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田事变

amano

毁灭之丘，复仇。
辛十四娘，情缘。
犬塚与佩尔西亚，世仇。
白桦派，背叛。
太阳与河的女儿，错误
迈向窄门的纪德，道德。
阿尔特海德堡，悬殊。
施洗者约翰，癫狂。
小铃坐在桌前，每一本书都只是翻上两三页便撇到了一旁。非常罕见得，小铃无法沉浸入小说的情节里，词句艰难地堵在思绪之外。小铃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仍在强迫自己融入故事里，也许能借助自己所深爱的书，将自己紊乱的思绪平息下来。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平静下来，无论怎么轮换故事，没读过的也好，反复看的也罢，通通变得晦涩难懂了起来。但是小铃依旧没有停下，因为一旦让大脑闲下来，就会不自觉地去想阿求的事情。与阿求说过的话，阿求化名所写的小说，阿求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只是回想起这些，就仿佛握住荆棘般刺痛。越是刺痛，却越是去回想，回忆如同沸腾的蜜糖，一点点的灌进喉口。小铃犹如嗜毒者般的渴求这份刺疼，即使是记忆上嵌着的小小残片也要撕扯下来反复舔舐。这种病态的欲望让她本人都感到反胃，她开始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恐惧，同样的也对这刺痛的回忆感到恐惧，她不敢再去回忆。但回忆就像自蚁穴涌入的洪波，渐渐崩溃掉死死支撑的理智。到最后小铃终于明白过来，令她感到刺痛与恐惧的并不是来自过去的回忆，而是无法与阿求共同前行的未来，以及正在设法逃避的现在。感情告诉小铃去做点什么，理智却将自己的思维死命的从这件事上拉开，她自己的理智渐渐感到绝望，她希望去迎合自己的情感，却又感到恐惧。小铃那茫然的思绪之中，刺痛的情感，绝望的理智，往昔的回忆，无名的恐惧，诸多不同的想法就这样搅在一起，如同炼金术一般将不同的事物拧在一起。直到最后，小铃的思考完全放空，古怪的念头将空白渲染，这个想法很古怪，很脱离常识，可却偏偏能够安抚住自己。这一刻，她仿佛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纠结是因为什么，自己所抱有的情感是什么，以及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我，应该……”
“小铃，准备吃饭啦。”
“啊，”好似从槐安回归，小铃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她伸出一只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握紧拳头。
“小铃，小铃，叫你怎么不答应啊。”
“一不小心看入迷了。”小铃放下手按在书上，装作正合起书本的样子。
“真是的，老是这个样子，收拾好过来吃饭吧。”
“嗯。”小铃对着走回里屋的母亲的背影苦笑了下，将散乱的几本书摞好。她开始回忆起那古怪的念头，可此时却难以回忆起来，那念头留下个大致的轮廓，便如同潮水般退下，变得暧昧不堪。她尝试着回忆，但是那念头却变成清晨的梦境，难以再回想起。这难以抓挠的痒处，一点点的撩动着小铃的心弦，消磨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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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弄着思绪的瘙痒持续着，数天过去，小铃坐在店里，无精打采地拨动着书页。近段时间客人稀少，就算是往日的小铃也难免不如同这样闲着。就在加倍无精打采的小铃拿起下一本书的时候，额外的光夹着影子闯了进来，小铃撑起身子，挤出精神招呼道：
“你好，有什么……阿求，你……”
“我怎么来了是吧，我是来送请柬的。”
“但……”
“但是请柬给过你了是吧，上次给的是你个人的，这次是铃奈庵的。”
“可……”
“可我没必要亲自来是吧，我只是想出来而已，太闷了。”
“那……”
“那我怎么出来的是吧，在他们的监视下才能出来，要不然他们才不会让我出来。”
“好吧，那先把请柬给我吧。”小铃不由自主地对着阿求微笑着，她伸出手接过阿求的请柬，随性地放在桌上。
“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么？笑的这么开心。”
“诶，有么。”
“看起来就像是傻了一样，”阿求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样浅笑着。
