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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楼] 墨染蝶(西行寺幽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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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5 21:10: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家好,开个幽幽子相关的短篇楼,主要是千年组,含少量别的CP,请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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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喵玉币 +5 萌度 +5 收起 理由
方仙 + 5 + 5 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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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1: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AU,花店店主风见幽香X普通JK西行寺幽幽子。各位吃我安利!
灵感来自一篇忘记出处的,关于未来书店的微科幻小说。


《随心》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百叶窗分割成丝丝线线投影到风见幽香身上的时候,她如往常一样醒来。掀开被子时裸露在空气中残留着被褥温度的肌肤与早晨的清凉直接接触,睡意因此驱散不少。

她将百叶窗拉开,柔金的阳光瞬间倾洒开来照亮整个房间。她将床头桌上放着的盆栽移动到窗台上,洁白娇嫩的花瓣仿佛吸收了阳光般显得更加饱满。风见幽香这才满意地拿起床边的梳子,对着墙上的镜子梳起头发。

曾经的她很讨厌自己的头发——从中学起就因嫌麻烦剪短的发蓬松凌乱,每天睡醒以后头发都会乱翘,很难打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留了短发之后打理头发的时间更多了。
最让她气恼的是,明明自己左边的发梢是很自然地柔顺地贴着面部垂落,右边的发梢弯曲的弧度却跟左边一模一样——也就是向外翘。即使用手将发尾强行扭向左边、或是用水沾湿试图把它梳直,又或者用吹风机吹干头发时狠命用梳子梳右边的发梢,那恼人的发尾总是事与愿违地往外反翘,看上去怪异得要命。

相比之下,和她差不多发型的西行寺幽幽子的头发要漂亮得多。樱色的及肩发蓬松柔软,头发卷曲的弧度像小石块抛入溪涧泛起的最微小的波澜,发梢安顺地沿着面颊垂落。风见幽香羡慕的那种发质。
当然,漂亮的不仅仅是她的头发。

西行寺幽幽子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肌肤看上去吹弹可破。与那淡得不能再淡的肌肤相对比,她那双透彻的双眸是玉髓般的红色,柔美的眼睑加重了那份红,像多刺的蔷薇,像温婉的芍药,像芬芳的山茶……像风见幽香喜爱的一切花儿。


风见幽香洗漱完毕,下楼拉开闸门。外面已经有穿着深红外套、米色长裤或裙子的学生在走动。
她认识那套校服——西行寺幽幽子所在学校的校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吧,事实上是每一次见面,西行寺幽幽子都穿着那套校服。
不怎么合身的衣服包裹着她比同龄女生高挑些并且纤细些的身子,尽管刻意穿了不显胸的衬衣仍然隐约看得出那平均值以上的丰满,裙子不仅没有改短反倒像是刻意加长过,规规矩矩地遮住大腿。清纯优雅的气质配上她的美貌,让风见幽香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

西行寺幽幽子似乎很喜欢花,常常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进风见幽香的花店欣赏。她第五次踏入风见幽香的花店时,风见幽香为她泡了杯绿茶。
“谢谢您。”
西行寺幽幽子看上去十分欣喜,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她品茶的模样格外端庄,从手指轻捻白瓷茶杯的力度到嘴唇触碰杯沿的深度都无可挑剔,不难想象从小就受过这方面的教育。

那以后,西行寺幽幽子每次都能在风见幽香的花店品尝到芬芳的茶水,有时碰上风见幽香用下午茶,还能分到樱饼一类的茶点。最让她惊讶的,恐怕是风见幽香准备了水羊羹的那一次吧。
风见幽香没有告诉她的是,其实自己从来都没有用下午茶的习惯。


偶尔,西行寺幽幽子会向风见幽香倾诉心底那些不为人知的忧伤。她似乎相当憧憬开花店的风见幽香,不止一次地说过,若是自己能挣脱家族的桎梏就好了。
或许她是希望风见幽香鼓励她的吧。可是,风见幽香无法将鼓励的话语说出口。作为一个颇有些浪漫情怀的理想主义者,一路磕磕盼盼走来的艰难,她不会不懂。这份工作看似光鲜亮丽、清新脱俗,围绕在花草间的她看似拥有着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气质,实际上不温不火的生意让她往往一天只吃两顿饭。
何况她其实并不了解西行寺幽幽子。不了解,又何来资格为西行寺幽幽子指明道路?
她只能摸着那头樱色的漂亮头发,以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告诉西行寺幽幽子,无论西行寺幽幽子最后作出何种抉择,自己会一直在。


上个月的十四号,风见幽香即将拉闸时,西行寺幽幽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樱色的发被汗水粘湿在脸上,有些狼狈的模样与往日的优雅大相径庭。
在风见幽香讶异的注视下,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整理了一下头发,以平稳的语气道:“幽香小姐,一直受您的关照,实在过意不去。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即使那声音如往常般沉着,那微带着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出了她的紧张。苍白脸颊染上的稍稍绯红,如同黄昏时分被玫瑰色夕阳微微照亮的雪。
风见幽香忍住笑,接过那盒礼物。
“谢谢你,幽幽子。”


夜晚,风见幽香拆开像是细心包装过的礼物纸。不出意外,里面是一盒巧克力。上边的便签说明了这是西行寺幽幽子自己做的。
那么,这果然是情人节的巧克力吧……
风见幽香拿出一个巧克力,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微涩的巧克力与内里的红豆馅同时在鼻腔内弥漫,对她而言过于甜腻的味道令她不由蹙起眉头。
这巧克力不难吃。绝对不算难吃。倒不如说,可以达到可口的程度。只是,风见幽香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甜食。

喜欢的茶点不是樱饼而是草饼。水羊羹那种又甜又贵的玩意根本不会想到去买。

——她所做的一切,仅仅为了能够让西行寺幽幽子展露笑容。


并非是对于西行寺幽幽子有朝一日可能成为像自己一样的人感到抗拒。并非是对于西行寺幽幽子可能不会违背家族的意志感到难过。
风见幽香是一个过着拮据生活的理想主义者。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追随了自己的内心而活,这就够了。对于成为花店店主、每日在花草浓郁香气中度过,她感到发自内心地满足。
但她的幸福,未必就是西行寺幽幽子的幸福。对于西行寺幽幽子至今为止走过的道路,怀抱过的心情,她一无所知。她不能也不想以所谓过来人的身份,妨碍西行寺幽幽子以自身的意志选择其未来。
她所做的,只有在西行寺幽幽子迷惘时待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自己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距离那个夜晚,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理论上是男方回赠女方巧克力的日子。站在世俗角度,无论怎么想,这个节日都和风见幽香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和上个月的十四号一样,今天西行寺幽幽子也是在快关闸的时候才来。不同的是上次她慌慌张张,这次则忐忑不安地小步迈进花店,一副踯躅不前的模样,风见幽香不禁想象她到底在花店周围蹀躞了多久。

风见幽香笑着向她招手:“过来呀,幽幽子。虽然有些晚了——不过还是来尝尝今天准备的巧克力蛋糕吧。”

听到巧克力这个词语的时候西行寺幽幽子的眼眸亮了一下,宛若玉髓折射出的明亮光线。那光芒转瞬即逝,立即黯淡下来,仅有她的嘴角仍上扬着牵强的笑,“我似乎总是在幽香小姐的花店吃到这附近的甜点呢。”

闻言,风见幽香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我做的。”她说,“这是我为你而做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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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1:4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文手题梗三十天
2.写一封遗书,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死亡”“离别”等词。

没死亡没离别,60分我大概能拿个30分(不是)

