱掉鞋子靠了过来,并向我讨去一只耳机。
“也许是漫长的黑夜特别孤单,才会背靠着背一起等天亮。”
恰好听到这一段,灼灼姐噗嗤着微微笑出了声。而后在她一再要求下,我们俩模仿着歌词背靠背坐在一起,听完了剩下的部分。



“呐小艾,能稍微聊聊吗?如果不妨碍你听歌的话。”
“没关系。你能来陪着我,我就很感激了。”
“谢谢,明明是咱不请自来。怎么说呢……看到你这副和月光的冷淡有的一拼的孤寂感,咱就情不禁地想跟小时候一样来待在你旁边——不过啦,咱也一直想尝试这样和人半夜说说话呢。”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想起从前的某些事了。”
“……是吗?愿意说出来跟咱分享分享吗?”
“……”
“那——那就还是由咱来说些什么好了。呼……两人如此做作的行为却莫名的浪漫呢,同床背坐,月光,情歌……要素齐了呀。”
“原来灼灼姐是想要和白忡如此尝试一下吗?”
“哎,诶?咱……咱可没有说过那种话啊!别瞎说啊!”
“抱歉,一想起我们两家是那样的关系我就……”
“咱们两家……吗?也是呢,曾在枝繁叶茂的祖上时代,乐白两家联姻的先例可是数不胜数的。姑且不论咱和小白,假如咱是个男孩子的话,说不定还能名正言顺地把你迎娶进乐家呢!”
“若是能为两家进一步巩固秦晋之好,我非常乐意。”
“啊哈哈你这说辞,好像文成公主那样的女杰呢阿——阿嚏!”
“是冷着了吗,灼灼姐?”
“不会不会,只是幻想着那样的事有些酸了鼻子阿嚏!”
“我们还是转过身来、一起待在毛毯里好些。”
“似乎确是如此呢,唔……”



灼灼姐接受了我的提案。她转过身来,与我肩并肩、腿靠腿地坐着。而后我们合力将毛毯覆盖在背上,却发觉其宽度有限。
“没办法呢,咱也不想再摸黑回去拿咱的毯子了。”
她俏皮地朝我眨眨眼,一把将我拉到她身前。我保持着半卧半靠着她的姿势,后脑勺紧紧贴着她的胸口。而后她的脑袋抵在我的头上,双臂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脖子,顺带着替我们盖好了毛毯。
这种类似的感觉,瞬间令我仿佛回到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极昼”过后,灰然被乐叔叔安排进了特殊的寄宿制幼儿园,我和白忡则整日地换着落脚点。几乎没有哪天晚上我不是做着噩梦哭着醒来的;而白忡他便是这般守护在我身后,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我哭累了再度昏睡过去。
那几天,从未在我面前掉过一滴泪的他却和我一样红着双眼。
而在我指出他的“兔子眼”时,他总是耍酷般笑笑,说什么“是被床上毛毯里藏的螨虱迷了眼”,屡屡地糊弄过去。
“呼呼……咱们真有种亲姐妹的感觉呢,不觉得吗?”
灼灼姐的轻言轻语打断了我的出神。她唇齿的颤动清晰地传到我头顶,她的双手则在惬意地拨弄着我的散发。
小时候跟她同床而眠时,她总是或多或少地提起类似的话语。或许在我们三个正式住到她家之前,她一直都在期待能有一个这样说些悄悄话的人——亦或是她对自己是独生女这一点始终抱憾。
大概是想安慰她吧,我下意识地也伸出手去盖着她的手。
如此想来,我能有白忡和灰然的始终陪伴真是幸运且幸福。



第二天吃早饭时,坐在我旁边的灼灼和白霭都是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禁令我感觉她们是在傻乎乎地攀比谁的哈欠打得更多。而当我直截了当地询问她们时,一个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事”。
还有个甚是神秘地说什么“这是女生间的秘密”。嗨,不就是什么两个人说一晚上话之类的么?嘛,若是她们回去了还保留这兴趣爱好,只要不拉上我一起我便无所谓。
今天上午的活动项目和平日里体育课的训练倒也没什么区别。跳长绳和拔河也挺有意思,却也消耗了不少的体能。或许都心想着今天下午返校后的课程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内容、大不了趴桌子上小眯片刻也是情有可原的,几乎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干劲十足地投入到这最后能放松身心的几个小时中去。于是乎……
“——到了到了,都醒醒,醒醒!”
时间一晃,载着我们的客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又停在了校门口。随着班主任的吆喝,同学们从座椅上懒散地站起,依次下车。
由于昨天在宿舍里意外地充满了电,此时的我满足地关上了游戏机,回味着方才通关的快感。正准备跟着往前挪腾时,忽然注意到旁边的座位上有两个浑不知现况的女孩还在头靠着头睡着。
这不是昨天晚上精神抖擞地搞什么秘密的二位嘛!一人戴着一只耳机,宛如雕像般毫不在意路过同学们的挥手与笑声。
是觉得有趣,也大概是为了报复上次灼灼对我做的某件事,趁着其他人都拥到车前后,我拿出手机对着两位睡美人按下了快门。
只可惜后来被灼灼发现了,为此还差点折了我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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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18 15: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三:其言熆也

一转眼,在青年礼两个月后的期末考也结束了。该说是意料之内还是什么呢,我果然又一次发烧了。
自打上小学开始,每逢期中和期末考试我都会发一次烧。有人说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的,也有人说这可以为考得不好找借口。姑且不论发烧并不太会影响我的笔试能力,光是发烧时体内的不适以及外人逐渐感到熟悉并捎带着蔑视的眼光,就足够我好受的了。
上初中后,发生这件事的可能性似乎下降了不少。这回发烧估计还是和之前一直在玩游戏、考试前熬夜抱佛脚有关吧。
原本今天这个返校日我是不打算来的。奈何灼灼和白霭两人以各种理由强行把我架了过来,以至我现在像摊烂泥般铺在桌面上。
“——噢对了还有件事。”刚刚念叨完暑假注意事项的班主任在讲台上接着说道,“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们初三学生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会延时30分钟,也就是晚半个小时吃中饭……”
据他所说,好像往届的初三学生们也都是这么走来的,既能避免食堂里的即时客流量过大,也能“名正言顺”地多上一会儿课。
待班主任离开教室去参加职员会议后,方才弥漫着的不满顿时爆发了。我侧着头趴在桌子上,略感无力地看着他们高谈阔论。
哎……纵使大家都不情愿,然而没有人牵头又怎么能成事呢?
用这烧糊的脑袋略一思忖,我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白纸一支笔。
总得有人挺身而出,那么此人为何不能是我呢?



