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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Paradox

[长篇] 【长篇】觉悟恋思【修订至章之三「本我的解放」(十其三)、在第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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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27 17: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章之三「本我的解放」(十其一)

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10-11 20:40 编辑




    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她俩就这样连夜沿着河走下去,直到天开始朦朦发亮,也恍若从只奈何桥下忘川流水有声的彼世、总算回到了这个多彩的现世为止——
    「饿了。」
    也直到恋突然站住了,两人牵着的手并就此错开了为止。
    “……别,乱跑。”低头愣了会神,觉放话确认了一下她的想法,然后也不回头,就这样径直拐进了手边的树林中又不见踪影。
    「哎……」本来倒只是赌气,被晾在原地她呆站了一会,一念、疲倦随气馁一同袭上心头,就腿也一软直坐在地上了。
    ……被遗弃。
    ……反过来。
    ……背弃他。
    多时来也被她深埋在心底的这恐惧、少说是察觉到了姐姐的异常——如日竟已成真。一路上她什么都没说,她也什么都不想,只由了她攥住手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机械地跟着步……这不是真的……除双腿现在似灌了铅一般她无以置信,但举头环视身遭,泾分西东已全然只一番陌生景象,再拖步爬到水边,却从中是照见了姐姐的模样——
    嗵。
    投石激起涟漪,她愤愤然后仰倒地,也不管这沙砾咯得背痛,只眯了眼数着天上的星光再一个一个黯淡下去。
    每一颗星星她跟他也总会有两个故事……虽然总归是姐姐讲得更好些,但是现在——
    「姐姐她……怎么能这么无情呢?怎么会……就像父亲他那样冷漠……」
    视界不自禁变得模糊,那原本就微弱、只依稀可辨还亮着的几道光,就更是朦胧在了这破晓的天幕中……再也数不下去,又觉得背脊忽一阵发冷,她挤挤眼翻身起来,然后只坐地遥望向对岸这黑漆漆的树林发呆。
    鸟兽早鸣,心声应此回响;经河南去,思绪逆此溯流:她思忆着他的笑容,它们的心语,自己最初、本也是最后的那个家——
    ——「可是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到遥远的地方去,再找一个家吧。」
    ——「为什么啊?」
    那时,自己是这么想的。
    直到后来,知道了山林的好、知道了它们的好……也知道了家的好、知道了他的好——
    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好,由此懵懂萌生出愿望——有张手想要攥住的愿望,虽还不确切、无法名状,但至少是会不再、只听着姐姐她的话就好了……
    「要是……不全由着姐姐自作主张……要是……自己能再主动些就好了……」低了头下来,她郁郁然开始磕起手边的石子。
    “……恋?”她碰巧回来的很不是时候。
    比起雪团,危险系数倒只是加乘就没什么区别,尽管正抱着满怀的青果,但她既来气有劲丢得越准,她那就躲得越稳——
    略一偏头,但这过耳风声也狠得直令她咋舌;看石子远落在后处的地上,再别过脸去,可怎么也消不了气、又不打一处来她只把头好使劲地往膝里埋。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还闹着别扭她不想理她,她于是只悄悄地把吃的放她身后地上,自己再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去、到树后去闭上眼假寐起来。
    「……不要。」
    过了很久她也没来哄她,她隐隐还抱着如此的期待昏昏睡去,幸好在梦里、理想中的姐姐、对自己就总是会百依百顺的——
    「我们现在就回去,也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只消说迷了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像妖怪寄住在人类的屋檐下,像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不得不结束,都不会是件奇怪的事情啊。」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有是有,譬如改写整个村落、大家的认知——恋,你不会真想要这么做吧?」
    「怎么会……像扭曲人心这样的事情。」
    「且对他而言,就到底是被欺骗好,还是被背弃更好呢……」
    「……」
    「像这样的事情,姐姐我……也不敢去知道答案啊。」
    「祈祷吧——」
    「祈祷着,他终会振作起来,愿这段回忆,不像是真的,又确实能照亮他的行路……」
    有意并无意地,她俩的思维方式也已经同化不少:不会再逃避看得见的问题,只是太麻烦的事情,她仍下意识会全交由姐姐去想——
    觉此时正远远地坐在二十米外,听不到任何动静,她也只好祈祷妹妹能自己想通这些事。
    ——要不这、这三年来的一切,也就完全是没有任何意义了。
    更好的办法是总会有的,只要是、向这读心力予求更多……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每以读心来深挖这个世界一分,她对自己的迷惘也就再增添一分,虽不会闭锁了耳目心眼……
    明知道是一场梦,也明知道是梦会醒,为什么偏还要——
    忘了吧……忘了吧……
    一放再放,一退再退,她此时似又回到了那才带着妹妹自京都离家出走的时候。
    「家会在哪里呢?」
    大树下,岩穴中,何处不能栖身?
    「本当就只有恋,才真正是自己的亲人——」
    但是要把这过成一种生活——
    「连自己的心愿都不知道、连恋的心愿都不能……」
    她干笑了几声。
    如果生活,是每日梦醒都望见和煦晨曦、是每日不劳心力亦饱食无忧、是每日坐执了手相视欢笑如故……是只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好了。
    确实无情,她骨子里也本来就是个、比恋还要好强之人。
    如果他不是亲人,是只朋友、是这么简单的关系就好了……
    但无论她怎么否定自己,心还是会在痛;有这么一个死结,她怎么也解不开。
    “呜……”只好埋首闭了眼,泪虽锁住,她仍不禁是再蜷成一团。
    也总想能看见希望,引以为自己的依靠——不知会梦见什么,她睡不着。背对着彼此远远地坐着,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柔弱,她也不全印象中的那般可靠:将操劳全丢给姐姐、将梦境交托给妹妹,一路都如此走来,她从未如此想要长大、她从未如此渴求希望……
    「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恋……」
    似睡非睡,她抱着膝喃喃呓语道。



    「饿。」
    ——有谁在说话吗?
    「好饿……」
    恍惚抬起头来,她敲了敲脑袋,又按了按肚子,然后还有些迷迷糊糊地背蹭着树站了起身。
    ……腿、好沉——
    没走出树下绿荫几步,她再却看见了、她正趴在地上伸手去够菓子、那一副慌乱神情——
    “呵。”
    她实在是禁不住直笑出声来了。



    「好饿……」
    她,就确实是给饿醒的。
    ……我知道的,姐姐就一定正偷偷地站在那边看着——
    气差不多已全消了,再还有的那点,也随她强作出这一副幽怨神情回望向身后彻底是落了空消了散。
    「好饿……」
    没有力气打滚,碎碎念也只剩下这句,眼前的青果,此时更似全闪着耀眼的光……她抬头再看了看树后确实没动静,然后就悄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伸手还差一点就能够着,这时却一声响她随之抬起头,视线也与她对上个正着——
    “呵。”对此,她好像笑得很开心。
    「讨厌啦!」对此,她只一肚子的牢骚。
    “恋!我们去江户吧!”
    「为什么啊……又这样随随便便就——」
    姐姐就总是这么任性,什么都知道,却偏还要走得这么快、这么急——
    她想想撑手起身抓过个菓子,一把给丢了过去。
    “唉呀!”佯装要躲,她却又将之给轻巧接下。
    ——但是这一次,不会再输给姐姐……全由着姐姐乱来的!
    「那恋想什么时候动身呢?」她咬着菓子凑过来坐下。
    “一会!一会就走!”她于是冲她怀里再硬塞上一个。
    「是是。」她只笑个不停。
    “……”
    默默开始啃手里的青皮,是涩的很,但确实饿得发慌,没法子她也只好将就着强咽下去了。
    “喏,这个更甜一些。”她顿时把自己的这递了过来。
    看呆住了、“——呜啊啊啊!”她随之抱了头竟抓狂起来,只挥爪把她一气赶得远远的。
    “好啦好啦,那想出发的时候过来叫我声就行。”利落起身躲开,她挥着手又坐回这树后去了。
    “讨厌呐……”她嘀咕着,低头抱起她顺手「落」在自己怀里的、那才咬了几口的菓子来——
    ——像这样的姐姐,怎么可能讨厌得起来啊……
    太甜了,实在是太甜了呐。






*                                *                                *



    —两月后,炎热的一个仲夏夜—



    时值文化七年、她俩十四岁,以正合了妖怪的身份礼节,来静候这江户城下町也开始吹了灯:“打扰了。”躬身轻道声歉,她俩就这样一道悄悄走过被施以催眠正恍惚着的卫戎身边,从他们的这眼皮子底下直溜了进来。
    「突破成功——!看呐恋,这就是比京都还要繁华的、江户不夜城啊!」振臂一呼,她兴奋得不像是这年纪、不像是她原本会有的样子。
    「京都吗……」她搞不懂,这两个月来在姐姐身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忘了吧,把那些都忘了吧,从今天起,我们就住在这里了——明日断无偏颇,长夜也其乐无穷,不用再寄人篱下,喜欢谁、探寻谁、陪伴谁……最后也总能继续如此守望下去,这,才真正会是全新的开始啊。」
    游灯令她目不暇接、花火使她雀跃不已,此时的她,完全就像是装睡骗过了父母,偷偷跑出来玩耍的小孩子一样——尽管这城市是记不住她的名字,也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本姓,但她终将一日,对这里会了如指掌:这从不会规规矩矩只戌时早就熄了灯,这宽广无比长桥流水阁楼错落来客如云——这再最理想不过了的一个家。
    「那,家门在哪里呢?」
    但冷静的很,她哂笑问道。反观她俩,此时就像是交换了以往那姐妹的角色般地——其实她都心知的,姐姐之所以只拉着自己缘河边树下影径而行,之所以高声想盖过这一路旁人嘈杂鼎沸心声,之所以心下要浓墨重彩描绘着那她俩先前远远望见的、那落日余辉下的平和街坊……
    「这么大的町市,不可能没有像闹鬼啥的人家吧——?」
    正因此她才不懂,像姐姐的这份全无动摇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况且来路风尘,可不能空手而归——总得先好好看过、眼前这璀璨的夜景才对吧?」但看这笑容:“不必担心。”似正如此诉说着。
    ——这倒也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高墙之外的世界……
    月光予她俩明目、凭栏远眺——这一念之差、是她竟跃身直翻上石栏;那抬首望去、与姐姐回顾过来的笑脸相对——而这并不遥远、并不遥远——也笑笑她攥紧她递过来的手,攀上来都坐稳当了、与姐姐共引颈自水上桥头,执手望去、这一切真如梦如幻浮世绘……笑声划破夜空,流过桥下熟睡着的浪人耳际,竟是也令他重温了、曾经的那一段童年往事——
    「忘了吧……只是不要再带着,如此忧愁的神色啊……」
    她俩不会是落寞的,这里的夜晚,总也会热闹非凡。
    「我懂的啦,姐姐。」
    这里是江户,自京都百鬼夜行没落以来,新的不夜城。



    行人寥落,沿街的店家也都已关门吹了烛;这座城市,要一直到子时才会真正安静下来。
    “哈啊——话说如此,那又该怎么找起呢……”
    从桥下的阴影中跟着钻出来,正打着哈欠并伸起懒腰,此时的恋,就又是一副要让前头的觉真看到会直发笑、软趴趴松懈得不行的样子——对此她是要抗议的,那里的空气实太沉滞,还有个不休说着梦话的大叔躺着在……而且姐姐,就又是一副分明没头绪、却还像什么都已经计划好了的样子:“反正这时候还早,不妨再等等看呗。”只这样嘴上说着简单,也不管这边真安下心来了没有,就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去了——倒也怪不得她,毕竟在如此的深夜里,像她俩这般大、在街上游荡还不回家的少女也实在是太可疑。只不过在真有人起了念,想向这凭坐在桥栏上的两个小小身影问话的时候——光回头确认了一下他的视线,她俩竟随即倏忽直跳下桥去;他,也就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不再探视自讷讷走开。
    「就这样一家家找过去,虽说这次,是得用上些非常手段呢。」完全无所谓要动用上催眠术,那时,她就笑得是有点坏。
    「唔?嗯啊……」
    完全拿这样的姐姐没辙,她只好随同她拐进巷里墙下。檐遮星辉、夜路暗闇,尽管是看到了她心中正预想着的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但当她真从怀中掏出短匕,边举头盘算着墙高边解开匕刃,在讶然间、她仍不禁捂着嘴连退上几步——
    一刺,锋匕已牢牢嵌入墙隙之中,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跃、一点、一攀、一蹬,是就已翻上墙头,回过头一笑轻松扬了扬手中的布条。
    「恋,帮我把这个拔出来吧。」现在看来,是确确实实的满溢着自信的坏笑。
    尽管看得到她自心中预演过一遍动作,但这在亲眼所见之时,仍利落潇洒得不像是真的。
    「这么有趣的事情,姐姐怎么就没有告诉过我呢?」她小心地用双手一并攥紧这匕柄与绳梯,埋低头仍回望向大地一步步踏上了墙头。
    「因为像这样的夜闯民宅,可不是好孩子该知道的事情啊。」仰起头正看过来,她已经在墙下的那侧又等着了。
    「反正现在也已经当上了共犯……」她把短匕只撇在一边地上,哭笑不得。
    「那,就先从踩点开始教你吧?」她接住随之竟也这么直跳下来的恋,笑得倒可开心。
    原本是有些气吧,姐姐竟瞒着自己去干一些不好、有趣、刺激……危险的事情。但她妖怪一侧的本能此时是也随夜行悄然得到解放,不可视、不可试、都在这月夜幻视下全不复存在,正所谓仲夏真夜中的试胆大会——
草木沉眠,百鬼夜行,但只和姐姐能有如此的冒险、有温暖的怀抱……有这样就足够了。
    也依依不舍地放恋下了,却顿又执起了她的手、一指按着在手心余下的四腹再扣住手背、来直拽到怀里切身感受她这小而稳重的呼吸——
    「……姐姐?」在镜照下的她表情,就像是自己吃惊的模样。
    该说是有着什么殊途同归的地方吗?是做姐姐的这处变不惊、跟做妹妹的那心溢知足?有这样的一幕迟早会发生……回到又……只有两个人。
    先抛开来血缘的契机不说、抛开来她心欠她的那些不说——
    她另一手紧紧地绕她的后腰揽住了她。并且是还没有过,像如此用力的时候。
    「首先,要时刻记得隐藏自己的气息,可不能因为是身在暗处而就此大意了呢。」在做着这亲昵的举动时却板起脸,心声也累成淡然,但至少是享有着读心的……无他、这世上又再最能理解自己了的人吧。
    但凡山林是她的老师、它们是她的老师、他是她的老师……而这座城市、也将成为她俩的老师。
    「读心固不拘视界所限,三间、七间、十五间?听觉也总会比——喂喂恋,你有在听吗?」始终想着要她独立又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在能教会她自己懂的所有事之前,这姐姐怕还得是先继续长做下去呢——不过她没有事先明说,这「体验」式教学法的意思。
    「啊啊?咿——」再者同「信」、「赖」这两重意思,在相信的时候就会产生依赖,本来就不是轻易能分得开的——
    她对她这兴至突来的举动完全就手足无措,只脸红心跳圆睁了眼,呼吸也已经乱得不行。
    既为师者、长者都说得通,但这里面她又爱她的……是哪一点呢?哈——又哪会是只一点呢?
    「所以说……你是好孩子嘛,坏事就全交给姐姐我来做就行。」
    同样用那时的一吻相报来封住她的疑虑,错过身她再拾起在一旁静地上的短匕,指尖边弹着钢刃使掸落柄首的尘土独步入庭中月下——
    「姐姐——?」知道这里面总是有缘由的,她也总想能叫住她的这姐姐。
    「只是太可爱,会让我走神的啊。」但说少女和锋匕就总归是不协调的……
    「可是这家……不还有人睡在里头的吗?」事事常怀着深重的歉意……而要说真做错过什么、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件不能说的事情?
    ——告诉我啊……告诉我……
    得这一问她才站住了,歪着头不说话,就像在临时想着什么借口似的——
    「情报收集——这么说好了,顺便,也得为明天做打算找点好吃的吧?」然而她笑得无邪,随着挥挥手轻跃上走道、她的身形……也就此是消失在了这悄启的一扇纸门后。四周是太干净的墙、太安静了的院子、看着一瞬间像有什么很可怕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像是有黑影反倒从那间屋子里探出来,被门扇这一夹才断了尾在月光下痉挛着蒸殆无形——
    让人再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是放过不提……就一定会是那个将自己从一切的苦难中救出来的人;以及,是作为明地里的独女替自己才去受双重的磨难,在家、在那个古明地家……
    是她?还是谁代了谁去被那黑暗吞噬的?该祈祷、还是连身心都献出来一部分的祭祀?
    ——解梦、造梦、盗梦……就确实都是些、可坏得不行的事情啊。
    被自己吓到踉跄后几步又站定了,只有再一次、这一次是轮到她自嘲着收回去话头。令人安心的距离。读不到姐姐她的心。自然也不会被她看到自己的猜疑——谁知道这里头是还隔着有姐妹下二三米差距的?只是绝不愿竟反倒逼问起姐姐,以这读心——但这挂念的情绪是真,并且就只有潮涨和潮落之分,急切时哪怕前一刻这还红着的脸也骤布满愁云,就从没能消解在哪一次相互的心默许间……不是约定好过就原谅了吗?我不会怪你的,也不会害怕的,只是想也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明在这事后才站出来,又还能分担得了多少……
    ——“那也答应我——”
    含糊其指的僵局、无论谁来打破,尴尬难续的话题、无论谁来接下——越是看起来可靠的姐姐她就越有着不愿人知的秘密:手法干练且思绪缜密,依她自己的说法这绝不会是天生有姐妹的区别的,可若要论别的那礼法、论那棋艺,说是安慰说任过去了的什么事情也好再追起来,其实就只是彼此在独自一人时想过的事情都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吧……在刚过去的那两个月她一直粘着她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就会想着问过她,也试着用这花鸟风月来寻她的开心,但好像都不太奏效——那么就约定好,就按着约定来作为对等的交换我也有要姐姐答应我的事情!
    不可破弃,比起既明知道有的相守为预防那最坏的可能才结下的约定,也明知道除了世界末日这一天外绝不会到来……
    「……是的。」那么就这样选择去不要打扰姐姐……不要。
    回头快步避开背靠着墙坐下,然后她想起了姐姐的话来,也有她自己的好奇和想法,便随着眼前这风吹草动的一起一伏、随身后墙外谁人走过又一步一息,于无意间再协调起了自己的这呼吸来。念着想着,进合了双眼,从感受到理解黑暗、从对立到拥抱它,正如同是借月的这妖力般,借着从太阳来的光、燃炬有的光、在身前驱散它们的时候,它们就转而从后来抱住我们的脚步:为什么?问着……要这般区别对待我们?问着。
    住在洞窟里的蝙蝠,对外面宽广无边的天却定义为它们的黑暗。
    入梦,对心眼仍睁着向这个世界在对话的她俩仅仅是一种开始,是浩瀚心力的冰山一角,此时正随之终得到解放:就在这最深最静的寂夜里,既闭了双目也无需刻意去屏息,还会能看到什么、正因此又感受到什么——
    夜晚是美丽的。
    与昼画下明亮看着色彩多端的那个世界同等地美丽。
    「她」从容,并更接近万物原本生来的那温度:在深海底,像永夜的极地,以水为媒、火山是胎动、有时间自然会接生下生命、再是有透过重重帷幕的光来才引导着它们向外面的世界出发……
    如同归宿,如同在自己的家里,因此也正能感受得到这虫草木风间所有的呼吸——
    被黑暗接纳而并非包围了的少女。
    「——来客,你们又都是谁?」
    又被像这庭院本身在发问了的少女。
    「我们……是来到这里来寻梦的——」
    在还没有被人事纠葛所扰乱了直觉的少女,和她的那脚步声太重的姐姐不一样,于是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夜就留下有奇妙的身忆——
    「其实我啊,像是时常能梦见到在地底里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呢。」
    这无法以通常的对谈的方式被唤起,是连她的姐姐都对此视之为自己难以理解的神秘,就像一个人的梦其实并不全只是他意识的所有物似的,除外还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定居在里头……
    「因为怎么想这都不会是我亲身过的事情,就始终很难以想象的吧,那种没有光绝对的黑暗,和常年被困在小屋子里头不一样,有一种完全的束缚感,反过来却又像是绝对的自由样——」
    但是做姐姐的她从不敢心生怠慢,尽管在如实记忆下这样的虚空时她有极力自行去推想:是她曾用来填补自室里比空着处的更虚幻一种想象吗?是开始想象过有一种怎么样的生物、才完全只生活在这绝对的目不能视的黑暗里?游离在自己的身边相伴?
    「蛰伏、蛰伏,哪里都去不了,但又都哪里也没必要去,看不见东西就无所谓的,因为该来的事情它总会来,伴随有一种声音,那声音总会在响着的,可只有间断是分辨不出远近的啊——所以才说是用听的而不是看的,当然这也只是姐姐她而不是我自己的猜测啦。」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担心恋她会回想起那时候不好的事情吧也无改这就是她自己的梦的事实,是梦就迟早会醒、时而还带着那无法忘却掉所有的身忆全归来,那在此之前……能巧妙地有一个时机好提出来聊聊看,能做一个知觉者,在这哪怕最终是确定的无可变更命运面前——『死生亦大矣』、那还有什么事不能来轻松讨论的呢?
    「姐姐她是很聪明很聪明的人,但就凡事总要向着坏里的地方想这一点很不好,说她也难改……还是不提它不提它罢,明明这里面就也有我自身才引起的麻烦在,只是就不能不累着姐姐她行吗?」
    不可窥探禁忌——
    「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总浮在空中的呢?还是说水里的鱼?我一直很想能见着大海,看画上的不够,听书里说更不够:什么是大到像没有另一边的湖呢?什么是水多到捞也捞不完、能晒得出无穷无尽的盐出来呢?又有书说这个世界是球状的——那不什么都一样只要是水就会挨着陆,在地上也只要始终向着一个方向走就迟早会回到原处……就到底是老先祖一直在说的对,还是他们这试验过说的对呢?」
    『God hath said, Ye shall not eat of it, neither shall ye touch it, lest ye die.』
    「你们,自有人在这上面建宅以前就定居在此地了吧。」
    但是禁忌,惟独就只有觉她自己受的这诫:惟有血的味道、不能尝,惟有杀生的事、不能做……
    「而我想知道——」
    难以谈论,且本已渐行遥远了,是做错过了的事情使自己多长一个心眼便罢:不知晓彼此的存在,做错过让妹妹她一个人面对黑暗的那十年「独女」,如今急欲以新生好摆脱这部分记忆,但只要是人类和妖怪的对立还存在,「父亲」——就不得不说、也还会是对的有着他的道理在。不然为何要隐匿这如此令她自豪的第三只眼?能以此认识到这个世界自谁人看来的千姿万态,也许草木、也许顽石、就都分别又有着它们各自的愿望,更为什么,要辄止这读心在浅尝过人情冷暖,就注定要活在阴影里,注定无法……被这个世界的历史书写下笔墨?
    也许有能接纳自己的另一个人在吧……希望。这是觉的希望。
    「你们对这座城市的想法。」
    而她的愿望就又像是寄身在地里的蝉。
    「或者在墙外巷中走过的,在这儿的人们的脚步声轻急缓重也可以。」
    蛰伏、蛰伏,动辄以十三年为约、或十七年为期,直至守得有改变自己生活的那个人的出现——
    「或者就在这墙里头屋底下,这户人在日思夜想着的生活也可以。」
    梦呓、对话,与她的那姐姐都不同的,她独有自己这自言自语、或称要与这城市交谈的方式。
    「请告诉我……姐姐她没有选错来到这个地方。」
    向大地问道,因为土地是一座城市的基石:田地会孕育出耕农、海滨会孕育出渔户,凭时令劳作、观星相出海,都知道神明的脾性这无可违抗,但二者对之的看法可谓有天壤之别——依山使人敬畏自然,然后尚武;傍水使人感谢自然,少劳多获;再者冻土之上,也有曾罹难人流落在天涯,不思归返……来来去去的都是人,但观只因十代幕府才逐渐繁荣起来的这江户,已经面目全非,不再看得出这片土地原本有的样子了——还是像在京都城内?是领俸禄的人住的地方,偶尔在墙下侧这会听到他们骄守的步伐,都是人……却为什么会差得那么大?
    始终眷着「故土」纯朴的恋,尽管和自己的姐姐近来在争强,然也并不好胜。
    无欲去证明或反驳什么,对伤透过自己的父亲,她也仅只是失望透顶、失望透顶。
    不外会一眼被山林打动,和对她的姐姐只从人心中看见就向往,从逃到去了那极北之地又追来了这海风港户的决定自然感到有不满。再者她自己就切身有过,见被觉用那读心连珠炮般犯规的盘问,会让一个人窘态尽显到只后悔上来搭讪没处可藏的极尴尬境地……
    她最挚爱的姐姐对心怀邪念之人也没有恶意——但为此她仍感到有不安。
    这没人去教的事情是天分,而要全展现无疑了……不怪会被人说是任谁都不会喜欢的读心妖怪吧?
    「……唔……嗯。」
    聊着聊着。
    「……只希望,一切都能够如愿吧。」
    直至玩得累了、说得累了,才像又发觉了有谁在身后在等自己。
    「啊……得对不住你们了,姐姐在叫我过去呢。」
    直至想起刚那一抱吻也就是她匆匆道声的晚安——
    「对了——刚才的那些话可都得算作是秘密喔。」
    不知不觉间月已攀过去这天快一半里路了。
    “……”
    坐在墙下,她像转醒了,启唇想说点什么结果却只换了个睡相又歪下去脑袋……
    但既相守就会是彼此最坚定的后盾。
    看、是姐姐她的背影——
    恍惚间见是她最心悉的素蓝装束,柔和、并有足够的白底在这闇里挑亮色彩,就在这清冷的月光下,素蓝皎洁,原来是只有在夜里、才能看见的她的别一番不寻常耀眼身姿……
    ——原来自己,竟然是有个像妖怪一样的姐姐呢。
    怀抱着如此心象回梦,她,纵长夜漫漫也绝不会孤单。