-

紫小姐,您好。

我不确定您能否看到我以浓黑无光的松烟墨与日渐荏弱无力的手指写就的书信。并非担忧这封信到不了您手里——我会将这封信攥在手里直到最后一缕温暖也从这孱羸的躯体内抽离,而您必将捏住我指间薄而细腻的雁皮纸。我担忧的是,上方的文字或许会被血污模糊成一团肮脏的浓墨。


没有事先和您说明我的打算,我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若您因此不禁在心底责怪我,请不要因自己无法抑制的心情而感到愧疚。我已经做好了觉悟,若是这样的做法能够停止数年以来连续不断的悲剧,我就没有遗憾了。


我第一次见到紫小姐的那一天,樱花盛放得正烂漫,细微温柔的烟粉色花瓣密匝匝地缀满树枝,竟有了要压弯枝头的趋势。我的心却未被绮丽的樱花染上浪漫的樱色,相反它浸透了忧愁与恨意。

我憎恨自己的能力。无比地。

那时的我,经历了无限重复循环的悲剧,精神状态已经摇摇欲坠。我想我可能有些疯了,因为等回过神来,这个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

紫小姐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景色忽地撕裂开一角,如同洇了过多墨不堪重负破裂开小洞的宣纸,只不过紫小姐的洞内布满了诡谲的眼珠和残臂。

您从那个诡异的洞中款款走出,美丽的金发在一片烟粉的背景里散发出过分鲜明的存在感,紫色系贤者服所包裹着的妙龄女子身体妖娆妩媚,一手撑着乳白的精致阳伞,另一手则优雅地捏着和风的折扇。但最先夺去我视线的是您那双狐狸般的眸子,蒙着一层漂亮的色彩,深处却凝固着某种我不知道的情绪。


很失礼的是,我的第一反应是冷眼以对,想尽一切伤人的言辞让您远离这个地方。我不想再有人因我的缘故而受害,连带着不想再与人结识。

可是紫小姐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笑盈盈地凑上前,握住我的手。感受到紫小姐体温与肌肤触感时我久违地吓了一跳——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触碰我的身体了,包括我的亲人们。

——这样的我,被紫小姐握住了手。


您说,您是妖怪贤者。您说,您很强大,强大到足以和我做朋友而不必顾虑我的能力。

而您确实强大。


我们逐渐成为了朋友——这是我最初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

晨间,您的指会漫不经心地梳理我素黑的发,我则替您弄好送您的发簪。那个发簪,其实是母亲送给我的,一直都没有告诉紫小姐呢。请好好地保留那个发簪吧,正因为是母亲曾赠予我的,所以才有送人的价值啊。

下午,我会为您泡上一壶满满的茶。您虽然对我泡的绿茶赞赏有加,却似乎不怎么喜欢玄米茶那麦穗般的气味——明明那也是绿茶的一种啊?不过,我倒是非常喜欢紫小姐有一次带来的红茶茶叶,口感温润,涩味被茶香很好地掩盖。遗憾的是,即使是那一次,泡茶的人也是我而不是紫小姐。

晚上,您会过来和我一起做料理。往常被我视为麻烦的料理因您而有趣,当您吃下我做的菜并微笑着说“很好吃哦”的时候,我的内心会不断有微小的喜悦窜上来。但是因为紫小姐非常温柔,连失败的料理也会面不改色地吞下并说好吃,所以我还是希望紫小姐稍微严厉一些。


回忆先暂停一下。在此,我冒昧地向您提问——其实,您一开始是想吃掉我的吧?

请不要为我的提问而吃惊。我啊,没有什么优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是洞察人心的能力要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初见时我就感受到了紫小姐觊觎猎物般贪婪的眼神。

您那天来是想吃掉我吧?我不知道您之后为何改变主意反倒试图接近我。我只是顺从自己的欲望,允许自己沉溺于您藏着恶意的温柔当中。事实是当时的我对尘世已无眷恋,却始终无法将利刃对准自己,因此对那时的我而言,被您吃掉是最好的了结。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您的眼神变了。

您的眼神不再如鹰隼般锐利,如果说此前您双眸中流淌着的是蟒蛇獠牙淬出的毒液,那么自从我首次在您面前落泪起,您的眼里便只会流淌波光潋滟的湖水。

我察觉到,您已经不想吃我了。


我又何尝没有变呢——从一开始想被紫小姐了结,到现在对这世间充满了喜悦。即使是现在,我仍是爱着这个有紫小姐的世间的。

然而,为了紫小姐想要守护的世间,我必须做出某种牺牲,哪怕我将舍弃所有喜悦。

若是我一人的牺牲能换来无数人的幸福,我甘心舍弃自身的喜悦。


所以,我必须对您道歉,紫小姐。

我知道您是位温柔的妖怪贤者。您曾经抱住我,承诺说假若这冷酷的人间要将我驱逐,您便带我到幻想乡。

我不太懂紫小姐的意思,但是紫小姐的心情很好地传达到了我的内心。也就是说,紫小姐或许会为了我,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

或许会因为我这种人,犯下作为妖怪贤者唯一一次的错误。


我说呐,紫小姐,我们还能再相见吗?

我想是不可能的。

尽管如此,如果奇迹发生,微小的概率得以碰撞,我们能够再度相见的话——

如果真的有那种事情发生,我也不太可能还记得紫小姐您了。因此,当那天到来,我面露微笑对您说“初次见面”的时候,请您不要悲伤。

您只要同样露出微笑——露出我最喜欢的微笑,回答说“好久不见”就可以了。







我就在这里,紫。

等待着或许不会存在的那一天,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说出那句作为回答的,好久不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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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1:47:17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project 八云紫x西行寺幽幽子
*蓝视角,幽幽子几乎全程神隐,但真的是千年组ONLY
*意外得知的一设:紫曾因无聊而算出了无尽深渊的长度(蓝是算出了三途河多宽)此文是这个设定的衍生物 被打脸我也不会改的


《无尽深渊的尽头》


紫大人最近很烦躁。
她试图算出无尽深渊的长度,房间里所有可以用来写字的物品都密密麻麻地穿插着繁杂的公式和图形。紫大人做事一向都非常讲究条理,这次却把脑海中浮现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写或画上去。不难推测研究无尽深渊仅仅是紫大人用来掩人耳目的说法,真实情况大概是她已经烦躁到了只能依靠埋头于不解之谜来逃避现实的地步。


今天的紫大人也依旧没有进食。我从她的房间前经过,俯身捡起她门前一看便知没有动过的油豆腐,叹了口气。
过去紫大人经常调侃我对于油豆腐的执著,每当这时,我虽然会笑着敷衍过去,但内心总会产生莫名的羞耻感,希望她不要再说了。现在,我反倒希望听到她调侃我时那惯有的优雅而从容的声音了。


我多少能够猜测到紫大人失常的理由。自从那位死神转世的小姐在樱花树下割腕自杀起,紫大人就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毫无妖怪贤者的风范。以往她保持着每天都睡十二个小时的习惯,西行寺小姐死后,紫大人就像是害怕睡觉似的拒绝着休息。
很久以后紫大人才在一次小酌的间歇同我讲起那段时间她只要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的梦境——梦中她在隙间与人类世界当中彷徨,像徘徊在幻想乡上空的幽灵;她的眼前是有如出自水墨画般淡雅与绚丽相渲染的血粉色花瓣,那些细碎的樱花一旦多了,便能在无规律的飞舞中逐渐描绘出一道薄樱色的帘幕,给人以铺天盖地的视觉效果。梦中的她很清楚帘幕后面有个女孩,那女孩的血液及生命正从其手腕上横切的深红口子处不断流失。她很想救那女孩,却始终无法跨越眼前看似柔软脆弱的花瓣屏障。即使她是操纵境界的妖怪贤者,也不行。