延迟了吃饭时间吗……我姑且认为这也有好的一面吧。毕竟晚些去应该能减少排队时间,况且也不会出现食物短缺的问题。换做是一向很重视午餐的白忡的话,他也许会心有不甘吧。
我向他课桌的方向看去,原本软趴趴地僵在那儿的他勉强地支撑着身体,手里笔杆来回摆动,眼中却吐露着决绝的热焰。
走上前去一看,“抗议书”三个大字赫然在目。至于下面的具体内容,则被他用矫揉造作的文言文写了出来,大致意思为——
“凭什么我们初三学生就得晚吃饭?为什么压榨我们的午休时间?我——鳃鲪爵的拥有者白忡——于此提出抗议,希望校方领导可以三思,取消这个荒唐的规定。后面附着同意者的签字。”
正文后面,他一笔一划地画了个很大的表格出来,而后在第一格中恭恭敬敬地签上了“白忡”二字。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忍不住咳咳两声,随后终于注意到了于一旁驻足已久的我。
“你来得正好白霭咳咳……能帮我把这个拿给大家传阅么?”
比起他过高的体温,那双无力却愤懑的眼睛要显得炙热许多。
暂且先不论这份抗议是否正确,他儿时的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还是再度暴露了出来。明明在平时是个挺谦逊的人,却偶尔会傻里傻气地一条路走到黑,最后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默哭一场——这是很久以前的他,也是我一度认为不会再出现的他。
单从理智的立场来说,没收这份抗议并销毁之是最好的选择。但当我看到他的眼中又增添了一丝悲伤与哀求后,还是犹豫了、妥协了——姑且顺着他的意思办吧,就当是哄他开心也行了……



“终于逃回来了……教室里怎么乱哄哄的?”
“灼灼姐,你回来了。刚才开班会你去哪儿了?”
“嗨,刚刚走路上被各科老师拖去帮忙了,整理试卷,搬运暑假作业什么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了?”
“哦,下学期开始我们初三学生中午要晚吃饭。”
“这件事啊,咱早就听学长他们抱怨过了。无可奈何嘛。”
“尽管同学们大都早就知道,听到正式通知后还是难免……”
“牢骚嘛,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发发就好了。”
“可叹的是,还是有人站出来公然反抗了呢。你看——”
“‘抗议书’……这做作的文笔和扭歪的字,不会是小白吧!”
“正是。”
“可咱看他怎么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趴桌上呢?”
“然而他方才起草这个的时候可神气了,正义凛然的。”
“呃……然后你也不去劝劝他,任由这么多人脑子一热在上面签了字——等一下,连你也签了?咱说你啊……”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这样做,他又要……”
“又要闹性子了?唉……算了小艾,咱去跟他说。”
“灼灼姐……”
“对于这种没法改变的事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犟啊……况且你也太纵容他了。小白他啊,可是会仗着自己病人的身份任性的。”
“嗯……的确如此。”
“东西给咱,咱去当着他的面撕了。”



灼灼姐一把从我这里夺走了白忡的心血,腾腾走到他面前几下撕得片片碎。白忡趴在桌上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做完着一切,而后扭过头去,丝毫不搭理她蹲在耳边的苦口婆心。
不久后老师又回来了。在办完了一切事宜后,我和灼灼姐本打算和来时一样架着白忡回家。然而他却闹起了别扭,使劲甩开了灼灼姐的手臂;不服输的灼灼姐也别起了性子,气鼓鼓地丢下我们俩昂然阔步于前。纵使我好生相劝,他们两边真是谁都不肯先松口。
平日欢快而短暂的归家路程,今日变得漫漫而冷寂。
到家后,白忡连饭都不吃,径直地回到了房间。灼灼姐见状,在他的背后夸张地做了个鬼脸,随后与我二人简单地弄了些面条与浇头——当然是二人份的,毕竟灰然今天正常上学。
“唉……”
总是豪爽地端起面碗一扫而空的灼灼姐,今日却心不在焉地拿捏着筷子不断地搅和着面与菜,同时双眼还在望着不知何处。
我以为她是热得没了胃口,说着是否要倒些昨晚放在冰箱里的凉茶喝。她宛如被吓着般地答应了,又是支支吾吾许久后吞吐道:
“小艾你拿三个杯子,给他也倒一杯吧……发烧了没胃口,可是水总得喝……啊不对,应该给他喝热水,喝滚烫的沸水……”
好似心结终于打开,她握起我递给她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以秋风扫落叶般的气势席卷了自己的中饭。末了她将轻轻摔在碗上,稍稍红着脸别过头去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
看起来这边总算是没问题了……一会儿去探探那边的口风吧。



灼灼那家伙……算了,说起来还是我自己被冲昏了头脑。这件事起因在我,能有她及时的遏制而没有被老师知道已经是万幸了。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点成熟的样子呢?
——依旧为了没必要的事冲动的话,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躺在床上,浑浑噩噩。肚子里没有食欲,脑子里没有倦意,静下来后倒是可以好好反思自己的鲁莽了,然而又该如何去道歉呢?
——果然还是等病好些了、再去诚恳地低头认错吧?
——或者趁着病势爬去负荆的话更能博得同情?
“咚咚咚”
就在我好好的反思无端地变成他事的盘算时,有人来敲门了。
“我是白霭,方便我进来吗?”
不是灼灼么……带着少许的遗憾,我答应了她。
门开后,她端着一个大脸盆和两条毛巾走了进来。
“感觉好些了吗?想吃饭或者喝水什么的吗?”
“并不想,多谢了。那个……你们要吃饭的话不用管我。”
“我和灼灼姐已经吃好了。她原本想给你煮粥,却发觉家里过粥的小菜都没了。方才她已经出去买了。”
呵——比起我,还是灼灼更会利用这个“病势”呢。如此一来我算是完败了,还是等她回来后老老实实地认错吧。
“需要我给你擦擦身子吗?你衣服都湿透了。”
我还在想着那一头的灼灼呢,这边白霭已经绞干了大毛巾里的冷水步步逼近。唉,所谓“身在福中不知福”指的就是我这样渺小的人吧——如此一念,鼻子竟有些酸了,我急忙挥手掩住了脸面。
“果然不太好意思吗……”白霭明显误解了我的举动,停下了脚步,“要我蒙着眼来擦也是可以的,或者——”
“哈哈哈……”我被她逗乐了,“蒙眼擦……那可是灰然的特权呢!我可没有他这么金枝玉叶的,男生就得有些男生样子嘛。”
白霭无言地点了点头,与我的双臂合力使我坐了起来。待我解掉校服短袖领口的数粒纽扣后,她就着我好似投降的姿势将已然湿透了几次的束缚一把拉起,顿时觉得清爽不少。
虽然在家里放荡地打赤膊是男生的特权,平时我基本上还是不会这么做的。一来要给灰然竖立正确的榜样——尽管他在这方面的保守程度早就超过我不少了,二来也能避免给灼灼和白霭带来可能的尴尬,三来么……我自身就不甚愿意这样做。
因此像现在的我如此光着上身待在白霭身旁,即使有了片刻的清爽,紧随其后的便是漫至脸上的“臊热”感。
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羞怯,抓着冰凉的毛巾认真而温柔地帮我擦拭着。宛如久旱终逢甘露,身上的过热消散了不少。
“咯咯——”
替我擦到侧腹部时,像是被故意挠痒了般的我不禁笑了出来。
白霭愣了愣,随后竟恶作剧般地又在那儿反复摩擦。
“好啦别闹了咯咯,这个我实在是受不了啊咯咯——”
“呼呼——”
忽然从房间门口处传来了熟悉的笑声,久违的笑声。