    不知不觉间月已剩下来这天快一半里路了。
    “……还是没什么别的收获吗?”
    而在结束了又一家的「盘查」后,再翻上来墙头仰视向皓月当空,她暗暗自嘲道。
    脚下墙檐像是结在这城上头的一张蛛网,还好算自己趟得惯的夜路,但她没有把握,再给有个把月平静的长夜,也未必能在这太庞大、太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找出一条通途……
    能找出与一座城市交谈的方式——由此才能得到独立,才能自主。
    殊途同归的姐妹呐,既然对同一片宿土各自抱着有不同的期许,那为什么……不坐下来在一起好好商量着看呢?
    ……不想被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坚强到足够客观去看待那些过、失,不想使她因此偏倚、因此动摇。
    但既相守就会是彼此最坚定的后盾:要坚持自己的方式,只要是为她所做的所追逐那就一切都有意义,须知空虚的是她的姐姐而不是她啊、偏心的也是她的妹妹而不是她……
    放她的呓语,自己有梦谣相伴;放她的选择,自己有判断左右。
    放她去独立、然后、得做个独断……
    四更天,她开始盘算着得再找找看就收回来已放出去的太长线索;五更时,已三度折返回过这来处边上的第二户人家,伏身待最后一班打更的「番太」也走过去了,她探头远远地望见恋那在墙下还倒自在的睡样,然后这才自己是抱了膝在屋顶上算休憩着了。
    明天——
    不得不小睡下,精力从不是无限的,她也不是什么绝对完美的「姐姐大人」,和此时开始都早早准备从江户出发才好赶时辰到别处能下榻的旅人就一般地彷徨,然而在他们的身后也并不会为她俩留下空地……要融入一个社会,所需要的是少说一整道从来处到落地的索带,是连她的那可老谋深算了的亲父,为此也得要准备上好几年才能布有的一盘局,才能有像是身为「棋士」的资格在这上面凭自己的意志落子的权利——
    更何况家是床褥吗?家是屋檐吗?家是……归宿吗?
    ——哈。
    家只算是一个起点,现在的她却是这么想的。
    而要让失望的恋再等下去……
    只剩下星光无改还勉强能宽慰,本来是夜不会晃她的眼,也从不会催促她要赶到哪里去——心急的是她为人的一侧,再者由焦躁催生出恐慌——又像是才使得自己能全力以赴的动力,一种从中能获得异常兴奋的压迫感?深知自己正处在这种不安定的精神状态,怕是比起睡眠来会更需要谁的一记耳光,就自己打的没用,没用。
    只有远离开恋才好解开的咒缚——
    ——“让我看到你的觉悟。”
    只要有光一照就会醒来的浅睡……
    ——“古明地家合格的大小姐,我的女儿。”
    但是血的气息,像还有着那一天的鲜度也瞬间就将她包围吞噬。
    那是在她还没有习得心防的时候,是无需谁来教,但这天分,仍得在有过那一段极惨痛的时日才全得以开发。
    “问,如果被人确实知道了你妖怪的身份,该怎么做?”
    “这……用——”
    “天真!那么就该杀掉——”
    然后血就直溅在了她脸上,淌下来后再滴落在手上:是某种动物温热的血,但具体是什么她已绝不会再想起来了——
    是生命——就没有差别——没有差别——
    “这样就不会痛苦,所以你也没有必要犹豫。”
    但这示范她绝不会忘记,一来有读心预知,二来是亲眼目睹,三来她逃不了这血,也无可回避,在此后的「实践」她只要每做错一点:一刀划歪了就像是自己的脖子这断了的惨痛会传来,划浅了就没有原本的大失血能有效扼制意识的速死,且二者都引致挣扎,在她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个岁数……谁会是天生有钢铁的神经的?自然会弃了刀,想逃却只被在一边看着的他抱住架起来,具体要多久得取决于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就看着它这样在地上挣扎流血窒息至死,催眠术就一点用也没有的……连给个速死……求个速死都……
    “不要以为读心能驾驭记忆,不该天真。”看着她顽固但渐渐也不再死命蹬腿挣扎,他于是背着有她的视线才笑了。而这在心声里听来,细微近不可闻,再就又不过是「父亲」他的、那总惯常的一声嗤笑罢了。
    最后还有这训练用的「素材」会比预定的日程再多安排来几轮——既然犯了错那就要为之而承担后果——她起初还有想着要记下来这数目,但很快自己就崩溃了。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
    然后她这才开始像学其它的事情都一样快,在接下来断断续续的两年里就精通了他传下有的对人之外的生体解剖的全部知识,与心防并举。
    再后是人——
    「你有才能,但我希望你别去想一个人从这里逃出去。」
    毕竟为女儿有如此的进展而感到欣慰,也认同她的意志,他有时会多透露出来那么几句闲话。
    “那又会怎样?”
    恃着自已有和他一样的读心,她追上前去问道。
    「因为这样你会疯的。你一定会疯的。」
    而他回头却给了她一个恶毒之至的画面——
    血染了她的衣裳、她笑着坐在枯骨堆里。
    ——我不是……
    如同亲眼目睹,她吓得跌坐在地,不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后身临其境——
    “让我看到你的觉悟——”
    时间也像拨回到了一年半前……
    “古明地家合格的大小姐,我的女儿。”
    是她第一次才被带到这古明地家暗藏的地下室来,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在抛弃掉之前的那个名字后却还要再一次入主回原来的地方。尽是潮气和血……堆积在这里。通风极其有限,烛火也不会摇曳。数不尽无名的生命曾葬在这里,而自己和它们又有什么区别?害怕极了的她,在能挺起腰了后就回过头跌跌撞撞沿着台阶向上跑,就使劲全力去拍打顶板、也竭尽高声在哭喊着、直至门外他听不见这声的心音在自己心中渐渐彻底远去——
    然后她失神倒了下来,背守外面有光的世界,可不必再抑制的却小声只啜泣着。
    以读心当即能了解到现时的状况,却还是不要明知道才好的状况……
    被关在一处的是与自己并无特殊关系的一只家畜,只要使唤个别的侍女上街随便就能买到。
    燃烧至多持续一日的火炬,又一道他给下的暗示。
    尖刀就在桌上,自己去拿。
    “你……你……”已誓不再叫他声父亲,这情分本如同这苍白匮乏的词眼般近所剩无几。
    “啊……你……”但是它自不喜那阴森低处,就也攀上这木梯来了在她的脚下边徘徊观望。
    “那我们等他……等到他回来……”再徒劳用上了催眠术,好抱起它来能安抚到它和自己……
    “别吵——!”直到油尽灯枯,再一天过后也压不住这饥饿了它开始害怕起来——
    近乎是入了魔的状态,她一气之下竟起身把它给掼了下去,有砰的一响后再是这断续不绝的哀鸣声,才使得她恍觉了自己在乐观假面下这最恶极恶的一面……
    「我……我……」
    原本完好无缺的良知,自日开始已崩坏了一角——
    「原谅我……」
    徒劳再忏悔,也无改这恶被认识到就铸定成恶的现实。
    「原谅我。」
    已经哭不出来了,被自翎的理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凉,她摇晃着开始一步一步走了下去。原来多为谁着想就不过是一种容忍的界限,窥探之、存疑间即善与伪善的境界,那为了不再让这「恶」蔓延……为了再还能和人成为同伴,原谅我——自己只能亲手杀了它:在没有光彻底的黑暗里,她摸索着抓起桌上尖刀不是刃的那边,最后听声扑住了它,一连笨拙扎下近六七刀才确定这还回响着的呼号就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怕的反噬的痛苦,同时使她烙下自此不再会起念轻生自杀的灼灼心伤。
    然而他却还是没有立刻放她出去,而是再饿了她几天,致使她神智全失才生啃下那还带血的肉,又猛地恶心全吐了出来、昏死在地为止——
    直至有光照了进来,却不是因为他掀开板门的缘故……像是她的母亲来接她了似的啊,这光就洋溢着逐渐充满了整间、照在她的那小小的尸身上——
    “——咳!哈……咳咳……”一场真正可怕的噩梦,只是在里面醒来仍看不到终焉。
    一次还算完整的梦历,得有她竭力抑制下对自己的厌恶,才不致惊醒起身就逃了出来……以暗示强迫自己去面对这如实反映过往的梦镜,因为忘过会加重罪孽,得记住这一切,只是既非什么可鉴的事情、也没有向恋提及的必要,但气血像还填在胸里、翻涌不下——她用手捂了下心口,再是惊讶才就着微弱的光,看见有什么砂砾簌簌正沿着指缝间悄然滑落。
    “……哈哈。”原来梦里,自己这手揪在边上竟然就捏碎下了整一块屋瓦。
    要是被子,早一定就被扯坏了吧?就算是妹妹,也一定会被这吓坏的吧?
    「如何——?」
    失笑起身,她拍拍双手再整好衣装,横眉下的原本是涌了上来血的瞳色、还带着恨意、还泛着杀念,也很快又平复回了那像是调匀好的墨,在漆亮的双眼里什么异样都看不出来。
    「这身如何不是妖怪!如何不是异端!如何不是……」
    如何不是……
    这样的我啊。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以血和泪才改变了山崎他,将祖传弓上的弦松下了并封存起来,开始一同学习作为替代养家糊口的木活。凡事都有着笨拙的开始,而他曾身为猎户所熟知的山林,也随时随地都可以原谅他……知识可以改刃,对话的技能同时就也是求生的技能,会杀人——也就等于可以懂得活人。但是又全来得都太迟太过于短暂,在担心起她俩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他还是把弓弦就续了回去,而随再一次丰获而归的时候,在那心里始终还藏着有一点别的、无法放下、无法忘却、追风逐猎的快意……
    她那时正一个人候在那门后,眼中原本是嗔怪的神色、随即化成深深的悲哀——
    也许这才是同类……吧。
    向着朝阳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但是古明地觉、和那也早已经消失了的山崎觉,她始终就还是没法能放下过自己的这些名字。