毫无疑问,西行寺小姐的死给了紫大人相当大的打击——尽管一开始紫大人和我提起她时只会说到要如何骗取她的信任以便吃掉她。我相信西行寺小姐一定具有非同一般的人格魅力,不然,活了数百年的紫大人不会那么轻易地软化自己的内心。
我并不是说紫大人的性格冷酷,但是,至少在那个时候,紫大人仍是把人类当作食物或者说下等生物看待的。我唯一知道的她所尊敬的人类是初代的博丽巫女。因此,能够成为她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一部分的西行寺小姐,其灵魂一定是连紫大人都认为百年难觅的美丽吧。


“蓝,”西行寺小姐死后的某一天,紫大人突然对我说,“我想带幽幽子到幻想乡。”
“我认为这样不太好,紫大人。您是妖怪贤者,因私欲而逾矩,那些口蜜腹剑的妖怪会怎么谈论您呢。”
直至今日我都觉得紫大人陷入研究无尽深渊的狂潮当中这件事,我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一定责任。倘若我能够迎合紫大人的私欲,她应该不至于疯狂到那种地步——虽然她一直强调说她的研究是出于无聊,可是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固执地探究无解的答案呢?
不……准确来说,无聊也是原因之一。在西行寺小姐逝去前很长一段时间,紫大人几乎每日都会去找那位小姐。她们往往泡上一壶芬芳四溢的茶,吃混入樱花的精致糕点,谈论各自喜欢的诗句,下一盘她们永远都不会厌倦的围棋。我不清楚西行寺小姐是否向紫大人倾诉过苦痛,也不清楚紫大人是否会因此安慰西行寺小姐。不过我直觉——她们之间一定有过拥抱和促膝长谈。
我之所以说“很长一段时间”,是因为我们对时间长短的认知,往往取决于这段时间内我们接触到了多少新事物。对于已经活了数百年的紫大人来说,一年都不到的时间自然不足挂齿;然而她与西行寺小姐共度的那些时光是那么新奇,她第一次遇见灵魂如此美丽的人类,第一次同人类构建起可称之为朋友的亲密关系,第一次有人类让她已然死寂的心脏重新有了跳动的意义。于紫大人而言,那段不足一年的时光,要比千年的流逝可爱得多。

我并不后悔自己对紫大人说出了“这样不好”的话语。我只是说了一个式神该说的话,对此我没有分毫的愧疚。只是,紫大人为了逃避西行寺小姐的死亡而埋头于无解的研究这一行为,确实让我看了很是心痛。

我所认识的紫大人,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紫大人对意义的评价和庄子的理论有着共通之处,庄子认为在有穷的时间里寻求无穷毫无意义,而紫大人尽管有着相比人类可说是无穷的寿命,却也不会浪费自己的生命试图从无尽中看到有尽。计算无尽深渊的长度——这本应是她所鄙夷的行为,现在她却比谁都要醉心于这没有结果的研究。


幻想乡的风逐渐由炎热过渡至清凉,昭示着夏日已经成为回忆。头顶上这片苍空高远而明朗,漫山遍野的红枫犹如肆意盛放的烈焰,浸透了秋日琉璃般明净清澈的阳光后,妖怪之山看上去就像是镀了一层辉映的金箔。
一片红叶掉到了我的头上,我伸手拂拭。在我看来,脱离母体的落叶就如同人类的命运——终将归于尘土,抑或在那之前就被往来之人匆忙的脚步碾碎成泥。
这又何尝不是妖怪的命运呢,即使是身为贤者的紫大人,都无法反抗命运翻云覆雨的大手。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境界,却连自己心爱的人类都无法拯救。

我到人间之里的稗田邸取了先前他们答应给我的宣纸和松烟墨。应该说,这半年多以来我都奉紫大人的命令向阿礼少女索取这两样文房用具。阿礼少女自然是不会对紫大人有什么怨言的,不过我每次都会下意识地产生愧疚感——紫大人要求的数量提起来真的很重。

“紫大人,宣纸和松烟墨都给您拿来了。”我在紫大人的房间外恭敬地说道。
“啊啊,辛苦了,蓝。不过,从现在起,就没必要给我准备这些没用的东西了哦。”
“没用的东西……?”
有什么不对,我察觉到,不仅是紫大人说的这句话,她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异样。某种危机感猛然间笼罩了我的心头,使我感到倘若我现在不冲进紫大人的房间,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于是,远比理智更快地——我胸中涌动的情感驱使我的身体直接用肩膀撞开紫大人的房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这般逾矩绝对会让紫大人发怒的——我后知后觉地想到。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紫大人什么反应都没有,看到我时也只是扬起一个疲惫的微笑。我这才惊讶地发现,紫大人的房间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公式与图形。确切地说,是因为我知道紫大人在研究难题才看出了那是公式与图形,如果由别人来看的话,说不定会误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涂鸦。它们太过繁杂无章,很难不去想象制造出它们的人是有多自暴自弃才能把房间弄成这个样子。
紫大人的疯狂让我惊恐,我不由得冲着她说出了那句我始终没敢说出口的话:
“已经够了,紫大人!我知道西行寺小姐的死让您非常伤心,但是您也是时候从她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啊!难道黄泉之下的西行寺小姐会希望您如此颓废吗?”
我还以为,紫大人对无尽深渊的疯狂,已经是最为糟糕的状况了。然而,紫大人接下来的那句话让我明白,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不是事态一切顺利的时候,而是认为事态不能再绝望了的时候。
紫大人用她那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此时的她与一个普通的、困惑着的人类少女别无二致。
“你说的西行寺小姐……是谁?”


那段不堪回首的灰暗日子不仅让紫大人变得浑浑噩噩,也给予了我的内心一记重击。
作为紫大人的式神,我无条件地信任她、崇敬她。她是那么强大,那么优雅自如,那么坚不可摧,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我所认识的她不会为了让自己的心不受到伤害而遗忘美好的过去。我宁可她始终活在西行寺小姐死亡的阴影里,也不愿看到把西行寺小姐藏在了记忆深处的她。这样的紫大人太过软弱,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当初选择她是否是正确的。
或许我是在一厢情愿地希望紫大人永远都不会受伤,而我对她的怀疑其实是自私的表现。但那时的紫大人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我不能不质疑她到底值不值得我为她做任何事情。一整个秋天,无论是对我而言还是对紫大人而言,都是一次艰危的考验。

像所有借酒消愁的人那样,紫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不用再去考虑伤心的事情,她只需醉心于无解的谜题。她怎么可能有空去考虑无尽深渊以外的事情呢?在无尽中寻求有尽,就如同在有穷中寻求无穷一样,永无让寻求者满意的可能。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能固执地、毫无厌倦地把这项研究进行下去,从而逃避一切能让内心破碎的现实。

“蓝,我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不幸中的万幸是,紫大人终于肯进食了,她用筷子夹起油豆腐时很高兴地说道,“我之前一直被长度这个局限性的思维所束缚,不过就在刚才,我有了一个新的念头——如果我能知道无尽深渊的尽头是什么,那么不就能反过来推敲出其长度了吗?”
“紫大人高兴就好。”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敷衍道,不过紫大人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我的表情,仍然开心地谈着自己的新进展。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紫大人提及无尽深渊时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同她不久前和我谈及“今天我和幽幽子做了什么”是一样的。