“灼灼!你……你回来啦。”
“是呐,多亏你还能知道咱出去了一会会,辛苦你啦。”
“别再讥讽我啦。对不起灼灼,我——”
“你们俩好像闹得很开心嘛,怎么能抛下咱自顾自的呢?”
“只是我帮他擦身时,恰好碰到了他不耐痒的地方罢了。”
“呵呵,小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过呢……”
“嗯,我反省。我的确和以前一样倔咯咯咯——快住手!”
“啊哈哈,咱是说你怕痒和以前一样啦!哦,还有这小肚子,自打你脚伤后就一直保持了几个月大的状态、完全没改观嘛!”
“是,是,那可真是抱歉呐!”
“呼,小艾你坐一边休息会吧,接下来咱帮他擦就好了。”
“可是上半身我都帮他擦好了。”
“不是还有下半身嘛!像校服这种长裤一直穿着也是很闷的。”
“灼灼!”
“嘻嘻,你那时候不是还问过咱‘为什么女生穿泳装时丝毫不在意、平时穿裙子却会提防走光’嘛。今天就让你自己领悟领悟!”
“唉,怪不得人家说‘女流氓更可怕’。今日方知矣!”
“瞧你说的……咱就是开个玩笑!你看看小艾都捂住眼了……该说是你们一个比一个可爱么;再说了,咱怎么会那么不矜持?”
“呵呵,在我看来‘矜持’二字实在是和你无缘呐——”
“小——白!看来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咱就不姓乐!”
“咕,我错了乐姐姐,还请你保全小生我的清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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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0 15: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四:其言姀也
“请天使来唱歌,当我很不快乐——”
朦胧间,好像听到手机响了。我习惯性地先朝着窗户的方向瞥去,金色的圣芒透过了层层的遮光布淅淅沥沥地打在地板上——又是个大晴天吗……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啊。
“早上好煦月,你起来了吗?”
“嗯算是吧……小白?喔对是小白来着!”
被她宛若冬日般和煦的轻语所照拂着,方才还对被窝残存依恋的我瞬间清醒了不少——说不定此时她正在楼下等着呢!
今天是三月份中一个平凡的周六,也是小白的弟弟灰然出道一周年的派对日。据小白说,他邀请了同班的孩子们到一个轰趴别墅欢度一整天,同时也欢迎我们几个和小白要好的朋友去。
我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呢?答应了她邀请的同时,我还拜托她能在今天早上叫醒我——但凡看到这么大的太阳,我可是浑身都写满了懒散;若是再由于睡蒙了把轰趴忘到九霄云外,可就完蛋了。
无人及时地在旁边提醒我——这也算是独居的一个坏处吧。
在我五岁时,我被养父从孤儿院里接到了如今的家中。他是个十分忙碌的出差达人,至今单身却充满慈爱。尽管他总是以暖阳般的笑容面对我,每逢下雨天一起外出时,我还是能从水洼里倒映的他身上看到些许的藕断丝连与缱绻缠绵。
当我偶尔提起他为何不打算娶妻时,他也只是默然地笑笑。
嘛,那也是仅属于大人的烦恼吧。就在我准备妥当俯身在玄关门口换鞋时,看到那一张我们父女俩的合影,又回想起从前我对他说过的“如果爸爸不娶老婆,我也不嫁人啦”之类的。
鼻子微酸的同时,也禁不住噗嗤一笑。


“终于到了,可真够远的。”
大巴稳稳地驶入终点的交通枢纽。我率先从空荡荡的车上走下打起了遮阳伞;小白则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整理着耳机线。
“应该是离这里很近的……啊,就是那边了。”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别墅区。虽然比起市区里常见的连体别墅要宽阔得多,在灼灼家的阔绰面前还是逊色不少。况且还十分地缺少生活气息,估计大都是被作为轰趴馆对外出租了吧。
不久后,我们在一栋相当热闹的房子前摁响了门铃。
“哟,你们终于到啦。能把煦月喊起来,不愧是小艾。”
前来开门的灼灼戴着奇特的帽子,冲着我嘻嘻笑道。
“那可不嘛!”我趁势将小白一把拉进怀里,“像这种光芒万丈的坏天气,我这个睡美人就指望她来充当白马王子了。”
“这两者真的有关联么……”可丞走了过来及时吐槽。在看到我们俩亲昵的模样后,他略是慌乱地干咳两声,“真……真是多亏了白霭同学呢,否则我们还在商量着要罚你去买吃喝的,煦月。”
“饶了我吧,班长大人。会被晒成灰烬的。”
就在我们享受着你来我往的乐趣时,屋里走来了一个打扮成小丑造型的孩子。那孩子先是对着我们哔哔地吹了几下吹吹卷,而后优雅地摘下帽子放在胸口,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
“姊姊,煦月姊,虽迟然到矣。欢迎莅临小生之馆。”
原来是灰然吗……他打扮成这副模样,说实话连男女我都分不清楚了,直到听清了他独有的这副口吻才能确定。
“真是惊艳到我了,灰然。谢谢你能邀请我来参加你的派对。”
待到走进玄关四处转悠一圈、看到形形色色的大家后,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灰然和灼灼会打扮得那么有既视感了——是扑克。
灰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来了,其中男生大都扮成了J或K的样子,女生则是Q——好像下午还有什么和“身份与花色”有关的奖惩活动。四处打听之下,我还发现这是灼灼替灰然出的主意。
至于灰然的专经布兰卡小姐,则是与灰然配对地装扮成了一身灰蒙蒙的小王。在积极地参加各处娱乐设施的间隙,也少不了看到她临时退出连连接打电话的身影。真是辛苦啊。
“……话说白忡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我也算是把每个房间都走过了一遍,不论是K歌房、棋牌室、游戏厅、剧本游戏间……总觉得没看到这个肯定在场的人。
“他啊——”灼灼苦笑道,“小白他在上午第一次集体抽签中抽到了特等奖,这会儿估计还跟几个孩子在超市采购吃喝的吧。”
“吃喝?他们几个人能拿得了这么多?”
“不是啦,是特定的几样食物。”可丞解释道,“中午吃的和喝的灰然他们早就准备妥当了。让白忡他们去买的是罗列出的几样比较难找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扑克的惩罚’啦。”
原来如此。我不安地捏了捏头上戴着的、象征着Q的假发。


别墅不算小,所有人也分得很散。然而在这套扑克奖惩的制度下,每过一段时间大家都能聚在一起进行些游戏和互动。得赏者自然能心满意足地领到灰然的签名专辑或照片,而得罚者顶多也就是去不远的超市跑跑腿、暂时从漫天的喧嚣中喘口气罢了。
充实又饱满的一昼很快过去。临近傍晚时分,那些才刚刚进初中半年的小孩子们纷纷告辞,只留下了我们几个说着要“撑够一整天不浪费租金”的大孩子围坐一处解决了晚饭。
“说起来,今天还没有听小灰灰唱过歌呢!”
还没消食片刻呢,灼灼率先发起了节奏。
灰然之前录制的节目我也有看过。暂时还没有定制新曲的他,单靠着可爱帅气的形象和对经典曲目的独特演绎已经收获了不少的女粉——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妈妈粉。
正值变声期的灰然可谓是将这人生中的一现昙花压榨得一干二净。无论是故作深沉的苦情歌还是天低云走的高籁,甚至是情意绵绵的男女对唱,他都能“惟妙惟肖”地打动听者的心。
“善。然恐小生……非也,恐孤独木难支。若孤精疲力竭,盼诸位不吝相援,令此高山流水连绵不绝。”
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从更衣室出来的灰然已经卸掉了小丑的装饰,换着一身中规中矩亦风度翩翩的衣服。
“那是自然。总不能风头都让你抢了去吧哈哈。”可丞笑答道。
然而可丞的这份满满自信很快地就被残忍地粉碎了。不知是他们俩之前有打过什么赌还是恰好意气相投,一进门灰然便连着点了数十个可丞熟稔的苦情歌——更重要的是,偏偏他那稚嫩的嗓音比可丞还要能唱出原曲中的种种感情。
待到灰然中场小憩时,他殷殷地将话筒递给了早已是哭笑不得的可丞;而后者仅仅是无语地接了过来,以一曲石破天惊般的高音饶舌成功地糟蹋了自己的嗓子,早早地宣布退出了今天的舞台。
“诶?居然连我也有份吗?”接着是浑然不知自己被捧上台的布兰卡,她茫然地看着灰然,“不知道你会给我点什么歌呢?”
只不过,伴随着第一句“我是个三十岁、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被她木讷地唱出后,很快地这份期冀便沦为了失望与嗔怒。在这布兰卡罕见地追着灰然不依不饶的间隙,话筒流转到了我这儿。
“嗯……那就这首吧。”
曾一度被作为电脑开机声音的前奏传来,而后便是我早已烂熟于心的曲调与歌词。尽管如此说难免有自夸之嫌,方才还在猫鼠游戏的二人也慢慢地静了下来,仿佛被这略带悲伤的氛围所俘获般。
一曲终了,我成功地收获了大家的喝彩与掌声。
“未曾想煦月姊竟与孤所爱略同耶!”灰然更是惊叹道。
“是……是吗?原来你也喜欢这个乐团的歌啊哈哈……”本来还担心他会不会像许多00后的孩子般嫌我“过气”——尽管他刚刚唱的那些歌都比我年长10岁吧,能这样说我还是挺开心的。
“……”随后灰然似乎思忖了片刻,而后对着我们说句“失陪片刻”便拉着布兰卡走出了房间。屋里的我们本不在意地继续点着歌,偏偏轮到小白的《一念之间》时,从外面传来了较大的争吵。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小白就着话筒,浅浅地叹了句。
“说不定是灰然泄露了下次的特殊策划呢,”白忡耸耸肩,“有时候他确实会不小心说漏嘴呢,现在是去跟布兰卡道歉去了吧。”
大约又过了几首歌,布兰卡满面忧愁地独自走了进来。
“不是吧?真被小白说中了?”灼灼问道。
“诶?说中什么……啊抱歉抱歉。”意识到自己神色有变的布兰卡迅速地切换出一副商业的笑脸,“他刚刚把我拉出去,是想和我商量接下来给大家的一个惊喜。由于我觉得不甚妥当,因此和他争论了片刻。可是怎么说呢……实在是拗不过他啊哈哈。”