    「来,该出门了哦?」
    「唔……啊——已经都这个时候了吗?」
    同日破晓,但阳光无从照入这墙根暗处;直至清晨,恋的美梦,才悠悠然以觉借光唤醒她而告终。
    「喏,先洗把脸再换身衣服吧。」容光焕发,她此时身上,也已换了件光鲜得多彩装。
    「这不会是——」讷讷接过,她上下打量着,眼前手中这江户地产服饰。
    「偷的……以后会还的啦。」她缩回手去,并将视线是也投向别处。
    「那还有呢?」她不依不饶,而是起身径直去撬她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呃,这是早饭——所谓土特产,就还得是到谁家里直接去拿,再最地道不过了吧。」一脸无辜地,她后退一步如此交出双手。
    「完啦完啦!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坏事全干尽啦!」
    没法子叫唤,她只抱了头蹲在地上,抿唇呜呜作着声。
    「我说姐姐……所谓顺手拿的,应该还不止这些吧?」然后在洗脸的时候,她惦记起姐姐她的坏心眼了,就顺带再多问了几句。
    「……我猜一会出门的时候,就总该会有那么几件,恋想买的东西吧?」翻手像又变出个小袋子晃了晃,她自己正很清楚,这可不会是石子或叶片在里面作响。
    「像这样的日子……究竟得过到什么时候啊……」但像新衣既已着身,她倒是就认了。
    「不过稍微闹出点动静来,这才是找到新家最快的办法哦。」而她也并非全然率性,只顾着宠着哄着妹妹就随意为之——
    她起了回想的念、她这时也看见了,一张张歪歪扭扭只写着「打扰了。」的白条,就这么是取代了被拿走的东西留在原处……
    「姐姐还、就这样大喇喇留了纸条在他们家里?」
    「只有不合常理的小偷,这样,人们才更可能会联想到、真正不好的事情哦。」
    ——无论什么时代,人类也好妖怪也好,作为个体,就没有不害怕孤单的。不是吗?这我们也一样的。
    「我想要在这个城市里寻找什么,就还是向这里的住民询问,要来得最直接方便呢。」
    ——然而人类结成的社会,最终也还是把妖怪,驱逐出了城市的黑夜。
    「我们走吧,来看看这个江户在白天里,正属于全住民心想的样子吧?」
    ——是利益的锁链,要远比合宴的羁绊,来得更深牢吗?
    「此时,要记得此身既是为住民,对大家可得以微笑相待哦。」
    ——是人类的错,还是妖怪自己的过……
    「彼时,忘不了此身仍是为妖怪,也总会与真正的同伴相遇。」
    ——不知道呢,不明白呢。
    心绪不止、心声不绝、她听着只默默跟好姐姐出行,回身关上「家」门,颔首一致向来「客」致礼:「哎——是这家的姐妹俩吗?」并非如影映日无踪,风语经日或流为怪谈,是虽她俩明挑着沿河而行,仍太引人注目了的缘故。固素不相识亦无暇攀谈:“喜欢吗?小妹妹。”只笑里来迎,不买账也并未就此心生懊恼,无需太计较生计每日全如此充实相度,正映此心境她俩也不自禁振奋起来——这里满目琳琅、过客如鲫,人人各取所需、你情我愿:武士、浪人、游人……他们或慕名渡海赶来这繁茂都市,艺人、商人、町人……他们都迎着朝阳早早就将摊房摆出——这心声全谱成满溢着活力的一首歌,每一声吆喝都是一个节拍,每寻得了一件奇物、爱不释手、就都又会是一个强音。
    「累吗?妹妹。」看她难掩倦容,但她明知故问。
    「嗯……不过,大家都很有精神呢……」是因为此时她这气色,虚弱得就像是中了暑似的。
    方圆十五米内,只一侧街坊就有近三四十个人头在攒动着,昨夜的那寂寥跨河渡桥,此时也已经筑起一道靠也靠不近的人墙;还没到正午她俩就实在逃不过,最后就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爬到树上,方觅得这梢际一片孤岛得以喘息——
    「这样看来,倒也是别致的风景啊——」
    身入人潮自我会被这纷杂心声所没,得紧抓住她的手,一声一声唤着「姐姐?」方能举步,得到了回应「我在的,妹妹。」复再前行……一路都如此走来,直至此时,这才觅得了一处是落脚安地;拂枝望去、不同于坐山极目远眺,那桥头围了几圈探头想看杂耍的人,都殊不知这里才是最上等席;而正坐在父亲肩上四下张望的顽童,也难免会将目光投向嘈杂声处,就此倒错过了身后的另一幕幕游景……就只有她俩,悠然再放眼来时这一路所见,不乏那设身处地全忆是看得更真切了,可圈可点携手坐望也真正能无遗无失了无缺憾——
    「姐姐,我们这……是又得落跑了吗?」她拽了下她的袖子。
    「没办法呢,一个二个都那么大惊小怪的。」她攥起了她的手。
    她原本满不在乎,但这时树下也已快围上好几层人来,虽议论纷纷全都是惊奇还有些赞叹,并不特别受用她只轻轻叹了口气,就和妹妹一同跳下来一路小跑消失在小巷里了。
    “这……到底会是谁家的孩子呢?”
    被她俩这脱兔般的身姿晃得直眨眼,但不一会儿他们也都已经唏嘘着散入街坊,这似河畔垂柳点出的圈圈涟漪,也就此复归了人群行如排波的平静。
    不为礼数所缚,就算在那个时代,她俩这举止也实在会太标新立异——惊世骇俗倒不至于,并非特别计较这些事情,且说这城市是健忘的很也不为过:方转入巷中从众人瞩目当下脱身,视界与心象都随之变得陌生,再与不声抬起头来的匠人对上视线,她俩只微微一笑,就又是寻常普通的姐妹俩了。
    这里商贸盛行,虽邻里扶持自不必说,只是人际圈若辐及这整个町市之时,随其宽广而来的就是一种稀疏,空空的,还有些虚无飘渺。纵然物产丰足,流光溢彩也总能令孩童手舞足蹈,只是熟人太少、规矩太多,父母也从不敢许以太过的自由:手总被捏得紧紧的,好奇心满足得快就转移得也快,松是「岁寒三友」之松,攀上去看看?……倒没想过呢。
    她俩攀过山,深知视野广袤的好;她俩翻过墙,深得一探究竟的妙。但在这里,不同于蔽日繁枝,天空被巷隙墙檐割据得紧,看着只止不住地抑郁……入夜,那十几户人家仍酣睡依旧,她是没想着太困扰谁,「借」的东西都不怎么值钱,也就只有巡捕知道,在一夜间面前案上突然叠着有一沓「白条」全出自一人之手,且都只一句不明所以的客气话令他是火大得很。
    这座城市,热闹而富有活力,是朝气的壮小伙——健忘还有些迟钝,又像个老头子似的。
    但有那么一点是天真的:只若进得了这城下町,就不会是外人;巡夜人是更勤快了,但他们就始终在街巷里打着转,浑不知主从犯这只是一对姐妹,率性落墨笔迹也并非故意要扮成小孩子的模样,且不到天亮她俩是不会开了门、端正庄重从自己「家」里面走出来的——
    天真得是有些可爱呢。
    只若是翻得入这围墙,剩下的那就都形同虚设,一计不成一计又生,她索性做得再干脆些,是径直到他们梦里扮鬼吓人去了。
    ——姐姐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只留下她呆坐在廊间,一个人在看着月亮出神。
    两个月来都寸步不离,她很确信,姐姐就应该还是那个姐姐,温柔可靠、心地又好还有些害羞——
    ……那像现在这样,更帅气些,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想想她那端正跪坐、张弓搭箭时的样子——身姿连同目光,优雅而又凛然——如今她既已忘却了这些礼教的束缚,就不再是谁家的孩子,而这不变的本我,是正映照着这无止尽的活力自信好奇心?现在她又有些不好理解,对于凡事都能够耐心并默默坚持下去的姐姐,热情随时可以从一处毫无保留地全转到另一处,那像在坚冰下的心、还珍视着人情吗?又会是这样的冷吗?
    不存在吧……有完全地不为谁所动那样的心灵吧?
    ——那就直接去问姐姐好了。
    起身,她移步寻遍走道。
    一圈,不在;两圈,没影;三圈,她讷讷走到墙下,最后是仰头看着这高高的墙头发呆。
    「哎?梯子,梯子……」
    不觉比起姐姐看时怎么会显得这么高的,在左顾右盼下,她原地打了个转。
    「……呜、呜呜——」然后想起,姐姐今夜在挥别的时候,心中闪过、那匕柄上白绦笨拙扎着的蝴蝶结,在扬手间、有如回矢——
    仔细想来,对于什么事情一两次就能都做成熟手的姐姐,自己好像不是那么被需要的样子……
    「讨厌……又这样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
    扶着墙颓唐蹲下,手上也使不出力来,她愤愤郁郁然只捶着地。



    寂夜下,一个人影是自狭巷这边轻巧跃起,悄然落在对侧的墙头之上——
    “难道这、是忍者什么的末裔吗!”
    若被谁撞见了一幕,他们,怕是会如此惊叹道吧。
    现在是武士的时代、是幕府的时代,以及也不再是……妖怪的时代了。
    原本还期待会遇到「同行」啥的,她此时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自己是孤单一个人的。
    现在的人,更喜欢腰间配着长刀,挥刀的时候下盘也扎得可稳,更多的时候,总只会看着脚下的路。但刀剑太冷,不随波逐流那她是尤为喜爱这身轻如燕、双袖御风之感——伏身宛若张弓,跃步身就若失矢,踏过墙檐如履平地,纵没顶不过三间然已似极飞鸟——她对这如此幻想,也确实是有点来劲上瘾。
    只不过长夜不常,既然有要紧的正事,没工夫顽耍总归得趁早办完的好。
    托巡夜人们的福,这凭着只盏幽灯断驱不散孤影长随的寂,笑叙着怪谈百物语也不过絮叨家常:还有哪家的夜店温酒最巧,哪家的孩啼远远听来最像鬼哭,哪家的门楣竟生出晦气就算低了头心也诚肃然祈愿匆匆步过仍不免陡生寒意……他们才是最了解这个城市夜的一侧,如同就徘徊在历史的阴影中的同道中人。
    “是哪位蛰居太久的地缚灵开始作祟了吗?”
    “天知道,你见过有这么客气的滑头鬼吗?。”
    “没有,而且怎么可能看得到呢?”
    “只顾低头看着路,是看不到的啦。”
    在他们心中凡妖怪都贴有标签,她也亦然。纵先祖三代是早不复落居山中,自己也无意与恋以冷言冷语伤人为乐,虽然她很想暗地里喊话偷偷捉弄上他们一番,但转念一想,没必要为这不足一百分之一的出镜率计较伤神,于是她仍在循礼悄然道过谢后,借了光便匆匆寻向这下一站灵异之地。
    历史亦真亦幻,她自半信半疑,但此身既为妖怪亦无惧于读心大忌,生者、亡者,只若会口是心非,她就能有勇气与之交涉——
    ——交涉吗?
    「完完全全地……就是去骗人呢。」
    并非她有多好口才,而是在其它的地方上加满了被动天赋,如此自嘲着,举步并未迟疑她只低头是有些神伤——
    ——只要恋幸福的话。
    振作起来,这点滴泪光终只无言打在她的衣襟之上。



    夜渐深了,这实缀起不夜城之名的万家灯火,也开始自巷里至街外一单单褪下华服彩饰。
    就像一整天的演出也总算落了幕,在轻松卸着妆的时候,任谁是都会对这再贸然闯入的来客、心生不悦吧?
    “这位客人?”他此时就是正满怀着如此心情转出里室,脸上那职业性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但来人却不发一语,而是只挑了个冲光的座子自顾自坐下。
    听不漏那几声猫步穿门入席,认不错这常服丸髻一身平民人家打扮,他对再细看这正静坐在寂月下的冷默女子,此时又有些狐疑踌躇。
    “……不好意思,现在是已经打烊了。”提了提音量他再问道,但比起先前的那只声嗔怒,质问不复这语气倒也已软化不少。
    “……”可是这漠然依旧地,她不搭理仍抬首看着窗外。
    尴尬独立,也看够了她的背影,他心中顿时又一阵无明火起。
    —— 一个二个都这么……
    “喂你有在听吗——?!”他话才出口——
    “有在听哦。”她却抢在这时回过头来。
    气氛骤变似冷风过堂,她笑得妖异;被吓得不轻,他没差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了。
    “你、你听得到!?”也语无伦次起来,他茫然猛摇着头。
    “从来就只听说有幽灵吓人,还没见过是有被人吓着的呢。”冷如月辉,她起身一步步走近过来。
    他每退一分,她再进一寸,长影终先来到脚下,这抬起的手更随之直没入他的心口……
    “我……”
    他低头看着这荒诞一幕,不辨虚实。
    “然而生前既是为人,那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渡边先生?”
    她仰头迎着自己的视线,笑得无邪——
    ——看得到……她看得到……
    再也支持不住,他直直跪「坐」在地。



    天既明了,这一座城市也将从沉睡中苏醒过来,自巷里至街外再以了那笑脸迎八方来客。
    「喔喔,早上好、恋。」在这灿烂阳光照得到的早,她笑着从墙上探出头,在找见她的时候就挥挥手道过早安。
    「姐姐!」后来整一晚都没睡好,她攥紧了拳起身只满面的怒容来迎。
    「对不起啦,实在是让你久等了——」翻下身轻巧落地,她随之急切掰开了就牵过去她的手。
    「不是这种事情——!」还愤愤不平的,但她仍由着她轻易地将自己的手就夺了去。
    「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还是那么急的步子、还是那么……一路在比划着手势,她没忘下这可劲又扮起鬼脸逗她开心——
    ——因为自己、又能拿这样的姐姐怎么办呢?
    「随便啦!」别过脸去腾出手关起门,但不经意还是轻抚摸着在这上头逗留了会:“……”她默默地道了声别。
    「「听好消息呗……」嗯,那、好消息就是我们现在有新家住了,没「人」,虽然在市外围离得有点远,但倒也落得是个清静的所在。」说好不会让妹妹她再平添这些伤感脆弱的羁绊,她本已如此向自己起誓过了,但是答案……那事关她俩命运的答案、就一定会落在人心深处的某处……她对此仍坚信不疑、没有动摇。
    「……然后呢?」
    「至于坏消息嘛……就是我们现在得扮做修行中的阴阳师,以及捎带着是成了渡边家的女儿——」
    “诶?诶诶——!”
    顾不得路人惊奇的目光,她好大声直叫唤了出来。



    但和他初次见面只三句话,觉就将自己会打击人的天赋全展现无遗了。
    严格说来他也不是什么地缚灵,只其行为一般是表现得与前者并无区别、是另一种,被称作「未练灵」会更贴切些的存在:否认着自己的死亡,对这个世界还抱有留恋,但又完全不清楚在其后的理由……说穿了,就有点像是活不明白死也糊涂那一种——
    不过这一点也没碍着她,三下两下就把他那会有的、寻常地缚灵的心伤全捅了个遍。
    “变成这个样子之后……谁也不理我……都当我不存在、把我的一切全搬走了……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听得到,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他累年的思绪几乎就全重叠在了这一刻,理智与感知相互撕扯着,他人也顿时就失神跪坐在地了只胡乱抱着空气。
    ——好冷!
    被幽灵搂在怀里,纵夏夜闷热,她也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好滋味……更何况眼前这是正转着同出一辙的、渡年如日的一出走马灯:独自守着这空荡荡的小店,虽日经月累从没有来客,然前日之忆对他而言实则并不存在,只桌柜渐渐落满积灰是时光走过悄然留下打赏;想擦干净吧,却找不着布,手抹吹息又全部都落在空处——只好是依旧打了烊他讷讷回到里室,暗叹这生计艰辛世道多难,家父的药钱这下又没了着落,对凌乱摊放在地上的谋生活计也已都懒得再去收拾……
    也难受心悸得紧,她只想让这一切都先停下——
    “那就让我来做!来替做是你的妹妹吧……”
    脱口而出,她随之就完全是羞红了脸;难以置信,他随之只不住地在点着头。
    尽管她看不见——
    但她同感,有冰冷的泪,正一道一道划过自己的脸庞。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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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6 23: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對於我這種戰五渣來說想裝文藝果然還是太困難了麽
看完了唯一的感想只能是 雖然不明白但是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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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2-27 01:56:45 | 显示全部楼层
嗷嗷在这边的第一个回复虽然被不明觉厉了但还是好激动!
但要讲现实的话……
作为长篇的节奏不好和主题暧昧是硬伤呢……章之二可能有的篇幅承接不均衡也只能等这一章的长线剧情来对冲,但确实争取到了宝贵的加时好去写要放在半年前来做坑定会一脚踏空的高潮——

「好,现在开始才正是高潮呢!」

只是磨蹭了快一年多才写到这个份上真的就很对不起……(拖走

*     *     *

多说很危险……我素来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才不会说原本有老长一段话在这里又被剪掉了呢((
嘛于是限定只讲剧情。
主线的剧情就是一面看“妹妹大人的养成计划”和另一面看“姐姐大人的塑造计划”咯,现世的部分管虐、来世的部分管治愈,互相对比、提供伏笔,所谓挖了坑得填、杀了人得埋是也。
希望奇数章能每每都有她俩在一步步迫近命运的感觉(断开的方式请分别当做是独立的中篇来看待),而在偶数章的、她俩住进去了地灵殿后的日常,希望能不必再多费口舌渲染,一种平淡之中就能见大爱的、一种也许是接受宿命成长为了大人的得失感吧(但表结局得另算,现在总感觉写的很暴走=A=)。
怎么说都是不先把章之三和章之四交出来很空口无凭的样子。
但算上在还要返工看看前面已经丢出来的部分的磨蹭,得再要两周多才能放出来新更部分的1W5多字……(而且在进展上还得偷偷改成六其二!?)
尽管有时候很堵得慌,但我总体来说是很享受慢慢来写来堆积这些妄想的感觉的啦。(于是又开始跑题了这家伙

只是若试着设想一下——
要只从现世的部分一路推进,她和她彷徨前行,携手,分开,恍地就来到了地灵殿,一如石沉大海,她开始隐居、她不再受束缚,这漫长的等待算延续还是新的开始,难以名状。
是对等的截然不同的同等有价值有意义的生活,而地灵殿异变,也并不是一个像她俩能解开了所有的迷惘,能让一切的问题都得到解答的一个结局……
希望每一章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主要接续章之二中的伏线,她背负的杀生大罪,她和小町的因缘,她与棋道的邂逅,在这一章里都将会得到解释。
还有恋的戏份(大误)——她的能力必将得到发掘,她的才华必将随之展现,她会接过并且走上、跟姐姐她的结果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那是「本我的解放」,她俩这人生的必经由之路。

*     *     *

古明地さとり(Komeiji Satori/古明地觉)

生于一七九六年,是古明地家的长女。
原本是同日生的恋,则因她被“赐”名「觉」而成为妹妹。
是时任古明地家主「古明地觉」的判断,他的独断。

善良、倔强、全虑。
读心意指博爱,姐姐的身份代表着责难,地灵殿之主象征着她的人格魅力。


古明地こいし(Komeiji Koishi/古明地恋)

生于一七九六年,是古明地家的次女。
是从来一脉单传古明地家的“意外”,他为她命名「恋」。
她要为她思考人生的前路,她在背靠她攥有她的手时也正是她的唯一依靠。

纯真、好强、传统。
约定至死不渝,妹妹的身份代表被溺爱,在紧闭的恋之瞳下、心的强韧、心的脆弱,由此都可见一斑。



以上是特典私货人物设定放送完毕,希望各位能享受不为篇幅所累的自由想象的快乐。
有多少种可能的剧情
这些终究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有多少更美好的可能
只是至少希望每次更新的分量都足足有够~

