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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厅”的音响效果仍旧震耳欲聋,不过,该说我已经是非常非常习惯了。当然,旁边的永琳比我还要驾轻就熟,高度鸡尾酒在锥形小酒杯里显出种通透的蓝绿色。 
 “您偶尔也拿出点消费力嘛~”文文当然没放过我,“咱在这打工也有好几年,说了您可别生气,但能一直喝软饮料的大概也就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继续喝加冰柠檬水。 
 “通常像这样的客人,难道不该收回会员资格么?”不肯放过我的当然不止射命丸一个,我的医生前辈晃荡着酒杯,用以凸显不同顾客之间的差异性。本想顶两句嘴,比如,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个把月不光顾一次的会员来教训,但考虑到很可能仅此一杯的价钱就够抵回柠檬水构成的涓涓细流。比起自掌嘴,还是忍气吞声来得好。 
 而这次,居然是酒保替我解围。“恕咱直言,”她换上了招牌式的夸张表情,沮丧得好像刚刚被炒鱿鱼,“这事归根结底是您的错呀,白金会员居然推荐了这种棘手的新客户入会,我们也很不好办呢。” 
 哈,所以永琳是先自己考察过了,才把女儿推进“后厅”的么。我斜睨向“前辈”。 
 “别那么看着我。”她白了我一眼。 
 忍不住伸手摸摸脸,我的心思真有这么容易看穿么,还是说在两只狐狸眼里我的皮肤骨骼都是透明的,能直接目睹里面神经信号如何拼凑出一个个念头?这太可怕了。 
 赶紧切换话题。“说起来,为什么这酒吧要刻意分成两部分,也不像是一边比另一边更高档吧。”可是白金会员脸上浮现出的玩味神色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把话题扯往更“安全”的方向。 
 射命丸文用那种知情者的神色看了眼笑而不语的永琳,接着对我说:“那啥,难道您一直没看出来所谓‘后厅’就是同志酒吧么?” 
 ……确实没有。 
 “我得声明,咲夜的性取向不是因为混迹同志酒吧,在我允许她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偏离‘正轨’了,所以收起你脑袋里刚成型的那些谴责。” 
 “哦,不。”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城了,即便确实第一反应是她说的那样,可没出口就没证据,“我只觉得,原来您最开始就想掰弯我啊八意医生。”成就感满溢胸膛,我仿佛看到胜利女神的裙摆在眼前飘荡—— 
 “你本来也不算直的,何谈掰弯?” 
 八意永琳,你赢了。我垂头叹气,似乎自从结识这对母女,自己叹气的频率显著上升,不知卷走我多少幸福呀。 
 永琳默默抬手比了个“V”,接着看向我侧后方,也就是“后厅”入口处的什么。 
 咲夜从背后抱住我的脖颈,把自己全身重量都压下来。脑袋挨着脑袋,她开口说话的时候,振动透过头发和皮肤,直抵脑心。我立刻感到先前跑走的幸福又全部原原本本屁颠屁颠滚回来了。 
 “你可别想打美铃的主意哦,妈。” 
 不晓得是咲夜的话更叫人开心,还是永琳刹那间的僵直表情更精彩。为了不让自己的暗爽表现得太露骨,我咳嗽了下。怎么说呢,这该属于正当防卫,念及在窗户纸戳破之前从她那受到的各种调侃。想必永琳在指摘我沉迷恋爱的时候,心里也是暗爽不止吧。 
 “唉,女大不中留啊。”伤心的母亲感慨道。 
 “妈,别怪我多疑,毕竟你的‘公主殿下’比美铃也大不了两岁吧,我觉得我产生这种怀疑还是很合理的。” 
 哦,我反射性的挑了挑眉,永琳姐你这妈妈当的开明过头了,当真报应不爽。 
 “丫头,你倒是对美铃挺放心的嘛。” 
 别把火往我身上引,我向永琳投去复杂的眼神,她回以“死也要拉个人垫背”的笑容。 