可能足足等了十分钟吧,我们终于领悟到了何谓“惊喜”。
门外姗姗走入一个留着长发、穿着裙子的女孩。还没等我将她上下打量完毕,她先是趁着瞬间的沉默怯怯地开了口。
“怎……怎么样?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声音,似曾相识……
“很……很漂亮呢!”布兰卡率先打破了我们的沉寂,尴尬地鼓着掌,脸上的笑容在细微地抽搐着,“各位,接下来请允许我隆重地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新晋艺人——灰然子!”
“灰然——子?!”
在场的五位无不瞪大了眼睛,而后便是爆炸式的反应。
“嗯……很可爱呢,灰然。”小白淡淡地笑道。
“OH MY GOD!你是不是哪里烧坏了小灰灰?平日里那么保守拘谨的一个孩子,居然还藏有这种癖好!”灼灼直接跳了起来。
“不愧是艺人呢,连这样的苦也……”可丞依旧是哭笑不得。
“俗话说那什么嘛……‘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虽然不知道COS的是哪位,这水准已经很高了。”白忡甚至还在仔细研究着。
一向喜欢可爱事物的我却意外地愣住了。比起立刻冲过去抱抱搂搂,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苏醒了。我究竟是觉得他身上的哪里不对劲呢,柔发,纤腿,还是……
直到他偶尔地看向我这里、与我对视数秒而后感到害羞地别开后,我方才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我和灰然,大概很久之前就见过面了。
虽然这种感觉比起“在下雨天能依稀探听到他人的记忆”之类的“超能力”更加没有理论依据,奇特的焦虑、不安与期待却也催促着我自己去弄个明白。至于当下嘛……
“呜……你这么一弄,倒是令我们这些正牌的相形见绌了啊。”我强迫着自己将种种思绪咽回肚子中,浅笑着伸开双臂慢慢向他靠近,“能和姐姐我抱抱么?实在是太可爱了。”
“哎?呃……”他好似有些惊愕,不由地后退着拒绝了我。
“啊啦啦,瞧瞧你这副见异思迁的样子啊煦月,”灼灼咯咯笑道,“你分明还有小艾呢,居然当着她的面另立新欢了?”
“对手是灰然的话,我自然是甘拜下风了呢。”小白则是相当罕见地回敬了灼灼一句。从那持续甚久的莞尔来看,她大概是真的打心底里赞赏灰然如此大胆的行为吧。
“那个大家静一静,我来说明吧。”布兰卡好似刻意地上前一步拦在了我和灰然中间,“这个其实是我们公司的最新秘密策划啦,也是经过了灰然他本人同意的,旨在……嗯……旨在开拓新的市场。”
“话说你们公司是太缺女艺人了还是准备改行进军二次元了……”白忡首先举起了手,慢条斯理地说道,“呃,虽然只要他本人同意就好,怎么说呢……感觉还是怪怪的。”
“或许是你对于灰然子的业务能力不够肯定吧?”布兰卡急忙答道,“那么来试着唱几首女生的歌好了,灰然子?”
“啊是!”他小心翼翼地从布兰卡身后走到了点歌台旁,“那就……那就点煦月姐熟悉的这个乐团的好了。”
诶?我?为什么这里好像是要特意迁就我啊?
“……因为余想和煦月姐合唱嘛。”他半是害羞半是撒娇地打消了我的疑虑。如此妩媚的表情和可爱的服饰,偏偏里面还装了个比女孩还要娇嫩的男孩子……实在是太犯规了。


于是乎,我和灰然共唱了好几首那个女团的歌。在惊叹他的嗓音比起之前更加委婉的同时,我也深深地体会到了可丞那份“哭笑不得”的感觉——啊,完败啊,后生可畏啊。
“喂?这里是布兰卡,啊老大……”
然而可惜的是,仅仅二十多分钟后布兰卡收到了来自公司的联系,似乎是有紧急的工作要委派给灰然。我们只好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憾离开,待走到门口时方才发现外面已下起了大雨。
“呼……这样穿还真有点冷呢。”灰然连正常的男装都没来得及换便被布兰卡勒令到门口等她开车过来,“不得不佩服那些‘宁要风度、不要温度’而在大冷天还穿短裙的女孩啊……”
“现在你知道我们女生有多辛苦了吧?”我趁着“鸡妈妈”不在的当下,禁不住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呃,完全没有戴着一层假发的感觉,“……要装成女孩子的话,还得下些功夫呢。”
“呜……”他好像有些抗拒我的狎昵,“余……余明白了。”
远处布兰卡驾驶的轿车稳稳靠近,大灯的刺眼光芒令我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却恰好看往了一处被反光照亮的水潭上;更为巧合的是,水潭在那一秒多的时间里清晰地倒映出了灰然的模样。
——唔……刹那间好像有什么记忆的片段涌入了我的大脑。难不成是我的那个“超能力”又被触发了——如此解释也太中二了,不过我是想不出更加贴切形象的形容词了,就当是这样罢。
“首先是一处建筑内。有点像是学校,有点像是医院,也有点监狱的味道。墙上贴着一些公告,落款好像是某某孤儿院。我挥舞着初生婴儿般的小手,茫然地看着信步走来的一个小女孩……”
“而后是一个小房间。我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桌前,凝视着桌上放的一包女性的卫生用品,旁边好像还有一条胯间被染红的男式运动裤。好像是挣扎了许久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拆开了包装……”
——以上便是我窥探到的、属于灰然的记忆。倘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我起码可以得出两个惊人、却无法透露给别人的假设。
其一:灰然在刚出生后不久被带去过孤儿院,或者说他就一直住在孤儿院里。那时他看到的小女孩,几乎可以确定正是年仅四五岁的我——假如我没有双胞胎的姐妹的话。
其二:灰然很可能是个女孩,而且还长期伪装成了男孩。