那么再是下潜
(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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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27 03:34:52 | 显示全部楼层
別補充下設定卡就匿啊!(這不是妳常幹的事情嗎!?(喂!別拆主人格的臺啊!(你中二够了啊!
自我多人格吵架什麽的...(別快奔三了才開始犯中二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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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 05:1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我的解放」(十其二)

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10-16 11:13 编辑




    要说港都江户,那就同样会是一座因为有人聚集起来定居才成为的城市。
    与凡是御城就都有天守阁作为其标志性的建筑相悖,市「中心」仅一座城本丸高地,在城下护河内最近的一圈是被划据为各藩主或其随从进谒时的居所,再外才是听命于幕府的各级武士以及被「庇护」的町人住地,其建筑分别以阔气的武家府邸和拥挤的长屋为代表;再到笼统地被归为江户近郊由勘定奉行负责,其间夹着有一些因寺庙昌盛自然形成的社寺地,同样有指派社寺奉行管理的必要。武家地、町地、社寺地,三者的面积比例大致为六比二比二,而与町人数已将近占到全城总人口的一半多这边一比较,那末就可以得到一些很耐人寻味的结论了——
    “打住打住?姐姐你和我明明才搬到来这里不满三天诶,怎么就开始说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了?”原本只是在埋头边擦地板边听姐姐她絮叨,突然发觉自己这有些跟不上了,她于是转回身坐下来一抹汗、好奇直看着她此时这目光灼灼的姐姐她。
    要住进来一间年久无人的「新」家,一趟从楼下到楼上都彻彻底底的大扫除自然是免不了的。既然家主他才被灌输完身为幽灵的自觉还没有醒来,兼也可以向邻里昭示一下这边的存在,随便说点什么来活跃活跃生气,只不幸的是啊她就还是那么地不懂得去选择轻松点什么话题。
    “碰巧的是——在这里四年前曾发生过一场遍及全城的大火。至今还萦绕在他们的梦里。不知道具体是从哪里开始烧起来的。只知道这惊醒逃出来的时候就仿佛半边天都已经被点亮了。在町地密布多到像是想要连巷子都侵占下来的木质屋敷,无法遏制火势;烧得久了就算是夹居在其间有墙的武家,无能幸免于难。最后是河池的水都快要捞光了,幸存者们看着自己的家和邻居一同毁于一旦,熟悉的街道不复存在,死伤者也很多……这样。”也放下了手里正清洗着的瓷碗,她转回过身来,并就如同是曾转着这碗沿想寻找缺口般斟酌着自己合该用的遣词。
    “该说「不幸的是」才对吧……”如同亲身目历,她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就什么也不说的沉默才该是合乎这事态的,无人会再谈论起来……火灾是这座城市的一个痼疾,惟有戏称「火事と喧嘩は江戸の華」如此便过——而且要怎么根治?它根植在人们从要用陶碗埋灰来保存火种、要用长直的木材来筑屋、要合住在一处……
    但两颗心在这无言下交换过体谅了对方的情绪,非独心所见,姐姐她想说的是——而妹妹她想也坚持的是——
    “幸运的是,这恐怖是如此地深植入人心,才让姐姐我第一天夜里就抓到了这条线索。”想要教会她,遇事得留下有一段客观冷静的余地。
    “但这跟这里根本没被火势波及到,家俱就都还是老旧的,可没有什么多大的联系吧?”想要告诉她,做事不必如此无情也可以的。
    “线索它仅只是线索嘛。而在沿着这去找的时候,当找到了负责全城的事务的町奉行他家里去,我「问」他关于町地重建的事情。结果你知道吗?就借着调度所需物资的时间差,有一些町人、主要是手工艺人,被迫无奈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有的住地搬到来这边——”
    “而这边是町地和寺社地的交界处……等等姐姐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再听我说嘛。”不顾打断她努力才挤出来一副费劲在思考的样子,她微微一笑。
    “问他!问他不就知道了吗!可是……前提……姐姐又到底是怎样才认识渡边先生他的?”不会奇怪姐姐她的心思像迷宫一般地难绕,因为就不是明揣着有答案什么的才来找妹妹她的。
    “巧合,还只能说这是巧合。并且可惜的是,他似乎对自己生前死后的事情就一点儿也记不清呢。”
    “呜……”
    “已逝之人无法看见这个世界的变化,事物在这里就都还是它们原本的样子……那么再接着前面的讲下去,原来是町奉行他所代表的武家借机要在城下近地再扩张他们的版图,而作为从属、依附者的町人就只有被向外赶的份。也是这座城市在无灾时日益拥挤繁茂,惟有来一场浩浩荡荡的大火,才能予这座城市以新貌、才会有人能让出来他们的位子——”
    “姐姐!”但在说着这样的话语时姐姐她整个心就始终是彻凉的,原来在斟酌的是立场而非用词——情急不顾打断了她再这样沿着臆想下去,她为此感到不安、感到害怕。
    “……我知道。可我没法选择不去利用这些「契机」,因为,它就在那里吧。而且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可以再坚持的了,或许就是我总觉得吧——”这会始终是「无」的表情,并且没有刻意去平抑语调,她只是像在陈述什么与自己并无要害的事情一样。
    “「自己已经永远没法成为是完全的人类——」?请姐姐千万不要这么说。”但是执拗、但是刚毅,此时也镜照似地在她的这双眼中浮现了。
    “恋……”而这三声婉转间显的愁容,也同样足以说明一切了。
    “我知道姐姐这全都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所以更绝不要说得像是、自己喜欢或者无奈才去做的样子。而且就算是做成坏人了……那末没能劝阻住姐姐你的我,不也永远都会是共犯的吗?”读心论外,她也无疑会是她的妹妹,尽管相像、但又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尽管蹒跚、对未来却始终充满希望……
    “……但那时的你还会原谅我吗……因为我也没法保证——”对她曾经犯下的永远过错——
    “又有谁能保证?姐姐你不觉得这么想未免也太自大了吧?”在无意间已如此分担下了。
    与这做姐姐表面上的兴至独断正相反,她其实是怯懦的。就在曾经那再没有什么可失去了的时候,比起独自一个人过活,她却选择了是继续依赖着自己的父亲下去:害怕失去现有的生活,就算能向是知道的谁交换又好得到哪里去呢,而且到头来这一比较就总会有种种做的不如意的事情,她可不是那种对此能轻易过意得去的人啊,想舍弃它、往往就意味着得彻底断绝它;同样在隐隐期待着有一个人来拯救自己,想找回曾经失散的伙伴结果却寻见了自己的至亲,只不过那一场巧合竟造就了她从此是她的姐姐——争取独立是第一步,但就算会做错什么也不再无望了,因为就没有什么、能比得过他那无情的嗤笑,因为没有感情、故而令人绝望……
    “……唯独有点不想、被你这样安慰我呢。”
    于是她的期待自然就成了她浮生唯一的稻草。
    “明明心里面很高兴嘴上却不老实,你啊——”
    因为读心、至真至切、满怀希望、倍受鼓舞——
    “担心的事情有我在就不会成立,因为是我想要的生活就会在这里——因为是姐姐你自己也想来这儿的,我追随你,并且「哥哥」他是幽灵的话世代就不会分开,那样更好。”她正坐认真时的模样已不再会输给她的这早慧异常的姐姐,确实,从一梦里醒过来自己被溺爱着的身份,世界就全变了、熟人全变了……而她也一样,变得好像是有点、难以亲近了。
    “……就这样把我的话给全抢光了,难道做妹妹的不该是更——”只是无法想见没有她的生活……这无法想象。
    “就放心地出去玩吧!姐姐!”
    她别过脸去匆匆接着抹地,是倒不想这难得鼓足勇气才有的帅气告白被脸红给全毁了。
    “那末让我把故事先讲完吧。”光凭读心无法预见这红晕:「我可没有脸红吧?没有脸红吧——?」就如同春雷过后才听见或发的时雨,令人又惊又喜。
    “唔唔。”纵然搪塞、纵然委婉,只要是为了表现自己完美的一面,那又有什么不可以放过的呢?
    “灾后的重建工作和余波就一直持续到现在,那为什么,这小小一屋也足够稀缺了的无主之地却可以等到我们姗姗来迟?”
    “也是喔……”
    “足见户主他身份特殊。尽管落魄,却像还有那么一些旁人可歌之处。”
    “……他多大?”
    “啊?哈哈,你也开始会对这在意了呢。”
    但中了她的挑拨她转回过头来,嘟着的嘴想说「我不是!」却一点也没有说服力,一看便知于是这肆意的笑容就又在姐姐她脸上盛开着了。
    “放心吧,才二十五多不到三十、可不够做我们的父亲的。”
    ——是啊、是啊……光这要是再做一回谁的女儿,可实在会太累了啊。
    “呼……”
    “只是爱哭,不怎么中用的这样一个大哥哥罢了。”
    “哎哎?这么说也未免太——”
    “像姐姐我啊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而接下来该怎样修补他那破碎的心呢?就交给是我这可爱的妹妹来办了喔?”
    抓过已经准备好的包裹她下到门前垂帘,欢畅的心境正映照这轻快的步伐,无意间拨着耳下并不存在的短发,自跨过一线就是两个人分面对向这个世界明暗里外——
    “好啦再见——”“再见。”
    折起的暖帘洒下盛夏的阳光,风带来的问候和呼唤是她回眸一笑的模样。



    一路向着町里人多的地方前行,她想见这终究是自己的归宿,自己不得不去直面对的命运:听潜藏在喧嚣浮世下的窃窃私语,不需要评判,来任凭了这声汇注在自己这掏空了本我的容器中,从放空到溢满……但一有所不悟二有所不足,总感觉有这样一道晦涩的「界限」,自己又到底是在抗拒着哪一方向的倾轧?
    害怕舍弃这自我、害怕失去这自我——彼时能完全接纳一个人的存在幻梦,确已如梦消散。
    悟即求同,慧及全知。如若设想自己是街道……自己是空气……只要排除掉浅表意识的「干扰」读心范围就还可以一口气增加到三十米,可随之而来近两倍的「负担」那也都直压了上来;她还远未能到自在充耳不闻的境界,有在意的声音—— 一心系总也会仓惶而又茫然地转过头去,去看向……又到底会在哪里呢?
    自己突然停下脚步的这举动在街道当中惹起涟漪:纷纷探视、好奇想问—— 一瞬间也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目光,她有些欣慰但又很不好意思,于是更埋低下了头揣紧好怀里的包裹匆匆前行。
    是的,除身后的恋和他在家里,她并不知道前方还有谁正等着自己。而让他好陪着她……就好比把自己心爱的「玩具」也让给了妹妹她,教她要慎重、教她要善待……
    「那么就来试试看操纵人心吧!」然后轻易就倒向了另一边的极端,尽管她像只是在心里偷偷说着蛮好玩的样子,但确实积累了很多很多的压力,这对谁发火不是痛哭也不是,需要一些无伤大雅的恶戏来排解……如果只是用短时效的催眠术、只是用一次性的催眠术的话——
    改写认知、操纵行动、读取回忆……如此便已近乎是十足万能地好用了,但若想用来找一个知心的朋友,能长相守望,却又像一下子把自己就推到了另一个悬崖边上。
    若要想着能以此来编造记忆……想着能以此来扭转命运……
    「不管怎样……还是先来把这户口给登记上了吧。」但是有与谁人都完全对等这么的一个通途摆在自己面前,和他的那若即若离名义上的关系只要为自己赚得来自由行动的前提就够了,转手再直「丢」给妹妹——不得不说这是很狡猾的想法,只随着那时向他的一失语她很快就又拨好了这在两头都敲得响的算盘。
    去做行商她确会是一绝,精于算数又不怕被讲价设套,但生性对物质无索求怕是有再多的银钱经手也全无感觉,试设想无物欲的商人……那仅只是一种游戏吗?
    任什么都做得来却还是会担心重蹈覆辙,是人不同于动物的自由境地,心的强韧、心的脆弱,由此都可见一斑。
    “……到了。”
    驻足在一间宽敞着木门的大方宅前,看见挂牌她下意识又左右望了望周径,并算了算墙高……「嘛嘛,还是得快点戒掉这种坏习惯呢。」
    这里是当地的一种管理组织「町名主」的所在,她此行初战要去确认的第一手可能:再走前几步跨进去就是这名为「渡边觉」的人生随之展开,再者「渡边恋」——自己该用的这一整套话本她都已经是全想好了,就作为是从他本人那套出来的在一个大家庭中的小女,此行前来江户接替并寻找兄长的下落。而在这里面也确实有蹊跷,要说这城市是健忘的那罢,可家里人又怎么会……听他的话说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上士武家,尽管按祖上传下来的这家格规定能享有每年一百石的俸禄,却因为藩里的财政困难实则被削减到可怜巴巴的不足五分之一,勉强才够现时八个子女一家十口人的饭钱。故自幼就在藩里做杂役帮着补贴家用,后成年再出仕到在江户这边藩属的屋敷任小纳户,原本是中规中矩的人生,现今却发展成都推卸掉了这职务并搬到外处与家里断绝了往来……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也不是不后悔这「上事主不忠、下事父不孝」的抉择——
    ——「噗哧。」
    当时她很想笑自己看别人的过往就总是会更明白的,况且忠孝礼仪,也是妖怪就不会多看重这些事情的。
    但因此她是很体谅这种戴着父上的镣铐在生活的日子,也很是理解,他至今仍在为这些谁知道对错的事情而纠缠过意不去;再者她现时的身份就是藩那头渡边家地里凭空又多长出来的九女,而要说变成了幽灵生时仍算在走动,实际小他足足有十二岁……除了惋惜伤痛,「自己」也该隐隐是会有着一种、对兄上长男他的仰慕之情吧?
    “打搅了。请代我向町名主通报引见。”
    简单地回想,并再妆扮了一遍自己初来到江户种种忐忑而又激动的神态,她这才慢步走进去见人。毕竟催眠需要自己有另一面始终绝对冷静的专注在,深度上大概算是同时听取五十人份心声的注意力,并且视对方的精神状态和想要的效果这还会有变动,但在那个时候和妹妹一同进城来对想摆平门卫说好的一三分摊可绝不会是她全力以赴的极限,不过要动真的也一样极其有限就是了。
    “……对不起,能在这里先停下等我一会吗?”在那无害外表下深藏有的第三只眼,原本仅只是在好奇看着这个世界吧。
    “……请便。”而至于为什么是演变出了如此的力量,又有谁会知道?
    但观对这一位杂役的催眠自从他回身为她引路就已经开始,只是得走到半道里才显了全部的效果:是比较省心的「绞杀」的方式,也无需对上双目或者现出觉之瞳,只要读心所及,就是这心力所能掌控、圆径十七八米她的舞台布景——
    「一、二、三……」
    然后她撇下他悄步前行,虽双目不能见,但这生之火光犹是如心声般盏盏亮起:听屋内还有三人,虽隔墙无从分辨,然职务只从所想心事与懈怠程度就当下立判——她便挑了那走神最为严重,挨训活该借口也干脆让他自己去想的庶务同心,像一拽牵线提偶般就「请」了他出来好借一步说话。
    「请问——能向我说说你每日在这里工作的流程吗?不用做声,想就行了。」具体先放他出门往偏室那边走远几步,然后再是以一阵惶恐狠攫下心神,让他这不由得就想回过头来与自己能对上视线——
    「……好的。」这是最直白的妖力「集注」的方式,一般说寻常人只要被这么一瞪——倒不会魂飞魄散只是少说就任由了她随意摆布,平日里就算有点什么本人总记不住的事情,此时也借着有她的力量会卯足潜能去回想……
    概而言之,在深度催眠直接作用时段内短周记忆会因冲击而变得模糊:实际引见到的时间差,没人会刻意去记只顺其自然放置就行;至于想打探用点事情,事后要抹煞得更干净些那还是得对上视线才行——
    这也会是他们少有并不复再想起的,能看见觉现了自己原本的瞳色,这似环紫水晶中镶着的一榴红石、绮丽而又慑人。
    「谢谢,也辛苦你了……」
    「……」
    不久套完了他的话,闭上眼她点点头,也于是回首就和他分别默默走开。再溜回到他的身后站好,虽在错身而过的同时这已经解除了催眠,然双目并非一时能澄澈如故、似未调匀的墨:她轻咳一声,气喘心劳并不是藏得很好;他惊醒过来,但绝不会猜到,在自己这像是只一念恍惚走神之间,她暗地里就已经预演过种种物书可能并应对如流,凭此就足以当他这无足见习的前辈——
    至于那位是怪可怜的同心,她可还留了一道暗示,能让他少碍事不一直晃悠到被谁逮着了这自走白日梦、被狠狠呵斥上几句,是不会自己敲着头再匆匆赶回来的。
    好比鱼曳浅水、鹰击长空、妖精生活在它们自己的领域中,对过往的「路人」就总想起捉弄的点子;但既为妖怪那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可怕」……不过这对现在的她而言,要长时间维持住两人份的催眠也确实还太吃力了,只若能多支开一人,就少一份眼线,并少一点麻烦意外。毕竟要是因为信息不对称的缘故当场被怀疑起来,再有这怪力跟身法能一口气连着制服三名壮汉都不在话下……她可不想到时候真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这读心有难之力、是她的小小矜持。
    “小女渡边觉,有为了兄长的事情想要待名主您核准。”
    也是她自步入堂中以来,致礼、静坐、颔首——笑容,淡淡的却掺有一抹孤傲的最大自信。
    “噢……是你的兄长定静他啊……这么说,就还是由你带着家主他的决定来了?”他听闻思索了一会,然后很快就想到了那一位特立独行之人的存在。
    “……”歪着头她不说话,实则在狡猾地用这天真不解的表情搪塞看他的反应。
    但也并非是全装出来的,讶然见是、原来这是……「他」的容貌。
    “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但你应该知道在这边还有幕府的规矩。”举止间透着的全部是生意人的和气,他横手向坐在斜边上的另一位「同僚」请了请。
    “是。”漂亮地不起身就轻挪好了朝向,她坐地先是一拜再走上前去。
    上下级间的关系在这里有些微妙:町人自治,政务在街坊这一级便全权委任是町名主的町役人来自行裁断,只不过副官书记是还得由幕府指派的下层武士来担当——和她俩一路从北国闯过来这沿见的一样,各地在交界要道处都设有向幕府负责的番所或阵屋,对往来者一律进行核查;下到平民上至武士,游玩、修学、经营、也都得要有这来处藩府的印鉴方可通行;在一方有高效的管理时还得有另一方的监督在,才有了这武人会同文人共事在一处的景象。但是一位每日从住所就近悠然步来、无事便敲着算盘多核查自家账簿;另一位则得每早从大老远集设的屋敷匆匆赶到,况笔杆太细,闲极无聊可寄魂佩刀却又都搁在堂外……夏日炎炎,只生意人的和气那就更包不住他这武夫冲天的火气。
    “原属?”他恶声恶气诘问。
    “田原藩。”她可没那么小气。
    “藩府的许可?”他一脸轻蔑。
    “在这里。”她仍只笑脸相迎。
    「这是——」
    心声先于话语,这便令她是有隙可乘。
    ——不好意思,就请你先安静一会,自己到一边去挥刀百遍吧?
    “……无误。”阅后将文书递还给她,他随后只垂头盯着这案几出神。
    “多谢~”
    恶戏见效,但凡有气必出她这一笑也是才最为真挚可爱。
    这防不胜防,虽若被施术者精神涣散自然再方便不过,可即使是明站在亮处面对着面——那只要打乱气息就好了。催眠催眠,实则在不同的程度上来抑制思考,原本是一种解放无意识的心术……而无意识也并非不理性,得进一步说:所谓理性的基石,在学话识字、并能以逻辑来验证传达推理的可靠性之前,是无意识的美学、对大圆缺了一口的事实会想要补完、对事物只是暂时消失于视野之外的存在性会毫不怀疑——
    对完美和永恒也总会抱有如此的期待,这是、属于无意识小小的幸福。
    即使那总归是幻术骗术——
    以眼见为实,无意识会相信它的;光一瞬动摇,那她也就能够是趁隙而入。
    收好眼前这鬼画符般莫须有文书,她起身退回堂中,正欲再跪,却被他叫住了。
    “不用这样……”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出几后。
    ——这一位是好人呢。
    其实就没动腰,她倒只是做个样子给他看看。
    “请问——”
    “都准许了,至于我,就只是想多嘴几句再问点事情罢了。”
    而在堂前的这小阶再坐下了,他放下生意人的笑容尽可能亲切平视着她。
    ——那像这样能好好地聊的话,就没有什么……心术的必要了。
    同收起笑容,她稍许还流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趣的里貌,当然,也很淡很淡。他性情平和自使她温怀,只是不该有太多交集的匆匆过人……这一面之缘,那该又怎样去珍惜才对呢?
    “家父那边还好吗?怎么会……送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来这里呢?”
    “父上他现在一切安好。但也许还是不愿自己日渐衰弱的样子被儿女看见担心……我是这么想的。”
    “……这般上士风节,实在令人敬佩。况且作为武家之女,更是难得可贵。”
    “……谢谢。”
    不是信口开河,自小受过苛刻极严格的家教,由此磨练出举止中显现的气质足能够胜任人各种好的想象——在这时又对自己的亲父生出各种感慨,不得不说是有受他的惠利,她暗地摇了摇头。
    “但是既然已经平安来到这个江户,可以先不用去想这些事情——”
    “可是、兄长他既然已经拖欠下了这几年的赁金,可不是这不去想就会消失了的东西啊。”
    他发觉自己似乎误解了什么,不然她何出此问?
    “……事出无因,而在他「失踪」的这两年里,要是另有合适的——”
    “悉数作废可不必了!只要是再宽限些时日……同样到两年后的秋天,这样子可以吗?”
    可不想无端地受人恩惠,只因为这稚气或惹人怜爱模样什么的:正因为读心她无端端也被剥夺了许许多多的幸福,像由衷的称赞、真心的好意,二者本来在这理应被宠爱能无所顾忌全收下作回忆的岁月,做来日的花嫁……
    “可以……怎么会不可以呢?”一方面还暗含有做商人习惯性的眼光他为她从头高高地估了价,同时也在盘算着市面上那最庄洁的白无垢,究竟是衬不衬得上这个数:因为不由得就会想象到她这两年过后真正成熟的笑容,值了一面之缘……
    那么是改立有约定,好期待着将这一时的诧异能延续至未来,期待花开终会结下果实——
    “——非常感谢呢。”不好意思直说他这都是些太不着边际的遐想,反正也迟早会认识到,她只好点点头用了妹妹那像大气一出转而就傻笑起来的轻松模样去敲他的幻想。
    谁人对自己的子女不会有各自的期许?但是白无垢,就也会带着有「祈愿」女儿出则莫返的意味——在送行的道路上,一步并一停的吟唱却像是驱邪的法事;在红伞下的白纱后,看不到那切勿带表情平直的嘴角里……真正想要轻诉出的是乡里的歌谣啊。
    “那……今后你打算要做什么营生呢?”他忽然不由得又有些担心了。
    “……”
    这一问下她呆住了,因为这不只是想具体从事什么的问题,他有感于她像是「挣脱」了父亲的关切才来到这座城市,而在那里面始终有会令到她不快的阴影,如果到头来终究是不会被这里的谁铭记、不会在谁的心中留下回忆——
    “照顾好妹妹,兄长的原业,以及还有能多看看这个江户——”但无论如何这将要走的道路,已无疑是她能脱口而出的事情了。
    “妹妹?等等那在你家里到底是几位来着……”
    “所以说我还不是家里头这最小的呢。不过既然是同日生的,所以其实倒也分不出来什么先后的吧。”
    且能够被人认同,被人认定这一切就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她想必也像是你一样的聪慧可爱。”
    她为自己能这样有的一个妹妹而心满。以及、有说不出来的骄傲。
    “谢谢——今后还请是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结果她兴致来了就缠住要他为自己多讲在这里的风土人情,两个人就谁也没有去在意,这屋外骄阳是渐高了……再者屋内,还有一位总瞌睡的和没在人。