“嘿嘿，可能只是看到你比较高兴吧。”
“嗯，我也是呢。”
阿求瞟了眼门外，几个影子在哪里蠢蠢欲动，她捏了捏手指，转身走到书架边上。
“有什么有意思的么。”
“上次你来的时候借走的，已经是我最新的了。”小铃跟在阿求的身边，寸步不舍。
“确实都是看过的呢。”阿求粗略地扫了扫，大多是已经了然于心的书名。书架中，一本剥去了书脊的书压在了其他书下，这在码放整齐的书架中显得格格不入。阿求摸了一下，小心地抬起上面的书，将它拿了出来。
“嗯？没见过的。”阿求心里想着，随便翻了两页，“这是？居然被压在这里么。”
“小铃，这个。”阿求转过头，撞上了小铃的视线，“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有没有。”小铃的脸有些发烫，她慌忙否认着，连忙转移开话题，“这个不是什么珍贵的书，写的是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而且品相也不太好，就不算费用了，只要还回来就好。”
“谢谢，”阿求将书塞进了衣服里，非常突然地抱住了小铃。
“阿求！”小铃颤声惊呼道，双手停在半空。时间对于小铃似乎变得有些缓慢，这样的状态令人变得贪婪，想要让此刻永远停滞下去。门外似乎有些骚动，极为刻意的咳嗽声传来。片刻，男人的声音响起：
“打扰了。”
“等着你。”阿求小声地在小铃耳边呢喃，随后便放开了小铃。
气吹在耳朵上有点搔痒，仿佛是在浅咬着耳畔。
“什么…等一下阿求。”小铃贪恋一时的感觉而错过了阿求的话，男人站在柜台前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阿求。
“请柬送完就走吧，家主大人”
“用不着你说。”
阿求转身走向屋外，男人望了眼小铃所在的阴影，跟在阿求身后走了。小铃捏着耳朵，捂住起伏的胸腔。潮红在阿求离开后便爬上了脸颊，耳畔也跟着发红发烫。如果不是书架深处没有阳光，想必会变得更加炙热。
“唔，到底说了什么啊，居然漏听了。”小铃霎时变成了一副苦涩的表情，“一定是很重要的话吧，我居然漏掉了阿求的话。啊，好想去问一下。”小铃回想起稗田家的诡异气氛，还有刚刚走进店的那个男人。登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放弃了所有的想法。
“啊，好不甘心。”她甩着红色的卡纸，瘫软地将脑子垫在桌子上。请柬在空中乱挥，其中的内容物甩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呀，掉出来了呢。”小铃漫不经心地说着，趴下身子将卡纸捡起，“嗯？还有别的东西？”
小铃摸起额外夹在里面的纸，展开看着阿求写下的字迹。
“三天后的晚上，来找我。”
“阿求……”小铃将纸折起，塞到了手边的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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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并不长，很开就过去了。但是这三天对与小铃来说，却显得尤为漫长，终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浑浑噩噩地挨过三天。在约定的这一天，小铃闲在店里无所事事，直到某个狸猫妖怪来到店里。
“哟，小姐，今天看起来很闲呢。”
“是~啊~没事干呢。”
“这种时候生意是不好呢，来看看这本书。”
“嗯，我看看，”小铃带上眼镜，翻开猯藏递来的书，“唔，炼金工作室今日发售，是发售炼金方面的魔法书么？通过加点学会魔法，看起来这本书应该是外界的魔法指南，不过仅仅只是指南，貌似没教什么具体的东西，大概就这个数吧。”
“可以，按小姐说的来就可以了。”猯藏油滑地笑着，搓了搓手，对着合起书的小铃问到：“小姐，那件事情有什么新的想法吗，最近村子里面安宁了很多呢，看起来只是什么妖怪临时的恶作剧呢。小姐应该没遇上什么事情吧？”猯藏的手在空中扇着，好像在给自己扇风一般。
“没什么呢，”小铃顿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钱递给猯藏。
“既然没什么的话，要不把那张地图还给我吧，我这边有点用。”猯藏继续扇着风，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猯藏的手势在头顶响起。
“那个地图，能不能再借我用一会儿呢？”
“小姐想用的话，再借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过我应该有段时间不会再过来。”猯藏将手放在桌上，伴着头顶的声响在桌子上敲打两声，“这样吧，这个东西给你。”