事实上,我一直在寻找孤儿院里的小伙伴们。
听我养父说,就在他收养我之后不久,那家孤儿院便被收编入某个机构的管辖范围内了。自打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孩子被收养的事情发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来回接送的车。它们把孩子们送到了哪里,几乎没有人知道。
我最近一次回孤儿院拜访时,甚至发现从阿姨到院长都被换了个遍——看起来,儿时玩伴的去向自然是更不可能得知了。
就在我撑起雨伞准备离开时,又是从一旁水潭中看到了偶尔路过的新院长的倒影。在那一瞬间我只看到三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MPA”
呃……“公共管理硕士”?上网查找后我只找到了这样唯一的解释,或许是在说要成为这儿的院长起码得有学历的支持吧——这样的事怎么都好,只是我的“寻亲”之旅彻底走到了末路。
高一开学前的那次军训,我认识了小白。从她的身上,我能感受到某些与我十分相似的共鸣,就好像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被其他孩子们包围着的共鸣感。尽管如此,白霭和她哥哥白忡作为终灏市有名的白家儿女,肯定不会是什么“孤儿”、“弃婴”。
但是灰然就有可能。他是小白的家长从孤儿院里领养的孩子。
而且恐怕他就是从我待过的那个孤儿院里被领养走的。
看着此刻正在我面前、笨拙地提着裙角坐上车后座的灰然,我竟忽然有种“于黑暗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半截烛火也将要熄灭”的感觉。长久以来中断的线索终于有了新的苗头,说什么也不能放手。
“不好意思呐布兰卡,”我鼓起勇气扣开了副驾驶的车窗,“方便载我一程吗?末班车已经过点了,而且雨……”
“也是呢,你家住得最远了。大晚上放一个女孩子单独撑伞回家,我们也不放心。”或许只是为了刻意做给小白看吧,可丞及时地附和着——不不我怎么能这么想呢!谢谢你啦,班长。
“呃……”布兰卡似乎有些犹豫,“灰然你有什么问题吗?”
“余?嗯……余没有问题,毕竟是煦月姐嘛。”
BINGO


我如愿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在与小白他们挥别后,我和布兰卡在导航上商议好了下车的地点——起初只是为了寻找进一步剖析灰然秘密的机会,没成想他们的路线居然几乎与我的归途无二。
“对了灰然,你还是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没驶出多远,布兰卡便说道,“呃……虽然是特别策划嘛,现在还是先保守点吧。”
“说……说的也是呢。”后视镜里的灰然愣怔片刻后苦笑着,转身去打开一旁鼓囊囊的旅行包,而后便开始解衣服上的纽扣。
为了尽快印证我的第二个假设,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后视镜上。
“那个……煦月姐?”好像是被灰然注意到了,他摆出了一副扭捏的样子,“能麻烦你不要一直盯着余看么?好害羞的。”
“啊——抱歉抱歉。”说起来,他是一直在“装作一个男孩子”来着。身为异性的我自然不该行如此龌龊之举,于是我赶紧扭头看向车窗外,“时间一长就误以为你是真正的女孩子了,诶嘿嘿……谁让你这么可爱呢。灰然你就放心换吧,我保证不会偷窥的。”
听说艺人有时候真的会忙到要在行进的车上更衣打扮,今天见到了就在眼前的实例,不禁感叹真是每行都有各自的难处啊——
想着这些个没用的,我尽力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灰然那儿解脱开。无论是对于同性还是异性,刻意偷窥他人更衣都是在狠狠地践踏自己的良知;然而又有着心里对于探求真实的渴望和身后传来的悉悉索索。我仿佛一只两边持续增加着砝码的天秤,摇摆不停;只有等到某一边因为过载而彻底与横梁失去了联系,坠入深渊。
只是没想到,如此深渊竟然会来得那么早,又是那么巧。
在某一处十字路口,我们吃了红灯静静地等着。不愿被当做变态的我自然恭谨地履行着诺言,心中五味杂陈地望向窗外冷清的人行道——本应如此的。偏偏有那么几盏路灯,以特定的角度将后座的举动不甚清楚地映在了窗上。
这……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对不起灰然,我就瞟一眼。若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会用尽一切可能去忘掉的——
于是乎,我看到了他赤裸的上半身。
姑且不论是否又白又嫩,方才穿着女装时凹凸有致的部分变成了男生独有的一马平川;另外,好像还能看见……喉结?
不会吧!这么说灰然真的是男生?可是我刚刚看到他记忆里的那两样东西怎么算?难道说那也是演戏需要的道具吗!
……
在心里无数次相互辩论后,我不得不对于眼睛看到的景象表示信服。其实说起来,灰然是男是女跟我关系不大,干嘛这么纠结这样的问题……我真正要确定的不应该是他待的那个孤儿院——
“煦月?煦月?秋煦月?”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布兰卡正在喊着我的名字,使劲摇晃着我的臂膀;再看看窗外,这不是已经到我家楼下了吗!
紧接着道歉与道谢后,我打开伞下车与他们道别。真是被神秘所眷顾的人呐,灰然,小白……我自己姑且也算一个吧。
至于灰然的身世之谜嘛……自然是不方便问他本人了。回头哪天从小白那儿旁敲侧击着试试看吧,谁让她那么好欺负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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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1 15:55:07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五:其言萂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嗯,加在这儿似乎不错。”
尽管有些对不起老师,然而为了保持在午后的课上不睡着,我只好偷偷掏出个小本本来逐字逐句地反复推敲——这是我用来记录灵感和小说设定的记事本,上面写满了只有我明了的符文与暗号。
“——白忡,你来朗读一下这一段。”
忽地听到低沉而不详的声音,我忙不迭地合起本子一把扔进桌肚。刚想问问旁边同学课本念到了哪里,却发现可丞正站在旁边。
“你在干啥啊兄弟?下课铃都打过了!”可丞笑得直捂肚子。
“我……我这是沉浸式学习,你懂什么?”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稍稍收敛些亢奋的情绪后,他递来一份白纸黑字。
“‘短篇小说征集大赛’?”
这标题着实够吸引我眼球。虽然我之前有用过些艰涩的生僻字构造古诗文,至今也将更新压根没人会看的长篇小说视为己任,遇上这样的非作文类的文学比赛还是头一回——况且还是没涉足过的短篇小说类型。
“好了好了,先还给我吧。每个班只有一份公告,我还得钉在公告栏上呢。等我弄完了你再去细看也不迟啊。”
任凭可丞如此催促着,我还是尽快地将下面的具体规则看了个大概。嗯……都是些很普通的规则,只有一点让我好生意外。



“甚?短杂文赛?”
晚膳时,兄长提及昼时之事。闻其所言,盖其欲逐鹿于翰林,然苦于少弓缺镞,故盼孤等施以援手。
“因为这次比赛有个特殊的规定:参赛者必须以其某位家人提出的构思与想法写小说。”兄长叹曰,“换言之,这只是语文组的老师们在换着法子考察我们的写作能力吧!”
“那你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不行吗?”乐子姊问道。
“恐怕不行。老师们都很熟悉我们每个人的笔风。”姊姊稍稍蹙眉答曰,“况且那样就失去比赛原本的意义了,不是么?”
“诚如姊姊所言,凡比试者,切忌旁门左道也!”
“嗯……那你有什么想法吗,灰然?”兄长执箸问道。
孤?盍但求于孤耶?
“我不是有意要贬低二位女性哈——”其遽辩解之,“毕竟我也没有涉足过短篇小说,还是想从感觉简单些的角度入手……”
原来如此……兄长或欲扬其之所长而避情爱、缜密之所短。
“然则攫汝行文片段,此即可矣。”孤冁然答曰。
孤亦曾阅得一二兄长之文墨。其背景、人设诸皆属某名家大作之“节外生枝”——换言之,皆乃“同人创作”。且毋论其徇烂若鲉、类群若鲦亦或粗陋若鲰,此其善之。
“唔……你的意思是让我写短篇的……同人文?”
“然也。”
兄长思忖片刻,而后响指一打,拍案而定。