秋去冬来,紫大人像所有普通的妖怪那样开始了她的冬眠。所有的工作和杂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事实上不只是冬天,平常也是这样。看到紫大人终于停止了她的研究阖上眼皮,我不由得长长松出一口气。
或许等她醒来,她就会忘掉自己的疯狂,就会变回那个我所熟悉的紫大人。
我存有这样的希冀。
紫大人冬眠的期间,对我而言实际上是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涤。我的内心变得无比宁静,甚至可说是达到了佛教中“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超然境界。
我想我仍然是敬爱着紫大人的,虽然我最初所崇敬的是她身为强者的坚韧和淡定,但成为她的式神这么多年,我崇敬的对象早已从她具有的那些美好的品质转变成了她本人。我想通了——即使她以后都埋头于无尽深渊的研究无法自拔,我也会一如既往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是紫大人的式神。唯有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天气正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又到了连绵多雨的季节,幻想乡氤氲于一片烟雨朦胧的黏腻当中,颇适合撑着一把油纸伞在人间之里的街道一侧袅袅婷婷而过。
紫大人是时候醒来了,我想。

某一天,我正无所事事,突然听见了从紫大人的房间那边传来了很大的响声。看样子紫大人的冬眠结束了。
尽管我相信紫大人不会轻易地受伤,可我的第一反应仍然是跑向紫大人的房间,大喊道:“发生什么了,紫大人?”
“蓝?”隔着一扇门的紫大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但确实是阔别了三个月的她的声音,“蓝,快进来。”
她的口吻相当平静,我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沉了沉。我推开房门,紫大人正坐在床褥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我抬起头,天花板也跟四周的墙壁一样,布满了信手涂鸦一般的公式与图形。
等等,哪里不对——我霎时间醒悟过来:那些公式与图形排列的顺序,它们所构成的形状或说轮廓,书写者的力度致使的浓淡差异,所有的一切最终在天花板上呈现的图形,都像是某个少女的脸庞。
我正想向紫大人询问,紫大人却转过头看向我,脸上浮现出一个我所见过的最凄美的笑容: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所寻求的事物一直就在我的心中。原来,无尽深渊的尽头——是她。”
“是她啊,蓝,是她。”紫大人哽咽着重复了最后一句话,随即就大哭起来。泪水从她眼眶里滚落,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平静地站在她的身边,等待她哭完。她已经忍耐太久太久了——西行寺小姐刚割腕自杀时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水。我并不对哭泣的紫大人感到忧虑,因为只要还能哭,就总有哭完的时候。


春樱烂漫之时,紫大人将名为西行寺幽幽子的亡灵少女介绍给了我。
少女有着一头柔软的薄樱色及肩发和同色的澄澈瞳眸,是紫大人梦境里最常出现的颜色。她身着的睡袍式和服为她的气质添了几分慵懒,却又不可思议的优雅,以至于当她和紫大人站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她和我一直以来所想象的略有些不同,可是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相当自然地在内心认同了紫大人为她所逾越的一切。我以数百年的阅历感觉到她的灵魂是百年难觅的美丽,那份美丽不输给年年岁岁都会平稳盛放的绮丽樱花。

“蓝,这是幽幽子。”那个时候,紫大人牵着亡灵少女的手,面露温柔的微笑,“她是我的友人,我的宝物,我最终的答案。”


END


*结局关于幽幽子是否还记得紫请自行参照正作设定
*另一个灵感来源:
“有一个人立意要描绘世界。随着岁月流转,他画出了省区、王国、山川、港湾、船舶、岛屿、鱼虾、房舍、器具、星辰、马匹和男女。临终之前不久,他发现自己耐心勾勒出来的纵横线条竟然汇合成了自己的模样。”
——博尔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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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2:06:31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方project 八云紫x西行寺幽幽子


《抹茶》


幽幽子最近爱上了抹茶,那也是她生前所喜爱的,尽管她早已将此事遗忘。紫将一头淡金的绮丽长发低低束成马尾,半是无意半是有意地将发带绑成一只小巧的白蝶,衬托她同样洁白却更有温度的优美颈部。她托着腮,笑眯眯地注视幽幽子小口小口品尝抹茶芝士蛋糕的模样。和风与洋风的结合正是亡灵公主所追求的,她的剑术也与她的口味一样融合了各国的元素——幽幽子的剑术兼备西洋的华丽,中华的实用,日本的迅猛。
浓厚的抹茶,微酸的芝士,两者糅合的柔滑与甘涩恰到好处,松脆的饼底透着清香。紫将自己的抹茶卷切成两半,稍大的那一半给幽幽子,略嫌甜腻的巧克力外皮,松软蛋糕包裹大量奶油,细微抹茶如同雪中的车轮草——当然车轮草不可能出现在雪中,紫也很难说明为什么自己会蹦出这个念头。
“就这么喜欢吗?”她问。幽幽子从容不迫地吞咽下使脸庞微鼓的食物,神色自若地回答说她也很喜欢这里的千层。雅致的碟内洒上零星白砂糖,生奶油、抹茶液与柔软的酥皮层层叠叠堆砌而成,表面一层半透明的金色焦糖,如同蝉翼,一叉子下去却轻易碎裂,甜脆的糖块儿与细腻的千层达成绝妙口感。半熟也是不错的选择。芝士自内部细细流淌,切下一小块,沾着碟内用栗子点缀的鲜奶油吃,抹茶富有魅力的苦涩使之甜而不腻。
“话说阿紫,你最近是想换个形象吗?”幽幽子手中的叉子指向了紫的单马尾。紫下意识地觉得头发有些松散,于是伸手摸了摸。“我很久以前……有一段时间一直是这个发型。”紫答道。她不会告诉幽幽子,在幽幽子还活着的时候,紫便是以这样的形象去见她。紫的本意是打扮成近似阴阳师模样的年轻男子,她眉眼比一般女子细长,眼角略有些上挑,鼻梁比东方人高挺,下颔也尖,薄唇、略窄的肩以及纤细的身形却添了几分女性的柔美。因此当她裹紧胸部,把散发束成单马尾,性别特征就会模糊起来——在男子眼里是绝世美人,在女子眼里是美男子。不过幽幽子第一次见她这副形象就立即认出了她是女性。应该说幽幽子从未质疑过这一点。细想也是理所当然——生前的幽幽子有不少追求者,她大约早已厌烦了那些变着花样纠缠自己的公子,而在内心深处暗暗期盼着一位可以吐露心事的女性友人。
“这样啊。反正阿紫无论什么发型都很好看啦。下次要不弄个双马尾?”幽幽子白玉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她的笑容有些虚幻,被樱色秀发包围着的玛瑙色双瞳也给人同样的感觉,是亡灵特有的轻飘飘的气息,紫并不讨厌。“双马尾的话,当然还是幽幽子更适合啊。”妖怪贤者以折扇掩嘴,轻笑了一声。“哎呀,阿紫这么认为吗?真可惜,这个长度大概扎不太起来呢。”幽幽子很惋惜地抚摸起自己稍稍碰到肩膀的头发。虽说看上去惋惜,紫认为友人不过是又在装傻罢了。
她们走出小小的店铺。秋老虎依旧猛烈,紫不禁往幽幽子身上靠了靠。亡灵冰凉的温度让她感到舒服。“等到冬天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黏着我了。”幽幽子抱怨。紫说:“因为我要冬眠啊。”幽幽子想了想:“对哦。”
“这么说来,快到中秋了。到时阿紫带上蓝和橙,一起来赏月吧?”过了一会儿,幽幽子提议。紫苦笑:“橙的聒噪你还没领教到吗?而且一牵扯到橙,连蓝都变得聒噪起来。”幽幽子说:“热闹点儿好,我也不指望中秋能真的赏月,说起来这几年好像都是下雨呢。”紫打趣:“你就是为了妖梦的赏月团子吧?”提到团子,幽幽子的眼眸一下子明亮起来:“嗯,到时候一定要让妖梦做抹茶团子。”
又是抹茶……紫不知为何有些郁闷,于是又往幽幽子身上靠了靠。对方似乎被她弄得有些难受,连说了几声“阿紫,好热”,见紫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才作罢。
突然,幽幽子道:“今晚一起赏月如何?紫。”
“嗯,我很期待哦。”紫应答着,心想自己今天的十二个小时睡眠计划又要泡汤了。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确实很期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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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5 22: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莫名很喜欢第一篇的幽香x幽幽子的组合
莫名其妙地感觉很配呢...
写的真好