猯藏将一个黑色的长方体放到了桌上，手把手地教会了小铃使用的方法。
“总之，你只要使用这个东西，我就能知道你在找我。”
“用起来还不算太难，不过这个是外界的东西吧？”
“确实是呢，偶然间拿到了几个。先借给小姐了，下次来的时候一起回收吧。”
“好。”
“那我先走了。”猯藏大幅地招了招手，离开了书屋。头顶的声音随着猯藏的声音停了下来。
小铃摆弄了几下，将东西收了起来。“楼上是不是有老鼠啊，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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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时间来到了午夜，夜深人静，妖怪们的夜夜笙歌在今天似乎暂时停下。村子进入了难得的空窗期，没有任何拥有知性的生命占有这一时刻的村落。除了，小铃。小铃依旧穿着平日的衣服，从一楼的后窗跳到了阴深的小巷。厚实的靴底磕在地上，声音清脆的在深巷里回响。声音在静夜里显得非常明显，不过正如刚刚说的那样，今夜不属于任何人，发出多明显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关系。显然小铃并不知道这一点，蹑手蹑脚的穿行在街上。月光洒下，轮出晦暗的阴影，很多令人生畏的妖怪，便是借着那可怖的影子诞生的。但月光更多的，还是照亮眼前的路，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明亮的有些不真实，比之十六夜的月光也不输分毫。走在这样的月光下，意外的让人想要回到家里，回到能够令人心安的安居之所。月光之下，一切显得孤寂而又冷清，路好像被月光所拉长，远远的难以看到尽头。周边没有丝毫的声音，这也让小铃变得大胆了起来，踮起如同猫般安静的步伐，在街道的中央行走。小铃的身边，除了拉长的影子，就再也没有其他人。
“去阿求哪里，算是一种冒险么？”她喃喃问道，像是在询问跟在身边的影子，也像是在问自己。她紧了紧围巾，白天的天气不冷也不热，但是到了晚上却意外的有点冷。
从未有过在如此空旷的街道上行走过，安静空旷，无论何时都填着人的街道，现在却是散发着专属的自由感。或许忍不住，就会在街上自由的起舞。夜漆清，连风都不曾挂起。
“这里，应该就是魔理沙说过的翻墙地点了吧。”小铃走到了稗田家的后墙，她环顾着周围，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她脱下鞋子，踩过边上石头，单脚横跨过墙头，就这样翻了进去。她落到地上，坐了一小会儿，重新穿好鞋子，尝试在宽敞的庭院里走动。虽然小铃非常注意不要发出声响，终究不是什么专业匪盗，还是异响连连。不过稗田家就像被纺锤蛰过一般，眠睡不醒。小铃轻手轻脚地摸到了仅有亮灯的地方，阿求的房间。她悄悄地打开那扇窗户，影子坐在墙壁上，随着烛火摇曳着。阿求的笔在纸上飞舞，小铃跳进窗户里，小心地合上。
“小铃，你来啦。”阿求没有去看小铃，专心的写着。
“嗯，毕竟你是这么写的嘛。”小铃正襟危坐，看着阿求放下笔头，正对着她。
“我最近的行为很古怪，对吧？突然说要结婚，家里面也变得一团乱，整天被封闭在家里。就让我来告诉你这其中的缘由吧，这一切只是源于我的使命，或者说，我们的诅咒。
“你也知道的吧，我是御阿礼的转世，第九世的阿礼乙女，拥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我用着这种能力终生的去记录历史，就像是外界的录像机一样。而我所记下的历史，对我来说都只是冷冰冰的记忆，缺少属于我感同身受的情感。这一世的记忆还好说，但是下一世，下下世，第不知道多少世之后，我就只能想是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看着自己的记忆。第九世的我可以清晰地记得第一世的我是怎么降生的，第三世的我又生了什么重病，第七世的是怎么看着朋友死去的。但是就算是距离我最近的第八世的记忆里，也没有留下半点属于我的情感。即使我记得我是在高兴，也无法咧出半个笑脸，即使我的心情似千疮百孔，也无法挤出半分悲痛。
“我希望留下我的情感，即使没有人做到。我不希望我的回忆到了后世，只留下空洞的记录，我不希望我认识的人们到最后只留下名字与事迹。
“更重要的是，”阿求将手搭在小铃的手上，“我想记住更鲜活的你，与我对你最真切的情感。”
小铃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反手抓住了阿求伸过来的手，“我真的……”
阿求打断了小铃的话，继续说到：
“我相信一定有情感能够彻底的烧录在灵魂上，无论何时回想起，都能够有感同身受的情感。而我相信这样的情感一定是……”阿求羞赧着脸，视线回避着小铃。