    正当觉这在外头「招摇撞骗」是玩得可起劲的时候,家里,她出去到井边又打了一趟水回来,却发现「渡边先生」他已经醒了。
    本大可无顾虑直唤他名「定静」的,或者开玩笑有亲切的一声“哥哥?”,然而她对是幽灵这般的存在……有点怎么也鼓不起来勇气。
    “早上好,渡边先生。”看这映照在桶中水面上的,就只有自己低头苦脸的模样。
    “早上好……恋。”而听他的声音,也不过是以读心意会来了的在自己脑中的再现。
    她原本还想着自己这读心就已经够不现实了的,虽然明知道这是一家系都有的能力,像父亲、像姐姐……这些都不会是臆想、不会是自己在心里头就编造出来的;但毕竟是不同于那住在本院里光辉的姐姐她,在还不被人们的迁就所惯着的时侯,对口是心非有更为刻骨的认识……直至在受她的影响后才开始正视读心、开始喜欢并爱上动物的将来,也更多的是简单因为它们纯粹。没有像觉那样走「错」过路,因此而负大罪,并执着于博爱,要无差别地去接纳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那么死亡,如果灵魂——经此是蜕变成了幽灵这另一种形态,心由此得到「净化」了吗?不再渴水思饮,不再生老病死,不再会执着于这些多么纷杂琐碎的事情!
    但不「爱」人是难以维持这妖怪的生知的,再者人情、也绝不是以读心简单直白就能全理解的事情——
    比方搭讪。
    「话题——」「话题……」
    比方明明正想着同样的事情,但是两人,就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才好。对彼此的认识其实都经由觉的撮合有一个巧妙的结合点,像她知道他还在生时有诸般不为人知的不如意、他相信她心地纯净像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而这换句话说,其实就也是觉委婉提出来的对她的期许——
    倒不是连一句话都没有搭上,只是像:“渡边先生……不饿吗?”“……不饿吧。”“也是哦……”“……”像这种从一开始就走错了线路的发展,就只能是将两人的视线都引向门口,除期盼着有「谁」能迎了自己的目光掀了帘进来:或许这得惊讶得很吧,然而只灿然一见笑也……
    引导视线是催眠术的基本,深谙此道的觉,原本与自己还身悉的礼法就有些共通,因此连同笑容在内寻常普通的每一个举止,有意无意、就多多少少是还有些摄人勾魂的效果在里面。
    这在她看来是最为优雅,这在他看来可有点妖异。
    但恋的话对此还不是很熟练,本来她的视线就游离得可快,想闭了眼故作高深状在神情上也挂不住多久……因此这在他看来,不知道在看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的,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觉是有些好笑——
    要看他这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可没差直说出来了;虽然她看不见,但确确实实地也听着了。
    「呜……」
    有些沮丧,她动身匆匆注好水缸就钻去楼上,看见这搁在案上的笔墨也没多想,灵机一动信手是涂抹了张「灵符」抱出来到楼下四处比划。
    “……在干什么啊。”这一招管用,他于是不再踱步只盼着来客,而是回过头努力试着辨识其上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修行啦,修行。”不想撒全然违心的慌,她再转了有几圈闲步、视线对齐、然后这才走近抬手将灵符直糊了上去——
    “哇啊!”他吓了一跳。
    “请放心,这没有危险的。”她哭笑不得。
    再对准好距离,把目光聚焦在空处,她垂下手任由这世界看起来是全都一片模糊……
    ——好累。
    ——姐姐她、原来就这样是对着一团空气,聊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吗?
    ——我……也办得到的。
    看到她这自个儿又傻笑起来——可因此正恍觉了自己的走神——他也松懈下来了的表情——此时又再飘上一朵红云……
    若头夜里换的是她前来打招呼,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发展呢?
    “你……真的就也是阴阳师吗?”
    “因为始终是没想到,有天能真的和幽灵对话啊。”
    “……”他回想起了昨夜的景象,心尚有余悸。
    “也毕竟是我跟姐姐她……毕竟不一样嘛。”而在他这儿她再一次确认了,虽然估摸着姐姐她是打算扮黑脸的角色,今天在外边也会不会这样还不知道,但要从此……不就背离了在那约定的字面下更深层的本意:不放弃、要永远保持这真正的自我的吗?
    “不一样……不一样……”像是和她乍对上眼的那异样感还没有被忘却,如此便无法违抗……她的话语也好、她的意愿也好。
    “呐还请问渡边先生,江户、这是个什么样的城市呢?”不知该不该算他这只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心律没有明显表示出向自己征求回应的意愿,但得主动——不能事事都按像姐姐那样想的对世界妥协了的发展:只是被压抑、才选择倾诉……
    “江户?我所居住的这个城市……”
    让注意力自这一间小屋铺开,到街道上、到来时的路、到去向的远大——她期待着随即能听见他因饱含憧憬而来到这里的缘由,希望他有所执着追求,希望他有着像姐姐一样的心;那末与自己的相遇,也就不会只是什么简单的阴差阳错,而会是此生这、最大最大的福分……
    “可是我怎么会——就这样放手就失去了一切的!就这样?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但谁想身不遂人愿,失去了生命他变得无力的意志……于是就连这一问的考验都经受不起。被困在自己的心里他什么也触碰不到,那末这暗地里的咆哮,不久也就沦落成了从阳世听来最绝念的恸哭——她双瞳也因为害怕而紧缩回去、退一步想捣住耳朵、恍惚间像是这预见了姐姐她一旦失心盛怒的模样:她怕、很怕、不是说愤怒这感情就不能有,而是自己……结果在心觉上就根本无法与之对峙。
    无论是能成为这世间最后还听他宣泄的生者,还是能成为平静抱归被世人放逐了的她到怀里来的好妹妹,同感只是话语这根本就无法说服自己,只是约定……无怪她那会得先要通宵达旦讲别人的一个故事,只有这样是才能够缓冲,如果我们的「现实」也这样就骤然被撕裂成嘘言、美好的曾经的许诺哪怕是一个都「实现」不了,于是才借了故事本身来封装这可能、事先连对不起就都已经讲好了……原来姐姐,是这般地在担心我吗?
    「但如果这是我的故事、让我来选择的话——」
    “我想——!”
    她当面祈祷跪坐下了,但这一次,是掷地有声。



    家门外,有一点人影自街那头悠然走来,步子不急不缓,及近,又忽地是站住了。
    ——妹妹和他、这不聊得是挺开心的嘛。
    ——也好。
    ——要现在这时候就回去还有些太早,那不妨再趁着天还亮热闹的时候,到别处去多转转看吧?
    要早来多几刻就会是她跟他闹得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即使她没有摔下脸就夺门而出,然后撞「见」她正站在街外的不知道哪一侧在想该怎样打圆场,原来是在用这两三米读心之差「姐姐的特权」照顾着自己——那也已经是够糟糕了的。且就算她能很快就做够临时的心理准备进去给妹妹建议或者亲手来调停这事端,可那只会令到他逃开得更远,对她俩串通一气的这鸠占鹊巢行径只愈发不满;而她也将是再一次站在姐姐她的身前……就像那一个在山崎家门前的最黑夜,但还会能坚定地留住姐姐她的手吗?在还没有什么把握的前提下、就要她不退步、试着走上前去迎抱「他」的好意,如何知道这一时美好的相守,不会成为同样是最无可替代的回忆?
    像一次洗牌,然而命运却要嘲弄她就发出了这不上不下的中签;和一次赌博,倘若她不偏不倚不事事去操办……说通力合作,实则无形在分主内外的责任——
    调转回过头去,时值盛夏这两侧街道在酷日下全似正摇曳着的蜃景,也显得她的步子有些摇摆。
    如果、生活其实是一个恶魔安排给自己的一场剧本……
    编写得如此自然、如此完美,就连在路边的每一位行人都……
    可奇怪的是妖怪得心病的几率一般都要比常人高出许多,性格多多少少有扭曲的痛处,仿佛不堪重负的灵魂、经久生出瑕疵的遗传子……被赋予的能力不是为人所钦慕追寻心想的自由,不得放光、无从盛开,却反铸成是种种不被理解的、特立独行吗?
    但听每一句心声,没有远近之分,只有先来后到:走着走着,幕景无时不在流转,这时你突然是插进来一句,他又似赌了气就此默然下去……如此这般全混杂在一处,就好像每个人是都在争着要讲述自己的故事,好能博得她这位独特听众的一个驻足——
    只全江户町人就已不下近五十万,这又让她是如何奈何从何听起呢?
    “多谢,这可帮了我大忙呢。”
    实在是走得累了,她这才寻了一处檐下荫处歇脚,并向店主他要了份凉饮解暑。
    “不容易……这些冰到底是怎样才能够一直保存到现在的?”一碗冰镇过的糖水,就仿佛是捧起了曾经的那山涧漱石的冽泉,有甘甜的回忆、一举直下滋润着她焦渴的心地——
    她再三端详着眼前这反季的奇景:感觉是水汽化成的露珠纷纷凝结在碗壁周上,如沁溪般流过手心……如若假想自雪地呵气出白雾这一冷一暖全逆转为现时的样子,如果寒就总是要依附暑的、热就总是要消解冷的——有永恒的火焰,那也同样会有不化的冰吗?
    “平日是贮存在特制的地窖——地下室里……再是有从海运的、为了使北地的鱼到这边还能保持鲜度、随后在码头那边分拣开来的?”
    这是耐心、是巧思……总想也带妹妹她看到这些万象,想启发她主动去触摸这一切、为此也许反倒不该替去过分深究其后的道理——只在于她的习惯、她的执迷吧。
    “啊是我失礼了。总爱自己说一些奇怪的话还请别在意。我像京都人?「听口音很正派」……算说中了一半吧。”
    她茫然举目最多也只能够望得到这街一侧的檐角,既看不见山,也看不见整个天;这城市又像竟这般地狭小,才出门拐个弯那就有井,转个角那就有故土的物——
    才发觉自己刚不小心就直说出来了很危险的话,得笑着推说是以前常被人误会,又自言自语罢了;再收摄回这些都快飘走了的思绪,心眼也就又已是清澈如故的了,她反问。
    “和匆匆过往的客人谈话就能够做到如此的事情,那我想问,江户、就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确实会是个唐突的问题呢。我,是最近才搬到这里来的——”
    “「渡边定静」,有听说过关于兄长这位的消息吗?”
    “那这样这样、在每年正月的时候,又有没有见过像这样的他呢?”
    “还是没有吗……谢谢,是很美味的水,真的。”
    抹抹嘴她起身道别,看着是有些匆忙,因为这会在外头的热度就丝毫未减,但行道是何其坎坷漫长,这确实容不得她先心存有懈怠。
    尽管线索很少,就如同是大海捞针。但正因为是异类,才更有被理解的必要。又或者是、既然是已经同住在了一片屋檐下,那像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看那些被遗忘了的人、那些格格不入的人——但也共同是组成了这个城市的一份子,分别代表了各一种愿望的人,一道谱写下的即历史,是确实有一种无可违抗的意志,在推动着这个世界一点点发生变貌。
    渔水始终在联系着这里,运河的繁忙直接为这座城市注入最新鲜的血液:她是将还要去日本桥看看的,还得要到江户湾、游隅田川、看屋形船乱中有序载着人潮如过江之鲫,两岸粮仓排成的像是漆白的墙;另有着不同于住地町区的喧闹,而要是沿着河走直至入夜,直至浅草,都不会因为是佛寺门前就清静下来的,倒是在那里的茶社……取代了鱼肉却盛之以侍女的姿色,入耳的尽亲昵狎亵靡靡之音,对此她怕得直连摇头的——
    归根结底有自然的包容,和这一个社会的包容;并且既然是已经落脚在这了,那邻里守望、也始终仍会是值得她俩去细细体会的羁绊……
    在还没有割舍掉这些、在孤单的人海里,比起以往的任何一个时代都更需要挚友的扶持——
    也正只有那里、才会是她俩在这个江户中的……真正的栖宿之地吧。