点评

谢谢喜欢!我很开心  发表于 2021-3-5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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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2: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设出没注意,戳雷抱歉
回学校前皮这一下我很开心x


《等待梅莉》


幽幽子的脚碰不着地,总隔着一小段微妙的距离,好在并不明显,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紫买了一串烤团子封住她的嘴——幽幽子向来喜欢吃软糯的东西,她也喜欢尝紫温热柔嫩的唇,往往把那两瓣芍药咬出鲜红的花液来,露珠湿气在温婉花瓣上洇开。
紫要吃吗?她的耳边传来幽幽子口齿不清的询问,还未回答,烤得中心焦黄的白色团子就已经到了嘴唇前边。谢谢你,幽幽子——紫低头用齿把那团子从竹签上扯下,滚烫香甜的内陷突破表皮流向喉咙。她无端想起第二次月面战争后那次酒会,她在永琳面前从容饮下没有一丝污秽的酒水,欣赏对方眼里的风起云涌。永琳大概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猜到酒是幽幽子偷来的,幽雅的亡灵公主,污秽与她无缘。

“我想和你谈谈我一位朋友。”紫说。
“我会好好倾听的——阿紫,可丽饼是什么?”幽幽子的注意力很快被精致的食物转去。
紫温柔地捏捏她冰凉的掌心,牵着她过去。排队的人略有些多,所幸活了上千年的两人不会在这样的等待中心生烦闷。紫漫无目的地同她瞎扯:研究表明坐飞机的人比起一下机就在不远处等待自己的行李,更愿意走十五分钟的路去领无需等待的行李,人类就是这样会因等待感到恐慌的可笑生物……可丽饼起源于法国,却在日本发扬光大,大和民族在吸取外来文化方面确实值得佩服……幽幽子,你胸前的蝴蝶结散了。紫说着,替幽幽子绑好衬衫领口的蝴蝶结——她们为了不引人注目,穿着外界的衣服,不过即使如此,她们也足够引人注目了。
一份巧克力香蕉,一份枫糖栗子。她们在梧桐下的长椅并肩而坐,温凉的风浸透紫的肌肤。幽幽子咬一口可丽饼,平静地问:“不和我谈谈阿紫的朋友吗?”
“怕你吃醋啊。”紫微笑着,指尖擦拭着幽幽子唇边的奶油,放到自己嘴里品尝。甜而不腻,糅杂幽幽子的清香。
“我才不会。”幽幽子回答。于是紫向她讲述:一个女孩儿,头发如同我们身后梧桐褐色的树干,眼睛则是更深一些的褐色……时而冷静理性,时而轻佻懒散……幽幽子耐心地听着,直到紫的喉咙感到些许干渴,她突然插了一句话:“可是,阿紫呢?在她的人生中阿紫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紫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幽幽子,我想让你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列车。”

她们在自助售票机前快速地取了票——主要是紫在操作,幽幽子则无所事事地观察着四周。紫向她介绍说这是无人列车,她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了,没有过多的表示。或许外界人类不断投来的视线已经让她感到厌倦与疲累了。谁叫她是绝世的美人呢?这么想着,紫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得意。
无人列车上她给幽幽子讲述一个都市怪谈。反正是阿紫编的吧——对方这么表示。幽幽子好过分,这才不是我编的呢——我们现在坐着的无人列车,据说可以在某个特殊的时间点抵达一个叫幻想乡的车站——你先别说话,幽幽子,听我讲完——但是说到底,那个时间点只出现过一次,一个少女坠入了幻想与真实的界限,迷失在时间里,回溯到千百年之前。少女的同伴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却连伸出手都无法做到,因为看到结界是仅有少女能做到的事情。从此以后,少女的同伴每天都在寻找那个叫幻想乡的车站,却每天都只能垂头丧气地在终点站下车。
“真是不幸。”幽幽子呢喃道。
“是啊,很不幸……但也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吧。”紫笑了,“也许,那个坠入幻想的少女,在千百年之前看到了足够美丽的风景呢。”
——比如说,平安时代的绚丽樱花。

下车的前几分钟有个女学生请求紫和幽幽子拍一张照片,幽幽子看上去有些犹豫,紫替她同意了。刚拍完,无人列车便抵达了终点站。于是她们下车。不出所料,中途并没有名为幻想乡的车站。
一下车紫就注意到了一个在车站旁徘徊的女孩。不可能注意不到的——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望向她,她的眼神是那么忧伤与无望,却也漾着坚强。她呆滞的目光似乎映不出任何景象,对他人的注视更是无动于衷。但当紫与她擦肩而过时,她迅速地回头对上紫的眼睛,褐色瞳孔忽地染上白炽灯的明亮,转瞬之间又重新黯淡下去,“Mari”的第一个音节刚从微张的唇边滑落就被硬生生咽回腹中……紫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学生证,宇佐见莲子——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然后毫不眷恋地继续前行。

阿紫,怎么了?幽幽子捏捏她的手。她摇头。她只能摇头。谢谢你,幽幽子。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为了能与宇佐见莲子擦肩而过,玛艾露贝莉·赫恩等了一千两百多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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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2:5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独善其身》

Perfecta beatitudo(尽善尽美)完全在于一种想象,对上帝的想象。这种想象不要求友人在场[amici non requiruntur ad perfectam beatitudinem(独善其身)]。