“……真亏你敢拿同人文去给老师看呢!咱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于是呢,小灰灰那边没了主意,今天来找咱了?”
“是啊……那小子净出些坏主意,我昨天也是鬼迷心窍了。”
“可是,咱们俩好像不是正规意义上的‘一家人’吧?”
“呃……等一下,其实是的。灼灼你想啊,虽然具体的我记不清了,白家和乐家在几代前还有联姻过呢。那么到了我们这里,一般情况下我喊你一声……呃……表姐,这不过分吧?”
“……好吧,但咱怎么从来没享受过表姐的待遇呢,表弟?”
“……那我们也别绕弯子了,开个价吧表姐。”
“嗯!下周五天咱的午饭和零食都由你包了,不过分吧?”
“……成交!相对的,赶紧把你的点子交出来!”
“恋爱!短篇文的话,自然得用这个老少咸宜的主题啊!”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让我这样一个情窦未开的男生写恋爱文?那要么是干瘪瘪的完全不够甜,要么是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好啦,身为表姐还是得帮帮你的对吧?尽管咱也没有实际经历,好歹也看过那么多剧和文了……况且!”
“况且?”
“没人说恋爱文就一定要甜啊?咱看你写的小说里总是动不动让某些人物‘强制退场’的,说不定你还挺适合写苦恋甚至……”
“那……那只是剧情需要!随便安刀子会被读者骂的吧!”
“呵呵,这点咱可以拍胸脯保证,如今的读者喜欢吃刀子的大有人在!来来来事不宜迟,姐姐咱就先从塑造人物开始教你……”



不出煦月所料,今天的白忡依旧是被退回了原稿。相较于昨天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现在的他更像是哭笑不得。估计是灼灼姐给他支的招成功逗笑了老师们吧,以至于作者本人都忍俊不禁了。
“——如果是小白的话,会给他出什么主意呢?”
随后而来的煦月一问却令我没了答案。倒不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连续地失利,打从开始我便没想过他会来找我讨论的可能性。
至于我如此肯定的原因,则要从某个“尴尬”说起。


那段时间盛行以“妹妹”为主题的男性向动漫。不论是亲昵无间还是冷若冰霜、腼腆内向还是热情奔放,荧幕上多变的妹妹形象总能俘获部分男生的心——白忡正是其中较为“偏激”的一员。
某天我溜达到他房间,想跟他讨论隔天去超市的购物清单。碰巧他去洗澡了,房门边的书桌上电脑屏幕却还没暗掉。本以为他开着word是在修改作文,恰好下笔遇到了骨鲠的我还想参考参考。
然而凑近一看,尽是些难以启齿的甜言腻语;
再看看上下文,对话的双方则被冠以了——
“喂!”
不知何时白忡回来了,他的脸上浮现着丝毫不亚于我的错愕与窘迫。还没等他恢复过来,我赶紧低着头夺门而出了……
从那之后,我们这对关系才开始慢慢回暖的兄妹之间又增加了一面推不倒的墙——他的创作,怎么都好,与我无关。就连我前天晚饭时的附和,也只是想将这个麻烦事推给灼灼姐和灰然去解决。
作为所谓的“妹妹”,我自然相信现在的他不会再写那般无聊且幼稚的东西。然而呢,恰如某句歌词唱的那样——
“事隔多年那缺憾还在,有种伤一生都好不起来。”
——果然这么说还是太矫情了么?


“白霭?我可以进来吗?”
当天晚上,无计可施的白忡他果然还是来了。
进门后,他和往常一样坐在了我的椅子上。而后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我落座床上,满脸的困扰与局促在一番欲言又止的斗争后变成了焦躁与厌烦;另一方面,不确定是否该率先开口的我同时又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感到了不安,攥得手心出汗的同时也慢慢地移开了看向他的视线。无言相对的二人,唯有听着钟声滴答作响。
“今天晚上的月亮……啊不是不是!”
沉默许久后,他猛地甩来半句意义不明的开场白,吓我不轻。
“能帮我出出主意吗白霭?”他摆出副赔笑的表情双手合十,“灰然和灼灼两边的路实在是走不通啦……呃那个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想参加这个比赛……”
——看起来,他果然是对于之前的事淡忘得差不多了呢。在替他先于我走出窘境而感到喜悦的同时,却又感受到不小的遗憾。
就好像是跷跷板,凡是有一方能高高升起,另一方便会以同等的幅度下坠。如此一来,能由我来使他升起真是……真是太好了。
“……”
不知是看到此时我脸上有何变化,白忡收敛起那副不友好的笑脸,双手自然地摆在双膝上危坐着。大概是在整理思绪、组织语句吧,又是淡淡地默然片刻后他再度开口。
“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吗,我写的那些‘污言秽语’被你看到的那件事……尽管完全没有将你代入那些角色的意思,但我的所作所为还是无法被容忍的吧。非常抱歉,我的妹妹。”
白忡站起身来,郑重地朝着我弯下了腰。
“请不要这样,我完全没有这样想过”——之类大概有效的谎言却阻塞在喉头说不出口;相对地,我只是狠狠地咬着舌头,生怕肆意吐露的真心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请相信我,我早就抛弃那些幼稚的……白霭?”
代替我发言的是扑簌着落到腿上的眼泪。这究竟是对于心墙崩塌的喜悦还是对于自己狭隘赌气的悔恨呢?说不清楚,更有可能是两种感觉糅合在一处了,否则为什么我会莫名地越哭越凶呢?
“……”
他双膝跪地,挺直了腰杆稳稳地迎住了略有前倾的我——就好像去兀口湖看荷花的那次,白忡又一次把我拥入了怀中。然而又有不同的是,那一回我们都有些哭红了眼;这次恐怕闹得像个小孩的单单是我一个吧。他应该不会哭出来——倒不如说,我希望如此。
有些事,说出来就好了。



在陪着白霭尽情地宣泄泪水后,我将她设计成为小说主角的原型,写了一桩相当符合这个人设的平日故事。这既是老师们反复建议的写法,也是穷途末路的我在割舍了不羁幻想后剩下的东西。
——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在以十分类似的手法,为由那次尴尬相遇而引起的数年隔阂划上了句号。
后来我顺利地获得了三等奖。可丞和煦月他们毫不留情地抓住机会,将我那些微薄的奖金都敲诈进了各自的肚子;幸亏灼灼爽气地取消了与我的约定,这姑且令我的钱包得以苟延残喘。
至于“我是否还在写小说”嘛……不如这样说吧:
千千万万的思绪仿佛种子般沉睡在土里,它们偶尔会有得到兴致与空闲的浇灌而冒出尖来,却无外乎地被许多因素构成的燎原之火无情地烧掉——这既是无可奈何也是无伤大雅的。因为我可以保证它们迟早会再度发芽,甚至其中的部分会长成参天大树。
而如今,这片草原的天上又多了一轮温柔的太阳。
大赛结束后没几天,一向对我写的东西没什么兴趣的灼灼忽然跑来我房间,问是否方便将我最近写过的东西供她“消磨时间”。
起初我还以为她只是缺少睡前的读物了,便将东西拷给了她。
直到某一天我路过白霭房间时,偶尔看到那亮着的电脑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某些相当熟悉的浮夸语句。
听到了走廊这边动静的她转过了身来。在略带惊讶地与我对视了数秒之后,她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稍稍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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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5-22 16:42:39 | 显示全部楼层
肆之六:其言颌也