“总之，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给予我刻骨铭心的情感。”阿求捏紧了牵起的手，而对方也回以了更为坚定的力量。阿求将目光正对上小铃的视线，同样炙热的情感相互呼应着。
“但是无论怎样，我们都不可能跨过那一道坎，所以我尝试着去寻求那些我不曾见过的知识。”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在店里找那些生僻的妖怪书的原因么。”
“算是吧，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借助妖怪的力量。但是那些书里有很大的可能，有我需要的力量。也确实是这样，我在妖怪书中找到了。
“最早我也没发现那本书的用处，不过当我找到了一本讲解妖怪们的文字游戏的书之后，我才终于发现了。这是某个只有女性的某种妖怪们写的，用着文字游戏的方式隐藏着里面的内容。书被分成了上下两册，本来只有上册的，直到三天前才找到了下册。虽然上册的知识已经完全足够了，但是多少也想看看完整的书是什么样子的。”阿求随意地翻动着桌上放的书本，那原本破烂不堪的书籍已经被包装好，安静地储放着禁忌的知识。她用着慈蔼的眼神看着那书，犹如看着做出贡献的孩子般慈爱。
“而结婚，只能算是个幌子吧，我又不是哪里来的马利亚，不是么？”
“啊，这样啊。”小铃抓了抓头，放松地笑笑。
“我突然说希望结婚的行为，自然是受到了家里的反对，毕竟我从各种方面讲都不适合结婚。所以他们一方面做着准备，一边又将我监视起来。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你在我面前，这才是我的目的。
“好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没了，”小铃摇着头，“毕竟一切都会回到从前，这样就够了。”
“嗯，一切都会回到从前。铃，让我们……”
阿求捏着小铃的手指，小铃扶住阿求的后颈。灯不知被谁熄灭了，最后的一缕烟在寒夜中破碎。黑夜不减，涛声渐起，两相交叠，十指紧扣。两点樱红纠缠，一丝湿线断连。潮热褪去，而长夜不熄，一个人影越过墙体，清脆地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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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依旧没有行人，但是各个酒家却都点起了灯火，喧闹的歌舞声在四处响起。觥筹交错的声音，进行大笑的声音，甚至是拳头打击在身上的声音。灯盏映出奇形怪状的影子，比起刚刚只有一个影子跟随的路要热闹许多。距离小铃出门也不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空寂便被喧闹从村中赶出。小铃绕过繁闹的街角，走在只属于人类的街道上，月光侧打过来，道路又进入了一个人的寂寞。
小铃拉了下围巾，露出有点红润的鼻子，张口吐出一口白气，“你在哪里，对吧？”
风随着小铃的话语一同吹起，周边的喧闹一时休止，远远地传来树叶摩擦的声音。没有人回答小铃，这仿佛只是她的自言自语。
“不用再藏了，出来吧，恋。”
绿发的小女孩捂着帽子跳了出来，欢笑着看着小铃。
“啊，姐姐找到我了呢。”
“是你干的吧，村子里那些事情。”
“嗯，什么？”
“就是那些在街上互相亲吻的人啊，就是你让他们萌生出爱意的吧。”
“哪有，我又不能操纵人的情感。这些本来就是他们想干的事情哟，他们只是受到了我的影响而已，即使没有我他们也会这么做哦。”
“就算是这样也不行，不能再这样了。不过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啊？”
“没有啊，我在姐姐和姐姐之间跑来着，姐姐还请我吃饭了呢。话说回来，姐姐好厉害啊，即使我可以藏起来也能找到我呢。”
“没有吧，我只是……”
“那接下来该轮到姐姐去藏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诶，等一下。”
恋在说完后就消失了，根本没有去听小铃的话。
“这下有点大条了。”小铃揉揉脑袋，叹了一声。酒家又闹了起来，风也慢慢停下。澄澈的天空上，月亮悄悄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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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转，平凡的日常流动着，村落也自如地运作着。每一天每一天，都有着新的事情发生，人们渐渐地忘记了在街上亲吻的人，也忘记了稗田家地婚事，新鲜的事情像浪潮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淹住人们。