 可惜已经点燃了,我闻到燃烧的味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对美铃我很有信心,何况她真瞎眼到抛弃我另寻新欢,那大概也就没什么好值得眷恋的了。对吧,美铃?”啊,那烈焰冰冷刺骨。 
 “嗯。”拍拍咲夜环在我身上的手臂,我应了声。 
 “不过美铃,如果你真干出那种事,我一定会好好恨你的。”那一定是传说中被装个几麻袋的鲜血终末。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同样和谐的插科打诨中度过。说是和谐,绝没有丝毫反讽意味。就像在关系一般的同事生病时,你会中规中矩买上礼品去探望,然后说些什么“祝你快点康复”之类的场面话;而倘若是真正的死党入院,没准会收到你满怀“恶意”的“怎么不快点去死”系列问候语。 
 但名义上是“我们”,实则我大部分时候只负责听,另外三个人的语言水平完全不跟我在同一档次上。饶是跟永琳和咲夜锻炼了很久,我依然跟不上她们马力全开、跳跃度堪比恒星系跃迁旅行的逻辑。 
 其实置身这种语言风暴中是很有乐趣的,只要思维跟得上。 
 期间还有幸了解到关于爱尔兰咖啡的小故事,想来还是悲剧更能深入人心,所谓有共鸣才有感动。 
 “所以美铃,现在知道了吧,你那滴眼泪实在挺应景的。”永琳喝完最后一点酒,冲我眨了下眼,“‘思念此生无缘人’,这兆头,我差点以为事情又要悲剧收场了。”这次,无论咲夜还是文都没有抬杠。 
 “又”么。依然承担着咲夜的重量,我尽力耸耸肩:“好在就目前而言还算顺利对吧,但愿它能继续顺利下去。”有些伤口从未愈合,很自然的想象着她独自小坐,边啜饮这种咖啡边把目光聚焦在窗外虚空中的某处的模样。实在编织不出更精巧贴切的句子,只能用如此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合着微笑一并送出去。 
 “但愿老天看在我们这份虔诚的份上高抬贵手喽。”她应该收到了。 
 而等永琳先一步离开后,我开始琢磨日后该怎么定位这个身份复杂的人。同事?前辈?姐姐?还是岳母?好吧,虽然最后那条法律上大抵实现不了。 
 拿不定主意的问题就先放放吧,眼下还有更紧迫的状况。 
 被咲夜强拉进舞池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手脚眼睛以及脸上的肌肉如此多余,想要让它们都保持在一个正确的位置上实在难于登天。“我不会跳舞……”这几乎是个央求,我笨拙得像混入猴群的树懒,或者更糟。 
 “哦?明明在床上倒是挺灵活的不是?”我希望背景音乐能把这句话从旁人耳朵里掩盖掉。但这话确实提醒了我些什么。关于情趣用品的使用,咲夜从来没真正放弃过,差不多是拐弯抹角想方设法的试图让它成为既定事实,只是每次都被我发现而已。 
 “好吧……”把咲夜拉近一点,免得她又用那么大音量,“既然提到床上的事,守旧的奔三女士有个问题十六夜同学还是没有给出过正面答案。” 
 “又来了,我觉得那个答案你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猜测,是的,我确实有猜测出好几个备选项,不过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十六夜同学也不喜欢别人妄自揣度你的心意吧?” 
 “你可不是‘别人’。”她凑近了些,音量也压得更低。 
 “所以才更想确切的了解某些事情。” 
 眼看着紧盯着自己的冰蓝色瞳仁深处泛起一丝愠意,我却不预备退缩,即便正确答案估计八九不离十。想听她亲自说出来。 
 咲夜轻轻吸了口气。 
 “因为,哪怕终有一天我不得不回到‘正轨’上,也要先保证第一个完完整整得到我的人是你。” 
 这是十一。 
 所以我的确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痴。摇摇头,笑出来,随即扶住她银色的后脑勺,低头吻下去。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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