    但而无论是何境地都会有未来。
    “——渡边先生还就像是姐姐说的那样,真是个爱哭鬼呢。”不再徒然等待,更何况即使是曾经的自己,也没有过这样的失态。
    “……”被她的这眼神也震慑到了,都有着远超越外表下的刚强,那做姐姐的是一个样、做妹妹的却是另一样。
    “这样算什么啊!”
    突然就发作起来,不同于觉她的那话里总有些看轻人的意味,这再直白不过了的大声喝斥,对他却有着分外的重量。
    “……”
    “你不曾经是藩士的吗?那有学过切腹的吧?”
    俗话说死者会有慑于生者的阳气,倒是有着这样或那样的道理的。
    “这有是有——”
    “那结果呢?先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执念而轻生,但或早或迟、像这样的觉悟、不也该是早就已经在你心中有了的吗?”
    “我……我哪由得你这来——”
    “我不是想对你说教。空有上士其名的家历我也没少。可你这也看到了吧?除了现在能跟你进行像这样不现实的争吵,我们就谁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对谁人又还有一点是处?”
    “你……你……”
    确实是无人能敌这读心连珠炮般的抢话,他被逼至窘迫得连一句话也说不来。
    难道死成了幽灵就再没有可以害怕的事情了吗?只为何还留恋在这个世间……生者生者、如何不令人嫉妒,只因为生就还和这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有着无限的可能:但又有谁是看到了?又有谁还记得?自己曾经撇开了亲人一股脑去做的那些事情——到头来又还对谁有意义?
    失去了肉体,人的灵魂,其实是很脆弱的。
    迈前出的一步就再也回转不来,未竟的事业被断送了,铸成的过错无可挽回,并且是连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死的?分明不曾多虚掷过光阴,每天按预计该干的事情也都还好好地在……但就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就全部被消磨在了幽明晦暗的「日常」间,徒然空转,徒然等待,一直待到她俩来才认识到这一切——
    ——神明啊……是你派过来的这还要再惩罚我吗?
    不能正视自己的死亡,并开始畏惧、开始责难自己、但不得不说这是制止住了他怨灵化的一步,她不会知道,且这对现在的她俩而言是谁都不会想到。
    “你别管我……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一个人死了好……”于是和昨夜里的一样,他禁不住又痛哭起来。
    “姐姐她和我只不过是想在这里重新开始的……不得已借你的家来住。嘛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尽管提,我会尽力——也可以拜托姐姐她帮忙的。”倒是跟觉她一般地对这都没辙,论对人生的沧桑并不会知道得比他确切有多少,话又该说一个这样的大男人他什么呢?
    “……那就请告诉我,你和她真正的本名。”而他也不是没有莫名想要坚持的底线。
    她双眼一时间没对准,就径直是瞄到了他身后的墙上去:那么在顾虑什么呢?他只是位怪可怜的幽灵大叔,也不会泄露出去这样的——
    “我叫古明地恋……而至于姐姐她——我想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还是自己在害羞吗——?会被人如此郑重地问起自己的名字?被区别于自己的姐姐看待?
    “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名字……而且又为什么要帮我?”但他还是就疑惑地摇了摇头。
    “哼,不稀罕的话就算了。反正我跟姐姐她还有的是事情要做。”这下她脸倒唰地是红了:这般好心也没好报的,要自己多管这些事做什么?
    “等等!”
    不过渐渐他也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这淡薄存在的立场,一切根本就无能触及,惟有话语,还能将她从再几步就是那暖帘外明媚的阳光下好拽回来。
    “怎么?”
    “再怎么说是阴阳师这也太……”
    “不可信吗?要不要我这就出去给你抓一只猫回来做式神看看?”
    如同一直是生活在童话里,有他的自书中读过的任何想象都可以满足——
    “这个不用……只是我看你这实在不像是自己操心过什么事情的样子,看看这些……打扫完用的东西都没想收在哪里更合适吗——?”
    “够啦够啦!能换我来问你点别的行不?”
    大大小小的家事一直是全交由姐姐操办,那种确实是无忧无虑的生活……
    ——真是的……我会一点一点来改的嘛。
    如今也将从此迎来改变。
    而那也并非意味着得失去纯真,非得要捨弃什么才能得来,只不过是先成长为自立的能以身作则的典范吧:这幽冥之灯、生之火光,本亦无需缘求以读心;只是觉一直板不起脸来管她,一直放她做自由的小鸟,放着她还留有现时这十足天真的想法——只要能正视自己的死亡、事物既然存在便有其缘由,那么就去把这个理由找出来,好好去做……再是跟姐姐她商量着该怎么去完成它吧。
    不然像现在这种样子——
    他不自禁被她所吸引,就如同寒是要依附暑的,飞蛾是要趋向这光似的:她有着像只要是妹妹就会有的可爱,好奇的目光比她的姐姐看来更为外向,就好比那从未出敷过的公主,但是丝毫不了却尘世,对了这敝屋中的每一个物件都还要细细把玩、问这问那……
    “……而且你们「外人」所谓的阴阳师嘛——”
    临摹着他模糊的记忆她将这种种物属都放归回原位,在闲聊间这里面有觉教她过的那些技巧,然而却更多的会是、纯粹因为她自己的心愿而激发出来的更深一层力量——
    “其实多多少少是可以占见一个人的想法的哦。”
    ——想要看见,执着被他所认同的那人事风景……
    ——想要握有,那种凡是美的凡是好的就值得记录下的景象……
    “……”恍然间他像是这攀爬着就登上了高处,随之纵身、一跃在飞升间、脚下木桥流水、两岸住处行人……皆尽婉然、皆尽入眼——
    “让我猜……你喜欢——作画吧。”这幽灵之眼、然也确会是她从姐姐处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拼图契合上了,她俩的时间,开始转动了。



    而当觉这次再转回了自家门前的时候,这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去刻意为妹妹她安排什么「缘分」了。
    家里面很安静。她那正专注于运笔落墨的气息,匀称而不容侵扰。
    毕竟那会是他毕生心血的结晶,他光是为此就放弃了曾经有的一切。而倘若恋对这都视之不见的话……
    很轻易地在前夜里就把他的底细摸得快差不多了,她耐心听他哭诉每一件琐事,并在他累「躺」下后去收拾他在顶楼上的画室,那被翻得乱七八糟散落在一地上的就都是他曾经的习作……拾起来掸掉灰一幅幅读过去,但对非生命的物质她还不是很懂得该怎样去审断,只是隐约觉得、既然是承载了他全部的想象、在那里面也许会有着什么只是不被人理解的「东西」在……摇摇头叹声气,她决定把这些都收藏在柜子里,好先还这里一个干净的所在;再到别户人家里去捎来了上好的笔墨,铺开张新纸在案上,然后等待,还有得抑制住自己禁不住要去想那有光的未来,她静静等待着,这些个「齿轮」会一道道咬合并转动起来——
    那结果此时高兴得都快要唱出声来了,她掂着手里这一下午过后渐渐鼓起来了还凸显出棱角的包裹,感觉双腿也没有来时的那么沉重了。
    都做到了这等的地步,只是在这后面具体会有怎样的发展她不可能料到。其实低估了生命所固有的光辉,如何知被吸引的是他而不是她,她也并非是全想着要向他学画——是比起画笔这具现的载体,他的无奈要更为沉重,她的心愿、要更为耀眼。
    再看这来时引得她俩瞩目向的灯火,能一个人远眺了,如今却骤然失色。如同黑影,她不意间总要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在景物里,夕下后转避着月光,身退就没入小巷,步子随之踏空,在两声轻响过后,已翻上了高处——这自然得伏低下了腰背,明亮狡黠的双眼就像是猫的瞳目,蹑悄悄的脚步也从无人能听见……
    但这一次,她再无所顾忌。
    再后来才是全发生在遍布及城下相继不过数街区接连遭窃的风波,并没有在这一夜戛然而止。而是竟掀起,一轮完全直向着港口那边去了更大的势头。
    然后才是「引退」,她最后一次并在午夜后会来到这座桥上,此时,是这江户当中最空旷的地方。而在此之前——自己可以慢慢地一个人静静想一些事情。
    头上是宽广的星空、身下是婉转的流水,有一道瘦小的黑影正倚着桥杆,眼中的神采却在这幽蓝的火光后晦暗莫名。
    ——渡边……渡边。
    ——又是新名字呢。
    ——而且还会是在这边使用上、至少头三十个年头的名字。
    ……话说这一份从他处代兄长他收下的信,该这样就寄回「老家」去吗?
    ……还是——
    即便不拆信也大致知道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只一封他「聊表」慰问之意的私函罢了。本来就隔着是远远的更与家父他素昧平生,只不过既然今日见到了「来使」、这一执礼节性的回复罢了……
    她想想这还是就一扬手、随之又顿地抖开指头抽回像是要护住心口,不禁俯身见蓝色的火焰中这还透着桔红色的苗,信纸在还能贴上水面前就彻底化作了灰烬,只纷纷洒落在河中,就这样、就这样——
    就这样烧了。
    妖火烫手,她双眼也灼热难受得紧。



    “那就让我来做是你的画笔吧?”
    “请教我画画——”
    “就算得从头学起也没问题的,这我心甘情愿。”
    既是祷言就也是誓词,她看这和他能还相谈甚欢,毅然并不失时机一拜就开口说了出来。
    “——请先起来!何必……何至于就向我行此重礼啊!”这他可慌了神,忙跪下身就又是胡乱一阵扶只扇得她两面来风。
    “噗哧——”而又有什么,会比得上这非得要遮遮掩掩在礼节后的真切惊喜、更令人生笑的呢?
    可是这一切……又会不会来得都有些太顺利了呢。
    不复矜持他起身热切邀她上楼,对此她心领神会,并断断续续是在猜着,该不会姐姐她在那其实已准备好了一切的便利?有什么本来并不存在于原处的物件,只要是她认为这缺失了的、或者确有必要就弄过来的?
    “啊对——”
    她思量着随他拾级而上,其间他忽一止步回头,是怕想到了那里现在还乱得不行模样,那多久都不曾打理过的毫笺墨砚,怕会都是……全正处着在一种只要被人看见就够耻辱了的状态——
    因为两头的这正想的都太不着边际,她没做声就这么继续走着从他身「上」直穿了过去。
    —— 一种彻骨的冰冷……
    「——但这算不了什么!」
    “……”看着她就这样「前」若无人地走过、看不见她眼中那决然的神情,他登时就惊呆在了原地,半晌,才这也举步直追了上去。
    而这时候她已经就坐好在了案几前,纸笔和服像全都焕然一新,并笑的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那就让我来做是你的画笔吧?”
    ——这有可能!她不是在说谎……她不是在骗我!
    但是性格使然他绕着她这又转上几圈,再端详不出来有什么不是,这身姿就足能入画,匀墨、执笔的方式也全都无可挑剔……
    「是啊……就仿佛这身体它早已知道该怎么做了似的。」由此也知晓了姐姐她的用心,这用一笔一划写作的都已经全铺好在了台面上,她非但丝毫不嗔怪她,而是想现在立刻就抱住她,姐姐这真的、真的、会该是一个多大多大的惊喜啊——
    该如何感谢,他小心翼翼试着想要轻轻执起她的手。
    因为寒气她颤了下,就仿佛有质量是落在了这笔杆上——
    然后落墨,婉转挥洒下胜千言万语。



    最后深夜,她悄悄回家并寻到来了这楼上,看见她和他正伏在屋里的案上,手中还握着笔。
    “不冷……吗?”但是怜爱,也完全就盖过了这得要先看一看她的那得意之作的念头。
    一起、加一床被子吧……
    再才是在她回来捏住被角为她这轻轻披上去的时候,俯身瞥见一处人家模样,由此全观……那画绝美,此时更与她才印下在记忆中的他那些画面……仿佛、就是从一个模子里灌出来的……
    「……恋?」
    她多么想现在就能好叫醒她,但在梦里——她笑得是那么的开心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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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3-16 18: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我的解放」(十其三)

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10-21 20:34 编辑




    尽管这次她俩是分开在了楼上和楼下,但梦里仍相系着,只不过是觉她近来一直都不怎么多睡,有恒稳的生物钟,也使得她这一大早地不用谁叫就自己先醒了。
    「唔……」却发现醒来的时候这脸是贴过地板的还冰凉着,像夏夜耐不住炎热胡乱去蹭的结果,在一个人不自觉时睡相就极差,倒又是一个她对恋跟谁都藏着不知道的小秘密。
    然而一时这没什么可说的,她梦已沉了就读不出心来,并且是以前那要熬夜玩过什么太劳累的征兆:她不知道她昨晚这到底会有多认真,要为了一位幽灵——做到如此地步?
    又兴许她有着自己意想不到的好办法,这画作即是为凭证,而没准自己对她……也实在是太不放心了。
    揉揉眼起身,再收叠好被褥洗漱、更衣、出门,朝早的这第一桶水得到邻里集设的井边去打,而若是不赶着回去就还可以加入在她们间的话题:她俨然是这里头最小的一位,便当即成了最受瞩目的焦点,毕竟那可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在问过了妹妹之后就更是禁不住要来问这做姐姐的呢。
    主妇们都会有为这种场合准备好足够的活计,她显然还不懂这些,就幸好是问题太多,才不会显得这空提着桶水吧十分尴尬。不像职人打招呼那般还有所章法,来处、喜好、婚约——在家乡的那边有没有意中人、在这边对妹妹又有着什么期许……照面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而她又从这「围攻」中着实脱不开身,只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些曾经被读心「扒」了个精光的人——原来这换了自己也不会好受。
    论单对单近乎是无敌的读心,可不也有这样或那样的在人多时的缺点嘛。
    但既然客客气气都回答了,除了个别不得不回避的地方,就并不是她有多不情愿与人分享自己的心事……到这时候才出门已经算是很晚了,在江户过半数多的人工作都从七点钟开始,那作为把持家务大任的主妇就自然得比这起得更早;曾经的一日两餐、天皇的早膳都才来在午时的旧俗已一去不返,而在寻常人家,正餐还是那简单的一菜一汤,但每日都有鲜鱼时蔬这实际的营养价值可丝毫不输给现代;早餐都是亲手生火煮的热粥或者出门才买来的纳豆,她想想自己那为恋准备的实则放过了一夜的宵食,羞得是脸都红到了耳根处。
    兴许是盘问得她太过了,她们偷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放她这惆怅回去了,互相才再开始了这一天在井边边洗衣服边咀嚼着谁家的人事变故,不便她这般年纪轻轻就参与进来的、是属于「大人」们的另一个真正复杂的世界呢。
    ……是啊,而要以自己待恋的方式、又足不足够好呢?
    社会的分工已渐具型了,朝起的和夜出的将会是难以相交的两类人。如果说恋是光那她就是影,如果说由她来照顾好他那自己就在外奔走为这个家周旋,如果说这样的分摊才会是最合理的,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又该是多是少才对?
    「——姐姐?!」
    但只要回到家门前——再近点、就会听见她哪怕还在楼上,在心里头高唤的一声姐姐。
    ——是啊……是我回来了。
    而适才的担心就又都已像是多余的了,她笑笑想像着灶里升起火来的温暖走进前去。