稗田阿求今天也在屋子里做着日常的写作，监视直到婚礼那一天都不会结束。但是这都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做的等价交换罢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诡异地响起，脚步落入房间，却没有丝毫的开门声，阿求没有回头，轻叹一声：
“是你吧，阿紫。”
制造出脚步声的主人顿住，说道：
“看来你早就明白了呢。”
“是这样呢，毕竟我做下了禁忌的事情。”阿求抚摸着肚子，带着凄凉的微笑。
身后的紫穿着一贯的紫色连身裙，白色的软帽拢着盘起的金色秀发，点缀着褶边的素白手套裹住直到肘部的肌肤。紫单手横握着长柄的薙刀，刀刃明晃晃地映射着飘渺灯火。
“阿求，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没什么需要说的了。”紫的声音宛如死水，不见丝毫的感情。
“阿紫，看在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给我这个机会吧。最起码他是无辜的。”
“哎，”紫叹了一声，看着墙上的题字，“没所谓了，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谢谢你，没想到呢，这罪证一样的存在，你居然能够容忍。实在是想不到，我们居然连这个权力都没有。”
紫将薙刀立在地上，坐了下来，她抬起头，将一直偏开的目光放在了阿求身上。她看着那虚疲的身子，和那个略带慰籍的笑容，又禁不住地偏开自己的视线。
阿求没有注意紫的动作，继续开口道：
“真是想不到呢，我这柔弱的人类，居然要由你亲自出手，我还以为会是巫女过来呢。嘛，能死在你这大妖怪的手上，也算是值回人生的票价了吧。不过阿紫，你又再策划着什么呢，巫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吧。真是遗憾呢，我已经，无法再去记录了。”
紫看向阿求，正对上阿求那寂寥的眼神。那无机的死水撤出了紫的眼睛，顷刻间，一抹忧柔补了进去。二人的目光就这样在摇曳的烛火下对视着。
“阿求，”紫开口说到，“你早已不是柔弱的人类了啊。”
“怎么可能呢，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呢，只是有了......你是说我已经不是柔弱的人类，了么。”阿求意识到了什么，本来自嘲的语气变成了惊异，随后又转变成了惊恐，最终又变回了平静。
“啊，这还真是想不到呢，不过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即使直到最终会变成这样，我依旧会选择这样做。不如说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虽然理由不太一样就是了。”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阿求拿起了手边的一本书，对着紫说到：
“阿紫，我想去见一个人一面。”
“不行，直到那之前，你必须在我的监管下。”
“紫......."
“我已经对你有所妥协了。”
“那么，帮我把这本书送还到铃奈庵吧。”
“好吧。蓝，“紫将拿书的手伸出，从半空中张开的隙间伸出一只手将书带走，“这样便可以了吧。”
“谢谢。”
“应该没有牵挂了吧。”
“怎么会呢，即使再短暂，我也还有这许多想做的事情啊。好想再吃一次村口甜点屋的蜜馅，也想再看看神社盛开的樱花，那有趣的人偶剧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开演一次呢。慧音之前也邀我去她的家里一起吃饭，说是竹笋最好的时间呢。我好想长寿一点，只是一点也好，我想度过三十岁的生日。只有几年也好，我想体验一下成为长辈的感觉，我想看着孩子们成长起来。年老的感觉又是什么样的呢，被叫成老太婆也好，我想体会一下。还有啊，我想去读那些我不曾读过的书，去记录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对了，你知道么，有个叫阿加莎克里斯Q的就是我，我也想把那些还没写完的故事写出来。我只是想体会一下我不曾感知过的事情，我不曾留下的事情，以前的我也好，将来的我也好，那些我没经历的事情。我，我，”阿求的声音有点哽咽，“还有，许多没做过的事情，我只想去体验一下，我想拥有正常的身体。无论贫富贵贱，我只想体验一下，平凡人的一生。我，其实很想继续活下去，不是作为阿礼，只是平凡的人，跟所爱的人，一起走过这一生。”