“会拉小提琴的男孩子可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哦!”
这是我能记事那会儿、母亲为了催促我去练习而时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长大些后仔细想想,先不论母亲是否真的抱有这样的观点,起码那时我练琴的动机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是毫无关系的。
“为了振兴冷家,我必须学会尽可能多的技艺。”
——包括练琴在内,儿时的我饥渴而偏执地学习着各种自以为和“贵族”“上流”有关的知识和技巧,仅仅是为了这么个念头。
说起我们终灏冷家,在前几代时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授爵家族。令人扼腕的是,在“世袭制”规定下代代家主被不断地贬爵,同时又无人做出了能升迁一二的功绩。到了我父亲这儿,就已经是普通的鲭爵——即百姓了。
另一方面,父母在始终表示“安于现状”的同时,也没有强加给我任何的奢望,只希望我能按照自己喜欢的道路无负担地成长。
起初的我自然也和其他小孩一样——喜欢拿着模型枪你追我赶,喜欢买上一包玉米粒去喂广场上的鸽子,也喜欢各类游戏。
直到我幼儿园中班时,转来了一个女孩子。
倚仗着一个有鳃鲪爵的父亲,她自第一天来后便将自己的蛮横粗鲁暴露无遗。插队、抢夺、占用倒都不算什么了,她还动不动将那时我们听不懂的“贱民”、“下人”挂在嘴边。老师们自然明白她在说着多么伤人的话语,而劝慰的结果就是被狠狠地牵连进去了。
然而她屡次三番地欺负我和我的朋友却是不争的事实。为此我没少向家长和老师抱怨,得到的却永远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久而久之,我终于渐渐地明白了他们的无力、以及这种事最好靠自己。不就是爵位吗?只要我努力,迟早会光复冷家荣耀的吧?
拜那位大小姐所赐,大班开始我便狠下心舍弃了所有的娱乐时间,从此将重获爵位视作唯一重任。同龄的贵胄子弟在学些什么,我就跟着学,无论是无情的礼仪、无用的社交还是无感的乐理。
除此之外,我还更加偏执地将“女生”视为了敌对人群。


由此自然可以得知,上了小学后我在大家眼中的形象了——
老师、家长和亲戚们一致认为,我是个勤奋刻苦、目标清晰、多才多艺的好学生,只是有些欠缺“团结”精神;
男生们视我为班里的主心骨,因为我能在几乎所有领域上和他们聊得来,与大家友好团结的同时还能在必要时挺身而出;
女生们则对我敬而远之,没有人想主动来找我这个在她们面前冷若冰霜、爱答不理的人说话。
我就那么度过了自觉惬意的五年。小学的课业负担根本没有,我也就趁机将自己的涉猎范围开拓得更宽广些,甚是满足。
“啪!”
上初中后,我终于被某个女生一巴掌打醒了。那时候的她面对着横眉冷对、自视甚高的我哭得涨红了脸,在不由分说的一击后呜咽着跑开了。
我摸着火辣辣的半脸,错愕地反思着究竟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直到我注意到她的那副表情竟与我中班时受挫的表情无二时,我才猛地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那个大小姐的丑恶嘴脸。
本来我只是想为自己争一口气、不想被别人看扁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痛定思痛之后,在依旧惕励自身的前提下,我摘掉了戴了许久的“仇女”帽子。幸亏周围的女生们对我之前的冷冰冰并未太过在意,凭着诚恳的态度、华丽的转变与百搭的学识,我真正地融入了班级之中,还被全票通过地被选为了班长。
此时的我,无意间又想起了母亲从前的那句话。
在班里不断地传出某对男女的绯闻、甚至还有被爆料偷偷牵过了手的同时,我依然跟个情窦未开的傻子一样,完全无法理解他们这种行为能为自己带来什么好处。
“这应该是社交的一种吧,嗯……”回忆起儿时好像在社交课上听过的知识,我始终将“谈恋爱”视作必要的、而没到年龄的交际行为——重点自然在于“没到年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于是乎,我在众人的簇拥中困惑且略略抱憾地度过了初中的四年。但愿上了高中后自己能有些改观吧,否则恐怕真的要被人说是傻子了。可是呢,这种事又急不得,重要的是感觉和……
……说出口的勇气吧,唉。


恰如某首歌唱的那般,“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若是说之前是我一心想吃天鹅肉、导致了“出现的人不喜欢”,那么在升入高中后,那位喜欢的人——甚至恐怕是一见钟情的人,她终于出现了。我也不由得替自己的“大器晚成”松了一口气。
她名叫白霭。与这个生动活泼的班级氛围相去甚远,她大多数时候总是安静地坐在位子上,或是稍稍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或是投入地看着书,仿佛这个喧嚣的烟火气息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正是被这种不知该形容为“侘寂”、“高冷”还是什么的美所吸引,讲得通俗一些——我渐渐地喜欢上了她,却从未直接表白过。
我也暗暗地询问过周围朋友对白霭的看法——
“她啊?嗯,要是她能有你一半开朗就好了。毕竟就连我都完全不知道她在成天想些什么呢。”——白霭的双胞胎哥哥白忡。
“小艾是个好孩子哦。”——视白霭如亲妹妹的乐灼灼。
“从朋友的角度,我真的不建议你深入地了解小白,她身上隐藏的秘密远不是你我能思量到的。嘛,除非你真的是相当喜欢她,就像我被她紧紧地困缚住了一般。”——白霭最好的朋友秋煦月。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评价是我相当中意的——
“游龙輵螛,犇彪踟躇;孰言雨欤,雨兮言曷?”
灼灼曾和我说过,这是白霭家最小的孩子灰然对白霭的评价。随着与她共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对于这句话的感触也越来越深。
同时能让“天上迅猛的游弋飞龙摆出眨眼吐舌的滑稽状”和“地上豪勇的奔虎放慢脚步”的事物,无外乎“极强的力量”、“神秘的未知”和“不世的美丽”三种。再联系后文“有谁会评论雨呢,雨又会说些什么”,他应该着重突出的是她的“神秘”吧。
正是同时被大家公认的“神秘”,使得我迟迟不敢向白霭表达我的心意——在外人看来这大概只是我怯于表白的借口罢了。
换种委婉些的说法,我更喜欢现在这样与大家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就好比数根木棍搭建的艺术品。但凡其中一根稍稍偏离了原本的位置,都可能导致整体轰然倒塌。
然而越是这么想,我越是在一些日子的半夜苦闷得睡不着觉。塞上耳机听起从前的苦情歌,那宛如咖啡般半苦半甜的恋爱滋味越发得使我落憾于自己的瞻前顾后与墨守成规。
仔细想想,我还真是没出息啊。
……
总之呢,在保持稳固现状的同时,我也在寻找进一步、再进一步了解白霭的机会——就好比这一次。
——哎,如今才发觉母亲当年的那句话,真是有道理啊。