    自从他成为了幽灵后作息规律暂还是个谜,因此家里头现在正「静」悄悄的,就只有她这笨手笨脚的想要捉拾好被子的声音在楼上窸窣作响。
    「恋你不悠着点来吗。」
    「我知道啦……不要随便担心我啊。」
    她于是提桶进厨房去了找出来打火石跟钢镰先烧水:这已然纯熟,敲击出星火落在干燥的绒布上还得趁热用一端沾有硫磺的付木来引,故时人将这一整套的工具都收在一种顾名思义的「取火箱」里;在先前那接连几夜的蒐集时她自然会惦记得得捎走这些过日用的基本道具,并且因为就无论如何是都得避免以炭灰来埋火的隐患,即便在夜里室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打火会变得很麻烦……那只要走出去让双眼借借这微弱的月光就足够了。
    但在北地这往往是作为不得不「生」火时最后的手段,为避免受潮极少被取用于是就连同箱子都有如神龛般会安置在家中的高处被「供奉」起来,那末能下坐在这里的地板上这般敲敲叩叩——她对此不免又连连生出感慨。
    像过去曾经的生活……才相隔两个月就像这已变貌成了是稀松平常的样子;有太多太多共通的是处无法逃离,会不自禁仍想要看见他展现笑容,想为他挥走赶走那一切过往的阴霾——这好似泛滥太过了的善心,就究竟是为了想要能补偿谁呢?
    “所以说……就别再想太多像这样的事情了呐。”又好不容易抱着那没能叠整齐的大棉团从狭窄的楼梯上下来了,随手搁在原本是他的寝屋里一角,她再是蹑着脚步声转回来想能摸到姐姐她的这背后。
    “是啊,这是、约定好了的事情——”即便是已经原谅了,并不再不满于自己的这任性,她还是在回过头来前就耸了耸肩以示无奈——
    “怎么了姐姐——?是?我的眼睛?”本是不会被自己这程度的试探给吓到的——无心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恶作剧,可姐姐怎么会……
    她看着她的这出自本色的碧绿双瞳,原本是盛夏底那草地茵茵的模样,在大悟间、惊恐勾起的却是她漩涡般的思忆——
    “……啊对!姐姐快说说看我昨晚画的画——!”想未来、读心、画作——这里面有一个词眼是抓住了她的注意力,仿佛由此就有了重叠的经验,如今回想起还会是充实而美妙的经历……
    “等着——得先把你的这眼睛给治好了再说。”同样不由她分说,她反拽过妹妹这牵起自己的手,是要拉她来怀里,以催眠术直接强行引导这妖力——是的,直到现在就隐隐还散发着,原本那想着只要是多休息会就好了……原来自己就还是……太乐观了吗?
    “你说我怎么了……姐姐……”
    听着只觉得自己像在无意间很做错了什么,她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无非……是使用读心过度了啊……”但反观她这边有一面绝对冷静的无情样,另一面却又禁不住在要去想这种种的可能……那无非是妖力小有失控了,对解决的方法她也不是不熟悉,该怎么交换用自己的份注进去再牵回来,但全都是父亲他教给过自己的事情——恍然她恨、恨这种就不是自己能早点发觉的事情、恨这种凡事就始终脱离不了他预见的发展……
    “呜——!”而不经她之手就无从察觉到这异常,都对彼此最为了解的却不是自己,她突然觉得很累,原来气力不自觉已放空掉这么多,就双眼也一发蒙黯淡回了灰黑色呆坐在地上这哽咽着了。
    但是自己想把她逼成这无助的样子吗?她一时又极为后悔了。
    “好了好了……都解决了……而这又哪里会错在你呢?”这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下手的催眠……曾以此还她过原本的容貌,却为了世俗的眼光不得不又将那光彩可爱的第三只眼再度隐去,而就相当于是分了这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到她身中来走过一遭……然后她心软下了,想自己是该先听明白这个中的来由再着急的,这难得有妹妹她倾全力而为之事,就算有不小心、有做过了头的地方,那自己这做姐姐的,不也正是为了补救这而存在的吗?
    惟有陪她这坐在一处,再安慰再诉说自己急躁的不是,不惮又突然就闲扯到了别的事情去逗她分神,身后的这水渐沸起声响也来得正及时,她许诺说今晚一定会认认真真做上顿好吃的,既然柴米油盐已经都「贷」齐了,她大可十分期待,阔别了两个月之久这姐姐她的手艺也丝毫不见退步。
    到热好早餐、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又是融洽的了,日后这可能还会有幽灵加入进来的景象其实也不奇怪,只要是生活,就可以包容这许许多多的一切,而无论是特殊的一天还会是平和的日常,二者的交织与嬗变正带来思考……带来积淀。
    “然后我们再上去看你画的画好不?”
    “嗯嗯!那姐姐这边要我也来帮忙!”
    一同收拾过碗筷这朝早的时间还富余有一半多,像标志着新生活的节奏延续了那在山林间的从容,然而生米是不会从这榻上白长出来的,也有更为本质的要素,为此仍需要她俩去走动、去劳作……
    “但是姐姐我有疑惑……昨晚其实已经先看过了你的——”
    “毕竟被子,可不会是有脚自己这爬上来的呢。”
    保不准有日会羡慕起他的这状态来,能身为幽冥界人无负担亦无索求——但是那终究就如同儿戏,因为就无论如何去描绘未来,只是阅目、只是空想、就总归是会有着……坍塌的那一天吧。
    他朦朦胧胧在念着想着一些很离奇的画面,这无法平铺在纸面上;那所谓梦,如果就只是生时经验的回放、不还不止、还是超脱于肉体而根植在灵魂的——是艺术?在这一种往复的状态下固执仍要将什么概念拆解再重组再打破,凭此就能够……独立演化出一个世界来吗?
    「这无妨一看,但是恋啊——你能让我看着重复着再画下、当初这落时的一笔吗?」为了不吵醒他而改换回这通常的交谈的方式——随之俯拾起画纸,心照两相摊开在胸前、她朗声宣道。
    她对这画的客观无疑会给出很高的评价,因为是能够打动她;而这会出自恋的手笔同也无疑,但有疑惑,她积惑深重,以至于就不能把这全归结为是妹妹她的能力好付诸一笑、只信赖的一笑吧。
    「好的……」在姐姐对自己严肃起来的时候她就会很紧张,尤其从来不明说什么,尽管知道她这是对谁都不想有偏见的性格,但太客观,她时有担忧,那自己有别于常人是还能被她这般宠着的理由……
    不知怎地,这手却像很不听使唤了似的总握不牢笔,那灵感随即疾走而出的感觉……原来并不是自己的。她只还记得那画中有一条河贯穿全境,其上高耸的跨桥是另一道,过往的是船群而人海却像静止的,放目四周灯旗招展再才是铺开到两岸远近的店家——那又该怎么下笔?不自觉再抬高些头她想从姐姐的脸上能看见提示,结果却被她举画遮了起来。
    「不要看我紧张,呼吸放匀称些。」多时像一袭体贴悄搭了上来的棉被,余时却又像是一堵顽固将所有声音都反射回去的墙。
    「啊?我……呜、呜啊啊啊——!」她好难堪、再继是焦躁、终于心烦意乱,索性这下子弃了笔、噌地就起了身嗵嗵往楼下跑。
    「……」看这里她怕是一时半会都待不下了,在梯道上打闹又太危险,她没吭声默默只跟着追了出堂去,然后这才伸手捉住了她。
    “不要——!如果我这什么都做不好!只是会给姐姐你添累赘的话——!”她像是被蜂刺蛰了般一跳想甩甩开臂膀无果,这回手再要去拍的时候就已经被觉贴上来自两边的肩以下都制住了。
    “谁要怪你了?恋你用读心再好好看看,在这里的是又有谁会嫌弃你?”而这不会比要放倒一大头活蹦乱跳的麋鹿难上多少,谁教她又比她有的是擒拿锁抱这方面的知识?
    “我不知道……而我又该——”然谁知她身正颤抖得可怕。
    “该笑啊……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有的要让姐姐我答应的事情吗?”于是她迟疑着还是就退了步、只留下这一手还攥着有她的……
    又一次使不出力来就挣不脱她,并且是那丢过一次的家——就再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下该何去何从,如果要不总粘着在她的身后……如果去流浪……
    “呵呵……”这下可是眼泪真掉出来了,她抬手一边抹一边试着想笑,但始终不像,是心下也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弯来。
    “来,这边。可不许去想这种傻事,这里比家要大得那么那么多,到时候你让姐姐我是怎样才能再找回你……这个给你,只是还得把那画里的问题先弄明白了才对。不会不会,不会非得那样要动笔再为难你了,就只是为了想确认清楚明白,如果这确实是你的才能——这怎么会不是?并且分明是姐姐我完全就不可能做到的,这无法理解就无法想象、无法剖析就无法做成的——不是最原原本本地还原了他的心想吗?”
    拽着她进这屋里来,她解开放在榻上昨天的包裹将里面的物件数落着一样样摆出来;占去那体积和棱角的大部分是几段原木和一整套精致的木工活具,而看到这她就会记起在自己姐姐那光辉的形象后是有着多少个不眠夜:每当她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起身小声去捣鼓这些活计,就早超越了想谋生的范畴,而仿佛是要以后天的努力来向谁证明什么……在白皙的手臂下藏着有谁都猜不到的伤痛,像水泡、像木刺、像刀割——像这些都被她自恃有妖怪的体质一笑带过,然后她于是就又不能理解了,每当自己要为这替姐姐抱不平的时候,那为什么,她就总要拿妖怪的身份说事来捂自己的嘴?
    “我……”
    “读心无非,不过不要伤人伤己。”
    一声声再倾诉,教她来读心、教她得自制——
    “你的才能,就一定会是超乎你自己这想象的力量。”
    亲手再递给她这一截子原木,是曾经想教给她该如何雕一只飞鸟的、该如何想象它们那展翅飞翔的模样……
    “你曾经给过我希望的,也再一次是给了他希望呢。”
    而如今这些又全都可以不用多想——
    “不要顾忌——来,对姐姐我读心吧。”
    看着姐姐她这将曾经的心愿郑重交到来自己手上,她除了连点着头好答应接下,一时又想得到说什么呢?



    或许这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在别的方面,有异于并完全不输给她姐姐的读心天分。
    就始终封存完好,岁月不改,像不过是一直待到遇见他来才全解开的样子:「想要成为——」但与觉幼时曾如此描绘过的愿望固有所不同,就像杯水、也能比只镜子一面,容纳得下更深更广的心象;会轻易为纷杂人声所困都不过表象,实则总看得要较她的姐姐更仔细些,是读心力越敏锐、心灵就越麻木、这看似有所得必有所失的简单论断,只在于对觉有意为专注而舍弃掉了很多的声音时成立,而当用在她的妹妹身上、那就完全又会是另一种可能了。
    对于始终会是面镜子的觉,其映照之景,并不改本质;那固然把握得到无意识的流向并为己所用,然而要从模仿到真正如愿操纵,她也还有着好一段路得走……
    但只要有姐妹俩在一起的话,杯水就静谧似湖,镜面如也泛起波光——
    互相有她的认知和她的忠实,尽管正背靠着彼此在坐,但驾驭下手中这雕刀的一斧一工,是就丝毫不落她的姐姐;从认知有这个世界的法则并忠实于自我的意志,到通过临摹和习作笨拙但确实在向着未来前行——而这并不遥远,也不必是生命的全部,只怕是他若还想为过往好画上一个句号,这除了全交托给她俩的读心来办……就再无可能是最后的希冀吧。
    看木屑簌簌都落在地了,后来的小的就安然依在大的上头,这何需多虑静谧的景象,可不也是直到他转醒下「撞」进来了、好似有一阵冷风过堂才吹拂来了?
    “你俩这是又在做什么啊……这也算修行吗?”
    而成果此时、也已然揭晓。
    “早上好——!”
    她立即背过手起身藏下的这木雕,尽管方粗具有两翼,但其梢才削出的片羽,连同腹线背际就同觉她此时手中的、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快去吧,既然是知道这了,就好好开始真正地跟他学画吧。」
    那自作主张地就将之收好做礼物,她再揪揪她的衣角,还小小地催促了下她。
    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做到了——
    放开她、放开她、放她做那被赐福了双翼要向天上飞的鸟,飞的好高,好高。



    在过几天人们的注意力算彻底被最近的这一连串盗案给牵着走了的时候,她自此不再深夜外出,而是摇身一变将家门前的暖帘也换了新,开始了在江户这另一角悄不起眼处的生意。
    从简单的料理做起,向风尘旅顿的远方来客提供食事:她天生就心巧很会做菜,将来这想要学制衣也不算啥难事,完全可是个嫁人的好料——玩笑玩笑,实际说这就确也是「她」兄长原业的一部分,而既然他的才能显不在此处,那么就转交由自己这心力来发挥好了。只有她知道内情始终极憧憬着自己的姐姐觉,憧憬着她旧时的模样,对她这像忽然就做成了普通人的样子总归有点点失落和内疚……那同样用不着觉这多请,一家「人」到时辰就会在柜台后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她坚持这有时间得定要帮她打下手,他自己要一个人闷楼上的话那也实在是坐不住。
    但毕竟见不得血,这下厨的活是暂还得全由觉来做;而他是幽灵原本就没指望过什么反得限制下活动范围,嘛倒不会一无是处、还能陪恋说说话,也顺便传授点经验使她夹在这两人间就好比个传声筒……
    以读心看见他们心底里想要的味道,又理解食材的「声音」她多少都能够还原出这样的感觉——是故乡的味道,至少熟悉又温暖;而当然也会有就晒昏了头、或者心事重重顾不得想这些的客人,惟饥则食、渴则饮……那么就由恋来找机会试着以她自己的方式套套话,再隔着屋内的门帘将这些线索暗暗报给姐姐她听。俟挨过了忙时,当客人们不会再一个接着一个探头进门的时候,她就会摘下围布从厨室里走出去,默默站在妹妹她边上接着削手中的木雕,就也是一景:姿态各异的飞鸟走兽是极尽了她俩来路的绝大部分记忆,而这对他们讲都是新鲜奇物,不过只要有意想买她也不会多为难,一口开出来的价钱总惊异地准——只是到这方面的口碑要传开去还得有好些时日,那样在彼岸同见证着这一边世界的匆忙,但说实话完全就帮不上什么手的,他看着这店里很快昌盛起来了只瞠目结舌。
    有寡言能干的姐姐、和笑颜常驻的妹妹,对比鲜明那四邻的羡慕与议论也就都蹭蹭地上去了;又好比是下棋时这先占的一子,她有经验自己只要表现得够冷淡妹妹她就能更被它人所接受,她上来已落了后手自然不便去再提,只好在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时多埋怨几声,说姐姐她啊原本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打水的时候、在画她的时候、好以此同样来委婉传达这期许——
    就直得到夜里,她跟她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才随之展开,既然知道这画下的真切看似美好却与着自己的才艺实不相符,那折中之选下优先去迎合他的期望,她谨慎地在制御着这能力借给他手做画笔的同时—— 一发动就轻易地跨进去了忘我的境界,对外事全不闻不问除非直到他累了睡下,或者姐姐这急了要来喊暂停的时候才会被拽回来——此外还学习将心比心,既然这是有接通过此彼的笔触像渗进来了在手心,只要冷静点回想也不是一点点印记都没有留下;开始能以笔传心了,只是得瞒着他早起从凌晨再找来时间用另一番苦练追赶他以往的境地,而渐渐地「渡边先生」也就成了恋对他的惯称,倒无意是堵住了他想对她用「小恋」的爱称:尽管她与自己见过的亲妹妹们就无一相似,她们都太过于现实,都太早就变得跟为家操劳的母亲她一个样……他是家里头这排在长男的,从小小八岁的时候就得进藩里做藩主世子的下手打杂、再到十六岁正式出仕远离故土,就一直都没有什么童暇,但对此他并未嗟叹太过,只是想弟妹们都不是在自己能亲手带着的情况下长大,且看着他们却还是免不了一个个要早早将成年就兑现在时下——如果硬要说这再多了两个妹妹,那他不要全一个样的,而恋这、纯真又耿直,无意竟会是他曾经梦过想过的、那最最可爱的类型……
    但他是幽灵总忘了体贴细想看她怎么有这么多的精力陪他总画到深夜,而对此觉现在却像是放任不管了的,只说声不打扰你们我自己找被子去睡了——实则在底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妹妹她妖力的流动,而有好几次她判断为这是要暴走的前兆,事实上都不过只有惊无险,是妹妹她的瞳色自那以后就再没有乱过,乌黑乌黑的透着有光就像天底下这最闪亮的辰星……
    呐时常是来自亲人的期许怕最令我们为难吧。
    这直得到入秋,是天变得凉了她倦得也快,经常在被窝里一大意呼呼就困过去了。这时她细想才发觉于是晚睡就也有着它的好,有静静能自己一个人想事的时候、有轮到能守望姐姐她梦境的时候——
    「恋……我的妹妹……」
    结果有次罕见在梦里她恣意就要抱自己的妹妹——
    “什么啊……”
    她脸红了,并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些也画下来了。



    其实她对这就算被姐姐她独占也没有什么介意的。如果这什么就都是她给的,什么都是——在她来前从不曾奢望过有的,那理所当然时时刻刻都可以归还,她,是这么在想的。
    但还有一些零星的属于他山崎的烦恼记忆,她又该去找谁来分担倾诉,又抑或何时才能够……哪怕是悄悄地溜回去看望上他一眼?
    三年前曾也是这样的秋天,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无意就开启了新生活的门;一年前差不多同样是这个时候,姐姐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生重病躺在床;现在想来这些都短暂而令人后怕,她一急就反倒是对她下了道「戒严令」,想要姐姐她整个冬天都平平安安地留在家里头,怕冷那就和以前一个样紧紧凑一起坐在暖火盆边上,非说得要买什么出门像这种琐事还不能由我代行吗,反正这身就已经是习惯了幽灵的寒冷——这时她突然翻脸起来不乐意了,哼哼说道理哪有是这么讲的;她想想耐心又解释了一通,想我们曾经和村里邻家的孩子们打雪仗的时候不都一直是我冲在最前头的吗,那姐姐也还是只要呆在后头安心做指挥塔就好了呢,而难得这有多出来的时间……对渡边先生他也大可不必如此见外的。
    “……好吧。”一日在外头这下午就簌簌落来了初雪,尽管是对哪家的出行都没有影响她头却低得比谁都要沉。
    “唔唔,那我走啦。”记好她心头这描给自己的路线,躬身再挥挥手别了她就像是只小鸟般轻快地飞出了家门。
    “……路上小心啊。”
    但她想能一起忘记就过去了的她却固执摇头说不要,想隐隐疏离开自己这和他的关系她又好像很不懂——须知什么最不用着急的就是他的时间啊,以及还有姐姐我这的、也无论是怎样用来陪你的都不够……
    “你俩这是——”
    “出来一步也总算晒晒太阳这怎么样?”
    如有争执的话也会在心底里就消解了的,不会真说出来的,他看着她只用极为复杂的眼光就能向她的姐姐交换好意见、看她在送走了妹妹后迟迟也再没有挪过一步,对觉原始那高傲的印象也在这每一次目睹中生出动摇……看她叹气,这本来是一样小的背影才日渐重叠着了,他讷讷下依言跟着她一同站到了这一道暖帘外。
    ——“姐姐她对我很好。很好。”
    ——“可能只是……不懂得换了别人该怎样去爱吧……”
    阳光是晃了他的眼,在地上却没有落下任何影子,正合着她本听着身后这来自恋最亲的话语却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而送远出了恋目光此时正失神在看渡鸟从头顶上飞过,群聚到一处就为的是什么呢,如果不合群就落得个孤老索居、太亲昵却又会相互击打到翅翼——
    这遥远而难以读心触及,她心下顿又生无限惆怅。
    “呐,我想说「哥哥」——”
    有多出来的时间却放着他不管自己在琢磨一些死物,说所谓的静观其变……可有这三个月的成长还不够吗,看妹妹她坚持向着他学画的理由那多简单啊:如果可能的话就传承得到一门原本可惜是失传了的技艺,是承载着灵魂的记忆——到时想要用来画什么就都可以的吧,虽然姐姐这预定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有多少个时刻、就有多少个身姿……还有和他,这些都得要趁在下一次改容变貌前牢牢记住,就铺开在纸上,并且是自己真正生过活过的那怎么可能会无线索可寻?只她的存在、他在院子里常会做的事情、而她此时若要看着他的样子、和那能容纳有这一切的景象——只是无非……在这心想之后要是能有个与之相称的妙笔就好了啊……
    “可不可以也教我作画呢?”
    故再一次是她来求他了,也同样上来一句话就直奔着主题而去,如若是要为恋开拓道路、要替她着想、要还得急着赶着走在她的前头——
    生性里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安然置身在事外,而谁又让读心、总看得到就偏偏是这样的一种能力呢?
    “……也可以——可以,可以的。”
    又不自禁会想施以援手,如何能光看着他和她将烦恼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情?
    “只要有时间哪怕现在就可以——算开个头教我知道懂一点门道也行的嘛。”无意下言即一拍合,这想要再介入倒不是光凭读心撬开来就能够办得到的。
    天性里始终有善的成色,这换了对谁也一样的、只是走弯路、只是再曲折……
    “好好——这是?……恩人他?”
    本已经做好了这哪怕会让妹妹她见笑的准备,然而不意还会遇见「他」——
    “是安前先生他?”她撇开他这边的心事用读心全域探查了下,发觉果真是如此。
    她一手在前本已抬起了门帘,他无意却回望了望这熟悉的街道,眼力竟好的是远远在街那末的人里就看见了町名主他安前清盛——「这边……我记得是这边。」无它、就正是那位给过他这地能维系生计,此时又将此是移交给了他的「妹妹」渡边觉……她现在的老前辈他。
    “……是啊。”
    尽管无缘武士也讲求有恩必报,他一没忍住几近是又流下泪来。