“阿求，这么久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或者说，辛苦你们了。”紫抱住了泫然泣下的阿求。
“阿紫，”阿求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紫，“你将多少个我从这虚弱的身体中，送到另一个虚弱的身体里了呢？”
“没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呢，这句话，你想必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吧。”
“我说了没想到，是因为我听了这么多次，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所不同的话。明明这么久以来，就连句式都不曾变过。”
“我的寿命对你来说并不算久吧，就算是都加起来，也不过只是你弹指一挥之间吧。”阿求离开了紫的怀抱，朗声大笑，“这也就是说，我已经略微摆脱了这阿礼的宿命么，真是太滑稽了，居然是这个样子么。”阿求一边笑着，一边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案边，“我想把这最后的事情写下来，可以吧，紫。”
“我没理由拦着你，不过这个是不能收进缘起的。”
“放心吧，并不是缘起，我只是想把最后的感受写下来。”
“去吧，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啊啊，这样子，我就更加的不愿意就这样死去了。”
紫沉默着，看着阿求写着。房间里面静悄悄的，紫垂着头，阿求也不说话。蓝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紫走到门口，静静地听着蓝的汇报。
“紫大人，那个老头一直在抗议呢。”
“那就让他闭上嘴。”紫不冷不热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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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奈庵，小铃整理着正收购的新书，自那之后，一切就仿佛回到了那一尘不变的日常之中。只是，许久不曾见过阿求，不过也不再会有那种凌乱的情绪，一切都变得顺畅了起来。
“啊，还是很想见她啊。”
“有人么？”
“啊，来了，有什么需要么。”
埋头整理书籍的小铃急忙应道，她从书架之间走了出来，一个高挑的金发女人正站在柜台前面。
“抱歉啊，刚刚在收拾货品，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我是来归还借书的。”
“咦，不过客人是第一次来吧。”小铃盯着那毛茸茸的金色尾巴，尝试着对应以前的顾客。
“确实呢，我只是来帮别人还书的，她有事不能来。那么加上钱款都放在桌子上了，再见。”
“诶，等一下，”小铃看着女人走出店门，有些困惑地看着桌上的借书以及明显不对等的钱款，“真是怪了，到底是谁借的呢，看一下好了。”
小铃翻出账本，对比了一下借出的书。片刻之后，小铃皱起了眉头，书所借与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求。
“怎么会，阿求居然差人来还书。不对，是差妖来还，这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吧。”
小铃抿着嘴，翻开了阿求所借的书，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小铃拿过纸条看着上面阿求所写的话，神情变得越发的阴沉。她坐在椅子上愣了许久，抓着那本书，走出了店。这一天的天气好的令人反胃，阳光格外的柔和，这般明媚的天气下，街道却反常的空旷。小铃看着这街道，仿佛是预读了她的想法般的空旷。
她一脚踏上了这寂静的路面，一脚踏进了这仅存的自由。她回过头看了眼这街道上最熟悉的房屋，那最为熟悉的安宁。最后义无反顾地消失在了寂静中。没过多久，街道回复了往日的喧嚣，不曾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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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过去，可人的好天气不再，温度逐步走低，已然不再是一个能够舒服的在屋外游玩的季节。
稗田家，阿求的房间之外，蓝与橙跪坐在屋外，安静的等候着主人。