时值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学校举办了“略带强制性质”的音乐节,每个班都必须出至少一个合奏类的节目。
若是运动会、读书会之类的,作为全年级中“文武双全”的我们班自然是踊跃报名,而后拿十个八个奖回来;
这一回却彻底的泄了气,闷了声。开班会时我站在讲台上,不断地扫视着下面的人群,皆是面面相觑、缩手缩脚的。
诶……总不可能整个班级只有我一个会乐器的吧!
我苦苦地查验着脑海中和“乐器”能沾上边的人员名单,猛地想起来去年七月份、我们去灼灼家给灰然过生日时的场景。
……说起来,确实有个人曾经会小提琴来着。
中午休息时我找到灼灼和白忡,询问他们有关于白霭的事情。
据他们所说,在那个“极昼”发生前,小白霭的确练过大约四年半的琴。然而与我不停地挑战考级相反,她那时对于练琴更多的是负面的情绪,虽然有些韵味却根本谈不上精湛;再加上“极昼”后她再没摸过琴,恐怕现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她的歌唱得那么好……”我下意识地辩解道。
“那估计是学习音乐熏陶的吧……”白忡耸耸肩说道。
“嘛,这件事你还是亲自去问她本人吧。”灼灼说道,“若是她真的不会了或者不愿意,那……那就由咱露一手三角铁好了!”
若是当即跑去当着全班人的面问她,大概率会让她给众人留下“没有团结奉献精神”之类的易于攻讦诋毁的话语吧——本着如此的思量,我按捺住鼓动得太起劲的心跳,待到放学后再跟了过去。
“哟……有些事我想和白霭同学单独谈谈,现在方便吗?”
煦月不在。灼灼和白忡对视一眼,嘿嘿着拼命点头,而后一溜烟地跑到了前面去,拐过某个街角后探出了半边脑袋。
“请问有什么事吗,可丞?”大概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找她,白霭保持了平日里的波澜不惊,面无喜怒地淡淡问道。
“呃……就是关于我早上说的、音乐节的事情。我听说你好像会小提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挺身而出,代表班级参赛呢?”
“……”她稍稍瞪大了眼睛,朱唇微启;而后皱了眉头,别过视线,沉默却明确地抗拒着这个提案。
“我明白了……抱歉。”由于被拒的同时还目睹了她难过的样子,我顿时感受到了双重的悲伤。想要宽慰她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就这么傻傻地愣了几秒后,我最终决定慢慢离开。
“——请等一下,可丞。”
恰在我转过身时,白霭一只手抵在胸口,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随后悠悠地呼出来。再睁开时,那双瞳孔中仿佛倒映着徇烂星空的林间湖水一般,向我透露着未知而唯美的讯号。
“嗯……不好意思刚刚有些犹豫。如果能帮上班里的忙,我很乐意。”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坚定地继续说道,“只是你或许也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拉过琴了。因此,我觉得你还是再找找——”
“不不等一下!”由于小悲转为大喜的情绪过于难耐,我忽地大喊了出来,“呃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她被我吓得小退一步……幸亏只是一小步。
“说实话,我在全班范围内都逐个调查过了。除了我们二人,真的再无第三人会乐器了……啊我这话完全没有轻视白霭同学的意思,只是正好最后才轮到你而已。本来我还想着若是在你这儿也吃了闭门羹,就只好让我去学汤姆猫了。”
“汤姆猫?”她略带不解地问道。
“就是那个啦——有一集里面汤姆不是指挥在乐队吗?结果乐队的成员都被杰瑞弄到舞台下了,只好由汤姆一人又吹又奏的。”回忆着那副儿时看过的经典场景,同时我又摆出了类似的花哨姿势。
“……呼。”
我煞费的苦心没有白费,她的脸上一扫迷霭,云开日出。
“说起小提琴,其实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着你一点点找回以前的感觉。至于我嘛,可以弹电子琴。”
“……”白霭思忖片刻,随后说道,“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是!冷某不才,愿为本次合奏献上全力!”作出如此做作回答的同时,我朝着她伸出了手,“明天起也请你多指教,白霭同学。”
这一次她没有再迟疑,而是轻柔地握住了我的手。
“叫我白霭就可以了,可丞。”


为了名正言顺地创造我单独接近白霭的机会,在得到了白霭同意的前提下,我成功地从班主任那儿取得了“在其他地方上课时可以在教室里练琴”的特权。单说今天,便有一节体育课。
将班主任批复的假条分别交给白忡和灼灼后,我关上了教室的前后门。看着空旷的室内唯有我和白霭二人,扑腾乱跳的心脏将过快的血液涌上脸颊,致使我不得不持续对自己暗示要镇静。
“那先看看这把琴你拿着合不合适吧?”
我打开琴盒,将垫肩安好后递给她。她左手握住指板,右手先是稍稍捋去落在左肩的长发,而后托着琴身轻轻抵在左肩。待颌骨与腮托接合一处,那种感觉便如西方的雕塑般文艺地散发着唯美。
“呼……看起来姿势还没有忘掉呢。”
“那么指法还记得吗?先拨弦试试看吧,还是直接上琴弓?”
可惜的是,有关于左手在指板上按压的位置她已全然忘记。我尝试着给她做了数次示范,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很抱歉……”经历了屡屡的失败后,白霭明显地有些气馁,“明明是这么基础的东西,我却始终记不起来。”
“没关系啦,虽说是基础却也是难点嘛。”如此说着的我下意识地直接上手去调整她手指的位置,就好像我老师当初教我时的那样,“大概是这样的宽度吧,多加练习一定就能记住了。”
指如削葱根……说的便是如此了吧……
“可丞?”
她纯纯的一声呼唤及时切断了我的妄想。我急忙收回了手,借口道去拿松香,实则是摁着狂躁不已的胸口默念着镇静。
随后又是反复的音调练习。在认为白霭已经热好身后,我提议找一首简单的曲子练练手,她想了想后回答我:
“那就……《友谊地久天长》吧。”
找来网上的五线谱后,白霭先是停停走走地练了一遍;
然而令我完全没想到的是,第二遍时的她瞬间和前一次判若两人。虽然这首曲子并没有什么难点,她却能在毫无差错的前提下加入乐谱上并未标注的、全靠自己感觉的揉弦。在我这个业余选手的眼光来看,如此生动的演绎拿下学校的金榜简直易如反掌。
恰好此时下课铃响起。我鼓着掌,方才想跟她说收拾一下、之后再练,却发觉她僵着曲终的架势已是潸然泪下。
“白霭?”
白忡仿佛掐准时机般地从门外走来。看着默默流泪却不显丝毫悲伤的白霭和手足无措的我,他先是卸下了她握着的琴,而后抽出一张抽纸替她抹掉了泪珠。
“《友谊地久天长》……”白忡一边安抚着白霭,一边向我解释道,“这是她第一首学会拉的曲子。本以为只能在碟片里回忆当年了,没成想今天居然还能听到。不愧是你啊可丞,轻松地做到了我这个哥哥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说呢……很感谢你……”
“不不,这都多亏了白霭她天赋秉异。能有如此的进步,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未曾料想到的。”我急忙说道,“这样一来我们班也有机会能争取个好名次了哈哈——”
“谢谢。”
我正盘算着该用什么话语去应对这对兄妹的好意,白霭突然数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把我抱住了……抱住了?!
“不是可丞你的话,我恐怕永远也无法从那时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了。正是你殷殷的教导,给了我战胜过去的勇气……”


那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同样地伸出双臂回应她呢?
回到家后,我躺在床上反复掂量着这件事。
……果然还是算了吧,毕竟她的哥哥就站在旁边呢。她单方面地拥抱我完全可以理解为可爱女孩子表达感激之情的方式;可是反过来我趁机抱住她,好像就有种全面宣战的味道了?
作为代替,我一回家时激动地抱住了身居首功却对现状一片茫然的母亲。
不管怎么样,我的心中也是乐开了花,并期盼起之后能够训练的每一分每一秒来。
“——今天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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