    “觉小姐怎么……这冬天里还要在外面站着苦于接客?”一来就看见了她这正杵着在门前小檐下,衣装与帘色相映得彰,笑容在雪中也还是那么的淡雅,像等了已久互一欠身他上来就满头雾水了。
    “没有啊,只是忽然有种感觉你会来吧。”而适才把定静他驱赶进去了让他好自己整整失态,那还得在这里再抵挡住一会,她于是有意上来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哈哈,我听说这里什么的都很棒,看来也是令兄长他的意志……被你俩都很好地继承下来了。”只是简单想来看看她俩现在的样子,光听别人讲那就都是各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有还忌惮着过时的阴气的、有只看见了姐妹俩这元气的一半的、也有对是双生子相像却又截然不同的发想……但外楼体还没有来得及修缮,也许就得是等到正月后的时候再做吧。
    他边一处处掸着身上的雪边串着这想开去,动作因而是显得有些琐碎过分,但正中她下怀固然是这边也不催,只在于挑适当的时机再一排手来为他引路——
    “承蒙关照。但不巧的是恋她出门了还没回来,店里头现在也很暗。”由此知晓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已经做得很优秀了,这读心确实怎么用都很方便,但当真放开了怀哈哈一笑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再见到的时候她变了很多,这好像很意外,又似乎眼中那好奇的神采是因为来日黯淡了许多,是很不容易……也确实很残酷的事情。
    “请热两壶酒——不一壶就够了。”
    “好的。”
    现在是错开了时辰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店里因此都没点灯,只有在一角炭火的热度还抵御着来风;看这儿熟悉的景象他就又想起了她哥哥,于是顺口连数目都说错了——可不是通晓行商这该有的失态啊,他镇定下后看着她和他的背影确实就差太多,但是在于她的太小、太小……
    然后他移开视线看见了在柜台上那一整排的「物件」,知道却难以名状,像是有团濛濛的迷雾在那儿正罩着一切似的……而想要起身凑近点看清——又像有一个非理智的声音在告诫自己千万别这么做。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适才「吩咐」过定静他只要照平日在原处站着就好了——那这下是就和他有对上过一阵子视线了,只不过至于被吓到的就又会是幽灵这一边的他;她暗暗笑那他还真是够没用的,在俟他顺着安前他的目光也扫过一遍自己的这家里,才解除了催眠术并使阵风过门让先生他一揪衣领又抖擞起精神来——
    “请用——”
    “唔,多谢。”
    然后这酒也来了,并作为是对恰才那恶戏的补偿,她动作娴熟地放下杯亲为他斟满、就看也不看对身后的他可不理不睬了;随之谈笑风又生,她主动问他柴米油盐的事情该怎样精打细算才好,他谦虚推说这些是你们不用谁教就会的直觉,然而米价何时不是牵动全城家家户户收支预算的这一大头?就远超了店赁足足三倍有余,并且对人口越多的家庭就越是如此:那在他家有不下四五个弟弟妹妹,父上每年的薪俸也都是折算成米石的自己不可能不懂,但她却从未……就一次也没有问过自己……
    「可恶……」生前就没少受过轻视的他,却哪料得到死后还会遭她这样一个小女子的毒舌大罪?
    「这就是你对恩人的态度吗?况且我多问前辈他一点事情,又碍着你这的自尊还是怎么了?」当即激烈地反唇相讥,她像是容不得这有一点呛声牢骚的余地;然已近乎快翻阅过他一切的往事了:你在九岁的时候就开始向藩里的画师学画,即使先师早逝、家境不济,在来到了江户后也没有放弃过努力,只因为曾付不起学费就一度被驱出师门的屈辱、怎么可能忘却,故而为此放下了身为武士的尊严自谋求生路……我不会不知道的……
    但矜持、节制、礼仪,这些又教她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而再说穿了有时她确实是根本不会在意别人到底怎么想的,只是自己认定为不得不走的弯路、只是看起来曲折的过程——但余时若要赞誉她、她就会很开心的——其实心计也并没有多么深。
    「……」可只是激将还不够的,现实早已在每逢冬日都没忘记过来浇冷水的,那也不差……少她这一次两次的。
    “……我觉得啊你很有做商人的天赋——那要不要,在这和以后每个的月末,都来参加我们商行的集会呢?”而他在这自斟自饮过不数合,似是就很中意她、想要她来做自己的过门弟子,毫不问出身。
    “我?这是在说我吗?”她似有些受宠若惊,笑得极不自然。
    “是的……不过、要觉得失礼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看得出来这还是一口想拒绝的反应,毕竟就只是感觉,是不能被估价的事物,并且终究在于她自己的选择、在于她来处的那个家格——
    “不不,只是请容我再多考虑一下。”也闭了眼埋低头,两个人这斜坐正对着的是同一口无言的酒杯,一时谁都不好去续。
    那是一个时值商人还被视为在社会最底层职业的——然也已经是属于觉她莫大的一个机会了,如果能一洗得脱有与全町人都平等的身份,如果这使得自己的能力只会更应手得心,如果价格多少反映的是人对事物内在价值的认知,与她那心重视的理念还有不约而同、相映得彰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一口答应下来?你是自由身、也或许根本就不该是生在阴阳师家里的……
    ……这个嘛我确实不是,不过既然此身还在此处的线索还没有断掉,那么就很简单了——
    “这道理很简单……既然是对兄长他的落魄已于事无补了,光我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那安前先生觉得呢,这样子下来结果就谁是会像个傻瓜呢?”再睁大眼看向他,她目光如炬,是烫手的,或像是那一贯带着刺、总想要讥讽或反问这个世界几句的荆条……
    “觉小姐你言重了!况且令兄他……还只是不知道行踪……还没有最终的结论……”
    她只歪着头笑了笑,像是在对着身后的他同样讲「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呢?不是已经,都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你这是想劝我还是……」他还不至于迟钝到听不出她这是话里有话的程度——
    然也务必得使他知晓死亡、使他直面绝望。
    “我是为了能理解兄长他的意志才追随来的,有时也在想父亲大人在家会不会是陷得太过——那信倒没什么啦……就只是父亲大人他,什么都没有回。”
    并且要彻底拒绝一个人的话就只能让他失望……
    “那么说的话是……”
    或者知难而退吧。
    “所以说我不定也是会很感情用事的人,这样子也可以吗?”
    他看到她一个做女儿的在这样极力维护着自己的哥哥……按她的这种对家族荣耀的叛逆也不是全没有来由,正逢「町人根性」的抬头,他自己都浑然不觉的:说讲体面、说讲界限、再讲这些都不是妄自菲薄的为了维护町人只服务他人那被施舍的自尊——经商是不「养活」任何人,但有能人者积累下的财富却令那最上级的武士都不免咋舌,而当高位者也禁不住在往这下渠流去时,女子、小孩、当中更是不乏不逐波随流者,刚烈可钦……她想起坂上乙女,原来是无意间也给了自己真开口说这些的勇气。   
    不过已经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那种背弃了谁的……黏稠得就像双手这沾满了鲜血的感觉、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并且就十足的可憎。
    “唔……”
    “我个人是很感兴趣的,真的……有日当定,这无理的请求——可以为我还保留这个可能吗?”
    她同他的执拗简直就如出一辙,那时候劝他向市里富商投画的提议总石沉大海,像过阵子就不想了的、难道不该是追求怎样能事赡父母的体面……问他何至要与藩里的关系做得如此之绝,他却牢骚说这说不清楚只是想要把「别的」事情都先放放,可哪至于——就成了身在它乡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只能就先这样吧……也请觉小姐还不要见外,遇到有困难的时候就尽管来找我是了。”自己最后给自己倒了酒一口抿下去,他闷闷不乐地说道。
    很无奈啊。他町名主的地位同样也是种这境地的写照,义务的性质居多就使得为人着想较总为己要更实际些,不是什么稳稳当当能跨进武士阶层的路子,而既然自己有完整的家庭、有道行里的朋友、那又为的是什么——差不多是自己才当上这的时候他就找过来了,问出身却完全不是这边能猜到的样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要照现在想来,结果自己……就还是没能够帮到他什么。
    ——原来会这么想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真好……
    “……等等,我呢有一件礼物是要送给安前先生。”她沉默了一阵子不做应答,然后像就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匆匆起身往里走。在经过柜台的时候她只低着头视线扫了扫其上的东西,仿佛是意已完全不在渡边先生他身上了似的,然后就进了内室、那原本是他的寝屋去。旋即又出来了,她手里这多了捂着个是自己缝的精致的小布袋,自从被恋「禁足」在家后她就盘算着开始把什么事情也都学上——再回到柜台前,像是在为难这该替他挑什么好,她「无意」抬头看了看空处。
    ——毕竟,这样做是不是就有些太冷落他了呢?
    「姆?」
    他茫然看着她在笑,是她这意下已定,一兜起系好袋口即心意封存在其中:得感谢他,再者催她再快点;她抢前几步下到门前帘下、颔首时这笑意随之极显、再伸手一接就像变魔术般竟有着她的了——
    “我回来了——?”原来檐下她怯生生地叫了门,一时还搞不清楚这里头的状况——
    “呐这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呢。”然后暗转……万般心象随之全拉开帷幕。



    他一看见她来就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这哀诉下也一问便知、那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哗姐姐你嘴怎么就这么坏的!」
    「这又何妨?既然都不过谎言、只不过是漂亮的谎言——」
    「可但愿死后这不要遭报应啊……」
    「但愿是如此吧,但愿是如此。」
    但被心防锁住了过往的大罪和对未来最坏的设想,她完全是、就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牢笼如果不是从内部先打破的话,那末即使借外力之手也没有意义。
    和安前清盛他的谈话还能够回到是气氛平和的方向,姐妹俩最后在雪街中一躬身送他远去,她回头这再温柔抱抱自己的妹妹——这些都该是归功于恋她有着、非常亲和近人的气质啊。
    “但是……”
    可打那过后,他一连将自己关在楼上数日不出,倒是更怕见在躲着觉她了。
    有连幽灵都为之恐惧的姐姐——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啦。”
    她尽管担心她却满不在乎,但毕竟这没什么征兆,精神也好的很,于是她很快不想了要把姐姐她圈起来的事,就由着她凭了自己的喜好又到这家外四处走,足迹在一环衔着一环……就这样无意一直是向着北郊的所在连结去了。
    “……一路小心。”
    再者每逢冬日——
    ——回忆他。追忆他。
    就会有一个声音,在深处、在彼方呼唤着自己——
    店里新招进个帮工的小伙子,有读心在把关她不会不放心,是人老实,也勤快,但除此之外的就乏善可陈吧;而如今一点点习惯下来恋也能够忍着难过跟不舒服将活鱼打昏,去鳞,开膛破肚,洗净污血……这着实百味杂陈……但至少是可以放心下一切全交由妹妹她自己来打理,终至于此。
    那声音不会在喧闹的町市区里,也肯定落得比社寺地要更远,她光是追着这感觉走就翻过了田陇、望过了雪山、心寒渐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也转瞬即逝,似是灵魂、在一点一点缺失,随着记忆……同样在背弃自己而远去。
    尽管是追到了在这江户她想着能最与之相像的外郊去,但始终就一无所获;尽管在出发的时候是沿着有一条路,归时又有另一条陌生的夜道,但落处越远,来去就越仓促,她后来甚至都不清醒了……只这样做疲倦地拖着步,自己到底是在寻求着什么好作为弥补、作为替代?
    每一份生命的唯一,她本不会不懂得的。
    或许来日流转,到便于出行的时候……他可能会来……可能回来。
    直至,在看见了与另一个他的相遇——就互相改变了命运、时间随即奔流,对彼此、同样都无可逆转。
    那又该怎样去平静讲述那一天呢?她后来苦笑着在这么想。
    原本走在只是因为人落脚的多了就自然聚建成了的町地,读心正如实反映着此地过往来客松懈又焦急的心思,但有一处真空、一处异常,从那同样是简单构造的长屋里却散发着矜守自持的气息。
    望时是棋社。自己还从未在江户或者是哪里见过,有这样的一种地方——是为了将同好们聚集起来的设施吗?
    曾经一本简单的死活棋书就是她对棋道认知的定础,她很喜欢——那可就是爱不释手的啊,并且是怎么会厌倦这种有加限制却正将思维定向巧妙地引至极大活化的游戏?但得相逢过才知道可惜,她既再怎么认真去教恋也无法与她以「生死」相较,更终生都不可能遇的到有匹敌得了这第三只眼的对手,不过像是件自娱自乐的事情……她后来想想那也就放弃了,那棋龛就合着里面的石子是最后一次被洗净收起来,就放在他书房里的一高处,踮着双脚。
    但不自禁被吸引,她摇摇头还是走近钻了进去,上来就对什么都还没有说的店主他摆摆手——于是世界又安静了,倒不如说是这最绷着的紧张感更妙,在划一排放的座敷下谁都没有分心去注意她;她也就这样是自由地悄步走过,歪着脑袋一盘棋一盘谱地读、看黑子和白子全绞在一处,但在她的眼中看来这并不乱,只要是凭着有弈者的心想,有他们正斟酌、或期许、或恐惧对方所下出的发展,那么脉络自然就很明显了,而「胜势」也将会——
    「可恶!」
    算大势及心理对这一盘还没全下完的棋判定也大概只差所胜目数的精准了,但凡事都会有例外,有一处不和谐的喧嚣……骤然发生在这里,如同是那弦绷得过紧断下的破音,她定不了方位只好这踮起脚张望,然后是看见了一位满面恼怒正起身离席的中年男子。
    ——不是他。这种没有风度的负犬。
    下输了又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无非是技不如人……她埋回头暗暗再叹了声气。
    「啊啦啊啦……这还真是可惜呢。」但在涟漪的中心这余震却还未止,并且是无关适才他的失度、「他」兀自尤在叹息的声音?
    她这下又好奇了凑上前去,然后就稍为理解并有些同情了:一棋还处在中盘、而这执黑侧正坐着的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看样子不会大过十五,没准是比自己还小几岁的?
    「——女孩子?来这里做什么……」似还沉在这没来由的懊恼中,他斜起眼瞅瞅她、这有惊讶了下吧,随即就又只是一副失望满满的表情看回到棋盘上。
    ……哦?呵呵。
    她本来近日就一直很抑郁的心情这下可算全爆燃着了,被小看一发作就再抑制不住的幽火,双眼也都眯成了道危险的狭缝,在他这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身边最趁手的武器就只有白棋可选了,她不要用催眠,而是既然如此便更要在他最自傲的事情上必使他难堪——
    低眉并俯下身来,她拾起一子掂了掂这就冲他心里的「窟窿」直捅了进去。
    「这是——?你要来胡下什么啊!」对眼前这忽然有的一只手拈了子并落下来——他的第一反应才不会是什么女孩子的手啊白净好可爱,就抬起头是要真赶她到别处去了;她不待他瞪这已经走开有几步了,侧着脸只是还没忘记得撇下来轻蔑的一个坏笑,好让他这照照看自己、不意对一位陌生的少女究竟就该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你再好好想下吧。”
    “这能有什么……呃?!”
    她忍不住偷偷在心里放声笑着出去了,他尽管奇怪但还是低回头去仔细看着就给镇住了。这简直不能落得再准,竟正好是可惜他执白最后没下出来的,纵大势落负却还能使这变得有不明朗的一击?她这是才看了几眼啊……就甚至连全盘那有的琐碎争端给都略去了,一子落在要处?
    ……她呢?
    他想起再张望看时她已经不见了,这怅然已失——随即就起身去问店老板他、就沿着他指下的大道追出去,他一路追一路在责怪骂自己:这算下赢了就该得意忘形的吗?既然棋道是永无止境,那自己又有什么道理……可以随随便便就轻视一位——
    “请留步!……请留步!”
    幸好她还没走太远这会能望见了唤她回头,一时又成了是他根本不会讨厌的姣好面容,只是在上头没有用大字写着这我可懂下棋了,一切如果要是不发生在这里……只是走过遇过、错过在路的两旁,就这样也实在再稀松平常不过了的,要是没有她愿意展现出的那一手,自己或许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请务必告诉我你的名字!——请务必和我下一盘棋!”该说他是个围棋笨蛋还是别的什么,但至少还算明白自己并没揣着有能补歉的话,那上来就给跪下了、想以此来证明诚意——
    她是谁?又师承的谁?为什么会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在这里竟有的是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
    “……先起来,那你又是谁?”她此时也发觉了自己算另一种角度讲是惹上了个不得了的大麻烦,根本没想答这些问题,只周旋着其实就准备要逃了——
    他听到她话中的犹豫却误解成了份暖意,这起身拍拍衣襟正想要步前,她脸色顿又是一变。
    ——你说谎。
    “我叫服部立彻……”不知道她有读心能一瞬就察觉到这些潜在的想法,只是单纯地高兴、和对她随之的这见怪很伤心,他站住了,低头生涩下说的是自己这才成为了外家养子还不习惯的名字。
    桥本方义、因彻、服部、立彻、井上……她一时还分辨不了,如果要这些名姓就都是真的——
    「……但他们以前都叫我鬼因彻。」
    那他的经历与我就何其相似?不……我不想知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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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4-14 00:40: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9-22 09:11 编辑

「本我的解放」(十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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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5 22: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Paradox 于 2013-9-22 09:11 编辑

「本我的解放」(十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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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24 22:1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文前mark一下,居然能看到小五的同人真实太感动了,lz我喜欢你啊,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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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25 10:5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受喵 发表于 2013-5-24 22:13
看文前mark一下,居然能看到小五的同人真实太感动了,lz我喜欢你啊,加油

OAO非常感谢!如果您一眼能喜欢用这样的文来搭这样的小五那作为大部分时候只顾着钻开来自己脑洞的楼主我就已经很开心了OAO

因为是在自己的楼里所以说话可以放开点(其实这货就只是想着快翻页吧),现在也有些谜の感动了那么其次的就是篇幅挺长并且将来以后也会继续写很长,能一篇顶五篇的OAO有各种小五卖萌的QAO要是不带写的这么乱还失控就好了QAQ

一章一人格、耐压测受记——嗷当初只是为了萌一句话两个人要能有用读心共生活在一片屋檐下而开的坑,现在却是写着写着就止不住地想要QAQ的节奏了(


而当时也掺着有负面的想法的,就是小恋她怎么在别人家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关眼了(现在想很233)……然后又大约是萌萌的小五呐已经有很多,大约也不缺我这一家的QAQ就是既然写了那就一定要不一样,而到现在却发现怎么是短篇这也得自投喂这样来做啊QAQ(但最近一篇就有其实是都大半年前了有点远?、机械少女之梦、黑但有萌、童年、废墟、相守、无结局……大概是我萌点就略槽吧,因此也不@那边的作者了,关键记得是妹妹就用行动来拯救了姐姐,我是觉得这对CP真是要怎么讲都可以很啪嚓啪嚓碎玻璃心的……((顺便又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这得捂脸(((


说来是小恋在心绮楼那边参战了(这什么跳跃)……这游戏得入要放轻松了去玩~但说明文档就始终是吾辈最大的食粮!(要谢过翻译君!)

『彼女は何も覚えていなかった。』    (她什么也不记得。)
『気が付くと人混みに紛れていた。』(一回神发现自己处于人群之中。)
『その事に気付く者もいない。』       (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夢も希望も無い、毎日がそんな生活だった。』(没有希望也没有梦想,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しかしひょんな事から挑んだ決闘が、』           (但是,因为一件奇特的事情而引起的决斗,)
『彼女 の日常を僅かに変化させた。』                 (稍稍改变了她的日常。)



以上(这又什么收尾),目前正在攻接下来的更新要开始有同等多都是恋的部分了,并且说到底我也已经开始有一点分不清她俩了233


希望、废墟……


要是能快快更完第三章赶紧回到地灵殿去教练我也要换画风就好了((


希望在不造成您的困扰请继续畅快阅读,也请随时多多指教,这里楼主毕竟还是个不上道的理科生近来还从数学系叛逃去了电工科见习——总之今后专攻电波发射,同萌握爪(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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