脚步声渐渐靠近，穿着白袜的脚踏进眼界，二人伏下身子，恭敬地说着：
“紫大人。”
紫摆了下手，拉开纸门走了进去。阿求坐在被褥里，背对着房门。
“阿求，这是最后了。”
“阿紫，我，应该跟以前有所不同了吧。”
“如果你这的是这个，”紫的手孤零零地出现在阿求的面前，点了下她的脑袋，“那确实是有所不同，不过，”她的手指向阿求的肚子，“这件事情并不是仅有的。”
“太好了，幸好他不是。这件事情原来不是啊，为什么我会毫无印象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
“这样也好，算是误打误撞吧。这下我的所有愿望和顾及都算是实现了吧。”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大概吧，或多或少呢。”
“抱歉了。蓝，交给你了。”紫没有在挑起话题，纸门被拉开，跪坐在外的蓝对着屋里的二人躬身行礼，走进了屋子。
“紫大人，那么我便开始了。“
“嗯。”
“橙，过来帮我。”
“是。”
橙带上了门，一切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开来。紫坐在外面，感知着别处的稗田家的人，感知着遥远神社的动静，感知着蓝跟橙的动作，却唯独没有再去看阿求。屋里的动静不是单单一扇纸门所能隔绝的，蓝的动作，橙的手忙脚乱，阿求急促的呼吸，清晰地映照在紫的心里，紫捧过手边的热茶，倾喉而饮。许久都没有听到阿求的声音，除了剧烈的呼吸，不曾听到寻常地叫喊，这么想来，多半是不想让紫听到，这也算是阿求最后的倔强了。
“刷”的一声，蓝带着橙从屋内走出，紫没有去看他们，走到了阿求身边。阿求怀中抱着一个潮红的婴儿，她笑着，笑的那么祥和。
“让我也抱抱。”紫坐了下来，伸出手。
“给，小心一点。“
紫接过婴儿，小心地抱着。
“怎么样阿紫，可爱吧。”
“是呢，一定能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一定会健康长大的，一定要活得久久的啊。”
“一定。”紫说着，站了起来。
“呐，紫，再让我看看他吧。“
紫蹲下身子，将婴儿凑到阿求面前。阿求摩挲着婴儿幼嫩的皮肤，最后放下手。
“叫他毬居吧，我想了很久，名字我写了，放在桌上，一定让他健康长大啊。”
“放心吧，这点我保证。”
“谢谢你。”
“橙，交给你了。”
“紫大人！”蓝喊了一声。
“交给橙，这是必经的路。”
“......”蓝埋下头，不敢再作声。
“是，紫大人。”橙战战兢兢地接过婴儿，走了出去。
阿求依依不舍地，看着婴儿逐渐离开自己的视野。
“蓝，关上门吧。”
“啊，是。”
紫看着阿求，阿求也看向紫。两人凝视了一会儿，又互相错开了目光。
“你的身体，应该已经撑不住了吧。”紫率先开口道。
“多少有点撑不太住了，不过好像能再撑一小会儿，大概是因为我早已不是柔弱的人类了吧。”
“应该吧。你后悔么？“
“大概吧，不过，也就这样吧。”阿求重新坐直了身体，背对着紫，“呐，快来吧，这样会好一点。”
紫慢慢走向阿求，每一步都沉重的踏在地上。她摘下一只手套，细碎地喃喃：
“阿礼，我不会手下留情的。永别了，阿求。”
......
“啊，这就是紫的手么，在最后可以握着紫的手，也挺好的。弱小的我居然由强大的紫所终结，听起来就好像我也变得强大了起来。啊，你们应该就是过来接我的人吧，你这红发好像我认识的一个死神啊，你们认识么？阎魔的衣服是制服么？都是一个样呢。你看起来比我都年轻呢，地狱的管理层都像你一样娇小么，绿发真好看呢，不过我的紫发也不差呢。这就是所谓的临终呢，我大概不是第一次体验吧，情绪都变得亢奋了，不过对我来说是第一次，这些大概就是作为我，最后的一些想法了吧。好想再看一眼，什么都好，往昔的那些事情，难受的也好，讨厌的也好，我想再最后看看。啊，不过我最想看的，还是我所爱的那些啊，我的那些遗憾，已经无法实现了。啊，小铃，我好想你，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啊，有一点冷啊。
“小铃，愿我们不再见面。”
......
紫横抱着阿求的身体，像是对待易碎品一般，平稳地放在褥子上，轻柔的为她盖上了被子，如同对待轻曼的薄纱。
“蓝，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
“我要回神社了，那边不能少了我。”
“是。”
“尽快完成回来。”
“是，紫大人。”
紫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她靠着墙壁，久久地凝视着天花板。最后，划开一道隙间，离开了。
......

amano

“这里应该安全了，先休息一会吧。
“身体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没法再见了吧。
“已经没有容身之所了。”
......