2016年7月4日,八云紫在浅草寺抽到一张凶签。她轻蔑地冷笑一声,将它折叠几下塞进衬衫口袋里。夏日的阳光被伞盖般的树荫滤出明净清凉的味道,如一块黄澄澄的盐柠檬糖在舌尖上破碎,酸咸与甜美同时在鼻腔内漫溢。
她便是在这时看见西行寺幽幽子的。那个苍白漂亮的少女仿佛昨年白雪或者春意阑珊时残存的碎樱,与周遭风景格格不入,是炎热夏风中一朵绽放得不合时宜的踯躅花。紫想她是这夏日景色中一个虚幻的剪影,最好用一把裁纸刀沿着边缘细心切割,让她从单调沉闷的画布表面挣脱出来。
她确实挣脱了。少女从一片油腻的浓绿背景中走出,让玫瑰金色的阳光如一匹绸缎将她从头到脚笼罩。她径直走到紫面前,薄而色浅的唇微张,发出的声音仿佛多汁的西柚:“您好,我叫西行寺幽幽子。介意一起到处走走么?”
没有拒绝的理由。“您好,我是八云紫。”紫说着,极为自然地握住了幽幽子伸来的手。那山茱萸一般洁白的手微温微凉,好像丝毫没有经受过烈日的炙晒。她柔软的及肩发间传来一缕淡得不能再淡的馥郁,抚平了紫胸中积蓄已久的烦闷。
这时幽幽子开始问她问题——她做什么工作,为什么要独自来这个地方,有什么兴趣爱好。紫一一作答,幽幽子专心地倾听,偶尔颔首附和几句。紫觉得同她聊天十分愉快,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对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西行寺小姐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紫抓住谈话的空隙反问一句。
幽幽子没有正面回答,“——你相信尽善尽美吗,八云小姐?”
她踟蹰片刻,如实答道:“不相信。因为尽善尽美的前提非得是一个‘神明’的存在不可——那实际上割断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笑道:“如此看来,我与八云小姐你是不可能尽善尽美的。”紫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这双噙着凄婉的眸子,肋骨处不知为何传来缠绵的绞痛。
“啊,那儿有冰淇淋。”还未等紫反应过来,幽幽子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远处的流动摊位。她攥着紫的手雀跃地小步小步跑过去,问紫要吃草莓口味还是波子汽水口味,却在紫犹豫不决的空当不由分说地买下两只季节限定的抹茶甜筒,其中一只递给紫。
她接过,“我把钱给你……”
“不必了。”幽幽子温和地打断,“我很喜欢八云小姐——所以也想请八云小姐吃冰淇淋。”
她会对初次见面的人抱有莫名的好感吗?紫疑惑地想着,舔了一口蛋筒上的抹茶雪糕。甜蜜与苦涩同时在唇舌间萦绕,掺着浓厚的茶香。她侧头看了眼幽幽子,对方将雪糕打着旋儿的顶端含断,冰淇淋将她的樱唇润泽出水色。不知道她的唇吻起来是什么感觉,紫漫不经心地想。
两人在暮色逐渐苍凉之时道别。临走前,幽幽子出人意料地朝着紫微微地鞠了一躬,然后说:“谢谢你,八云小姐。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本是为了追求使生命尽善尽美的死亡。但是我遇见了你,而你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向你发誓——纵然痛苦,纵然屈辱,西行寺幽幽子也一定会努力活到最后一刻。”
紫于愕然之中目送她的倩影远去,仿佛一只被墨染黑的美丽蝴蝶消失在叆叇缱绻的天际。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丝近乎温柔的腐臭,与紫在医院工作时常闻到的将死之人的气味别无二致。死亡是不应被美化的;病菌携带的死亡往往丑陋不堪,富有诗意的死亡则只可能出于人的自由意志。紫明白这一点,幽幽子也明白。但紫在无意间延宕了幽幽子活在世上的苦痛,实在很难说哪一种死亡更加残酷。她慢慢地从衬衫口袋里抽出那张被她折叠了好几下的凶签,颤抖着双手打开。它薄如蝉翼,褶痕遍布,白纸黑字看上去公正得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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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3:05:45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多年前,当我还在读初中时想写的千年
灵感来自12岁的我,文中一切触动人心的情节属于她,OOC和渣文笔属于我