“嘀嘀。”
“什么，小铃不见了？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嘀嘀。”
“为什么看个人都看不好啊？！”
“嘀嘀嘀嘀。”
“现在就去找，跟咱们走这么近的人消失了会对我们很不利的。”
“嘀嘀嘀嘀——”
“这是，谁在呼我？”
稗田事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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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一
-求-
“我这是，在哪？”
“阿礼，看着我。”
“嗯？啊，四季大人。抱歉，我有点走神了。”这一团灵魂幽幽地闪动。
“没事，近来工作有所变多，也是没办法的。”
“嗯。说来四季大人，我还需要工作多久来着。”
“六十年，怎么，记不清了么。”四季说着，笑了一声。
“有点奇怪呢，可能是我对时间略有模糊了，已然记不清度过了多久了。”
“这也正常，毕竟这里的时间概念有点模糊，不过也仅限这里，对活人的时间我们从来没有疏忽过。”
“我只是有点奇怪，毕竟四十年我基本上不记得什么，这对我来说是不应该的。”
“说出来可能更奇怪，你这话我算是听过几次了，你基本上记不得转生前在冥界的记忆。”
“这样啊，那我多少能有所释怀了。”
“好了，闲聊时间已经结束了，继续工作吧。”
“是，四季大人。”
四季接着坐在桌前，看着即将送来的亡者的过往。很快，押送灵魂的红发死神带着几个魂体走了进来。几魂的生前都是相当的清白，审判很快就结束了，死神与阎魔迎来了短暂的清闲。
“映姬大人啊，稗田那家伙，才刚来不久吧。”
“是啊，这里的时间满模糊的。”
“不是，常理来说也不过两三天吧。撒谎可是不好的哦，映姬大人。”
“阿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我这只是在转述事实，她所少活得已经折算掉一部分时间了。而且你不是也在偷听么，偷听也是不好的哦。”
“咕呜，我错了映姬大人。不过，这样子真的没事么。”
“嗯，我当班我说了算，况且阿求是直接归我判的。”
“没事就好。”
“好了，接着去干活吧。”
“诶~”
“我不计较你刚才的事，当心我取消你的假期。”
“别，映姬大人我错了，我这就去。”小町说着，跑着出去了。
“啊，”四季浅叹一声，抓过压在文件下的阿求的卷宗，细细地研读起来。
五十年后。
“稗田啊，你真的能够记得所有生前的事情么？”妹红拔起一根草杆，放到嘴里。
“这点我觉得你不需要去置疑呢，所有的事情就像刚刚发生一样。我能记得你，就是最好的证据。”
“嗯，是吗，不过你记不得这里发生的事情。”
“是呢，不过也还好吧，这里只有工作呢，一点我存在的意义都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文书工作也是在做的吧。”
“不，只是没有自我而已，我不属于这里，这里跟我一直追求的事情不同。”
“唔，”妹红咬咬草杆，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不是很明白呢。”
“确实，平常情况下是不好理解呢。”
“那么，你有忘过什么吗，那种无意识之间放的东西之类的。”
“唔嗯，没有吧。”
“那岂不是很令人头疼呢。”
“是呢。”稗田的灵魂忽闪起来，“不过，我好像，记不得死时的事。”
“现在吗？”
“不，确切地说，是临终时的事情。大部分都忘记了。”
“不记得痛苦，挺好的。”
“这样搞得我，都不是很怕死了。”
“死的话，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呢。”
“毕竟是你呢。”
“你说就像刚刚发生的那样，是身临其境的体验感？”
“身临其境倒是真的。不过，我很难带进我自己，感觉上就像是再看别人的事情，虽然我知道是我自己，但就是无法将情感带进去，更像是记录一样。”
“唔嗯，听起来不想是好事呢。”
“不过啊，最近，当我回想起之前的事情时，有了一点不同。当我会想起前一个我所经历的事情的时候，我的心，感到了一些刺痛。那种感受非常的真实，简直就像是我正在经历一样，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我成功的留下了我的情感，这份情感使得我成为了我，也使得我不再是我。她从我中毕业了，成为了独一无二的我，不再是我们。这真的是太令人振奋了，我不再是记录的机器，而是我。”这灵魂越讲越亢奋，直到飘到半空才停下，它飘了下来，歉然道，“抱歉，我太激动了。这很难懂吧。”
“不，我多少能够理解，毕竟她讲过你的事情。顺便问一下，是什么让你记下了情感。”
“啊，”稗田的灵魂中，如走马灯般的记忆急速地飞驰起来，渐渐地定格在了橙发的借书屋女孩的身影上，铃声悠扬，旧书的气味在周边弥漫。心里略有刺痛，
但甜蜜也一同涌了出来。如果身体还在，这一刻的嘴角，一定是上扬的吧。
“大概，是我的恋爱对象吧。”
“那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
妹红看着闪烁的灵魂，怔了怔，“你笑起来，很好看。”
“诶，是吗？”
“没，我骗你的，毕竟你只是个魂体呢。”
“呵呵。”
“开个小玩笑而已，别认真啊。话说，你刚才的样子，真是令人怀念，仿佛看到了她呢。”
“这样的话，我也不计较了。享受你最后一点的地狱时光吧。”
“听起来怪怪的，总之，之后再见吧。”
“嗯，之后见。”
又是十年。
“阿礼，今天便是到期的日子了。”
“怕是又要忘记您了。”
“呵呵，终于是说了一句与以往一样的话了。”
“是这样么?"
“总之，阿礼哟，来进行第十世的转生吧。”
“是，阎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