《夜难离》

阿紫在冷硬的床上睁开双眼。月光清寒,如同出鞘的银白匕首从窗外刺进来,将黑暗戳弄出无数大小不一的破碎棱片,沾了少许玛瑙弹珠般的淡蓝光辉,铺洒在石灰墙上使之看上去如同长满鳞片的动物背部。她坐起来,用手指梳了梳蜂蜜般金黄的长发,之后匆匆披上放在床头的制服外套——在她拥有的衣物里,这是保暖效果比较好的。
夜酒醴一般浓厚,整个福利院笼罩在黑暗与寂静之中,没有人知道金发少女悄悄地从睡房中溜了出去。同房的几个女孩睡得很熟,仅有离门最近的女孩在阿紫小心地合上门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阿紫飞快地沿着走廊行走,直到室外充溢着树脂芬芳的夜风有如薄软绸子拂拭她的脸庞,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在凌晨的街道上奔跑。一盏盏郁金香似的路灯微弱地照耀着越来越荒芜的道路,替她描绘出前进的轨迹;她像黑暗中寻觅奶酪的老鼠。终于,她朦朦胧胧地看见了神社红色的鸟居。冷风灌进她的肺,她感到喉咙深处有些难受,却还是加快脚步跑向了神社。如她所想,里面仍旧空无一人,且破烂不堪。浸了汗水的衣服黏在背上,如果不及时洗干净,就会沁出点点脏污的霉斑。她脱下制服外套绑在腰上,跑向神社的后门。
神社那头的世界同样是夜。
被阿紫的脚步声吵醒,躺在凉席上的巫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就这么侧躺着向阿紫投以冷淡的视线。虽然已经见过她数次,阿紫还是不由得感到局促,于是一如往常地对她微微鞠躬,“打扰了,博丽小姐。”
“请随意。”博丽的巫女闭上了眼睛,表示对阿紫置之不理。阿紫悄悄苦笑一声,怀着对吵醒她的轻微愧疚,朝着角落一个与神社完全不搭的现代主义风格衣柜走去。她拉开衣柜,里面空无一物——除了虚空中一道半开的暗红裂缝。在狭隘的空间内,它如同某种怪兽不知餍足的血盆大口。里面藏着断臂残肢,却也映着山河大地,总之似乎羼杂了世间一切粗鄙与伟大。阿紫清楚自己即将去往的地方也是个充满矛盾之处。但不管怎么说,她深爱矛盾。
她伸出手——由于长期劳动生着坚硬胼胝的粗糙双手,触碰了那道诡谲的口子。世界仿佛一枚巨大的果实,从内侧翻出鲜嫩的果肉,氧化变成尿渍一般的褐色。它在阿紫的指尖上似乎发生了质变,迅速地腐烂发黑,湿润的触感像什么黏黏软软的有机物。紧接着,她整个人被吸了进去,等反应过来,已身处裂缝的内部,并被里边的手臂与狂风推至更幽深黑暗的地方。
虽然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阿紫跌落到冰冷的白玉台阶上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即爬了起来,绑紧腰上有些松散的外套,面向前方那无论看几次都会被其宏伟所震慑的建筑,一步一步地登了上去。
“紫小姐,请随我来。”银发的庭师已经等在那里,她礼貌而淡漠地示意阿紫跟上,并立即快步走了起来。阿紫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她。前几次的接触让阿紫知道这位魂魄之姓的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女孩绝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每次她看到魂魄庭师手持的弧度如流水般优美的长剑,仍会下意识感到紧张与心悸。
终于,她看见了西行寺幽幽子。
“过来呀,阿紫。”亡灵好像用不着睡觉,精神饱满地冲着她招手。与此相对的,魂魄庭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也许她以为没人听见——消失在房门后头。
幽幽子面前放着一碟寿司。芬芳的食物使阿紫下意识感到饥饿——而她实际上也确实很饿。她慌慌张张地向幽幽子问过好,在桌前盘腿坐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并且不敢直视眼前的女性。亡灵公主有着超乎人类想象的美貌,加上她周身萦绕的虚幻纯净的仙女气质,使得阿紫在她面前总是感到羞涩与紧张。
可这时候,亡灵公主夹起一块寿司,送到阿紫嘴边。阿紫条件反射地张口,含住了送来的食物。于是幽幽子脸上浮现出樱花般烂漫的笑容。阿紫不由愣了几秒,片刻才想起咀嚼口中的寿司。食材有些奇怪,最初是十分浓郁的略带苦涩的香味,那滋味甚至有些令人难以忍受;然而过了一会儿,柔软甘美的口感就在鼻腔中缓慢地融化开来。微咸的海苔与稍硬的米似乎加重了这份香甜,使之久久回荡在唇舌间。
幽幽子却只是安静地喝茶。阿紫不安地问:“您不吃吗?”对方摇摇头,一双粉红石竹般的美眸若有所思地反射着灯芯草的光芒,“我啊,在阿紫来之前已经吃了几个了。”阿紫觉得她大概想让自己都吃完,不过她知道如果她不吃完,幽幽子也不会生气。她又吃了一个,接着就放下了筷子。她还是不太习惯吃精致的食物,尽管她的确饿了。她很自然地想起福利院的孩子们在汤盆里争夺排骨的热闹场景。阿紫觉得被汤浸软的猪肉还挺好吃的,不过她当然不会和小孩子们抢。
约莫半分钟后,幽幽子开了口。
“我爱的人死后,你来到了这里。”
这是她第一次对阿紫谈及过去。阿紫惊异地抬起始终低垂着的头,望向她仿佛永远不会泛起波澜的镇静的脸。她将手中的折扇倒扣在桌上,扇面的印花跟褶裥一同跌坠似的沉沦在暗影当中,与她眼里不知何时起多出的一丝黡翳如出一辙,“我对死比生更熟悉——然而时至今日,我仍然无法习惯她的死亡。”
阿紫静静地听着。幽幽子继续道,“那天你穿过隙间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很惊讶——那隙间是她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可以使用它。”
“我也不知道,”阿紫实话实说,“我只是无意间触碰到了它……遇见您,我也很惊讶。”
偶然地造访被荒草包围的博丽神社,偶然地穿过结界来到众神眷恋的幻想乡,偶然地在无人过问的情境下找到了被称为隙间的空中裂缝。对阿紫来说,遇见幽幽子就好像命运一样。
“对你来说,应该是厄运降临吧。”幽幽子半开玩笑道,“不过,阿紫——我决不同情你。做出选择的是你,你有数次机会可以从我这个亡灵身边逃开,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我十分高兴见到您。这句话在阿紫舌尖上打转儿,几乎就要擦着嘴唇脱口而出,却最终还是弯弯绕绕地回到了腹中。她紧闭着唇,报以羞涩的嘴角上扬,只是幽幽子似乎没有在看她。
“我也决不同情我爱的人。”幽幽子以指尖抚摸黑色的茶碗,“她来到孤独的我的身边,被我所爱。她说她过去曾经失去了我,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既然她的爱让她再次来到了我的面前——那么她因此感到的苦痛便绝非清白无辜。”
“没有什么爱是无辜的。”阿紫同意。
她脑海里翻涌出一幕幕景象。她对自己的父母其实几乎没有印象,有也只是一些镜花水月的残影。但嗅觉给她的记忆很清晰:浓烈辛辣的酒臭,碎片割裂皮肉的血腥,人工香水甜腻的橘花气味——它们如同纷纷扬扬的春雨,细然而密集,不由分说地淋在她头上。她整个人、她所背负的全部过去与其留存的所有记忆,皆被这团溷乱的气味搅动。她始终觉得爱是一种罪恶——她因此诞生,又因其变幻无常而被抛弃。她忽然想,幽幽子是否认为爱人的离开是对她的抛弃呢?可是那没有道理:从幽幽子以亡灵的姿态出现在世上的那一瞬起,她就已经抛弃了全世界。从这个角度而言,幽幽子才是最残酷无情的人,即使那或许并非她的本意。
今夜的幽幽子一反常态地说了许多话。不过大概到此为止了——她啪地一声合上折扇,道:“你该回去了,阿紫——然后不要再来。你是普通人类,与亡灵待久了,你的身体会愈来愈衰弱,乃至死亡。”
阿紫有些晕眩。亡灵周遭散发出的死亡冷意似乎渗进了她自己的骨髓,这倒是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得以理性地思考。自己再一次地被推开了,由此生出的失落感令她的心刀绞般地痛。她盯着幽幽子的脸看,仿佛要将这张美丽的脸深深烙印在脑海中,同时梦呓般问道:“我不能替她爱你吗?”
“你不是她。”幽幽子淡淡地答道,“况且,爱我的人大抵下场都不好。说来可笑……你和她,其实一点都不像,就连那头金发也是不一样的金色。你和她唯一重合的部分只有名字。”
“那个名字……是我的父母还爱着对方的时候给我取的。”阿紫悄悄地攥紧了拳头,“福利院里不少孩子的名字都是院长想的……我这样沿用过去名字的反而算不上普通。”
“很奇妙呢。不觉得吗,阿紫?”幽幽子浅笑着抿了一口早已不再飘出白烟的茶,“名字比很多东西都更能留存于世间。——是的,只要呼唤了名字,感情便会从中诞生,无论那感情是正面还是负面。她曾经叫我‘幽子’,仅有一次而已,我想她应该不是为了表示亲昵,那根本没必要。当她叫出‘幽子’的时候,想必从我的身上看到了某些死去的事物吧。”
“您呢?当您呼唤我的名字时,您也从我身上看到逝世的爱人了吗?”阿紫屏住呼吸,问。
“嗯……有没有呢?”幽幽子站了起来,做了一个逐客的手势,脸上的笑容有些悒郁,“快回去吧……有人告诉我,隙间就要关闭了。即使是‘她’的力量,也不可能在宿主死亡后留存太久,它能等到你已是奇迹。”
阿紫颔首,微微欠身对她作了最后的告别。失落感仍如蚁附膻地攫着她不安的心,她明白自此以后就不能再见到眼前这位美丽优雅的女性了——她将与幻想,与冥界都割断联系,回到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视她为特殊之人的现实。
魂魄庭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后方,阿紫原本还以为她已经就寝了。她比之前精神了很多,仍然手持长剑,领着阿紫向白玉台阶下方正微微痉挛着好似要闭合的隙间走去。寒意在阿紫血管里流淌,她想也许自己确实被冥界的死亡气息过多地影响了。
“幽幽子大人很高兴见到您。”魂魄庭师罕见地向她搭话,身旁漂浮的棉花糖般的半灵随其抑扬顿挫上下浮动,“这不仅仅因为您有着与她友人如出一辙的名字。您是被她喜爱的。”
“是啊……看得出来。”
“而且,紫小姐,您跟那位紫大人一样,都使幽幽子大人因离别感到痛苦不堪。所以你们是一样的。”
阿紫知道魂魄庭师绝非在谴责自己。尽管如此,后者话语中某种直白的东西还是刺痛了她。她默不作声地朝魂魄庭师挥挥手,便伸手触碰了眼前那仿佛正痛苦地抽搐着的红褐色裂缝。这一次,茂盛地衣般黏黏糊糊的恶心感触也没能使她遗忘胸中起伏的情绪。
从隙间里踉踉跄跄地出来,衣柜门都差点被她撞翻,阿紫一眼便看见正在梳头发的博丽巫女。后者慢条斯理转过身,珊瑚梳子暂且卡在绢滑的秀发上固定住发型,一双眼睛噙着少许懒散,“是我告诉亡灵小姐,隙间快要关闭了。坦白讲,我也很惊讶,尽管我身为操纵博丽大结界的巫女。没想到那位逝世已久的妖怪贤者的遗愿竟然被你达成了。”
“请问……她的遗愿是什么?”
“这隙间便是她的遗愿本身——”博丽巫女指向敞开的衣柜,随即微微一怔,阿紫有所预感地回过头,发现那道诡谲的口子已经不见了,“好吧,总之她用了她尚存的力量,留下了这通往冥界的隙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仍期盼着去往冥界寻找自己的友人。太讽刺了,她活着的时候随心所欲地进出冥界,却无法在死后成为冥界万千亡灵之中的一员。”
即是说,阿紫想,她足够强大,强到足以毫无顾忌地进出冥界而不受损害;可又正是她的强大阻碍了她死后以普通亡灵的身份去见深爱的友人。这之中恶劣的矛盾让阿紫的心恐惧且愉悦地颤栗。她喜欢矛盾,幽幽子也是一个矛盾结合体:幽雅地操纵死亡,却至今无法接受所爱之人的离世;贪恋阿紫的温暖,却不得不将她推回人类世界去。
博丽巫女整理好发型之后,看也不看阿紫一眼便拿起扫帚走了出去。阿紫明白这是赶自己走的意思。于是,她垂着眼眸,最后一次地踏出了博丽神社。
夜空黑得像一口大锅倒扣在天边。阿紫慢慢地走着,星辰如百合花瓣抖动洒出的金粉,纱稠似的拢在阿紫糖果颜色的头发上。遗憾的是星月的抚爱没能使她的心情好转。她只觉得悲怆,此时此刻最能温暖她的竟是路边稀零的鹅黄色路灯,这怎能不令她想到幽幽子苍白惨淡的面容?
“幽幽子。”她呢喃,“幽子。”突然间某种闪电一样的东西击中了她,将她混沌的头脑照耀得如同白昼。那道闪电将不属于她的情感一股脑地强加给她,她的血管好像烧灼起来一般,耳鸣声噼里啪啦地敲击太阳穴,如同烧坏的电路散发出难闻的烟味。千年的爱憎、千年的冷暖、千年的悲欢,千年的重负一刹那沉甸甸压在她心上,仅停留了稍纵即逝的几秒,然后便毫不留情地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立即遗忘了方才体验到的所有情感。她的身体却慢了半拍,一滴泪珠从她眼眶里淌落,裹着温热的盐迅速下滑。眼泪没有忘却。它记住了名字所代表的美好的事物,记住了千年以前,曾有一名妖怪贤者,为死于自戕的人类朋友哭得声嘶力竭。
她终于回到福利院。天际已经泛起死鱼肚子一般的白垩色,她听见厨房传来生煤气的咝咝声。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前行,可是她运气不太好——院长站在走廊拐角处,背后窗户照射进来的晨光将其身姿描绘成一个黑魆魆的暗影。院长在那边喊:“谁在那里?”
“是我,”她远远地回答,“我到外面背了会儿书。”
“阿紫——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去厨房帮个忙吧。”院长没有质疑,很快走开了。
阿紫却因自己的名字被他人称呼而颤抖了一下。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最后的最后人们所能仰仗的只有名字与眼泪。过去她始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尤其不喜欢它所象征的失落的家庭与爱,然而这一刻,她的内心充满了对自己名字的柔情。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蜂蜜色金发,意外地在手心里发现一片水滴状的粉樱花瓣,她像掸掉灰尘那样将不知何时沾到她头发上的那片脆弱樱花留在了覆着薄薄蛛网的墙角。然后她走进厨房。阳光宛似被剥下的青色橘子皮,掉进锅内正被铲子翻炒的焦黄色面条里,香味在浅金光芒中蔓延。冥界是寒冷异常的,她想,这里却很温暖,洋溢着烟火与食物的气味。她过去帮忙,心里想着,等会儿上学前该把衣服换下来泡进水里,注入少许薰衣草味的洗衣液,以免浸透汗水的布料发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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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5 23:29:27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忆缺失》

我在市中心的医院实习时,碰见过一位因滑雪时摔倒而造成轻微脑震荡和失忆的病人。她很美丽,眼神雪一样的纯净和茫然,干净得像一条透彻的溪涧。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的亲人只来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是一位看上去比她年长些的女性在陪伴她。那位女性也十分漂亮,眉眼间有狐狸似的媚气,望向病人的视线却相当温柔。
可是病人只记得自己的亲人,不记得她了。于是女性找来病人的日记本,轻声细语地告诉她:“我没看过里面的内容,但我想你应该会写到我。”那几本日记很厚,我推测它们至少是两年的量。病人便每天都花不少时间去读自己过去写下的文字。她读得很慢,并且阅读的间歇总是望向窗外陷入久久的沉思。是干枯的枝桠让她感到这冬天太漫长吗?还是惨淡的天光使她觉得自己的病情陷入了泥淖呢?
我撞见过那位散发着狐狸般气息的女性抽烟。那天我被主任训斥,心生委屈,便跑到住院部的天台打算好好地哭一场,可我没料到我会在那里看见认识的人。女性抽起烟来相当优雅,烟雾将她的脸庞氤氲得比平时柔和了些许,在这道灰色帘幕的后方,她的神情甚至像在笑。她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多少笑意的:“小姑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她的关系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在她失忆之前,我们是恋人。”我感到惊讶,但没有慌张。她们在一起时是多么赏心悦目啊,在旁人看来,她们可能是姐妹,可能是朋友,当然也可能是恋人,无论是何种关系出现在她们身上都无比自然。我不由得有些羡慕这样的关系。
病人把我当妹妹看,或许正因如此,她有时会对我吐露一些心声。一开始,她对我说:“我感到我失去的记忆坠入了一条黑黢黢的隧道,我想要找寻,却只抓到一手空虚。”后来她说:“我的亲人将我视作累赘——这令我相当痛苦。”有一天,当我将尖锐针头扎入她涂着碘酒的脆薄肌肤时,她凝视着我的眉心缓慢地开口:“妖梦,看了那些日记,我感觉我又爱上她了。可是……”
可是什么?病人没有说下去,她只是垂着纤长如同蝴蝶触角的睫毛,用白玉般细嫩的指尖划过日记本的精装封面。我意识到我将她浪漫化了,又或者我将她和她的恋人都浪漫化了。她们的爱情或许并不旖旎——即使没有过去的记忆,病人还是通过日记本里的只言片语爱上了恋人,这难道不正好说明在她们之间沉甸甸的回忆甚至比不上轻飘飘的言语?
她们开始约会,病人的恋人送她甜美的生巧克力,她问我如何回礼,在我的提议下她回赠了一只点缀着樱花与满天星的粉色打火机。但或许正因如此,那位女性抽烟抽得更凶了,我总是在路过住院部的吸烟区时瞥见她的身影。有一次,她在那里朝我勾了勾手指,我虽然有工作在身,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她夹着烟捲,眼神有几分阴郁,“因为那些日记的存在,她似乎又一次爱上了我。这本应是好事,却令我感到空虚。”
她也认为文字是太过梦幻的游戏吗?突然间,一个念头揿住了我,使我感到不寒而栗:也许她篡改了那些日记,让病人误以为她们有着绮丽的过去。这想法很没来由,因此要说服自己忘掉它并不困难。下一秒,我想到病人干燥百合一般的面颊,柔情瞬间涌上心头。我对眼前这位狐狸一般妩媚的女性说:“爱并不是靠过去支撑的。它靠的是现在。”
女性挑眉,似乎讶异于我的发言。然后她露出一个笑容,像对待幼童那般摸了摸我的头。那天晚上,我将药拿到病房时,听见她们在谈论下次一起出去旅游的事。后来病人出院了,出院那天我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又过了一年,她给我发来信息,说在某个夜晚,记忆如潮水般袭上她的大脑,她终于明白自己与恋人之间的爱毫无虚假。那时我早已不在那个医院工作,然而当我看完她的信息,却想起一年前她在病床上沉沉睡去时,她的恋人托起她的一只手,将唇轻轻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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